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的人们惊讶地注视着城下的变故，那三个人不急不徐地穿行于突骑人的营帐，如同漫步在自家的花园之中，倾听着春天百鸟的歌唱。只是铺满地面的是嫣红的鲜血和突骑人的死尸，耳边回响的是异族人莫名的喊叫声和惨叫声。

就如同郊游一样，三人无视不断攻击而来的突骑士兵，顺手点起了一堆篝火，于是纳兰明一万骑兵、两万余步兵的粮草便熊熊燃烧了起来。还是那柄没有出鞘的刀，可没有任何一个突骑士兵能挡得住他一击，刀挡刀碎，矛隔矛断，三人每前进一步，身后便抛下至少一个突骑人的尸体。

粮草被烧的消息让纳兰明大惊失色，他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整顿队伍的同时便当机立断的下令撤军。这次机会虽然难得，但极军若开城出击，两面夹击之下，自己的大营会先一步被攻陷。

敌人就三个，突骑的士兵愤怒了，可他们的战马却不听从攻击的命令，任由三人缓慢而不停歇的脚步，纳兰怒喝一声，三千多名步兵从骑兵阵中杀了出来。

就如同钢钉腐朽的木头，三人前进的速度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带鞘的钢刀如割草般杀开一道血路，从后侧进攻的人更惨，白发披肩的年轻人赤手空拳，却每一把都抓下一杆突骑人的兵器，然后将它刺入原主人的肉体，来不及抢武器的时候就一拳打出去，与他拳头接触的部位至少是粉碎性骨折。

纳兰明再也无法坐视不管，他挥起马鞭狠狠打在坐下的黑马身上，这匹草原闻名的宝马“乌云”还是第一次被主人鞭打，小碎步走了几步，终于奔跑起来。

纳兰明的钢刀在手中旋转着，一团利刃特有的寒光化成了刺目的圆盘，一定要先干掉前面那个箭头人物！

即使在混战中，执带鞘刀的男子也能敏锐的察觉出纳兰明的杀气，更何况单调的马蹄声在步兵的脚步声中格外刺耳。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没有人见过龙的真面目，但一刹那间人们仿佛都看到了一条浑身闪耀着刺目的白光的长龙在战场上盘旋，神龙吟唱的声音拨动了人们心中埋藏最深的那根名叫“恐惧”的琴弦。

纳兰明二十五岁的年龄有十年在战争中度过，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经验使他对危险有了一种野兽般的本能，就在锋锐无比的刀气袭体前的一瞬，他手中的弯刀挡在了身前。

修炼近两千年的野猪妖都无法抗衡的刀气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抵御？这一刀将围在三人身边的近百名士兵斩成了碎块，继而将天空中喷洒的血雾蒸干，而纳兰明也被刀气抛出了七、八丈远，重重摔在地上，手中的弯刀碎裂成上百片，他的胸前有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宝马“乌云”被无坚不摧的刀气斩的支离破碎。

“二哥，秀儿！”城头上，张开翔惊喜的大叫起来，尽管距离还远，但乔俊神刀出鞘的威势是每一个亲历过的人都永远不会忘记的。

乔俊、魔秀儿和白发披肩的白皙男子保持着缓慢而有节奏的脚步，然而再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挡。正奉命撤退的突骑兵步们自觉得绕开他们，黑色皮甲构成的海浪中有了一块中流砥柱所形成的波痕。

是乔俊，严继开对这个武功超卓的少年自然也有着深深的印象，他迅速发出了命令，曲纵昂本来轮休的五千名士兵立刻冲出了洞开的正阳门。

这一天，突骑国纳兰明所部遭受巨大损失，这个被誉为“草原初升之日”的青年人第一次产生了动摇，他看到了不为自己所理解和对抗的力量。

当他成为万里草原上人人景仰信服的大可汗时，有人问他征战二十余年，最难忘记的战斗是哪次，他沉思良久，回答说是天佑十九年的盛京城下，初遇武中至圣乔俊的一战。追其原因，纳兰明答道：“乔俊让我知道我其实也只是是凡人。”

在纳兰明的话中，甚至有把乔俊当成“神”的意思，尽管乔俊漫长的、与战斗密不可分的一生从未有过什么法力和神迹。尤其是第一次走进盛京城的他，还只是18岁的不为众人所知的少年。

不过，那力斩百人、重伤纳兰明的一刀，还是让城头上以万计的目击者们叹服。有一个小队长是屡试不第的老童生，当即吟出了“神兵长啸百人斩，北蛮低泣千骑寒”的诗句，这能让诗人们笑掉大牙、连用韵都不规整的句子，却在军中迅速流传开，很长时间，“百人斩”成为乔俊乃至军中英雄的代名词。

所谓的一举成名天下知可能就是如此，然而有另外一个人的举动却超越了乔俊，他的美名流传之广让乔俊自叹弗如。

随着严继开的命令，五千斗志昂扬的极军开城出击，被乔俊武功所震撼的突骑士兵又没有了主帅的指挥，极军直杀到突骑营中，若不是严继开怕两翼的突骑军救援而及时收兵，他们可能就杀出包围圈去了。

极国军队中冲在最前面的的那个勇士却是军中的文职官员，新任行军参谋张开翔。他几乎是跳下城墙，抢了一匹马就往城外跑，到吊桥时吊桥还没有放稳，张开翔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便从倾斜的吊桥一跃而下。

张开翔的眼中没有溃败的突骑士兵，没有乔俊，他忘记了不见踪迹的小白，没注意白发飘飘的妖异少年，他的眼中、他的心头、他周围的世界，只有一个身影：魔秀儿。

细算起来，和魔秀儿分别不过十几天，可张开翔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诗句他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

来不及勒马，张开翔忘记一切的从疾奔的马上扑了下来。不顾自己的速度，不顾众人的眼睛，甚至不顾……他一只脚还在马蹬中。

魔秀儿依然穿着那件张妈妈给她改的衣服，只是头发挽成了漂亮的牡丹髻，插着翠绿的玉凤钗。无论她的头发、眼睛不是皮肤，都有了一层圆润的光泽。

看到张开翔马上就要被马拖到地上，魔秀儿樱唇中吐出一个“笨”字，但脸上却满是笑意，手一挥，马蹬便离奇的裂开，再一转，带着巨大冲力的张开翔便落入她的怀中。

在乔俊他们讶异的目光中，在极军追杀突骑士兵的厮杀中，在城头近万名极军将领、士兵的注视下，张开翔第一次拥抱住魔秀儿，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站住了脚，也没想秀儿居然没被他撞倒，他只紧紧抱住怀中的玉人。一向能言善辩到花言巧语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秀儿，秀儿。”

十几天未见，会有这么浓的相思吗？张开翔其实不懂，因为他毕竟还在“少年不识愁滋味，欲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但他感到有无数的话想说，思念，长途奔袭的劳累，战场上的残酷给他的压力，获得的荣耀，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已经很远了，张开翔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在充满血腥味道的空气中，忽然闻到一缕幽香，这是什么味道？

没容他问出口，天地旋转起来，张开翔被魔秀儿狠狠摔了出去，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甚至有点亲切，除了与大地撞击的巨痛。

“活该！”乔俊一脸幸灾乐祸，这两个大电灯居然就一直在旁边看着，难怪魔秀儿会满脸通红。

“不先来拜见二哥的人该吃点苦头。”

而此刻，城墙上某个自认是闺中怨女救星的人也在感叹着：“这小子进步真快，过两年怕是要赶上我了。”

03.11.27

23: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