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振枪裂天式
作者:残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242

“东海雷家村。”

几个大字张牙舞爪,吓了康怡一跳,她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信笺,想要再找点东西,却是白费力气,连落款都没寻见,这才抬起头来,疑道:“这算什么?”康柔也是一脸疑惑,同样的事情在昭风身上发生过,他是得莲儿传的话,比一张便笺好多了,笑道:“他是要你们先去东海雷家村,在那里相候。”

康怡抿嘴道:“有趣的很,雷二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和我们打起哑谜来了?一路上就没见他少说话,这刻倒是惜言如金了。”康柔笑道:“雷二叔这是惜墨如金。”康怡道:“强盗爱财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只不过雷二也忒吝啬了些,他少用几滴墨汁不打紧,却让我们大费心思。”康柔讶道:“什么强盗?”康怡道:“殿下说他夜探守备府,带了一点东西出来,那不是强盗是什么?本来当强盗也没有什么不好,他当个吝啬的强盗,听来就有点窝囊。”康柔笑道:“大财人人爱,不见得就有多稀奇,反是那爱小财之人,才当真配得起‘爱财’两个字。”康怡道:“他爱财没关系,可也得把话说清楚呀。”康柔道:“雷二叔可能认为已经说清楚了。”

昭风微微一笑,道:“这几个字可以这样解:‘事急矣,万难脱身。假以时日,待此事一了,即可与汝共赴东海。汝若不欲久留野城,可暂往东海雷家村相候。’看墨迹该是昨天写的,今日才着人送过来,他是怕真的脱不了身,可见对影教来说,莫愁城一事确然非比寻常。我们适逢其会,又要等他办完事情,且走且看吧。”心想:“康柔竟也是说笑之人,想来是她姐妹平日里弄惯了。”

康柔道:“殿下打算何时动身?要不要在野城多留几日?”昭风道:“先准备一下,我们随时启程。照情形推测,野城也将不得安宁,风雨将至啊。”康怡甜甜一笑,欢声道:“终于可以离开了。什么鬼地方,尽是一些古怪之人,再这样下去的话,闷可也闷死我了。”康柔道:“是吗?除了老鹦鹉,还有谁是古怪之人?爹爹常教导我们……”康怡顺口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万莫要棒打一船人。哎,柔姐姐,你不能换点花样吗?”康柔道:“爹爹是这么说的,你怎不去找爹爹,请他换点花样?”康怡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哪有那个胆子。就算你说的对,可有老鹦鹉一个还嫌少吗?先有野城这样的怪城,才会鹉楼这样的怪楼,有了鹦鹉楼这样的怪楼,才会有老鹦鹉这样的怪人,我又没冤枉谁。”

她们提起老鹦鹉,昭风也想起了鹦鹉楼的事,道:“你们走的时候,老鹦鹉有没有再为难你们?”康柔和康怡对望了一眼,均是“噗哧”一笑。康怡耸了耸肩,轻叹道:“这只老鹦鹉死性不改,刁奸成精,我也拿他没办法。”昭风道:“他真的说了?”心想:“那岂不成了无赖行径?一点情趣也没有,不该是老鹦鹉的做法。”康柔见是昭风问起,于是娓娓道来,又有康怡在边上连比带划,昭风恍若身临其境,有如亲见亲闻。

……

昭风走后不久,康柔二人急于离去,正要下楼,老鹦鹉叫道:“客官且慢走。”康怡回头瞪了他一眼,道:“我们没付酒钱吗?”老鹦鹉道:“客官已经付过了,不多一文,不少一文。”康怡道:“可是忘了什么东西?”老鹉道:“没有,客官带什么来,也带什么走。”康怡怒道:“没欠酒钱,没落下东西,我们要走就走,你叫住我们做什么?”老鹦鹉笑道:“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不说出来心里憋得慌。”

“刷”的一声,康怡拔出长剑,冷声道:“老鹦鹉,你真够胆。是什么话?我让你说。”虚劈一剑,又道:“不过你要看清楚,剑可没长眼睛,你老鹦鹉也只有一个舌头。”老鹦鹉脸色一白,咽了口唾沫,说道:“你是在说笑的吧?”康怡道:“我可没那闲工夫,怎么,你怕了?”老鹦鹉嘿嘿笑道:“活了这么久,还真不知道怕是什么滋味。”康怡道:“那你尽管试试。”老鹦鹉古怪一笑,道:“说完了。”

