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弟的散文日记
作者:酷比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465

呜今年九个月大,毛色乌黑漆亮,牙齿洁白健康,哺乳类犬科。

呜很小的时候做过只流浪犬,有多小,呜也记不得了,大概就是人类一只手抱得起来的重量,不嫌呜重,说呜乖巧可爱的小吧。

小时候,呜常在机车与机车的间隙度过一个又一个凉凉的夜晚,那个时候,呜毛不多,可是天气也还没有很冷。呜瑟缩着身子用舌头舔着毛发,舔着身上白天带来的大小伤口,舔着伤口的害怕和迷惑。

每只狗狗都该有个家,出生的时候,妈妈跟呜说的。这是家犬的命运和骄傲。

守护一个家是一只狗狗最伟大的使命,保护人类,带给人类快乐,安抚他们的寂寞和苦痛,这是责任,是荣耀。我和哥哥们都很期盼这一天的到来,呜用一声声的汪汪光荣地送走了哥哥们。哥哥们,加油!

终于,属于呜的日子也到了,呜要走了,离开妈妈,离开呜出生的地方,呜高兴呜难过。

很久很久的载货车摇晃,载货车终于停了,呜被抱下车,在一条幽静的巷子里,呜看到了呜的新家。新家里头有堆很多很多吃的用的东西,挂着红红的招牌,是个老老的杂货店,呜很高兴,这是呜以后要守护的地方呀。

汪!汪!呜脚步轻盈地四处晃晃,有一只陌生的狗挡住呜,白白的,跟呜差不多大,一直对呜叫,虽然和呜差不多的体型,可是呜知道,陌生的白白狗很老,是有点年纪的狗。不停的吠叫,是力竭的嘶吼声,呜有点莫名其妙,除了吠叫,空气里多了别的声音,呜竖起耳朵,四周突然变得很吵,抱呜来的人类和另一个杂货店里头老老的人类讲话很大声,很激烈,动作也很大。

碰!车车门被甩上,车车动了起来,抱呜来的人类走掉,离开呜了。

呜并不晓得“遗弃”两个字怎么写,到现在,呜还是不会写。

摇着尾巴,呜走近老老的人类,摩蹭着,用鼻子确认着,白白的老狗还是汪着呜。

老老的人类踹开了呜,大声凶着呜,要呜离开。

这是呜的新家呀,老老的人类不明白吗?不明白你将是呜的主人吗?

呜摇大了尾巴再度靠了过去,一只扫把扑了过来,呜凄厉地大叫。

好痛!好痛!呜四处跳着躲着,钻进一排机车之间隙缝,躲避着扫把的风暴,呜身子紧依着机车轮胎,用眼睛很慌乱看着,老老的人放下扫把,歇止风暴,转身走进呜将来的新家—老老的杂货店,将老老白狗牵进店旁边银亮的大门,老老的白狗进门前看了呜一眼。

呜要守护的新家是间杂货店,而店里有一条老白狗。

老白狗守护着它的守护,那一天,没有家的呜缩在机车隙缝间,风,很大,很冷。

※※※

呜开始呜的流浪,在呜的新家门口,老老的白狗每次看到呜都要吠一吠,表示这是它的领域,它的地盘,呜不知道它的名字,家犬应该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吧,呜只好叫它老白,老白脖子有绳子绑着,每次看见呜,都很生气和暴躁,一直想冲来问候呜,绳子几乎都要被老白的热情扯断,颈圈勒着老白脖子紧紧着,呜很怕,怕老白咬呜,每次走到老白附近,呜都要绕一个小圆圈,低着头静静地走过去,可是呜还是很怕,怕老白的暴躁会让绳子弄伤脖子,这样受伤的老白就不能守护它的家,不能对呜吠,不能做家犬该做的事,所以,呜尽可能躲着老白,离它的地盘远远的。

呜的机车窝附近有一些猫,呜不懂猫,毕竟呜是一条狗。

机车窝旁有一根老旧黑黄色的电线杆,傍晚,都会有一些食物在电线杆下,是一个老老胖胖的人类女性带来的,猫咪们都会第一时间聚在一起分享那些食物,猫咪们有黄色、米色、黑斑的,每一只都和呜差不多大,只只都很凶悍,爪子很利,呜身上有它们的猫印子,呜想,猫是比狗更凶悍强壮的生物。

猫咪浑身颤着神秘、娇贵,而且相当能吃,它们总是在吃饭时间悄悄出现,吃完后静静消失,夜里偶而传来喵呜的叫声。等到猫咪陆续消失后,呜小跑步来到电线杆下,扒着残羹,舔尽最后一滴剩余,饭渣剩下不多,呜的需求也不大。

呜的动作要快,呜要在阳光消失前,饱饱肚子,回到呜的小小机车窝,夜晚就要来临了,温暖跟着阳光散尽消失在空气里。

夜里,总有一人一犬会从巷子走过去。

天黑黑的,狗大大的,老白静静的,老白对于经过它面前的大狼犬总是显得安静,一点儿看不出暴躁的神态,呜想这是凉凉的夜让老白稍稍冷却它吠叫的热情吧!

