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却道天凉好个秋(下)
作者:阿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23

惴惴不安地拉开公文包的拉链一看,里面只不过是只黑色的木匣子而已,我顿时松了口气。

无惊无险地出了Z行,我才觉得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进了附近一家麦当劳,要了杯可乐,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公文包。

率先被我取出来的自然是那只木匣子,两指高、巴掌大小的木匣子做工极其精美,表面的油漆光可鉴人,上面雕刻的一丛牡丹活灵活现,美轮美奂。可我没心思去欣赏,找到按钮一按,盒子便被我轻轻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信片,拿起明信片,在盒子的黑色绒布底衬上嵌着两对啤酒瓶盖大小的白色小塑料圆盒。

“这是什么东西?”我顺手拿起一只像隐形眼镜盒似的小塑料盒,刚想打开,心头却是一动,又把它放了回去,转手拿起了那张明信片。

“虎子:

当你看到这张明信片的时候,七哥十有八九是死了。

吓你一跳吧。没人能预测自己的死期,七哥这么说,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七哥真死了,那就是被人害死的。

可虎子你别冲动,七哥一直认为,你比邵海强的地方就是你长了一个聪明的脑袋,邵海就是太冲动了,所以死了,七哥不想你步他的后尘,七哥已经没了一个弟弟,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所以虎子,先把书读出来。俗话话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七哥有的是时间,等得起,只要你别让七哥死不瞑目就成!

至于谁是七哥的仇人,等你真懂事了,也就该明白了,不过现在你别想这些问题,好好读你的书!想操练自己的话,去龙虎吧,那里的奸诈和无耻与社会没什么两样,能捶打出来你,而且就算死了,也还有机会重来。

匣子里的塑料小盒里装的是七哥的指模和仿真虹膜,都是高科技的玩意,怎么使唤,不用七哥教你吧。”

我没去动那些白色的塑料小盒,也没力气去动它们,虽然我是头一次听说指模和仿真虹膜,可它眼下丝毫引不起我半点兴趣,我只觉得手中这张明信片重逾千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七哥的死,果然不是简单的江湖仇杀,九成九是连七哥的财产一遭儿算计了,而凶手,应该就是曾泉这个逼养的,或许还有七嫂的份,虽然七哥没说,可整封信里没有一句提到他钟爱的七嫂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把报仇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我能感觉到七哥的无奈与哀伤,可我能替他报仇吗?我应该替他报仇吗?我和他非亲非故,替他报仇又算哪门子事儿哪?

事到临头我才明白过来,驱使我连夜返回奉城的不光是对七哥的感情,恐怕更多的是因为我那该死的好奇心,只是看过了七哥的信,脖子上便套上了枷锁,想回头已经不可能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直愣愣地出了好长时间的神,直到服务生过来收空杯子,我才清醒过来。转过明信片,明信片的另一面只有两行字,一行写着“无情”,而另一行写着“ss19790506zq19840202”。

这是七哥在龙虎的ID和口令,看到这口令,我心中一阵刺痛,七哥就连玩游戏都没忘了七嫂,可七嫂呢?

不过,看到这熟悉的ID,我心情却没由来的轻松了一下,既然七哥说,我眼下读书重要,那报仇不报仇的还是等到我成人之后再说吧,我还是按照他的提议,先在龙虎里修练自己一番。

就这样,我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心情虽然还很沉重,可我已经能静下心来,仔细检查起公文包来。

除了一个电话本和一张Z行一卡通之外,包里再没有其他东西了。电话本上的资料很详细,可惜我只认得几个人,而且都只是在幸运网吧见过一两面而已,眼下自然不能去找他们。至于那张一卡通,回到银行查了一下,卡里只有八千块钱。

七哥既然想让我替他报仇,自然不会只留下这么点钱,我已经隐约猜到,他在龙虎里必定存着大笔的财产,而龙虎里的银子和装备,很容易就能变成实实在在的人民币。

公文包连同电话本又被我锁进了保险箱里,一个未满十八岁、浑身行头没有一样超过一百块钱的少年却夹着个都彭的公文包,着实扎眼,再说拿回学校也没法儿和汪洋解释。去中兴花了八十块钱买了个双肩尼龙背包,又在附近的流动书摊上买了几本盗版书,和小木匣子一起塞进了书包里,我坐上了去常青墓园的公汽。

七哥死的第三天就出殡了,而那时我还躺在医院里。等我出院的时候,幸运网吧已经在曾泉的支持下重新开业了,当时我只知道曾泉和七哥是朋友,并没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曾泉和七嫂的事儿是在十一回家的时候才听说的,可心里总觉得不舒服,草草去七哥家给七哥的遗像磕了个头,就把一肚子怨气发泄到了龙虎的怪物身上。

依山而建的墓园冷冷清清的,诺大的停车场上只有七八辆车,大概谁也不愿意在建国六十周年的喜庆日子里来这里讨不自在。向墓园门卫打听到七哥坟墓的位置,我快步上了山。

常青墓园A区下葬的都是有钱的主儿,宽大而气派的坟墓掩映在青松翠柏间,就连上山的青石小路和小憩的亭子都修得相当精致,不象墓园,倒象是一处风景了。

离七哥的墓穴还有二十几米,就隐约听到女人的哭声,越往上行,那哭声越真切。

听声音似乎就是从七哥坟墓那边传来的,我心突地一跳,莫非是七嫂和曾泉他们?脚下顿时一缓,侧耳倾听,从哭声中唯一能分辨出来的只是一个“妈”字。

那尖亮的哭声犹带着一丝稚气,自然是在哭自己的妈妈,我心立刻放了下来,看来是葬在七哥附近的死者来了拜祭的亲人。

沿着蜿蜒的小路来到七哥坟前,隔着一个墓穴,一个长发少女抱着墓碑失声痛哭,她身后肃立着一对男女,还有一个司机模样的中年汉子在清理着墓穴四周的杂草,却没有一个人上前相劝。

听到动静,那对男女和司机都向我望了一眼,那男的四五十岁的样子,身子不高,面色白净,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可目光却如雷似电,锐利无比,竟逼得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从他脸上转开来去;他身边的女子带着一副大大的墨镜,让人辨不出她的相貌和年龄,不过直觉告诉我,这是个面目姣好的年青女子。

看她亲昵地跨着男人的胳膊,我已经猜到了三人的关系,男人中年丧偶,又取了个年轻的媳妇,女儿大概和她相处的并不愉快,便把满腹苦水倾吐给九泉之下的母亲。

我不由得有些怜悯地望了一眼痛哭中的女孩,她的脸贴在墓碑上,我无法看见她的容颜,只是那如杜鹃啼血般的声声悲泣,却让我心头一阵发酸。

“七哥,我……来看你了。”我抚着七哥的墓碑,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