众酒客登时哄笑起来,一人道:“明明没说嘛,老鹦鹉,你是不是怕了?”另一人道:“活了这么久,现在知道怕是什么滋味了吧?”又一人道:“真没想到,老鹦鹉也有怕的时候。”再一人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老鹦鹉这是能曲能伸。”又有别的人道:“曲是曲了,不知什么时候能伸?”那人道:“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得问老鹦鹉他自己。”

笑声更响。

康怡心满意足地收回长剑,笑道:“那位仁兄说的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要多当心自己的舌头,免得又让别人割了。”老鹦鹉笑道:“我确是说过了,你难道不信?”康怡道:“你当在座的各位都是聋子不成?你说了什么?”老鹦鹉嘻嘻一笑,道:“我想说什么,大家都清楚,可不是说过了么?”

……

昭风面露微笑,心道:“这是避重就轻之法,算得上是极为高明的谋略,如此一来,不说也等于说了,事实上却还是没说。看来老鹦鹉并不仅仅是刁奸成精,大不简单。”康怡道:“当时我急着来参见殿下,又见众人笑的开心,所以没有和他胡闹下去。现在想想,就算不急着回来,我也不能惩戒于他,一样是拿他没办法。”

一阵风吹进窗内,送来些许尘土,干燥温热。院中挺立着一棵古树,发出飒飒的轻响,树阴里亮斑点点,随风幻动。

昭风看着窗外,淡淡道:“此后路上行走,人多耳杂,你们不要称我为‘殿下’了,叫我‘狄云风’便可。”康柔道:“我和怡儿是殿下侍从,岂可直呼姓名?”康怡眨了眨眼,道:“不如殿下作我们的少主,天下皇子没有多少,少主却有千千万万个,如此既不会泄漏殿下身份,又不致冒犯了殿下。”康柔轻声道:“殿下以为如何?”昭风沉默片刻,道:“好吧。”

又在龙翔客栈住了一晚,次日见面,康柔已换了女装,手中提着一把长剑,看到昭风,抿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羞色,腮边的酒窝圆而小巧,中尽显娇憨风情。三人出去准备东西,店伙吃惊地看着康怡,想说什么又憋住。康怡恢复了女儿身份,性格上的贪玩娇痴也表露无遗,经过门口时,回头向他促狭一笑,眨了眨右眼。店伙露出恍然的神色,又被她这一笑笑得色与魂授,“哦”了一声,伸手指着她道:“你,你是……”康怡忽地收起笑容,睁圆眼睛,瞪了他一眼。店伙干咽一声,直了直脖颈,说不出话来。康怡“嗤”的一笑,转身跟上昭风,留下店伙愣在原地,像是丢了魂一样,直直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康柔先买了一应用度,又买了三匹健马,鞍镫齐备,耀目珵亮。街上行人不绝,三人牵着马,在街上转悠。城中居民不乏俊秀不俗之人,虽然贩夫走卒,亦多温雅之辈。但昭风三人走在一处,男的贵气天成,闲逸洒脱,女的清丽可人,于那人来人往之中,竟如鹤立鸡群一般,极为醒目。不时有人向他们看来,结伴同行的还相互嘀咕几句,面露欣羡之色,直到擦肩而过,仍频频回头探望。

突然间蹄声急促,有马急驰而来,听来不止一骑。市街本不宽敞,加之行人拥挤,街旁又摆满了卖物的摊头担子,一骑马也是难以通过,又如何驰得数骑?昭风三人让到街边,回头看去,只见三匹马从人丛中直窜出来。中间的一匹遍体乌黑,雄伟高昂,另外两匹也是身高膘肥,都是罕见的良马,尤以黑马最为神骏。昭风心中暗暗喝了一声采,再看向纵马之人,不觉讶然。

马上的乘客头带斗笠,清一色黑衣劲装,斗笠下悬着黑纱。此刻当马急奔之时,被风一吹,黑纱向后飘起,紧紧地贴在面部,说不出的狰狞。三人连那脚上的马靴也是黑的,衬着黑衣、黑纱、黑裤,在晴天白日中愈发添了一分妖异。说也奇怪,三骑马在人堆里发足急奔,却不碰到一人,亦不踢翻一物。边上的两马落后半个马身,穿花蝴蝶似的左右穿插,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跨过担摊路摆。那黑马更是出蹄轻盈,纵跃自如,在闹市中风驰电掣,竟与旷野放足无异。康怡情不自禁,鼓掌嚷了一声:“好!”

