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世入世
作者:一身都是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434

草长莺飞,正是楚天五月的初春时节。

今天却来的有点热,有点闷。

这是汨罗江畔的一条小道,火热的阳光射在小道上,大地在发烫。

本应在初春歌唱的鸟儿,此时也不见。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一个老人披发行吟在小道上。

道边的树木无精打采,就象老者憔悴的神情;

树上知了无助的哀鸣,牵动着他悲痛的神经;

江水滚滚向前,他心中的思绪何尝不是波涛汹涌……

老者止步,道:“你们出来吧,我知道你们是冲我来的。”

道边的树林里飘出两个白衫蒙面人,其中一个向老者拱手,道:“大夫!得罪了,我们兄弟是得人钱财,替人消灾!”,从怀里执出刀。

“且慢!”

两个蒙面人转过身,一个渔夫模样的人,执着一枝钓竿,站在面前。

两个蒙面人也不废话,两把刀就是出了弦的箭,直奔渔夫,也不见渔夫怎么动作,那枝钓竿就象一堵不透风的墙,堪堪的挡住蒙面人。蒙面人心下大惊,渔夫的钓竿看似毫无章法,却稳稳的挡住自己刀的去路。两人一对眼,一个呼呼刀声,用的已不是惊奇招数,只是招招致命,没有一招虚招,招招只抵渔夫要害,而且没有防守,全然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一个趁机跳出圈外,直奔那位老者。

渔夫微微一笑,钓竿上抛出钓线,钓钩直奔圈外的蒙面人穴道,蒙面人“啊呀”一声倒地。钓竿却拦住另一个蒙面人的刀,脚下发力,瞬间两脚已实实的踢在蒙面人身上。蒙面人滚了几滚,滚道前一个蒙面人身边,再也不能动了。

渔夫道:“为什么要大夫性命,是谁派你们来的?”

两个蒙面人相视一眼,嘴唇动了几动,渔夫摇了摇头,道:“何必呢?我又不想要你们性命。”

一个蒙面人道:“我们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慢说我们不知道雇主,就是知道也不能说。我……我们不……能完……成……任务,只……有……死……路……”两个蒙面人的嘴里溢出鲜血,头一歪死去。

老者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不知壮士尊姓大名?”

渔夫哈哈一笑道:“无名渔夫,不足挂齿。”

老者见他谈笑不凡,深知可能是一个隐士,他不愿意说出姓名也就不免强。

渔夫侧过身,望着滚滚的江水,默默一下,道:“大夫怎么到这里来了?”

屈原看了看天,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道:“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所以我到了这里”。

渔夫微微一笑:“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举世混浊,您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那您何不品尝美酒,大醉一场呢?”

屈原看了看自己破碎的衣袍,道:“我听说,一个人洗完头,必先将帽子弹干净才戴上;一个人洗完澡,必先将衣服弹干净才穿上。谁愿意自己干净的身体,被外界弄脏呢?我宁愿投江,也不想我清白的灵魂被世俗所玷污。”

渔夫道:“大夫满腹经纶,何不到他国寻求机遇呢?您看商鞅在自己国家不得志,一到秦国,就作出万世伟业!”

屈原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没想过,但生我者父母,谁能在祖国危难之时,离开生我养我的父母之邦?”

渔夫道:“既然大夫已经不在朝中,何不象我一样,打打鱼,吹吹风,闲暇就高歌一曲,岂不快哉?”

屈原道:“问天下,谁又能真正隐世?阁下如果真的是太上忘情,又何苦和我罗罗嗦嗦到现在呢?”

屈原又向前走了几步。

渔夫道:“大夫留步!”

屈原站住。

渔夫微微一叹,道:“诚如大夫所言,我是隐身了,但要隐心,我也做不到,听到大夫被流放,我何尝不是痛心疾首。今天有幸遇到大夫,实有些问题想请教大夫,请大夫随我到草庐一谈。”

屈原随渔夫来到了他的草庐。

这是几间依山傍水的草庐,在这大热的时间里,显得十分幽静。房子后面是山,前面有一条小溪淌过。四周树木丛生,花草茂盛。

屈原心下赞叹,渔夫请屈原来到正屋前的一间凉棚,请他坐下,一面道:“寒舍简陋,请大夫勿见怪!”一面吩咐小童茶水。

屈原道:“哪里哪里,先生乃高洁之士,佩服佩服!”