大狼犬是呜见过这条巷子最威猛的狗狗了,沉静的仪态、油亮的毛色、稳健的脚步,散发无犬能比的气势,狼老大呀,呜都是脚边抖着边这么在心底叫着。

猫咪肯定是害怕狼老大的,所以晚上它们都藏匿起来,偶而在空气中放个两声猫呜。神气的狼老大巡视属于它的巷子,狼老大不愧是狼老大,连小便撇条的姿势都是那么帅气,腿一抬一洒,是那么地不拘小节,豪迈粗旷。

有时候,呜会想,狼老大那么漂亮的毛色,平常究竟都吃些什么呢,跟呜一样的剩菜剩饭吗?闻不到老大的便便,呜不能知道。

尊贵霸气的狼老大,连便便落地的时间都是那么黄金的短暂,便便着地后,跟在后头的人类就会细心地将它包好拾起,静静地跟着狼老大巡视下一个地点。

狼老大就像夜里的帝王,沉静威猛地出现、消失,连便便都不留下一丁点。

※※※

漫漫的黑夜总有过去的时候,迎接呜的,是阳光。

呜必须早起,呜小小的机车窝是由几台机车拼合起来的窝窝,机车们早上会ㄅㄨ出巷子,天快暗下来的时候才又ㄅㄨ回来,风尘仆仆的机车每次组成呜的窝窝时,都会长得不太一样,有时候大台,有时候小台,机车的主人每次一看见呜坐在机车上,都会踢呜,赶呜,凶呜,呜不懂,难道机车的事情是只有人类可以坐的吗?呜都不能机车一下吗?关于机车的事,原谅呜,呜都不懂呜在说什么了,总之,呜必须早早起来,在人类ㄅㄨ走机车前,醒来,离开。

没有窝的白天,呜会晃去杂货店,虽然身上免不了讨一顿伤,呜还是要去看看,看看呜要守护的新家,是不是平平安安,新家的人类是不是快快乐乐。

呜很想很想进去新家看一看,可是呜每次一到门口就被赶出来,幸运的时候,呜被一只大手拎起来,把呜放得远远地,呜小时候腿短短,小跑步起来,晃头晃脑吐舌头的模样,也算得上轻盈可爱,我可爱地去,被拎回来、我去,拎回来、去,拎回来,拎我的人,他的气味,模样,和提供猫食物的胖胖中年女性很像,呜想,应该是同一个人类吧,呜的眼睛不好,不太能肯定。

不幸运的时候,老老人拿着扫把,木条等着呜。

不幸运比幸运多了一个字,好像遇到的机会也就多了些。

跟往常一样,呜拖着疲惫的身子,舔着伤口,老老人身手矫健、老当益壮,大声大声的老白汪汪同时在空巷回荡,呜想,老白很健康,应该可以陪着杂货店再走上一段很长很长的黑夜和白天。

机车窝窝今天来了一台红红的机车,有花边篮子,小小的,美美的,看起来很干净。呜钻了进去,缩好身子,卷缩着剩余的一点点温暖,疲累地闭上眼,再次迎接属于呜的漫漫寒夜…。

阳光钻进眼缝里时,呜寒毛直竖,天生的本能感觉不妙,呜今天睡过头,呜要被打啰。爬、爬、爬,呜要爬出机车窝,跑、跑、跑,呜要跑离机车窝。

很努力做这件事的呜感觉到一阵轻抚,来自头顶的,来自一个人类的手。

呜低呜一声,缩紧身子,闭着眼睛,要忍受疼痛,不敢乱动,过了许久许久,鼻子端传来一阵未闻过的香味,呜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白白的圆状物,用脚抓抓,软软地,鼻子嗅嗅,咬了一口,很香,是可以吃的东西,是肉肉的味道,很久以后,呜才知道那个东西叫肉包子。