黑马刚好冲到身旁,马上骑士闻得采声,斜睨了一眼,黑纱后若有精光射出。康怡心中一寒,宛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兴奋之色大减,轻哼道:“马好又不见得骑术也好,神气什么?”恰在这时,街上有两个小孩追逐戏耍,横过街心。黑马去势何等急速?转眼已到小孩身前,吃了一惊,嘶叫着扬起前蹄。康柔眼见马蹄就要踢到小孩身上,惊呼道:“小心呀!”话音未落,黑衣骑士一提缰绳,跃离马鞍。黑马背上一轻,倏然纵起,从小孩头顶上飞越过去。黑衣骑士又轻飘飘的落回马背,另两匹马在小孩身后交叉驰过,不消片刻工夫便去得远了。

牵马又行,昭风心想:“这几人好精绝的骑术,寻常遇到一个已是难得,今日竟一下跑了三个出来,骑黑马的更是高明,直可称得上“神妙”二字。看他们似有急事在身,却又显得格外招摇,于情不通,于理也不合。若说是为避人耳目,原也不用这样,这只会适得其反,难道他们本不欲遮掩?果是如此,则三人一色的怪异行装又该作何解释?”康怡对康柔小声说道:“看见他们长得是何模样了吗?”康柔道:“三人都用黑纱挡住颜面,叫我如何能看得分明?”康怡道:“倘不是在闹市之中,光天化日的我还以为碰见了鬼魅呢。”

昭风心中一动,出声道:“康怡。”康怡赶上两步,道:“少主有何吩咐?”昭风道:“跟上去瞧瞧,看他们在哪里落脚。”康怡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康柔,一提剑身,轻步追了上去。昭风闻得一阵香风拂过,康怡人已在丈许开外,跃步曼妙,望之有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他向康柔道道:“好轻功,不知那是什么身法?”康柔道:“爹爹平日教导我们,曾说道:‘武技轻功流派众多,名目纷杂,因受虚名所累,每每失于墨守之弊。我辈学武志在防身,达至某一境界后亦可怡情,尤讲究自在。若要自在,先要脱开浮名的束缚,无须在意所学的是哪种武技,因天下武技皆可为我所用,无须在意所学的是哪类轻功,因天下轻功皆可为我所取。’因是之故,爹爹从不告诉我们学的是什么,也不许我们问他,只要我们按着武学修为的薄厚,量力施为,莫违了那‘自在’二字。”昭风道:“你们的武学修为如何?”康柔道:“爹爹说,我们可以出来走走了。”

只这一句话,昭风便知她姐妹的身手不容小觑,微微一笑,道:“康叔叔过谦了,单是轻功这一项,我看康怡已与雷二相去不会太远,剑术一道想来更是精深。”康柔道:“少主过誉了,芥末微技怎入得少主法眼?只盼少主不要见笑就好。”两人说说笑笑,浑似没将康怡查探黑衣人下落一事放在心上。昭风原想借此看看康柔姐妹的身手,现见康怡有此修为,又听康雷对二人的评价不低,自然极为放心,于是且走且等。康柔见昭风不提,虽心系妹妹安危,却不愿显露形色。

马蹄声突然又从另一条路上传来,三骑马冲到交叉口,又一齐右转,沿着起先的方向往前疾冲,直奔东门。黑马上的乘客胁下挟了一人。昭风只看到那人头发花白,耷拉着脑袋,四肢软软下垂,竟似晕了过去。康柔道:“是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掳人,难道不怕野城的官兵吗?”昭风道:“他们这是速战速决,要在官府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冲出城去。”康柔道:“暗中下手不是更好?也省了许多麻烦。”

这时两人已走到交叉口,康怡匆匆奔近,叫道:“少主,看见他们了吗?”昭风待她稳住身形,道:“被掳走的人是谁?”康怡露出奇怪的眼色,道:“说出来少主可能不相信,那人是老鹦鹉。”康柔讶道:“老鹦鹉?你看清楚了吗?”康怡道:“决不会看错,我一路跟到鹦鹉楼,只见骑黑马的那人守在门外,另外的两人已不在马上。我还以为他们是进去买酒了,正想着老鹦鹉看到他们那身行头会怎么说,忽然听到楼上一声大响,像是有两个人以真力对了一掌,接着就看到老鹦鹉从楼上飞了下来。骑黑马的那人一看到老鹦鹉便跃了上去,两人在空中过了两招,老鹦鹉慢了一式。那人点了他的穴道,挟在臂下,又回落到马上,即刻掉转马头向来路狂驰。我怕引起他们注意,等另两人都过去了,才全力赶回来禀报少主。”康柔道:“看不出老鹦鹉居然会武功。”康怡道:“是啊,而且武功不弱,就看他出手的那几招,又狠又准,要不是跳下来的时候早受了伤,那人休想这么容易制住他。”

