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月夜
作者:青山千年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976

一个人在奔波劳顿了一天后,如果能舒舒服服地洗上一个澡,又可以开开心心地吃上一顿好饭,通常心情都会变得很愉快。叶倾城现在的感觉正是如此。

虽然梳洗打扮往往要花上女孩子大量的时间,但少了家中的侍从,本来就对这一“工作”缺乏耐心的某人自然不会浪费多少时间。而且,老板说在楼下还可以听到些奇闻轶事,这也就是林天下常常向自己吹嘘的江湖掌故的一个来源吧。本来就是好热闹的人,怎么可以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呢?稍做收拾,又特意找了个可以半遮住脸的斗篷披在身上,叶倾城迫不及待地下了楼来。掌柜的显然是交待过楼下的伙计,给她单独地留了个桌位,不等她开口,店里的伙计已然快手快脚地沏壶上好的云雾茶奉上了桌。

要是再有二个说书先生和唱曲儿的妹妹在这里,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离开天使城啊。叶倾城悠然自得地想着。

酷暑难消,虽然已然入了夜,但热气依然没有消散干净。不一会儿,正堂里就被人挤得满了。有些来得晚了的没有桌子,便唤了伙计搬了条长凳过来,一边自己坐了,一边放上些酒肉,权当是消暑。好在店里多住的是些常年在外面行走的旅客,倒也知些礼仪,见店掌柜留了张桌子给一个单身女子,看衣着打扮也似颇有些来历,所以并不敢要去一同坐下。至于些车夫走卒,也不在乎有没有座位,干脆掸了掸地上的尘土,随意就坐在了地上。

“掌柜的,把外门打开让我们通通风吧。这个鬼天气要把人蒸熟了!”离叶倾城不远处的一桌有人在喊。叶倾城记得,这桌人先自己一步进的店,也是今天刚刚才到。看衣着打扮象是行走江湖的人物,有二个人斜背着剑,另一个将长枪倚在桌边。开口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背包也鼓鼓的,不知放着什么兵器,大马金刀地独踞了一面,三只手指拈着酒碗,一边大口地喝着酒,一边不停地用衣袖擦着汗。

“客官您有所不知,最近,我们这儿不太平,所以掌柜的吩咐过了,一到了天黑,就赶了早把大门都关上,您几位就安安静静地在这里面过上一夜,听到什么声也别出去,保您明天一早平平安安地上路。所以天热点儿什么的,还得请您多包涵一下。”

一听说这里不太平,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相互对视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噢?难道是有强盗?哈哈,伙计,你放心地把门打开,如果敢有哪个不开眼的强盗敢到这儿来,我们保证把他们的头砍下来串成串给你们当灯笼使。”另一个使剑的汉子随手取下佩剑,重重地拍在桌上。

“要是强盗,倒也好喽。”旁边一个坐在长凳上的人,不紧不慢地插上了一句。

“噢?那是什么?”喝酒的汉子来了兴致,问道。

长凳上的人恋恋不舍地喝光了酒碗里的酒,叹了口气,“这个,可就说来话长喽。”

使剑的汉子哪里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大声地喝道:“掌柜的,这位朋友的酒钱算在我身上了,再给他来一碗!”

长凳上的人接过伙计送过来的酒碗,一口干掉。把袖子在嘴上一抹,向使剑那人行了个礼,如说书一般地讲道:“我们这地儿,虽说是不大,也不繁华,但民风是出了奇地好,别说什么打家劫舍的强盗,就连偷根筷子的小贼,方圆十里,您都找不出一个。邻里邻居的好象是一家子人。虽说是归着天使城管,但我们都觉得象个世外桃源,就连叶城主,都对咱这里赞不绝口。”

叶倾城听到这里,不禁轻轻哼了一声。你们这儿这么好?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我爹说过。

那人自然猜不到叶倾城在这里,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按了常理讲,哪年这儿不是成了宿地开着门迎着四面八方的客,南来北往的客人,哪个不愿意趁了晚上吹吹凉风,点二个菜,喝壶酒,消消一天的劳累。别说是您这些位见过大世面的人,就连我们这种土生土长地在这里的住户,都愿意在晚上跑到这儿来凑个热闹。”

“哈,原来你是故意到这里骗酒喝的。”开始出声的汉子把酒碗一顿,故意大声说道。

“您既然让我喝酒,我就会把这事情的原委一清二白地说给您听,要是您觉得听了高兴,再赏碗酒喝,给二个小钱,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我关得福虽说没有什么能耐,但呆在这儿的时间长了,总能听人说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偶尔也会给各位说说,当是讨二个钱花。说骗,那是万万不敢当的。”