呜抬头望去,还有另一个一样的东西在不远处,呜小跑步朝它扑去,享受它带来的饱足感。ㄅㄨ、ㄅㄨ的隆隆声,小小红红的机车被启动了。一个年轻的女生带着红帽,牵着机车朝巷子外走去。

呜停止进食,呆呆抬头望着那个人影,感到奇怪,那个人影意识到呜的注视,朝呜笑着挥挥手,肉包的淡淡余香传来,第一次,呜感觉到肉包香味的人类笑容是这么地美,这么地温暖。

漫漫的黑夜总有过去的时候,迎接呜的,是阳光。

睡过头的那一天早晨,呜遇到呜小狗岁月里第一道温暖的,有着肉包香味的阳光。

呜又见到当初抱呜来的那个年轻的人类。

那一天早晨,很出乎意料的,老老人在杂货店旁的屋檐摆了一个碗公,还向呜招招手,碗公里有一些剩余的菜饭,很香,很好吃,呜用力摇着尾巴表示高兴。

听到老老人在跟人说话的声音,呜很忙,但是呜还是抽空抬起头来,然后,呜就看到了,看到了那个抱呜来的年轻人,呜忘记要继续咀嚼,楞着。

灿灿的阳光下,那个人立着,在当初的那个位置,笑着向呜招手。

就好像那个人一直都站在那里,从抱呜来时就一直站在哪里,没有离开过。

时间,过去有多久了?

孤单,能伴一只小狗狗度过几个白天和黑夜?

呜不太会算术,呜不知道,呜吐舌头摇尾巴,依偎在那人脚下,欢喜地跟着。

年轻人蹲下来很高兴抚着呜的脖子,逗着呜,开心地和老老人交谈着。

呜知道一件事,年轻人一定是来带呜回家的。

呜相信着,这一定是真的。

拿起碗公喂着呜,呜开开心心地把剩下的饭菜吃完,呜咬着年轻人裤管拉着、扯着,往载货车车走去,走,呜们回家,呜们回家,呜们回家去。

年轻人既惊讶又高兴,笑着跟老老人又说了几句,老老人勉强、不自然笑应着,拍拍呜,要呜松口,年轻人把呜放在门边,摸摸呜,交代几声,就和老老人边说着边向杂货店内走去,在店里头的椅子坐了下来闲聊。

看着载货车车,呜知道,回家的路很久,很长,可是车车可以到,呜把身子移到载货车车轮胎旁边,吐着舌头喘着气,很端正的坐好。

再久,再长,呜都可以等,等回家的路。

再久,再长,车车都可以到,呜可以等,等车车,等回家。

生活中,有白天、有黑夜、有温暖、有伤痛,原来,在寂寞里还有一条叫回家的路。

尾巴摇摇,脚短短的呜此刻也显得轻快。

结束聊天,年轻人走出来,看见车车旁边的呜,显得很讶异,笑着摇摇头,抱起呜来。一如当初抱呜来的姿势,慢慢踱步走向老老人。伸出手,把呜交给老老人。

老老人圈锢着呜,向那人挥挥手,年轻人踱着碎步上车,轰隆隆,载货车车发动,离开。

呜记得那台载货车车的蓝色背影,斑驳的旧货车背着呜回家的路,飞尘满巷。

放开呜,放开呜,咬了一口,换得落地的自由,呜要追,追呜的车车。

呜要去追,腿短短,用力跑,除了轻盈可爱,还可以快。

扫把,漫天飞了起来,在灰尘里,老白又开始大声地汪汪。

老老人回复往昔一贯的身手,盛怒的面容,招呼着呜。

呜不管,呜要往前跑,追呜的车车。

老老人干瘦的手押住呜的脖子,把呜押在地上,用扫把头抽着呜,鞭打着,呜很痛,很痛。很想家,呜凄厉地低呜了起来,呜想有个家,有个可以回去的家。

巷口有ㄅㄨ、ㄅㄨ的声音,红红的机车ㄅㄨ来了,停车的时候,红帽子的女生牵着车,一边静静看着呜,看着在地上挨打的呜,风飘来熟悉的眼神、气味。

微风的味道让呜想起了睡过头的早晨,温暖地,肉包香味的阳光。

红帽子的女生又来看了呜好几次。第一次来,在晚上,她带来一个瓶子和盘子,倒满盘的白白液体请呜喝,据说,那个东西叫牛奶,香香甜甜的。

第二次来,是黄昏,她带来一个盒子和叉子,一小块一小块的叉着,后来发现叉着食物不方便呜吃,索性放在手掌心,一口一口喂着呜,那个东西,据说叫鸡块,有个专用名字叫当当鸡块。然后红帽女生又来看了呜第三次,第四次……。

