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们还不去帮忙吗？”

“不要急，他们能顶得住的。”

在香大王击退乔俊，命令小妖怪围攻曲张二人的时候，近一里外的树林中传出了悄悄的对话。

四十来个人，都是武士打扮，其中十人骑在马上，被叫做“大人”的男人六十来岁，花白头发挽在脑后，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此时，他正笑眯眯地看着冲向妖怪群的张开翔，“这个小伙子很有胆识啊，我喜欢。”

“不过是个不怕死的莽汉而已。”另一名骑士有不同意见。

话音刚落，张开翔已把小旗插到地上。

没有什么异变，没有突起的狂风，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浓雾之类的异兆，但这几名骑士却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

老人一笑，道：“如何？我没说错吧？该看的都看了，我们再不出手，可就不能卖人情了。”说罢，催马出了树林。他身边的骑士嘟囔着：“您还用卖人情吗？”却也不敢落后半步，十骑骑士一起冲出，三十余名步行的武士没有动，只在刹那间排成了三排，同时取出了弓箭。

阵法完成的一瞬，曲纵昂也以为要有什么天崩地裂的变化，然而什么也没发生——不，变化其实是有的，一直笼在周围的异味消失了，让过张开翔后继续杀来的小妖们，竟向着自己的左边跑去，“他们的眼睛瞎了？”

接着马蹄轰鸣，十骑武士从远方赶来，马刀高举，一下便切入妖怪群中，能在山路上纵马飞奔已然了得，这些骑士却还能从容的左劈右砍，将妖怪群穿透的时候，地上已倒下了足足三十个妖怪尸体。

“这些是什么人？”本朝屡次下诏民间禁武，为对抗突骑更将全国马匹集于军伍，难道这是军队？

可军队有这样的战力，怕也不会输给突骑了。19年前天佑帝初立的时候，还很是整顿了一番军队，可几次反攻中原不成的败仗打下来，皇上竟似绝了收复故土的念头，近10年来再没听过“过河”这两个字，极国在盛水河南也活的有滋有味，以至文人传出“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皇上如此，军队还有什么战力可言？

正思索间，曲纵昂听到乔俊大喝一声：“现在！”随即便是一声龙吟。

曲纵昂射日弓提起，口中默念咒语，一支点钢箭架上弓弦，箭头渐渐燃起了火焰。

龙吟声中，乔俊腰间长刀出鞘，如飞龙开天般，青色的光带从香大王腰际上挑，及肩而起。香大王正在看那些不知从哪里来的斩杀孩儿的骑士，没想到乔俊豁然下此重手！

一道血痕从香大王左肩一直到右边腰际，血越流越急，很快它半个身子就被血染红了。香大王又急、又痛、又怒“杀了你！”它仰天大叫，然后听到一声弓响。

似乎曲纵昂一松手，箭便没入了香大王的口中，只有空气中一条长长的红色的烟迹证明着这一箭的功劳。附着“裂阳大法”法力的“逐月搜魂箭”穿透了香大王的上鄂，箭羽在口外颤抖，箭尖却已深深刺进了它的脑肉。

香大王痛苦的抽搐几下，又向乔俊挥出了一拳，乔俊的一带，侧身便把香大王庞大的身体带飞出去。香大王重重的摔到地上，挣扎一下便再也动不了了。

小妖怪们已被骑士杀的溃败，四散奔逃，奇怪的是，不管多乱，骑士和妖怪都没有踏进张开翔的阵法范围半步。只是一声口令，十骑骑士分成两人一组散开，将三个方向的小妖兜转回来，失去了香大王的指挥这些小妖怪便成了无头的苍蝇，除了逃跑什么也不会，片刻后便都向着没有骑士的方向逃去。

十张弓响成了一声，侧面的十只妖怪应声倒地，紧接又是一声。三十名箭手早已等待多时，十人一排，箭矢源源不断地射出。如果是迎面攻击，后面的妖怪受惊后必然再次散开，但箭手在妖怪们的侧面，无暇他顾的妖怪们只求死的不是自己，顾不了那么多了。

“好痛快！”乔俊大喝一声，如大雁一般跃起，空中两次换气，眼看还有一段路才能追上妖群，后面传来曲纵昂的一声：“我送你一程。”破空声响起，乔俊长刀连鞘在地上一点，身形徒的拔高了一截，正好踩在曲纵昂射来的箭上，脚尖点着齐胸高度的箭杆，乔俊从后面超过了衔尾追杀的骑士，闯进了妖群。

刀虽未出鞘，但隔鞘也有森森刀气传出，乔俊一路挥砍，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待箭势消尽落下时，乔俊身后已杀出了一条血胡同。

骑士们驱赶妖群的角度很巧妙，妖群的侧翼全在箭手的射程之内，划了一道弧线后，又将妖群赶往箭手的方向。弓箭攻击了六、七轮，妖怪们已倒了大半，离箭手还有不到二十步的时候，箭手们扔下弓箭，抽出了腰刀。

