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它伴着简单的清唱，就象从高崖上掉落的水滴，水滴石穿，一下一下，敲击着聆听者的心门。

哈迪细细地品着晴雪酒，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那个瘦弱的银发少年，清秀又带些疲惫的面容，也许是有意的，他的头发剪得并不整齐，碎发有些随意地散下来，左边的浏海隐约地遮着眼睛，使他的目光显得朦胧而神秘；右边的头发稍短一些，露出右耳垂上的一只银质十字架耳坠，银色的头发、银色的耳坠，和他身上墨蓝的T恤一起形成一副沉静中带着跳跃的图画，当然，这图画还配了些微苍凉的音乐和少年技巧独道的歌声。

真奇怪，猜拳的人仍然在猜拳，打骂的人仍然在打骂，萝依仍然在招待着各式各样的客人，但这些原本听起来很嘈杂的声音，现在却好象都消音了，哈迪的耳中和脑中只留下银发少年孤独的清唱。

一曲终了，银发少年缓缓站起来向客人们行礼，酒吧里还是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掌声，哈迪愕然了，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即便是对最中意的事物，也欠缺了赞扬的热情？他明明是非常欣赏银发少年的歌，却连为他鼓掌这种最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做？

啪啪啪！一阵清脆的掌声如一串炸雷，压过那些漫不经心的乱拍，哈迪看着红发鼓着掌站起来，心中暗暗佩服这双白玉手造出来的音量和它所造成的杀伤力都这么惊人，借着这个机会，哈迪也站起来，真心实意地微笑着，把掌声献给台上的银发少年。

“好！唱得好！长得也好！真是好上加好！”红发一边鼓掌一边笑嘻嘻地夸奖，哈迪不由得苦笑，他的二哥第一、二句话都说不错，第三句就不伦不类了，变态就象是一种习惯，只要有他存在的地方，定然要在本来正常的空气中“引爆”潜藏着的“变态元素”。

银发少年向两人看过来，木然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闪过一丝惊奇和感动，又迅速地敛去，他礼貌性地向两人又鞠了一躬，嘴角向上牵了牵，努力地想挤出一点笑容，不过失败了，那张仿如美玉雕刻的面容似乎僵硬了很久很久，早已忘记了笑容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尴尬地轻轻摇了摇头，准备走下台去。

“慢着！小子，你等着，你不要跑！”红发扔下这句话就旋风般冲出了酒吧的木门，哈迪被晾在酒桌边，变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面对着银发少年询问的目光，他无奈地摊开手，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的神经质二哥要做什么，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红发要做什么伤害银发少年的事，他一定会阻止的。

红色的旋风眨眼间又冲了进来，直奔到舞台上的银发少年身边，挥手一洒，一片五颜六色的光彩让破旧的小舞台变得熠熠生辉，人们定晴一看，银发少年正被纷纷洒洒的花瓣所包围，他的脚下堆积起厚厚的一层鲜花，自然柔美的芬芳伴着店中浓郁的酒香，在场的人们都发出了“哇”的惊叹声。

“一朵鲜花代替一个人的鼓掌，真的唱得很好！”红发笑吟吟地看着银发少年，“我把附近街上花贩的花都买来了，你可不可以再唱一只？你看我四弟听得多入迷，口水都流下来咧！”当！一只青瓷酒杯砸到他的后脑上，碎成了一团粉末，回头一看，哈迪正满脸忿忿地做完一个投掷的姿势，红发不以为然地向自己兄弟做了一个鬼脸，他肩上的幸运伸出小爪子帮他把脑袋上的瓷粉一点一点地拍掉。

“这……”银发少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看红发和哈迪，又征询式地看向萝依，看见远处的萝依肯定地向他点头微笑，他又重新坐下来，调了调音，“灰色的调子，感谢有人和我一样喜欢……”话音渐轻，琴弦又写意地拨动起来。

“咔嚓！”无礼的破门声打断了银发少年的演凑，十几个身着姜黄制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西装少年神态倨傲，扬了扬下巴，他身后的十几个人中就有七八个人把舞台包围起来，又有四五个人气势汹汹地驱赶着酒吧里的客人们，“还不快滚！等在这里吃枪子吗？！妈的！”

“是夫美罗市的莫查比克家的特卫队！”几个客人认出这些不速之客的身份，没有任何抗议，人们尽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酒吧。

银发少年的表情变得冷酷，他抱着吉它站起来，质问肤色显得过于白皙的西装少年：“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西装少年冷笑道：“这是当然的！你两个月前在枫女王大酒店给我的耻辱，将会让你后悔痛苦一辈子！你以为随便换个地方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吗？我告诉你，凡是你到过的地方，凡是你卖唱的地方，我一定会让它毁掉。没想到你会跑到黑蜘蛛酒吧这种破烂的小地方来，还真让我找了一些时候，但是没关系，明天这里就会被查封了，今天晚上你的歌曲，就当是为它唱的送葬曲吧！你知道得罪我的后果了吧？我要把你逼上绝路。我有收拾你的能力，但是你却没有反抗的力量，觉得自己可悲了吧？后悔了吧？不过后悔也迟了！”

“你……”银发少年扑克式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人类的愤怒，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西装少年和他的手下，停留在萝依的脸上时，愤怒变成了歉疚与无奈。

