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者:江湖载酒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362

清晨,天色微明,纳伦轻手轻脚的爬起,没有惊醒沉睡中的维特,借着天边的一点微光,他在一棵树上留下几个字后,便踏着柔软的青草,径直远去。

既是分离,又何需道别。

当脚步声消失了之后,维特才慢慢坐起,他呆呆的看着纳伦离去的方向,一丝落寞袭上心头。

树上留下了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善自珍重!

维特好象又回到了以前一个人在深山里打猎的日子,所不同的是他个子比以前高了,骨格也比以前壮实了,身手更比以前迅捷灵活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他心里除父母和苦婆婆以外,还多了几个可以牵挂和思念的朋友。

有时候他召唤出风狼和自己合体,和熊王在山林中风驰电掣般的狂奔一日,有时候他将风狼、火虎和能召唤出的魔兽一起召唤出来,一人

几兽在一起嘻戏、玩耍,但更多的时候他就努力冥想,他知道自己实力的不足,尽力的提高自己。

晚上空闲的时候他就躺在青青的草地上,凝望着那深邃迷人,永恒不变的夜空,将伊贝儿给他包扎的那块锦帕取出,呆呆的盯着出神。每

当想起那个在星空下对他伸出手的善良女孩,他心里就觉的一阵温暖。

都快过去两年半了,贝儿你过的可还好吗?

梦幻森林这是他听萨克司提起的,据说那里的精灵们能借魔兽的帮助加强自己的魔法和弓箭的威力,这和他的特异召唤方式颇有异曲同工

之妙。虽然维特并没见过其他的召唤师,但也知道自己的召唤方式和记载的颇为不同,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梦幻森林究竟是要去寻找什么,只

觉当他第一次听见梦幻森林这几字时,就好象触动了头脑最深处的一根弦,这几字对他有一种很特别的亲切感,似乎在呼唤他的到来。他隐隐有种预感,那里好象有一件很玄妙的事在等着他。

已经是六月初了,可在从林里却仍然很凉爽,在这天似亮微亮的黎明时刻,还能感到阵阵寒意,维特卷缩着身子靠着树根睡的正熟,夏虫

在身边轻奏着催眠曲,熊王在身边打着轻鼾。

昨夜的火堆将熄未熄,一丝轻烟袅袅上升,散发着树脂的淡淡青香,这一切,显得这一小片被巨树古藤围绕着的空地是那么的宁静平和。

虫鸣倏止,两条人影从左侧巨木五米高处轻飘飘的掠出,身形优美自然,似慢实疾,刹那已滑过六米,来到维特上方,手中长剑一挽,带

起两道剑芒,从上至下直刺沉睡中的维特。

维特是被夏虫鸣声停止所惊醒的,一年多的瓦伊多山脉打猎经验,两年要塞攻防的无数次惨烈战斗,早已使他形成了比野兽还要敏锐的直觉,周围的一丝风吹草动也能使他从最深沉的睡眠中醒觉过来。事实上,若不是这两人精于刺杀蹑形,也绝不会利剑近身才被发现。

方一睁眼,剑芒所反射的微光立映眸中,离身已不过两米,维特大惊,身子急速往右就是几个滚翻,滚出长剑笼罩的范围,脸上同时感到一热,一抹血珠泌出,已告受伤,危急中,也不知伤的有多重。

一把长剑贴着维特脸颊刺下,微光中闪现一抹血红,三尺长剑直没入柔软的泥地直达二尺,眼见再缓一刻,就是头破颅穿之势,持剑之人轻飘飘的落地,双手握住剑柄,长剑顺势向前挑出,一道雄浑的气劲从剑端发出,沿途泥土上的枯枝落叶被激起一尺多高,划出半尺深的剑痕,直斩向正在滚跌侧翻的维特腰际,变招迅速,没浪费一丝多余的时间,尽显一派高手风范。