路上的行人许是看出情形不对,纷纷避开,街道陡然宽敞了许多。昭风翻身上马,轻挥一下马鞭,道:“我们跟上去。”康柔二人见他先收缰,后踩镫,再跨上马鞍,虽无甚花巧之处,但自有流畅之意,相互望了一眼,也按部就班地上了马背。昭风双腿一夹马腹,座下的黄马轻嘶一声,当先向前驰去。康怡娇叱一声,两人随后跟上,并骑驶在他身后。

呼呼的风声滑过耳际,一如街面上马蹄的连续敲击,响在脑海深处。从海上吹来的东风,经过了千里跋涉,早已褪去海空的湿热,扑荡在眉间颈后,不觉而有熏然的燥气。它鼓荡着微之又微的黄尘,一忽儿擦过眼角,一忽儿拂过额际,就连舞起的黑发也能感到那或有或无的轻痒。康怡换妆不久,一时还有点别扭,伸手拢了拢颈后的长发,忽然瞥见有东西横在城门口,叫了一声:“少主当心。”拍马赶到昭风身前,将剑交换到右手,左手握住缰绳,加速前冲。昭风心道:“康怡使得原来是左手剑,只不知康柔是否也一样?”

……

城门外端两边各有一个柴垛,上面斜插着一根粗大的木棍,可以平行横放,原为阻止城外的马匹车辆,以防目无法纪者喧闹街市。守门的兵丁素来闲散,存心惹是生非的又不在多数,因此木棍很少放下,一般都作为警戒之用。今日天气和暖,阳光又照在身上,守门的兵士倚门昏睡。他昨夜瞒着老婆,偷偷跑去妓院,与相好的姘头私会了一晚上,这会刚好重温旧梦,正梦到哄得小翠服服帖帖,躺在怀里和他耳鬓厮磨,亲热的不可开交时,冷不防被一阵马蹄声惊醒,张眼便看到三匹马从身边冲出城外。

“这还了得?简直不把兵爷我放在眼里嘛!”他怒气冲冲地大骂了几句,却只能看到三个黑色的背影越去越远。“他奶奶的,兵爷我放下拦路棍,看还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三个黑鬼暂且放过他们,等哪天撞到兵爷的手里,看我不整死他们,让他们作胆搅了我跟小翠的好事!”他放下两边的木棍,拍拍手上的黑灰,愤愤地想道。

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守门的兵丁跳了起来,抄手抓住腰刀,用力一拔,举在手中。“咦,怎么不对劲?”眼前飘过一条布带,他偏首望向朴刀,发现抽是抽出来了,却不是抽的刀身,手中拿着的仍然是带鞘的刀,上面还挂着自己的腰带。“他奶奶的,连你也来跟兵爷作对。”听着马蹄声已近,顾不得再骂,第二次用力拔刀,口中同时嚷道:“来人给我停下!”只听得“吱”的一声,刀拔出了一点,眼睛同时一花,只觉得青光一闪,三匹马接连从身边驰过,霎时去得远了。他右手轻了不少,下意识抬起,只有刀柄抓在手中,刀身竟被齐根斩断。再望望身前,两根拦路的大木头已断成了四截,并排躺在地上。

……

“姐姐,你说方才的那个官兵会不会骂我们呀?”康怡又拢了拢飘起的长发,回头向康柔笑道。康柔道:“他可能已被你吓坏了,哪还有心情去骂人?”风速更急,扑在脸上,略略有一些疼痛,她是逆风说话,嘴刚张开便灌进一大口风,忙又紧紧闭上,声音却清晰可闻,丝毫不受急风的影响。康怡甜甜一笑,在长发的飞扬中倍添娇俏,脆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听他拔刀时的声响,说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也不知多少年没用过了,竟落得生了锈。我替他了结了一柄破刀,他还得多谢我呢。”康柔笑道:“你既知道他要谢你,还问这些作什么?”康怡伸了一下舌头,道:“我是怕他以怨报德。”转过头去,缓拉缰绳,复又让昭风驰在最前,自己仍和康柔并行。