红帽子的女生总是能为呜带来些什么,呜很喜欢看见她,总是摇着尾巴欢迎,她总是轻声很轻声跟呜说着话,用着狗狗能解的语调,呜想,红帽子的女生也是了解狗,知道狗的,也许,红帽子女生的家,也有着一条狗狗汪汪汪地守护着。

呜在巷子跑着,红帽子的女生在后面跟着,常常,呜和女生依着月色散步着。

只是,红帽子的女生不再是红帽子的女生。也许是呜太高兴了,很久以后,呜才发现,红帽子的女生不是红帽子的女生,因为她从未在看呜的时候戴着红帽,没有红帽,怎么能叫做红帽子的女生?就好像吃宝路没有看到肉块一般,呜有一点点失落。

呜很希望她戴着那顶红帽,带着呜,在路上散步,这样,呜就能很高兴地告诉大家,呜和红帽子的女生在散步,大家能很清楚看到,小狗狗和戴红帽的女生在散步。大家一定会对呜行观目礼,有着异样佩服的眼光,对戴红帽的女生,对呜,对散步在人群中的呜们。呜会仰着头很快乐很快乐,因为女生,因为红帽。

只是,女生只有骑机车时才戴那顶红帽,红帽有个名字,叫安全帽。

呜隐约意识到,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和红帽女生,真正戴着红帽,在大街上散步。

最后一次女生到机车窝来看呜时,带给呜的,是个男生,年轻的男生。

那是一个怎样的转变,呜必须好好想一想,那一天晚上,没有月亮,天暗暗地,女生征询着男生的意见,经过一番讨论,男生顺着女生的意思点头,女生显著很高兴,拿出一串钥匙,远远去开了门,两个人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女生向男生打了个手势,男生一把抓起呜,向大门冲了去。

月亮被遮了眼,没有狗在叫,连呜也是,呜有点吃惊,忘了呜呜叫。

一阵混乱,蹬蹬蹬,男生抱着呜上了楼梯,一层一层向上走去,女生关了大门,随后紧跟着,楼梯间昏昏暗暗,弥漫着犯罪的气味,可是那个时候呜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也不晓得自己整个被偷了。呜不知道自己的狗狗生涯正在转变,未来等着呜的,是一个铁锅?还是一个家?呜年纪小,没有仔细想过。

黑黑的呜被抱到一扇大红铁门前,女生错了错身开了门,男生跟着闪进门后。

一室温暖黄色灯光洒了满地,不断地吵杂声从一个亮亮的黑盒子发出,呜进了门,感觉到有目光投射过来,原来屋子里头还有别的人类存在,一个是女生,在沙发上半卧着,一个是男生,在小萤光盒前,指头啪达啪达地敲着。他们不约而同停下动作看着呜,跑来逗着呜。很奇怪的感觉,看到这两个人类,呜冲动地想要为这两个人做些什么,总想能做些什么,真的很奇怪。

不同于红帽女生和她的男人,这一男一女有着相似又不同的地方。

这是呜第一次和公主、王子的见面,自此,呜的小狗生涯有了彻底的转变。

偷走呜流浪岁月的是红帽女生,呜被抱进门时,听到卡嚓一声,大门关起来的声音。呜好像听到身体内某个地方微微响着卡嚓声,就像小轮盘,卡嚓声后,慢慢地停止原来的转动,接着朝相反的方向流转,慢慢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旋涡一般的力量卷动着呜,将重新组合呜的生活,这让呜晕眩,呜有点害怕,缩低着身子观察着。

是满室的明亮温馨,没有刺骨的寒风,是一双双关心微笑的眼神,没有扫把、木条,香香的面包和牛奶摆在呜的面前,这里是天堂吗?呜抬起前肢放进嘴里咬了一下,有点痛,四周响起一阵讨论声,红帽女孩急忙把呜的前肢带离呜的嘴巴,让食物比呜的前肢更靠近嘴巴,抚着呜颈上的毛发,呜顺势开始吃起食物,眼睛仍警戒地盯着。

这将是呜的新家吗?这些站在呜面前的将是呜的家人吗?呜每天都可以吃好吃的东西,吃的饱饱的,不用跟猫咪们抢,不用因机车窝解散而早起,不用被打、被踢,这一切是真的吗?