小童给两人斟上茶,渔夫请屈原用茶,两人饮了几口茶,都有些默默。叹了几口气,渔夫道:“大夫,我虽然避世于此,但位卑未敢忘忧国,前几年秦将白起大破我国于国都郢,实让国人心痛不已呀!大夫有何见教呢?”

屈原黯然道:“国运至此,夫复何言?”

渔夫道:“唉!想大秦,自商鞅变法至今,国君图霸,大臣协力,国民图强。而我大楚,国君昏庸,臣子卖国,百姓疾苦。文臣只有子兰之徒,武将呢?”

屈原默然。

渔夫又道:“大夫以为项燕项将军如何?”

屈原道:“项将军有勇有谋,又爱兵如子,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渔夫对屈原拱拱手,道:“大夫!实不相瞒,我乃项将军麾下先锋官项梁,是项将军派我来保护大夫您的,父亲说大夫与朝中众臣不合,此去凶险,就让我来了。”

屈原大吃一惊,道:“将军差矣,现在正是国难当头,将军不在沙场保家卫国,却来此保护一个老朽之人,实在是本末倒置呀!”

屈原正色看着项梁,道:“我听说秦国大将李信要发兵进攻我国,将军怎么还能在这里浪费时间,请速速回去!”

项梁为难道,“这……大夫!我不好跟父亲交待呀!”

屈原道:“将军可以向项将军说是我让你回来的,将军切记凡事要以国事为重!”

项梁道:“大夫!今韩魏已亡,而赵燕名存实亡,我们大楚还能支撑吗?”

屈原叹了口气,道:“一个国家,不是一两个武将能救的。最重要的是国君要自强。秦国王政有野心,文有吕不韦,李斯,武有王翦,王贲,蒙骜,蒙恬。而我们楚国呢?项将军虽勇,但国难至此,用兵亦难。况有子兰之辈,项将军能按自己的想法用兵吗?”

“将军!你回去一定要告诉项将军,‘国运如此,回天无力,保存实力,以图将来’,大楚是不会灭绝的,我听小孩都会唱,‘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将军明白吗?”

项梁点点头。

屈原从怀里拿出一块锦帛,交给项梁,项梁接过一看,锦帛的一面是一张地图,一面写着几句诗:

“屈人非战,

子须将帅。

方可立国,

略韬天下。”

屈原道:“这块锦帛你们要好好保存,对大楚复兴应该有所帮助!项将军,您请回吧!”

项梁将锦帛收藏好,道:“那大夫你呢?”

屈原哈哈一笑,道:“将军您刚才说人不能做到既隐身又隐心,其实有一个地方能做到,我就是要去这个地方,从此过上隐身隐心的生活!”

项梁道:“这……”

屈原道:“去吧!”

项梁道:“我平素喜欢大夫的诗歌,大夫能为我诵读一首《国殇》吗?”

屈原站起身来,走出草棚,来到溪边,看着溪水潺潺流下。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包’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遥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子魂魄兮为鬼雄”,屈原反复吟唱着,双眼已经泪眼朦胧。

草庐里,项梁看着屈原,两眼也是热泪纵横。

妩姑坐在妆镜台前,镜子里的颜容虽然有些倦意,但依然是那么的动人,芙蓉如面柳如梅,她自己都舍不得离开那妩媚的容颜。

妩姑来到楚王宫已经七日了,这七日来,每天都要练习走步,行礼的宫中礼节,的确有点累了。不过还好,明天就是楚王召见的日子,以后就不必这么辛苦的练习了。

“兰夫人驾到!”,外面丫鬟叫了一声。

妩姑赶忙起身迎接。

这兰夫人是楚王最宠爱的一位夫人。三十来岁,毕竟岁月不饶人,虽然她打扮的珠光宝气,但皱纹已经毫不客气的爬上了他的额头。

“恭迎夫人!”妩姑给兰夫人施礼。

兰夫人微微一笑,道:“妹妹不用这么客气,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早就该来看你了,只是你太忙,姐姐我怕打扰你的休息,就一直没来。”

妩姑施礼,道:“多谢夫人!”

