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者:文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016

第二天,我们走得更慢了。虞亮背着晓蔷一声不吭的在前带路,时不时得停下脚步以方便我和小超跟上。虽然累得活像只快翘辫子的土狗,我仍然腾出一部分的精力仔细观察虞亮的反应,其结果是--颇令人意外。

如果没有昨晚的偷听,一定没人能觉察到这家伙的心思。白天一路走来,虞亮丝毫未有半分急色,烦躁、忧虑等我预期中应有的表情,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仿佛他的脸上附了层人皮面具似的,将自己的情绪半分不露的统统覆盖严实。

虞亮的滴水不漏让我原本计划的“无理取闹”也没有了爆发的导火索。老实说,若真动起手来,内伤的我必定不是他的对手,这种自找苦吃的事,我可是万万不会做的。所以抓不到契机,我也只能自己肚里郁闷郁闷。

太阳刚过中天,我一夜休息储备的体力眼见便快耗尽了。更叫人难受的是,空空如也的肚子,亦不听指挥的作起了怪。从喉口时时冒上的酸气,让我数度几乎忍不下干呕的冲动。迈步的腿脚也越来越无力,全身上下大部分的重量都不由自主的移驾到作“拐杖”功能的小超身上。

作为一个准“植物人”,我这位属下的体力,却是远胜于自己!如果他没有……,该有多好!

“休息一下吧!”让我低声下气的和虞亮打商量,绝无可能。是以类似休息、调整之类的提议,每次都是晓蔷开的口,这次也不例外。虞亮目无表情的扫我一眼,便轻轻的将晓蔷放下。暗松口气的我,差点因突然放松而闭目晕倒。大惊之余,我还不忘装出副无所谓的态势,小心翼翼的坐倒原地。

难道今日便是我的极限……深吸慢呼一阵后,我不禁黯然低首。

“……清风抚我心,明月照我影。世间百态,千愁万难,何能入我眼!庭前花开花又落,天外云卷云又舒,维愿你心系我,我心系你……”嘹亮的山歌穿林扑面而来,我心头剧震,仿似快要溺水下沉的人,陡然间抓住块救命木头一般!几眨眼前的诸多负面情绪转瞬便被一阵狂喜所席卷无踪:“有……有人!”

虞亮维系的非常出色的假面具也几乎同时“寸寸碎裂”,像个小孩一般兴奋的跳起身,就差没有手舞足蹈:“喂~~~~”半卧地上的晓蔷也露出了由衷的微笑,一双细弯的眼睛若有所指的落在我的身上,有些像是预料应验后的得意。与她目光交接,瞬间的疑惑并没能在我脑中滞留多久,确切的,雀跃的长身而起后,我便忘记了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放眼打量我们的“救命稻草”的出现。

来人只有一个。微感失望下,再打量来者一身标准的猎人装备,我又一次喜形于色:只要肚子不饿,就算这见鬼的“百丘大丛林”再怎么幅远辽阔,也有到尽头的时候。

毛茸茸的皮衣、皮裤,外加一双皮靴,穿在和我年纪相仿的来者身上,显得是异样的妥帖。小腿外侧的匕首,腰旁的砍刀,斜背的硬弓以及手中持着的三股猎叉,无不令我们觉得神明的仁慈,世间的美好!

听到虞亮高亢的招呼,来者举步向我们靠近。我们几人的狼狈,明显在他脸上惊疑的神色中表露无遗,然而惊讶归惊讶,对方还是非常有礼貌的先向我们打招呼:“你们好,远方的冒险者,很高兴见到你们。不知有什么是我可以效劳的?”

很高明的猎人,估计来历也不简单。一刻钟后,当猎手轻松的提着几只野味返回时,我不自禁的对他留上了神。虞亮也被猎手的高效率所震惊,很是夸赞了几句。

猎手边熟练的炮制野味,边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一带对你们冒险者来说神秘莫测,但对于我来说,从小玩到大的地方,自然是游刃有余。”

土著人!对于他误认我们一行是冒险者的误会,我和虞亮都心照不宣的未予纠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哥是在这里长大的?”我好奇问道。

“是啊!我们村本身就在百丘里面,不过距离外面也不是很远,算是边缘地带吧。”猎手笑笑道,“还有,别叫我大哥,听起来怪怪的。村里人都唤我‘游甲’,你们也可以这么叫我。”

一直未曾说话的晓蔷忽然插道:“游甲?是神箭手的意思么?”