另一人左掌往草地上狠拍一记,止住下坠势头,双脚在地上一蹬,改直下为平飞,追击而去,其速之快,还疾过追袭的剑气。

维特急滚至火堆旁,左脚一撑,一大蓬火星带着满天的灰烬焦碳,向追袭之人劈头盖脸的砸去,同时双手在地上一拍,一个鱼跃,跳起身

来。

跟踪而来的剑气从维特头边险险划过,‘蓬’的一声,柔不胜力的长发被无坚不摧的剑气从中段斩为两截,纷飞飘扬。

‘叮’的一声,维特长剑出鞘,眼神狂怒,与两人对峙。脸上一道剑痕从额头斜穿左眼,直划到左耳根部,正不断溢出血珠来,好险的一

剑,若不是维特及时闭眼,左眼铁定被废。

空中,满天飘洒的发丝,纷纷扬扬的灰烬,被剑气激到半空的枯枝落叶才零零洒洒的落下地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大为惊讶,如此绝佳的偷袭,也被他躲了过去,眼前之丑小子反应竟是如此敏捷!

熊王嗷嗷叫着,欲向前扑上去。维特伸剑阻住,沉声道:“报上名来!”

两人并不答话,手挽个剑花,又再齐齐攻来。

维特侧身退后,身侧熊王大吼一声,迎了上去。

双剑齐至,刺在熊王身上叮噹作响,如击金石,熊王不理不睬,双掌带起一阵狂风,向两人当头扫落。

两人身法轻灵,险险避过,又是一惊,想不到这怪兽皮粗肉厚至此。

刚发出剑气之人沉着脸,复又攻上,手中长剑风雷之声大作,剑身蒙上一层青气,对着熊王当胸刺下,剑锋未至,剑气已脱体而出,威势

惊人。

“小心!”维特在一旁看的真切,情急之下,竟忘了熊王不懂人语。

不愧为活了几百年的从林之王,凭着天生的灵觉,熊王也知道此剑之威力,不再用身体去挡,急步退后,同时身上已经凝上一层土盾,厚实沉稳有若实质,其施放速度之快,人类魔导师也自叹不如。

剑气与土盾撞个正着,激起漫天花雨,煞是好看。

可两人却无余暇观赏这壮丽的烟火了,熊王以和它庞大的身躯完全不成比例的疾速冲上,头上银角已扎进出剑之人前胸,熊头再狂猛的撞

在那人身上,其巨大的冲击力将他远远抛飞十几米,落下地来胸口大洞鲜血泉涌,毕命当场。

剩下的那人虽然还是站的笔直,但他微微颤抖着的腿和双眼的惧意已明白的透露了他内心的想法,那就是:“他很害怕!”事实上,任何

人在这种刀枪不入、还会施放魔法的怪兽面前都会有一种无法匹敌的挫折感,连纳伦这种天不怕,地不怕,见到魔王敢打架的狠角色对着熊王

也得忍气吞声。他现在还能站立当场,已是相当了得了。

维特靠在一棵树上,撕下一块衣襟将额头扎了起来,额头上的伤口鲜血不断涌出,滴在眼里,不仅使得左眼刺痛无比,而且看上去周围全

是一片血红,大大影响了现场效果,让他极为不爽。

他已经懒的问这两人是什么人了,反正以血还血,这两人既然要置他于死地,他就不想再让他们看见即将升起的太阳。

只有熊王不用考虑什么,它对那抛飞的尸体看也不看,对着剩下这人直扑过来。

剩下这人眼里闪过一丝决绝,他将手中长剑对着熊王丢了过去,闪过横扫的右掌,扑进身去,右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蓝的极为诡异的匕首,对着熊王前胸厚皮直划了下去,此匕锋利之极,连熊王刀枪不入的前胸也被划破道长五寸,深寸许的小口。

熊王痛的发出一声震天的长嚎,左掌疾拍而下,正中此人头额,只见他脑浆四溅,被打成一滩烂泥。

熊王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哀嚎不己,维特大惊扑上,只见它前胸伤口已是溃烂一大片,黄烟四散,恶臭扑鼻,这匕首上喂的毒药竟然霸道至此。