兰夫人一摆手,道:“看!还叫夫人,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不要见外了。”

妩姑道:“是,姐姐!”

兰夫人道:“好妹妹,这样才好!”

兰夫人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将妩姑打量了一番。道:“妹妹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妩姑低头,道:“多谢姐姐夸奖!”

兰夫人道:“大王明天就要召见妹妹,妹妹可否准备好?”

妩姑道:“多谢姐姐关心!一切都已准备好!”

兰夫人道:“噢!是吗?我看也差不多了,但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大王不喜欢你的鼻子,明天晋见时,不要让大王看到才好。”

妩姑一惊,道:“姐姐!那……那怎么办?”

兰夫人一笑,拉着妩姑的手,道:“妹妹不用紧张,只需在大王见你的时候,以手掩着鼻子就行。”

妩姑连忙称谢!

两人再谈了一会,兰夫人起身告辞,道:“看妹妹也累了,先休息,养好精神,明天好见大王。”

妩姑起身道:“恭送姐姐!”

顷襄王坐在大殿上,旁边坐的是兰夫人。

顷襄王喜形如色,齐王送的美人,今天终于能得见。什么十万江山,百万大军,笑傲诸国,称霸全雄,全然没有美人实在。

“美人上殿!”,随着宣传官的一声宣。

妩姑缓缓走上殿。

顷襄王迫不及待的向下张望,兰夫人看着他探头探脑的样子,心下气愤,但表面不动声色。

顷襄王扭过头,道:“这位美人怎么对着寡人掩着鼻子呀?”

兰夫人看了一看,道:“这个……这个,我怕是她讨厌大王身上的气味吧!”

顷襄王大怒,道:“该死贱人,拉下去斩了。”

顷襄王回到寝宫,怒气还未消。

兰夫人道:“大王息怒!臣妾为大王准备了人参燕窝汤,花了臣妾好几个时辰呢?”

顷襄王道:“辛苦你了,夫人!”

兰夫人一使眼色,丫鬟奉上汤,一面道:“为大王熬汤,是臣妾之福。来,让我服侍大王用汤。”

顷襄王喝了几口汤,精神好多了,气也慢慢消了。

兰夫人道:“看大王精神这么好,臣妾想和大王玩玩游戏。”

顷襄王道:“噢!是什么游戏?寡人喜欢!”

“嘻嘻!”兰夫人笑道:“是我们的成亲游戏,不过是大王来扮臣妾,臣妾呢?扮大王。一定好玩,嘻嘻!”

顷襄王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凤变凰,凰变凤,哈哈,有意思,寡人喜欢!”

……

屈原来到江边,江水咆哮起来。头上,狂风卷积着乌云。

暴风雨就要来了,当风雨过后,应该换了人间。只是老百姓可能依旧贫苦。只要山河在,人民在,大楚还有复兴的一天。只是领导大楚复兴的英雄又是谁呢?

耀眼的闪电像一柄利刀劈过黑暗的天空。

英雄就像闪电一样,给黑暗的世界带来光明,但闪电终究会消失。

屈原坐了下来,初当上三闾大夫的豪情,怀王的恩重,侍女婵娟的痴情,张仪的狡诈,秦王赢政之贪婪,宋玉之聪颖,……一一在他面前像闪电一样过去。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

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

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溷浊而莫余知兮。

吾方高驰而不顾。驾青虬兮骖白螭,

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昆仑兮食玉英。

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

……”

屈原在自己身上绑上一块大石,双手抱石,缓缓走向江中。

天更加阴暗了,狂风吹得更急!天地之间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是要换新天了。老天爷要打乱这腐朽的旧世界。

“路漫漫兮其修远,

吾将上下而求索!”

“哗……”大雨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