“游甲”一脸的惊异:“咦?小姐怎么知道的?”

晓蔷脸上微微一红:“我也是听别人说得,这么说,你们是韩特族人?”

游甲点头道:“大陆上,知道我们一族存在的可不多啊。听出外云游归来的长老说,除了资深的冒险者外,就只有少部分博学的智者才知道。”

晓蔷摇摇头:“我可是两样都不是。不过告诉我的人,可以算是资深冒险者吧。”

非凡的武技(或许还有传说中的魔法,不然怎么能从强大的变态的妖物手下抢人),非凡的想法(当然是指对自己的莫名的照顾),再加非凡的知识(没有这几句对话的提醒,我还真差点忘了“玄九大阵”的事),如果有机会的话,这个迷一般的女子,真得花番大功夫好好调查一下。不过,现在绝对不是时候。眼前首要的大事,就是————已经放上火堆的那几块散发无穷香味的烤肉!

“呼~~”摸摸颇有些鼓胀的肚子,我意犹未尽的舔舔满是油气的嘴唇,“天下至美的食物莫过于此,游甲兄,你不仅是神箭手,还是神厨手呢!”

游甲闻言失笑道:“神厨手好作,但像各位那么出色的吃客却是难逢得紧,呵呵。对了,看各位如此的狼狈,不知能否告知到底遇上什么意外?”

虞亮飞快的向我瞟来,我却当作没有觉察,只顾低着头作回味美食状:你小子不是很能吹么,我倒想听听你怎么描述自己的光荣事迹。

虞亮摇摇头,倒是晓蔷先开了口:“不瞒你说,我们的遭遇太过离奇,而且,事后又有同伴伤重不治,所以……”

见晓蔷一脸的黯然,游甲会意的道歉道:“这倒是在下的不是了,只顾念着自己的好奇心,没想到诸位的感受。可惜此次出来忘了带酒,不然在下一定自罚三杯,以示歉意。”

虞亮诚挚道:“游甲兄说哪里话来。若非你雪中送炭,我们已是朝不保昔,还没谢过援手之恩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游甲皱了皱眉,“此处离我那村庄还有段距离,看几位不良于行,嗯……也罢,就让在下护送你们回村吧。”

虞亮大喜,连声称谢。我却无意中觉察到他些许的迟疑:“游甲兄这番离村远行,应该也有事在身吧,如果为了我们的事而耽误了游甲兄自己的事,那叫我们几个情何以堪?”

游甲又皱皱眉:“的确是有件事急着去做,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朋友过滤了,其中分寸,在下自能把握。”

这回,虞亮也看出游甲确实有几分难处,道:“兄台当真有急事待办么!危难之际,我们得兄台援手,已是万般感激,余下道路,只要兄台加以指点,相信凭我们几个也能到达……”

游甲摆摆手,片刻的失神后,叹口气道:“其实,此番我是背弃族人离村的。换句话说,我已经不是韩特族人,今生今世是休想再回村了。”

“为什么?你触犯了族规禁忌?”相比我和虞亮,“知识广博”的晓蔷似乎更能明白“弃族”的严重性,感同身受的问道。

游甲迟疑一阵,解答道:“因为……一个妖魔!我此次出来,便是为了找‘她’。虽然我远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我不会退却,即使死在‘他’的手里,我也绝不后悔!”

“啪!”随意捏于掌中的半截树枝应声断裂,游甲定定的注视着自己的手掌,目光中尽是一往无前的豪气!

“她”?“他”!可惜在我们耳里听来,游甲所指的理所当然是一个人。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惨痛的血的教训,让我们完全误解了他的言下之意。

完全没有意识到随后的话会引起多大的场灾难,同仇敌忾的我咬牙道:“原来如此,这妖孽果然可恶!其实我们几个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可全拜那个妖物所赐!”