维特将熊王按倒在地,手持长剑,向那片腐肉剜去,熊王极具灵性,明白维特在为它疗伤,虽惨哼不断,身躯却未稍动。

那毒猛烈之极,见血即化毒水,溃烂处迅速扩大,片刻之间,胸口已被蚀出一个洞来,洞口处已可见熊王内脏的跳动。

维特颓然住手,抱住熊头,眸子里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悲哀,手中长剑坠下地来,插在泥土上,周围青草立刻枯萎了一大片。

***

天空渐渐亮了起来,新的一天又将开始了,可熊王的活力渐渐衰退,生命正在离它远去。

维特心神与熊王相连,感受着它的痛苦和悲哀,更多的却是那以前叱咤山林的霸主豪情。

似是感觉到自己死期将至,熊王颤颤萎萎的站了起来,穿过从林向高处行去。

维特紧跟其后,脑海中映出一幅画来,那是一个积雪的山头,巍然耸立,傲视群峰,熊王站在山巅,俯视大地,就象一个君王在巡视他的领地。身为一个山林霸主,怎能死在阴森潮湿的低矮从林呢,那孤高冷清的山峰才是熊王葬身之地。

熊王或许不能选择它死的方式,但它可以选择它死的地点,这就是它的尊严。

日头移向正中,林木渐疏,山势越来越高,熊王身上发出刺鼻的腐臭味,它的胸腹之间已经溃烂出一个斗大的洞,能清楚的看见它心脏的跳动和胃肠的蠕动,它跌倒的次数越来越多,行走的却越来越慢,终于它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它盯着积雪终年不化的雪峰,发出呜呜的哀鸣,想不到它称雄一世,临死前连个小山也爬不上去。

维特迅速砍下几根小树,扎了个简易的木排,用树皮将熊王绑在木排上,召唤出一只火虎,一人一虎在前面拖着木排艰难的往上爬。

汗水混着维特脸上的伤口的血水,一滴滴落在山顶的雪地上,红白相间,分外夺目,熊王近六百公斤的体重显的是那么沉,但维特心中却

无任何怨言,有的只是不尽的悔恨,若不是他自持熊王皮粗肉厚,放心地让它与两个杀手相斗,若是他接下其中一个杀手结果就是两样,很可能他就会死在那个杀手的毒匕之下。

熊王可说是代他去死的,若不是他,熊王还将在从林里自在的活着,以前,熊王拖着载有他和纳伦的木排前行了近千公里,现在,是他为

这个不会说话的朋友做最后一件事的时候了。

雪地上留下了长长的痕迹,向高处延伸着,维特大汗淋淋,头疼欲裂,火虎回去了,他的精神力早以耗完,可他却不敢歇下来调息,熊王哼哼声越来越低,他不想让自己的朋友在临死前也未能达成心愿。

山顶就在前面

***

维特松开藤索,扶着熊王站了起来,俯视着远处的美景。

夕阳西下,宿鸟晚归,雪地倒映着点点金光,林木青翠,生意盎然。

熊王凝视着维特,红目中隐现泪光,它回过头来,对着山下的从林,发出了一声长啸,啸声在峰谷中穿越回荡,直至无穷。

当啸声停止的时候,熊王倒了下来,透过胸口的大洞,可见它那颗忠实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它没有了呼吸,生机已绝。

维特泪水终于流下,生命是如此美好,怎不让人留恋!

夜低沉。

山风冽冽。

寒气凛人。

维特汗湿的衣服已结上一层薄冰,他看着手里两块从那两个杀手身上摘下的佣兵标志,那是两只振翅欲飞的老鹰。

风卷起维特头上的乱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却遮不住他那双比寒风更烈,比冰雪更冷的眼神。

维特摘下背上的长剑,将它插于熊王墓前,跪了下来。

右手握住锋利的剑身,慢慢向下滑去。

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渗透了下面的积雪,融入了那积雪覆盖的大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