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堂前扑枣一妇人
“小姑娘，一个人走夜路要当心啊。”深夜里还是有人不能入睡，纺车摇得吱吱作响。
“阿婆，谢谢你。”小桃放下手中的水碗，眼神有些闪烁。这，就是人间的生活啊。她一个人走出幽谷之后连夜赶路，也不知走了多久才遇到人家，虽然惊奇于这么晚了还有人依然没有入睡，可也多亏了阿婆心好才让她留下来喝口水歇歇脚。
“不必谢我，这许多年了，除了每个月都来收布匹的儿子，我还真没有人陪啊……”老妇人陷入了沉思。
“您儿子？”她还以为她是孤身一人呢，再看看草屋子里的摆设，果然简单到了极点，除了一张破毡子以外就是一盏油灯了，就连给她喝水的碗也是破了口的。不过虽然简陋，可却也干净整洁。
“我儿子啊，可孝顺了……才那么一丁点大的时候就知道给我捶背……那时候我还年轻啊……呵呵……”老妇人回忆起了什么，眼神迷离起来。
小桃从来没有感受过人间冷暖，这种话题对她来说也是很吸引人的。
月色迷蒙，只有秋蝉呢哝，昏黄的灯光下照出一双人影，拉得老长老长。
这样的夜里，最适合的是促膝长谈。
不知不觉，小桃跟妇人已经谈了许久，一直到秋月西斜。
夜色，很冷，可是小桃的心里却暖得很，就像春天里艳阳高照一般。
天刚一放亮，小桃就告别的妇人再一次踏上寻找独孤寒和独孤睿的路途。
老妇人也是单独一个人住在山脚下，而离镇子却还有好几里的路程。不过这几里路程在小桃来说也不过是一忽儿的功夫，她还是很有耐力的，或者说她的体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得了的。
头上的柳蝶也相当的安静，在乌黑的发髻上明显的就是一个漂亮得不可多得的头饰。
漂亮的姑娘独身一人行走，尤其是她那笑容更是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走到哪里，哪里都是桃花香气，再加上这小镇子本也是闭塞的，如今来了个天仙儿似的大美人儿，也就轰动得如同过年一般，小商小贩都聚集在了一起，盯着她瞧。
“姑娘，看看我这胭脂，好东西啊！绝对让你越来越好看！”道旁那卖胭脂的大婶拿了一盒胭脂就开始了推销，毕竟小桃身上穿的衣服也证明了她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想来，不会在意这一盒胭脂的。
摇摇头，小桃哪里需要胭脂啊。
躲过大婶的叫卖，又是大叔的推荐，吓得没有出过门的小桃飞也一般跑了开去。
终于可以清静一下的小桃转身进了一家客栈。
“姑娘，里面请！”店小二头一次看见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急忙跑了过去，“姑娘是打尖儿还是用饭？”
“给我一间上房。”还好，以往总听煞红说故事，这下子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是，姑娘这边请。”小二不敢迟疑，急忙领了小桃上楼去了，当然也引起了客栈楼下这些吃酒的人一阵不满，如此美人今天竟然得以见到，本是三生有幸却转眼上楼去了！可惜！可惜！
当然这些都不是小桃能够注意到的，她刚一进房间就守住心神，运起神通之力四处搜寻独孤寒或者独孤睿的踪影。本以为他们不会离开太远，可是这个离幽谷最近的小镇上却没有他们的半点气息——甚至曾经来过的气息也查询不到！
“柳蝶姐姐，为什么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留下呢？”小桃倒了杯茶，已经凉了。
“……”柳蝶从她的发髻上下来，扇动了一下她美丽的翅膀——讽刺啊，做人的时候是丑陋不堪，可化作蝴蝶却是异常的美丽妖冶。
“如果找不到他们，你是不可能续命的啦。”小桃说话很直接，她是棵桃，怎么懂得人间的阿谀奉承、虚以委蛇。
“……”蝴蝶飞得很急躁。
“我也急啊。”小桃是不告而别出来的，她也想快点找到他们好回去幽谷，毕竟七年的姐妹相处，她还是很留恋煞红的，“那两个家伙根本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的身子就是他们给变出来的……嗯，应该说是他们给了我整整二百年的修为……唉……我也想找到他们啊！”
蝴蝶不飞了，依旧落在她的发髻上，只是光华有点暗淡。
翌日，天刚蒙蒙亮，小桃就退了房。
她要继续去寻找他们。
刚走上大路，就听得一家吵吵嚷嚷，明显是三娘教子的戏码。
“你个杀千刀的！你那老子娘怎么还不死？三天才给我拿出两匹素出来，还要不要过日子了！明天起你也不要给她往那山脚下送什么野菜干了，就饿死她不是更好？省得还要老娘我搭饭食！”
“你小点声……”男人的声音明显的委曲求全。
“小点声？你还怕羞啊？当初你怎么跟姑奶奶我说的？啊？不是不管你那老子娘了吗？要不是看她还有织布纺纱的好手艺，早就不管她死活了！”
“她已经在山脚下独自一人过活了，你还要怎样？”显然，男人有点火了。
“怎么？那老不死不是就要让人看看我是怎么不孝的吗？”女人的嗓子还是吊得很高，“不许给她送东西，半点也不许！就让她一个人在山脚下过日子，以后你要是再敢去看她，我就死给你看！”顿了顿，“对了，下个月的素匹你还是要照日子给我取来！姑奶奶还靠这点嚼裹给她养孙子呢。”
本来小桃是听不懂的，可是毕竟柳蝶还曾经是个人。柳蝶的翅膀振动得厉害：“……”
“不会的，阿婆说过她儿子很孝顺啊……”小桃不相信。
柳蝶当然会劝说于她：“……”
“山脚……”小桃回想了一下，山脚下果然也只有阿婆那一家人家——茅屋一座，半间草房，破旧的摆设，潦倒的神色……小桃的眼角湿润了。儿子懦弱，媳妇刁蛮……阿婆的日子不好过，却每每都在惦念着儿子的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柳蝶也不再振动翅膀，显然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而小桃，她的父母又在哪里？妖，何处有家？
“柳蝶姐姐，我想……我想回去看看阿婆。”小桃支吾的说，虽然是来陪柳蝶找独孤寒和独孤睿以让她恢复人形的，可是遇见这种事她还是不能不管——她知道不能告诉阿婆她儿子媳妇的对话，可毕竟也是能陪陪阿婆。
“……”柳蝶也是善良女子，当然没有反对，可是她们能陪阿婆多久呢？——
杜甫《又呈吴郎》：
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
不为穷困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
即防远客虽多事，便插疏篱却甚真。
已诉征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盈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