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作者:炎丑留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572

其实,秦海早就来了,幸运的是烛虹还在,不幸的是眼前所到之处,尽是一片黑色的背脊。这把他吓坏了,他也只好静观其变。

很久以前,在他已经可以分辨人的善恶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功利主义很强的人,这是天性,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因为无知而被掩藏起来。也许这是一个毛病,但是对于他来说,在这里,这个世界,这是他能存活于此的所必要的。在贫民窟他看到了太多的悲剧,穷人和穷人之间也不是和睦相处的,他们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利益争得面红耳赤,他们会为了巴结一个达官富豪,逼女为娼任人淫辱,而他们会笑,卑颜媚骨的笑。秦海不会浪费自己的爱心去做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也许他已经没有爱心了吧!在白莫城,兰沁是一个例外,在这里,水露露是一个例外。对于兰沁他感觉在很久以前他就认识她一样,象他的一个亲人。而水露露是天地灵气汇聚而生,和她相处,他觉得自己是在面对大自然,清爽,不受一丝尘俗的束缚,那也是一种完全新鲜的感觉,是不同于他所遇到的任何一个人的。但是他又想到,如果是兰沁陷入这样的境地他会不顾及自己去救她吗?

不会的,他告诉自己就算是兰沁或水露露他一样会无动于衷吧!

看着这些野人渐渐逼近烛虹,他的内心是很矛盾的,也许在他的一个呼吸之间,烛虹就永远的在他的眼底消失,对于她,他感到迷茫,他对她到底算是那一种的关系呢?对于烛虹他清楚的知道是没有恨的,但是也不是情人的关系,也非兄妹!想到这里,他觉得微微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仿佛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并没有义务来帮助她的,但是他又觉得这样的感觉是那样的陌生,又或是在自欺欺人。

脚底仿佛是有万千的蚂蚁在爬行,焦急,犹豫,慌乱,他忽然生出一些奇怪的念头:他们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是在诱惑我吗?

意识到自己的思想的转变,他一怔,自己不是在希望他们快些抓住烛虹吗?现在,时间对于他是一种折磨。

他有些不忍看烛虹那过于苍白的面孔,她洁白的身影站在一堆黑家伙的中间,显得那么的孤独……

她的嘴唇轻轻的动了动,在这么危急的时候,她会念叨什么呢?她不断的重复着两个口型,他终于看出来了——秦海……他有些激动,她居然叫的是他的名字,原来她是那么的信任自己啊!

但是理性的秦海最终也只是动了动,那一堵黑色的围墙,让他望而却步。他告诉自己,自己冲上去也是白搭。只要不给他们抓住,他还有机会救出她的。可是看到那些土著眼中饥饿的凶光,他的感觉又告诉他,他们感兴趣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完全的给她当成了一个食物,强与弱的存在使这个地方只有食与被食的关系,他想忽略掉这个感觉,但这种预感又时时的萦绕在他的脑际。

太阳如同一个雍容的贵妇缓缓的下沉到西山,在天际染上一片血色霞光……

那些土著的耐心毕竟有限,他们对这样的僵持已经开始厌倦了,烛虹的一只脚踏到水中,站定,她把双手放到胸前,望了一眼天际晚霞,眼中满是决绝,而又是那样的神圣,她在祈祷什么呢……

秦海掉过头,他的眼中看到过太多的悲剧,他不忍看到的是不是还有烛虹的眼中望着那天际流露的一线企望……

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冷了,是因为老天也在悲叹世事炎凉吗?

寂寥的森林又随风斜斜的飘落了几片白色的林叶,是谁在感叹这黄昏的孤零吧……

他的眼睛慢慢的模糊了,眼前仿佛呈现一片白色的帷幕,轻轻的飘荡……

晚风习习,他的视线似乎也融入了这片白色的凄凉,这一刻,天旋地转,白色的帷幕似乎也被晚风吹得零碎了,又渐渐的组合成一瓣瓣透明的四角六角八角的凌花,不停的组合,分散,飘落……世界上好象什么都没有了,他的精神不断的伸展下去,似乎囊括了整个天地……

他的精神无限的扩大……忽然,整个天地之间仿佛撕开了一般,从中间的裂痕流出一大片的黑色,象黑色的粘体,又象他所见过的暗元一样,包围了他整个身体,天地忽然一暗,什么都看不见了,最后,他的精神仿佛又陷入了一片糨糊之中,慢慢的往下沉下去,他挣扎着……然而,他下沉得越来越快了……但是那种油脂样的东西覆盖住他的这个头部的时候,他却没有感到窒息,他也没有再进行徒劳的挣扎,当他不再往下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不上不下的悬在这片糨糊之中。他的视力却慢慢的恢复了一点,他可以模糊的看到一些东西,说是看到也只是一种感觉,天似乎是明亮了一些,可是在他看来什么都没有,象凌晨的天空,晦涩的灰色……

他在这片黑暗中,他的眼睛仔细的搜寻着,希望可以找到天的方向,地的实质,这时他已经分不清上下东南西北了,只觉得自己置于这片黑暗中,在这团糨糊的中间。不久,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在蠕动,他又不能看得很仔细,而他的身体却又无法移动,象是被麻痹了一样……那里应该有一片金色的光辉,透过浓浓的黑粥样的空间,在那些微弱的光晕之中,他可以分辨出那是一个人的身体,乱蓬蓬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脸上,这让秦海看不出他长的样子,他的身体上仿佛是不着丝毫的,溜光的身体,在这片黑暗中看起来就象是一条在沼泽中的泥鳅一般……他似乎从亘古以来就存在于这里,寂寞,凄凉,又象是这里的皇者高傲的端坐在暗金色的宝座上,秦海想象着他那散乱的头发掩盖下的邋遢的脸庞,然而,他也应该看到了自己吧,从他那散乱的头发中射出两道明亮的光芒,象是暗夜的天幕中的两颗明星,仿佛是为了看得更加的清楚,他的身体微微的向前倾动,秦海正在疑惑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个人象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身体轻轻一顿,乱蓬蓬的头发微微的向两边飞开……秦海的心中那难熬的炙人的噬心咒又开始萌动……一颗晶莹的泪滴轻轻的飘落……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是谁的眼泪在飞?

它没有象珍珠掉进沼泽一样,被黑暗淹没,反而放出夺目的光彩,穿透重重的黑暗,象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的抚慰着秦海的心脏……啮人心脾的滋味稍稍有些凝滞,周围却更加的模糊,秦海可以感到不是变得更黑了,而是变得明亮了一些,这个中似乎有些矛盾,但又是实实在在的。模糊而又清晰,明白……直到他看不到了黑暗,是的,它们曾经在秦海的眼前那样明实的存在过,然而,现在他什么也看不到了,黑色的泥泽,蓬头的怪人……黑暗的消逝是因为眼前变得明朗起来了……

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瞥,但他总觉得那个人,明亮的双眼,刀削般的轮廓,高大的身体,好熟悉,他还想到他惊恐的睁大着的双眼,落寞孤寂的身影……他是谁呢?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的熟悉呢?在他所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中,他可以确定绝没有他的。

秦海象是刚从深睡中醒来一样,茫然的看着这个冰冷的地方,远处,近处一片生硬的白色,没有丝毫的声息,静得似乎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地上到处都是冰,硬邦邦的!这又是哪里呢?

结着冰凌的老树,冰封的小河,没有月,灿烂的星夜……这一切,陌生而又熟悉。

白色,绝望的白色……烛虹呢?被深雪掩埋了吗?谁是这片大地的掘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