鱼肚翻白的时候，昏暗的病房被悄然涌进的清光照得镫亮，盖着白布单的少女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般挣脱疲倦的桎梏，艰难地撑开了双眼，光线那迷迷蒙蒙的温暖便将一个温然微笑的少年漂亮的面容映在了她灰褐色澄澈的眼眸中。

“感觉好多了吗？”夜错将拉开的窗帘用细绳系在了两端，怂恿着更多的光亮挤兑眼球的视线。

“嗯！”落梨白嫩的肌肤因为意识的清醒而渐渐泛出了血色，恢复光泽的双眸则带着一点疑惑连同轻声的应答传递给了黑发少年。

将一袋刚买的速溶咖啡倒进纸杯，随即放到饮水机下接了满满一杯滚热的开水，夜错一边搅拌一边淡淡笑道：“昨天谢谢你！因为觉得送你到医院比留在神奈山更好，所以就带你来这了！”

温和的语言抹去了藏在其中的任性，咖啡的香气在蒸腾中肆意飘散，落梨坐了起来，对着夜错扬起一个简单的笑容，如初夏清晨转瞬而过的凉风，清爽而暗蕴活力，“谢谢！我现在没事了！”少女如是说着，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挽过右耳的鬓丝。一刹那，夜错不由想起了树，两人几近相似的动作。

蓦地，落梨问道：“你……很喜欢咖啡？”

少年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中的咖啡杯，侧头回答说：“这个我不否认，只是你怎么会发现……”

落梨眨了眨眼，一手指着桌上已撕开口子的咖啡袋和几个留有包装塑料的一次性纸杯，说：“如果只是喝点东西，应该不会费力气买齐一套泡咖啡的装备吧！罐装的饮料也有不少啊！”

“……”一时，夜错突然发现眼前的女孩清新的脸庞下所透出的丝丝灵性，但他还是优雅地颌首而笑，两颗虎牙扑扑抵在了唇边，“其实还是怕麻烦的，所以习惯速溶咖啡那种随时都可以喝到的便捷，几天前，朋友送我的咖啡壶一共也没用过几次，就连着他以前给我的咖啡粉收在了一块！”

落梨灵动的眼眸一转一转，将手支在胸前，像是自言自语道：“果然和夕颜说得一样……”没等稍感意外的夜错发问，便又像是专门解答疑惑般继续说，“六年前，参加巫女肆业的修行时我们两就住在一块，听说了很多关于你们的事情……”

原来如此，夜错不由抿起嘴，乐道：“那我们大概被她批驳得体无完肤了！”

“其实夕颜她，还是嘴下留情的……”

一段对话，共有的朋友，轻易拉进了两人的距离，也更加肯定了夜错心里的那份认同感。欢快的气流悄然衔住涌入昏灰的晨曦，落梨下床走到窗边，将玻窗推开一角，让清冽的冷风从缝隙中争相而入。十一月的东京早已凛冽，但街上的人群并未因此而停住脚步，依旧循着如常的生活轨迹忙碌前进。

少女触碰着冰凉和温热混融的玻璃，静看远处来往的路人，淡淡笑道：“像外面的行人般生活也许更真实一些吧……其实，并不喜欢占星，不喜欢占卜他人命运时自己身上的担子。人一旦知道了命运的轨迹，生存便没有太大的意义了。任何人都是因为有不确定的未来才能够努力下去，谁也没有坚强到可以不依靠梦想而生存。可是所谓的占星，却可能会粉碎一个人的梦想，对未来的希望……”

“……”夜错静静听完落梨的话，却不以为然，“我想，大多数的人不过想通过占星知道一点关于未来模糊而仍不够确定的样子，然后给自己更多的动力。他们相信占星，只是为了更好的生存。”

“生存？”落梨吃惊地看着身边漂亮的黑发少年，然而少年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道，“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很重要！如果可以换一个角度去思考自己所在做的事情的话，就会喜欢上也说不定！只要不违背自己的心意，我觉得可以任性地去解释自己的某些看法！”

空气因夜错话语的结束而显出了静谧，一种怡然的平和在两人之间悄悄蔓延着。不知许久，天空忽然冒出几点的白，轻缓而悠扬，不经意间已是愈聚愈多，很快就飘下了片片雪绒。俯眼看去，便会发现窗沿已是覆上了一层满满的银，干净而纯一。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落梨有些激动，索性推开窗户，任凭冷风肆窜，而将玲珑的手掌在半空中摊开，让银白的雪绒落满她的方寸世界，冰凉冰凉的触感激起她澄澈的笑靥，犹如轻绝尘烟的风般雪莹绽亮。

“夜岚便是去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到了神奈山，我还记得那天满满的白雪铺落了整座山，冷冷的风时而刮起一片一片雪花的碎屑。我静静地站在正厅的内侧看着她在族人的陪同下接受鬼咒族长的问天之式的样子，那是种从容而优雅的美丽，……”

夜错有些迷蒙地听着少女述说的故事，心底的某根弦便毫无征兆的震颤了起来，心情，记忆，久远前的美好，似乎都滴落了泛黄的缭绕，让他有了一种义无反顾的念头，终是开了口：“落梨，可以的话，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