至此，战斗已毫无悬念和刺激可言，有些妖怪困兽犹斗，比如喜欢扔大石头的三只熊精，骑兵居高临下，只一次冲击熊精便都躺在了地上。

步行武士没有骑兵那么凶悍，他们一冲进妖群便三五人结成一队，虽然一些狼精之类体力远比人高，可对上同时砍来的三、四把钢刀也难以做任何的反抗。加上乔俊眼观六路，哪里情况危急就冲到哪里，人数远远少于妖群的武士们竟大占上风，而那些骑士则在外围，专门拦杀意图逃跑的妖怪。

虽说如此，毕竟不同于人和人的拼杀，不能留俘虏、不能有逃逸的战斗还是进行了一顿饭功夫，步行武士有两人战死、七人重伤，其实人人挂彩，骑士们连马都没伤一个，乔俊刀鞘上浸透了血，黑的更加诡异，但他身上连血都没溅到一滴，显示出超越众人的强横实力。

有一个猴精比较聪明躲过了战斗逃到林中，一跳上树顿有龙归大海的感觉。步行武士们取出弓箭攒射，无奈猴子在树上窜来跳去，箭枝纷纷射空，它跳到一棵大树的树顶，冲着无可奈何的武士们大做鬼脸，便在这时，一枝箭带着刺耳的风声射透了它的猴头，正是调理伤口，元气略有恢复的曲纵昂。

猴精从树上坠落，战斗结束了。

收起小旗的张开翔、伤痕累累的曲纵昂、大显神威的乔俊与来援的武士们会合到一起，当虽有些年老却威严十足的老人跳下马，在武士们簇拥下走过来时，这些人军人的身份已可确信无疑。

一般的武人身手可能更好，但用于单打独斗可以，这种混战中更需要一往无前的信念和与战友的配合。简单区别的话，再凶残的江湖人士在杀上几十上百人后也会觉得疲倦，而士兵只有战斗没有结束就必须坚持到底，或者自己成为尸体。

这种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磨练的惨烈之气，让曲纵昂和乔俊都为这一振：“本朝真的还有如此优秀的军队？”

三人分别报上姓名，老人笑道：“后生可畏啊，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若是一般人这样说，难免有倚老卖老的嫌疑，但这个老人不同，三人亲眼见他在方才的战斗中身先士卒，单从他战袍上的斑斑血迹就知道他的战绩，而从这廖廖几十名将士方才的表现看，战斗力且不说，战术运用上也是辛辣老练，尊重之心油然而起。

“请恕小生无礼，敢问大人官讳？”

老人笑而不答，见他微微点头，唯一在他身边爱唠叨的骑士道：“我家大人姓严，官讳上继下开。”

三人都不是无知之徒，事实上，即使他们是最普通的乡野村夫，听到这个名字也会如雷灌耳，他们竟不约而同的躬下身去：“见过严大人。”

严继开，字安来，官拜永安总督。极国迁都后，国土只余十三路，而严继开一人便统辖永福、永寿、永禄三路军务、政务，其他总督是正二品，只有他一人是从一品，是朝廷柱石、军中栋梁。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正一品高官左右丞相见他都要执弟子礼，皇族中，太子以下大不亲王、贵胄都要叫他“先生”，在军中，京城近卫、十三路驻军、二十二边关将领，七成做过他的部将。有人说，“位极人臣”这句话就是为他而作。

十九年前突骑国大举入侵，严继开当时只是一名偏将，却在主力溃败势无可挽之时屡出奇兵，以一万士卒阻挡了十一万突骑兵，掩护了众多朝廷重臣，突骑将领仅损在他手下的便有万夫长六、千夫长二十二、百夫长一百九十七，突骑可汗平山曾感叹：“憾山易，憾严家军难。”

在迁都之后，严继开已累功至大将军，当时极哀帝已龙驭归天，皇太子下落不明，严继开力主“国不可一日无主”，力保当今圣上天佑帝继位，天佑帝对严继开的信赖，倚重可想而知。

而在那三年之中，见极国元气大伤，原来几个藩属小国也蠢蠢欲动，严继开南征北战，连平涛国、安国、岭北路三处叛乱，七次击退突骑的越河攻击，终于迫使突骑在天佑四年与极国谈和，据说当时突骑的使臣一见到严继开便行了只有见可汗才行的跪礼，说他们可汗曾言，严将军一人便让草原勇士的尸骨填平了盛水河。

就在史称的“盛水之盟”后，天佑帝亲笔写了一个匾额给严继开：“千古第一臣”。

从那时起，严继开的声望地位便一跃凌于文武百官，若不是他力辞不受，他早成了极国建国二百六十余年来第一个异姓王。

这样的朝廷重臣，居然只带了几十个骑士就深入山林，来到这苍冥山的深处，更不顾万金之躯和妖怪们厮杀，难怪三人都想不出、也不敢往他身上想了。

“不知当问不当问，不知严大人到此……”。张开翔小心翼翼地问道。和这种偶像级的人物能多说句话都是好的，他甚至想，是不是让严总督送自己幅字什么的，也好回家好好炫耀。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闲着没事，听说苍冥山这边有股匪徒，就带几个小孩子出来松松筋骨。”

匪徒？张开翔和乔俊心中一惊，只见严继开盯着乔俊笑眯眯地说：“听说匪徒的二头目也叫乔俊，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03.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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