游甲的眼中立即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据我所知,他要末不出手,一出手则必定杀尽对手,你们……”

我苦笑道:“游甲兄切莫以为妖物会手下留情,若非我们这边有个实力超强的人物存在,早就丧命在他手里!呃……游甲兄不用这么瞪着我,说来惭愧,那妖物只是凭空挥挥手,就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游甲立即将炯炯目光转向虞亮,可能是同时注意到我不屑的眼神,虞亮俊脸微红,指着一旁的晓蔷道:“不是我,是她。”

“是她?”瞬间的瞳孔放大后,将信将疑的游甲开始询问起此事的来龙去脉。见我仍然没有回答的意思,虞亮只有勉为其难的将那噩梦般的历程重复一遍。

游甲的脸色随着虞亮的讲述而越转铁青,我以为他只是激起同感的激动,也没有留心他激动中并存的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当虞亮讲到晓蔷神秘出现,匪夷所思的击伤晶盒时,一股强大的杀气陡然间以游甲为中心向四周爆开:“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你们居然胆敢伤害她!”

愕然!不仅是我,连带被粗暴打断的虞亮和半卧休息的晓蔷,每个人都被游甲突然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就挨在我边上的植物人自然更加不指望能有什么反应)!

“游甲兄!”我下意思的招呼了一声:难道是气愤的走火入魔?

游甲应声朝我望来,那刺眼的杀意让我的心跳都为之一顿!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起,游甲的双眼已变得如火烧一般通红!

“伤害她的人,全都得死!”游甲大吼一声,一道白光弧状划出,赫然是他引刀出鞘,直砍我的胸前!

变起仓促,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游甲不仅是个“神箭手”,他的拔刀术至少也是精湛之极。别说以我伤后的状态作比,便算是精神旺盛,身体健好之时,我也决没有十分把握能接下这一刀!

完全是下意识的,我一把抓过身边的某样东西,速度之快,居然奇迹般的挡住了那柄要命的刀!绚丽的刀光一闪即隐,似乎是砍入了某件物事之内。紧接着,大片的鲜血溅出,仿佛平静的湖面猝然投下颗奇快的大石!

场面,由极动又转回极静!迷迷糊糊中,我骇然发现,自己求生本能所顺手拉过来的物事,居然是个活生生的人,居然是他——我的下属,小超!

小超横展着身子,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挡在我的面前,而游甲腰间的那把砍刀,已深深的嵌入他的腰际。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小超有力的右手竟紧紧的抓住刀尾,叫它欲动不能。

或许是我的“冷酷表现”,或许是小超诡异的笑容……一刀劈下后,疯子般的游甲也定定的保持着进招的动作,浑忘了再度出手。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我居然拿他作挡箭牌,我居然拿他作挡箭牌!我……难以置信的呆视着拉人的手掌,一瞬间,我就被无尽的悔恨和不信所淹没。惊恐、愧疚、伤心、自责、烦躁……无数的念头走马观花般从我心头交错掠过,眨眼后,最终汇聚成条愤怒的洪流:管你是什么游甲,管你是不是走火入魔,管你是不是救了我的性命,我都要--杀!

游甲一脚踢倒挡路的小超,砍刀方刚抽离他人腰际,我已长剑在手,含怒一剑,直指他的心窝!

“嗤!”来不及格开我的杀招,游甲当机立断,左臂上扬护住要害,任由的长剑刺穿肢体。同时砍刀迅疾下劈,阻止我再度发力。一击不中,我只有抽回兵器,不情愿的硬架他的刀招。毕竟是有伤在身,速度变缓,就只有硬碰硬了。

“当!”刀剑相交,虎口猛震,半臂酥麻,那长剑当即脱手飞出!我大惊失色,抽身疾退。游甲得势不饶人,砍刀圈转,拔步跟上。

“住手!”呆愣半晌的虞亮终于有了动作,围魏救赵,一拳击向游甲后心。游甲冷“哼”一声,暂缓追杀,转身挥刀,去势隐隐封死虞亮所有进招路线。

不妙!功夫大减的我,眼力仍在。没想到这个疯子号称神箭,刀法竟是如此了得。心知虞亮单打独斗非是他的对手,我顿止退势,方待冲上合力御敌,异变又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