吃完食物,呜小跑步向红帽女生表示感谢,红帽女生拍拍呜,向男生说了几句话,呜想,呜也应该向男生致谢,毕竟,是他把呜一路抱上来,让呜离开寒冷的地面,来到这个狗狗的天堂,红帽女生把呜交给男生,呜尝试要去舔舔男生的手,忽然呜感到脖子一紧,男生好像套了什么在呜身上,又是微微卡嚓一声,男生放下呜,满意地笑了,一阵巨大的外力扯着呜的身子,一条黑色的绳索从呜的脖子延伸出去,绳索另一端握在男生手上,男生拉着呜,呜努力抵抗着,男生的力气很大,呜被拉到纱窗门边,男生将绳子绑在纱窗门上,拍拍手,红帽女生和男生交换眼神,跟王子和公主谈了几句,相偕开了红色大门离去。

不要走,呜追了上去,跑得太用力,脖子传来紧紧的拉力,步伐再也跨不出去,呜试着换一个方向,也只能走有限的距离,以纱窗门为中心,画着半弧的呜,想起老白,想起它被项圈禁锢的热情。老白的热情因为禁锢而显得更加彭湃,更加狂热,那永远问候不到呜的项圈禁锢,让老白小小的身体散发出巨大的能量,一声一声不止歇的汪汪忠实表达老白的情感,那嘹喨的声响是呜对老白最大的认识,或许有一天,没有了项圈,老白可以直接走来问候呜,汪汪的声音没有必要了,这样,老白还会是老白吗?呜不知道。

项圈让呜失去了自由,却给呜一个家,一个呜想要的家,值得吗?

王子拿着东西朝呜走了过来,喂了呜一小口,是香香的肉干,食物的味道稍稍抚平呜对红帽女生的思念,王子对呜也很好,王子晃动着手头上剩下的肉干,呜张着嘴巴跟着肉干移动,肉干的味道真的很香,很香,呜好想吃。

最后,王子很认真估量着呜四周,停止肉干的移动,将肉干放置在地上,笑着朝呜招手,呜很高兴地向前冲,向前冲,项圈拉着,呜怎么也冲不到那块肉干的所在地,伸长前脚抓了抓,就只差一点点,呜努力着,而一点点的距离,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了。

王子摸摸呜,开心地笑着,任凭肉干留在原地,轻轻地,转身,离开。

※※※

呜必须介绍一下呜的家人,很久以后,呜学会人类的语言,了解了呜一家的来龙去脉。呜家有四个人,红帽女生,红帽女生的男人,公主和王子。呜喜欢叫红帽女生为小红帽,没别的原因,就是喜欢。小红帽据说曾是个美女,所谓的美女就是感觉美美地,每个男生都想跟她做朋友,走在路上,有人会想问电话号码、请吃饭之类的,呜是小公狗,呜可以了解,就某些层面,男人看到美美女生的反应是和公狗是差不多的。

只是,这些美丽都是小红帽年轻时候的事情,遇上老芋头后,这些美丽、光华就像多余的装饰纷纷从小红帽身上剥落下来,还得小红帽一身的朴素。

老芋头就是小红帽的男人,年纪远比小红帽小,因为小时候很讨厌吃芋头,所以大家都叫他芋头,再年轻的芋头也有老化的一天,所以年轻的芋头在长大后慢慢变老,最后变成了老芋头,一颗比小红帽年轻的老芋头,呜和老芋头有种亲密的联系,因为呜也讨厌吃芋头,所以呜可以理解老芋头的心情。

遇上老芋头后,小红帽不再刻意装扮,一条轻便的短裤、一件t恤就出门,开心的时候不再是微笑,而是爽朗哈哈地大笑,小红帽的人生遇上老芋头后,发生某种微妙的化学变化,它释放掉小红帽的美丽,却让小红帽活得更自在,心安,从内在散发出更亮眼、自然的光辉。

而老芋头因为小红帽的存在,对呜的照顾更加体贴、无微不至。

公主,严格说来,全名是小公主,是小红帽的亲妹妹,公主之所以为公主,是因为她浑身上下散发著‘来,服侍我’的风华气质,初次见到公主时,她半卧在沙发上,卷在一床大棉被里,慵懒舒适,与棉被做了完美的结合,公主看到呜时很高兴,嘟著小嘴,使了个眼神,王子忙过来掺扶,公主这才下榻来与呜相见,如果说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是尊贵的,不会是古董名器,不会是呜,而是公主。