萝依脸上还是那副职业的微笑，特卫队突如其来的拜访仿佛对她构不成一丝一毫的紧张和不安，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对银发少年说：“小银，这个店毁了，我还有别的店，但是小银的音乐没有了，那才是最大的遗憾呢！只要是我野蔷薇萝依开的店，就永远会为小银留着一个唱歌的舞台。”

听到她这么说，银握紧了拳头，很快又松开来，用几乎难以听见的细微声音说：“谢谢……”

“听了一整天的废话了，就老板娘大婶这句话最中听！”红发双手抱到胸前，不理萝依可以“杀人”的眼光，眯着眼睛挑衅地看着西装少年说，“明天我也去开十家八家的小酒吧，名字分别叫做白蜘蛛、紫蜘蛛、红蜘蛛、蓝蜘蛛等等，让小银来个巡回演出好了！”

哈迪一听就知道二哥又要惹事，于是和红发一唱一和：“这选择面小了点，我们还可以开全星球的连锁酒吧嘛！”

红发赞成道：“对对对！如果让风来经营就更加不得了，直接把小银捧红，以后小银的外号就应该叫作‘上天入地横扫千军玉树临风一气呵成天纵奇才千古一人之银色吉它手’！”

“这么土的名字谁来记啊！”哈迪不同意地哼了一声。

竟然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公然支持银发少年，西装少年的脸色气得更加惨白，咬牙切齿地对着红发和哈迪怒骂：“你们、你们！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来替人出头？！”

哈迪反问他：“客气，客气！你又是哪根葱？敢在这里撒野？”

红发接口说：“就是，就是！你又是哪颗蒜？敢在这里放屁？”

幸运示威地伸出左前爪，指着西装少年，银色的长胡须动了几下，“呸”地吐了一口口水。

“咦？”萝依很感兴趣地看着红发、哈迪和幸运，这是她首次露出职业笑容以外的表情，睁大了放电功率十足的一对秀目，嘴角弯出一道顽皮的浅笑。

“你们实在犯不着得罪莫查比克家族……这是我的事……”银有些过意不去。

西装少年恨恨地说：“你们几个有种！说出你们的名字！我倒要看看都是些什么样的货色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带来的那些人也凶神恶煞地瞪着包围圈内的三个少年，抱手而立，只要西装少年一声令下，肯定就要动手揍人。

萝依在后面柜台里娇笑：“别人是什么来历我不清楚，不过我很想知道夫美罗鼎鼎大名的王牌杀手之一——红发鬼在莫查比克家小少爷希连·莫查比克的眼中，可以算得上什么样的货色呢？”

红发鬼！

听到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在场的所有人，只要不是弱智和文盲，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首流传在暗杀界的歪诗：

最冷不过蓝摩司，刀锋如冰心如铁；

最阴不过紫药师，齿轮千变毒满天；

最狠不过红发鬼，变态野兽双手血。

人人都知道，蓝摩司动起手来绝不留情，但那是对目标而言，他是个金钱至上的杀手，除了任务和找机会挣钱，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做多余无用的事情。

如果单说解决目标于无影无形之中，紫药师在这方面比蓝摩司更为可怕，不过她讲道理、讲情义，耐心和理智都很足够，在某种程度上又可以说她是让人感觉比较安全的一个杀手。

只有红发鬼，既然被称为“鬼”，被称为“变态”，被称为“野兽”，这就说明他根本不按常理做事，生性残暴，行事诡异，让人无从捉摸他下一分钟到底在想什么，到底要做什么，本来很好的一件事情，也可能被他瞬间破坏怠尽。

所以，即便“红发鬼”这三个字被萝依当作家常小白菜似地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给其它在场的人的震惊却比手中捧着个扯掉引信的手雷更来得厉害！

西装少年希连咬了咬嘴唇，用力推开为了保护他而挡在前面的侍从，指着红发歇斯底里地大叫：“好啊！既然你是那么有名的杀手，你就来杀我啊！来杀我啊！”

红发阴森地笑问：“你今年几岁？”

希连说：“十五岁！怎么样？！”

红发弹了一个响指：“很好，符合被杀的条件。”说着，他已迈开步子向希连走去。

其中两个侍从急忙拦上来：“你不能伤害希连少爷！噢……”愤怒焦急的吼声被惨叫所取代，红发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左一爪右一爪，两个侍从被抛到两边的墙上，喷血跌倒，捧着肩痛哼，一个伤在右肩一个伤在左肩，均有五个触目惊心的血指坑！

看到同事受创，其它的侍从都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

嗵嗵嗵嗵嗵！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变成一串滚地葫芦，呻吟声伴着桌椅被撞翻的声音一同响起，哈迪收回踢人踢得有些意未尽的右脚，冷冷地说：“不想死的就闪到一边去，这次我是用脚踢，不要等我出剑了才来后悔没逃掉！”

这时红发已把七八个看上去很神气的黄衣侍从扔到了四面的墙脚边，最后一个障碍被他一巴掌打飞，破窗而出，现在他和希连近在咫尺，只要稍微伸手，就可以把希连瘦弱的身躯戮开五个透明的窟窿！

希连眼中毫无惧色，还故意挺了挺胸膛，好象打算更方便让红发在他身上打几个洞似的。

红发看着希连的眼神，心中也打了一个格噔，这哪象是一个十五岁少年的眼神？一点鲜活的生命力都感觉不到，那双愤怒中混着绝望的眼睛，倒象是一个回光返照后放弃挣扎的将死之人。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掌忽然挡在红发和希连之间，银淡淡的语调中透出一丝无力的感伤：“红发鬼，求你……别伤害希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