从出剑到收剑,初斩木棍,次断钢刀,前后不过闭目光景,疾如电光石火。昭风看的清清楚楚,也看出康怡一招剑法还未使完,却是干净利索,当收则收,招未尽而意已尽。心里思量着该招的后续变化,但康柔在后,康怡在前,两人说笑他怎会听不见?含笑道:“这可是救命的大恩,若他不知感激,已是大大的不对,哪还有恶言恶语的道理?”康怡道:“我何时救过他的命?这可奇了。”昭风道:“用一柄出不了鞘的刀,还不如不用刀,今日遇上我们倒也没什么,设若他日上了战场,在那生死搏杀之际,怎容得他这般慢殆?不问也知必死无疑。”康怡咯咯笑道:“多谢少主提醒,该是如此。”康柔莞尔一笑,朔朔烈风仿佛因这一笑温和了许多。

三人一路奔驰,却不见黑衣人的踪迹。他们晚上投栈歇息,好在这一路打尖的地方不缺,想是左右不靠城池,来往的商旅信使又不在少数,虽然百业不兴,客栈这一行却长盛不衰。行了数日,连黑衣人的影子都没瞧见,向人打听,都说是往前去了。他们得知方向没错,加之又不是十分着紧老鹦鹉的安危,倒也不曾泄气。

这一日奔驰了一阵,到了一条岔路口,由此往前分为三路,一条路斜指向东南,一条路斜指向东北,第三条路直指向东。昭风勒住马,细看了一会,见三条路上都有马踏过的新印,一眼望不到尽头,他有心考较,问道:“你们看应该走哪条路?”康怡向康柔道:“柔姐姐,这个你在行,还是你来说吧。”康柔跃下马背,用手指试了试蹄印的深浅,又见东北向的路上蹄痕较为凌乱,直身道:“少主,我看他们是从这个方向过去的。”昭风点头道:“如果三人分开,带着老鹦鹉的那匹马自然吃力些,我们就走这个方向吧。”

打马再行,一气又赶了几个时辰的路,道旁有一个简陋的茶棚,白布招儿高高挂着,大书着一个“茶”字。一辆马车想是不好下路,停在道上,车把式斜偎在车前,正闭目打盹。马虽健壮,却终非良骏,昭风见几匹马都劳顿力乏,当下招呼康柔二人下马,往茶棚走去。

卖茶的是一个妇人,坐在门边,和两个喝茶的客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看见昭风三人,忙忙地起身,将他们让进棚内。茶棚内只摆着三张桌子,最外面的和最里面的都坐了人,昭风三人选也不用选,在中间的桌子旁边坐下。少时,妇人冲好茶送来,一边替三人倒茶,一边说道:“瞧三位行色匆忙,是不是急着赶路?”康怡道:“是呀,我们怕把马累坏了,这才停下来歇歇。”那妇人道:“前面正乱着哪,听说有一伙山贼作乱,占了莫愁城,杀了很多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三位要是没啥紧要的事,还是回去的好,等朝廷平了乱,那时再去玩耍也不迟。”

康怡笑道:“那得等多长时间呀?”妇人道:“里面的那位公子方才说了,朝廷已派大军北上,要不了多少时候,乱贼就会伏法。我只是提个醒,听与不听就要看三位自己怎么想了。”她倒完了茶,将茶壶放在桌上,转身坐回门边。昭风抬头向里看去,只见一人坐在桌边,衣饰华美,面目薄黑,却是眼清目明,身边肃立着一个侍从,派势极大。那人也抬头望过来,扫了昭风一眼,又见康怡看着自己,对她笑了一笑。康怡回笑示意,道:“敢问这位公子,朝廷出兵剿乱,自然会兵到乱平,关键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公子说要不了多少时候,不知何以如此肯定?”那人道:“因为这次领兵的是三皇子。”康怡奇道:“那又如何?”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傲色,朗声道:“当今天下,谁人不知三皇子惊才绝艳,善统军,精通兵法,更是罕见的武学天才,二十岁便练成了皇室最高绝艺之一的‘振枪裂天式’。近百年来,练成此招不过几人而已,在四十岁之前练成的更是一个也没有。这次皇上命三皇子领兵平乱,区区一个莫愁城,还不是弹指间便能拿下?”康怡惊道:“公子是说振枪裂天式?听说要达到皇室心法‘破金诀’的第九重境界,或能有望练成,难道三皇子便是如此?”康柔轻轻放下茶杯,杯口一晃,泼出了少许淡茶。那人微现惊讶之色,道:“不错。”

昭风心中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