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上
作者:九戈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132

安铁是一个很精壮的汉子,他二十七岁,尽管体重还不到一百五十斤,却有着象铁铸就的体格。他十六岁和金字辈的师兄弟们一起作为佣兵出道,去年以十年的搏杀经历获得了“虎贲”的殊荣。安铁对武功的悟性相当高,听说连英魂殿都对他格外关注。

可他的脑子在其它事情上就不那么灵光了。安镇是他们的头领,他们对上级的命令是必须严格服从的,所以安镇要他们投降他们就投降,连反抗都没有;让他们越狱他们就越狱,这倒是很轻松的事情,镇波城的监狱对于他们来说就象没有设防一般。同样,安镇说要抓走这个少年,他们也毫不犹豫的执行,安铁对于分配给自己的背着少年离开的任务也绝无怨言。

不过,心里嘀咕还是难免的。安铁就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已经可以逃走的时候,还冒险杀到太守府去,掏走这个名叫张开翔的人。张开翔给他们起初的印象可不是少年,看他枯黄的面容、满脸的胡须,安铁还以为他至少有三十呢。

听安镇说什么此子“智计天下无双”,安铁在心底偷偷笑了半天。这明明是一个痴呆嘛!被人冷不丁抓走,背着出了镇波城,然后塞到马车里一路向北,四天过去了,张开翔任人摆布,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给饭就吃,给水就喝,不给的话绝不叫饥喊渴,他的目光游离没有焦距,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问。一次安铁偷偷用最烈的酒“醉虎醇”当水给他,他也一口气喝了一碗,让安铁暗暗咂舌:这“醉虎醇”可是割喉如刀、灼热似火的,就是酒量再好,也不敢一下喝太多,张开翔竟眉毛都没皱一下。正佩服得紧,张开翔却“扑通”一下栽倒在马车中,呼呼睡去了。

趁着张开翔睡得死,安铁掏出短刀把他的胡子刮去了。酒精给少年的脸上抹上两抹血色,安铁拂去他脸上的胡子茬,他还带着一分稚气,真的只是个少年。记得自己在穿上黑色的软甲第一次执行任务时,也不过就是他这个年龄。

一晃,十一年过去了。

张开翔睡得很香,就好象一个婴孩。当安铁把他的身体摆好要离去的时候,却听到低不可闻的叹息从张开翔的口中逸出:“不要……离开我……”安铁转回身,一滴眼泪正从少年的眼角滚下来。

男儿流血不流泪,这是安铁从小就接受的教育。在第一次杀人,被对方腥热的鲜血喷满全身时他没有哭;在身边战友一个个倒下,在朝夕相处的兄弟用身体替自己挡下箭矢时他没有哭;在任务失败,身上伤口溃烂、发臭却不能医治、没人救援时他也没有哭。那这个少年为什么在睡梦中哭了呢?

不要离开?他在挽留谁?自己也想挽留过。金字辈的兄弟们,如今活着的不到一半,每一个虎贲获得称号的同时,就至少有三个战友永远长眠,长眠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二十七年来,第一次,某种从未接触过的情绪触动了安铁除战斗外从无他顾的心弦。

“这个人……有点象女孩呢。”安铁摇头笑着,走出了马车。

比起安铁来,安镇就多几个心眼了。其实这也容易理解,任何一个民族,纯朴不等于低能,直率不等于莽撞,热情好客也不会总引狼入室,再软弱也不会任人欺凌。每一批佣兵中,总有几个人比同龄人聪明。英魂殿便会对他们做特殊的教育。

战略战术、人情世故、风俗习惯、外交谈判,佣兵们换防回本士都会被要求写些东西,二百余年下来,英魂殿拥有的知识不亚于任何一个文明程度更高的国家。这些知识会因人施教,培养出不同于普通战士的各种人才。

安镇除了是“虎贲”外,还有着“影讯”的称号,影讯要搜集情报,打探消息,要求比一般的虎贲高上不少,这是他能领导别人的原因。

“武圣”和“龙闪”出现的消息,对安国来说非常重要。安镇有幸阅读过《武圣语录》,这是一本记录乔傲在安国都城传授武艺时言行的书。“武者,国君之器也,不乱不用。武圣者,乱世之器也,不乱不出。”乔傲在那一段中坦率地承认,习武之人只是国君的一件工具,平时的保养只是为了在乱世中使用,即使武圣也不例外。

反过来理解,当武圣公开露面的时候,一定是天下大乱的时刻。

对于安国来说,整个大陆维持一种局部混乱而整体和平的局面,是非常有利的,这种情况下佣兵的作用才能体现出来,他们的价值才会高。所以,有很多地方的混乱局面根本就是安国在背后挑动的。“有战乱处必有虎贲”,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但当全大陆范围的战乱开始时,安国就要改变策略了。安国毕竟只是一个沙漠国家,资源匮乏,生活、生产资料都依赖进口。他们战士与平民的比例畸高,缺乏维持军队的能力。一旦大战开打,安国往往采取的是明哲保身的态度,反正也没人去抢他们那几个没有什么价值的绿洲。

所以,什么“不能和武圣对敌”云云,全是胡扯,乔傲是“英魂”不假,这和他的后人有什么关系?英魂殿下这个命令,纯粹是出于自身的考虑。武圣对于极国以至整个大陆的意义是非常大的。他能自然而然地形成自己的势力,安国绝不能在乱世到来之际和他对敌。

安国提供的佣兵契约中明文规定:不与英魂对敌。所以安镇对投降的事情是坦然处之的,自己这些人换个身份就能到别的国家去,宁国还要为一下“阵亡”六十多名佣兵和二十名虎贲付出一大笔抚恤金。

越狱的事情,在投降的时候就想好了,不和乔俊打,不等于任人宰割啊。至于顺手牵羊的把张开翔带出来,安镇却有自己的考虑。

安国有属于自己的情报来源。早在突骑从极国撤军后,英魂殿便下令密切关注张开翔等人。没办法,谁让张开翔的表现太突出了呢。

尽管安国注意战略战术方面的积累,但作为一个二百多年没有本土作战、没有独立进行指挥作战的国家,他们还是非常缺乏参谋人才,英魂殿一直想从别的国家聘请兵法家、政治家来本国任教,但只请了一些徒有虚名的人而已。

当安镇得知宁军撤走的消息后,意识到战争就要结束了,张开翔停职待审他是知道的,于是突然产生了把他劫持回国的念头。

张开翔的年龄和正在受训的火字辈相仿,不用刻意让他教什么,只要他和同龄人们接触一段时间,耳濡目染下,自然能让整整一代人受到影响。

安镇的想法不错,他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等他成为英魂殿首脑的时候,还一直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张开翔的状态让安镇也很意外。情报上说张开翔“心思多变,狡黠如狐”,可面前这明明是根木头。安镇曾担心,若张开翔是当时屋中的另外一个人,自己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幸好,两天后传来情报:镇波城中大乱,太守杨亚非严令搜寻张开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