但是千万不要因此误会公主是个残障,公主四肢健全,只是怕冷又娇生惯养。

至于王子,在遇上公主前,也同样散发被服侍的气质,生活中很多东西都有人打点安排好,是个真正在女人堆被服侍长大的王子。只是当王子遇上公主,世界就改变了,一场‘谁来服侍我’的力量拼斗在小小的屋子爆发来,遭殃的当然是周边的人,小红帽和老芋头。最后,王子在斗争中败下阵来,自此,王子这个名字,只是虚名,是个为对应公主而存在的名字,不再具有任何实质意义。

也许在人类世界,男与女的相遇中,总会发生些什么,改变些什么,这改变并非在一夜之间,但它真的会发生,呜也许会在某天遇上一只小母狗,然后,渐渐地,呜开始变得不一样,开始面对小狗生涯新的问题,这改变的力量,也许就叫做‘爱情’吧!

※※※

天堂,有枷锁的天堂是长什么样子呢?呜的新家座落在四楼,杂货店就在新家楼下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大大亮亮的客厅,客厅进来前有一个长廊,用纱窗门区隔,

呜最常待的地方,就是纱窗门旁的地板,最常做的事就是啃呜脖子上的带子,那条把呜跟纱窗门连结起来的带子。因为呜不能像以前一样在路上走来走去,啃带子就成了呜最大的嗜好,呜想,将带子啃断了,天堂才会真正的来临。

只是,“打手”会阻止天堂的到来,“打手”是什么呢?就是一只会打脸颊的手,是长在老芋头身上的手,每次呜在啃带子时,都会被打脸颊,呜的脸小小的、黑黑的,即使打红了,也看不出来,也许有一天,呜黑黑的小脸不再消瘦,会肿得跟包子一样,变成一半的包子脸,因为,老芋头习惯只打呜右脸颊。

“当有人打你的右脸,你也要伸出左脸去给他打。”呜不知从哪里听到这句话,呜想,这句话还真有点道理,肿一半的包子脸也不好看,要打就该左右开工,这道理,老竽头什么时候才会懂呢?

呜尽量趁人不在的时候啃带子,偶而还是有失手的时候,每当呜的脸颊被打,小红帽总是会跟老芋头有争执,小红帽会安慰呜,要呜乖,要呜不要啃带子,呜知道,可是呜不啃带子能啃什么?呜想自由的跑跳,自在的动作,这点小小的渴望,小红帽知道吗?

呜躺的地板上可以看见窗外的蓝天,望着走不出去的界线,久了,倦了,呜做的事就只是单纯地躺着。

来到新家几天后,家里突然变得热闹,每个人都忙里忙外,一样一样的东西搬来搬去,大家忙着打扫整理,呜尽量蹲得远远地,以免不小心被当垃圾扫掉,其实,如果能把呜扫掉,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呜不喜欢项圈,不喜欢动弹不得的感觉,呜感觉到一点点小小的悲伤,趁没人注意继续努力啃着带子。

窗外昏暗中闪着星点的光,是晚上了。老芋头从红门拿进来一个蓝色、大大的笼子,有多大,呜可以在里头走来走去的大。小红帽显得很高兴,大家继续忙进忙出。呜很清楚地知道,那个笼子是属于呜的东西,呜的家人除了绑呜狗炼,接下来要把呜关狗笼了。

在呜选择与小红帽做家人的同时,也许呜就该认命地走小狗岁月剩下来的路,不管遇到的会是什么。老芋头解开项圈拖着呜向后面房间走去,呜仍努力抗拒着,拖过房间,开了另一道门,后面是另一个长廊,有着和前廊一样的玻璃窗,不同的是这条长廊什么都没有,只有在长廊一端尽头有着一只蓝色的大笼子,很清冷的感觉。不要关呜狗笼,不要!不要!在笼子门口,呜死命扭着身子,呜不要进狗笼。

老芋头把呜塞进去,放了盆水,关上笼子门,小红帽看着呜,流露出一种温柔,和老芋头关上门离去。

夜暗下来了,长廊什么都没有,呜很怕,呜不要在这里,呜要和呜的家人在一起,绑呜狗炼没关系,可是不要把呜丢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没有声音、没有人,没有食物,呜抓着笼子,撞着,最后无力趴下来低呜着,呜很累,很怕,空气中荡着呜微微的悲泣,慢慢地,悲泣中多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低低地,婉约温柔地,是小红帽在唱歌,呜耳朵竖起来,小红帽在附近,呜没看见她,可是她在附近,似乎是在叫呜不要怕,歌声安抚着呜,听着小红帽的声音,呜停止低鸣,慢慢地、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