“有意思,你快说。”喝酒的汉子听得有意思,不禁催道,随手从怀里掏了十来枚钱,扔给了长凳上的人。

那人站起把钱收了,也不再坐下,又行了个礼,继续道:“也就是一个多月前,有那么一天晚上,星星都出来了,原本上后山下夹子的吴家老二忽然象撞了鬼一样跑了回来,脸上都是被树枝划出的伤痕,鞋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边没了命地往村里跑,一边狂呼乱叫:“救命啊!救命啊!”这二声救命学得惟妙惟肖,倒把一半正在喝酒的人吓得喷了出来。

“等我们几个跑得快的截住了他要细问,吴老二却直直地看着抱着他的人,猛然张口喷出一口绿水,竟然真的是给吓死了。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他的背后活生生地掏了二个洞出来,二个肾全都没有了。”

叶倾城不禁一阵的烦闷,仿佛嘴里的茶水全变成了胆汁,当即喷到了茶碗里。

“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不是人。”

“噢?”

“就在我们张罗着要去后山上看看的时候,就看见天上飞过去一只我们从来都没有看过的鸟!这只鸟没有羽毛,飞起来有二条长凳那么长,又高又大,肚子上长着二爪子,翅膀上还有二只,最可怕的是,它长着一张人脸!”

“胡说,哪里有长着四只爪子和一张人脸的东西!”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当时的四人都可以作证,那鸟翅膀上的一只爪子,还抓着吴老二的一只鞋呢。”

正堂里一片寂静。

片刻,使剑的一个人看了看那三十多岁的汉子,“大哥,你说会是十万大山里的怪物么?”

“绝不可能。”

“你听过那只鸟怎么叫么?”汉子问。

客店外突然传来一声马嘶,接着又几匹马相继长嘶不止。嘶鸣声中,一声又清又长的“啊”的声音也传了起来,说不清是男是女,透着说不出的妖异。

“就是这种声音!”

叶倾城脸色巨变,她听得很清楚,第一声嘶鸣就是长夜发出的。

“掌柜的,我的马在外面。”

“大小姐您放心,我们早就把马棚加了固上了锁,所以到现在为止,虽然怪鸟的声儿听了好几回,可只要门不开,客人们的东西倒是从来没有损失过什么。”

掌柜的应承着说完,却发现一个伙计脸色煞白,浑身直抖。“小三子,怎么了?”

“我,我好象忘了锁门了。”

正堂里立时乱了套。

妇人们充分发挥了自己临场添乱的本领,完全没有分辨到底是正堂的门没有关还是马棚的门没有没有锁,尖声地叫着自己的男人孩子扑上楼去。顺便放翻了不少的方桌长凳。刚刚还在经纬天下的学者先生,则免不了充当起家人的保护者,插门堵窗之后,搂着一家人在床上发抖。

赶脚的车夫心知马匹是自己讨生活的本钱,有二个胆子大些的就要开了门出去,早被关得福守在门口死命地拦住。“兄弟,最开始,也有几个胆子大的客人出去看看,有二个还向这几位爷一样身上带着兵器,但出了门后,没有半盏热茶的功夫,就都是几声惨叫,再没有了消息。后来有人还在后山上拾到了些刀剑什么的,就是那些人用过的。您想出来走动的讲究刀不离身,所以我们估计着,怕是没了命了。”

听闻此言,再无一个敢去开门,蓦地听到门外一声悲嘶,接着就是马蹄躜动不止,显然是一匹马已经遭了不测。

叶倾城长身而起。

长夜在四年前还是匹小马,也是林天下送她的礼物。

马似墨玉,人如白玉。当她缓缓地骑着这匹黑马自天使城门踏入时,不知迷住了多少往来的路人。那时的叶倾城满心俱是幸福。你们看到了吧,这匹马就是林天下送我的礼物,好看吧。我就知道他最在乎我了,都不会送别人这样的礼物。自此叶倾城几乎每日必与长夜四处游玩,害得家人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她出了城后有什么麻烦,所以只要她出城,如果不是林天下也在身边,就要万虎相随。而长夜也极具灵性,除了叶倾城,别人休想上身,就连叶无双也拿它没有办法。

“你给我让开。”

叶倾城起身走到门前,冷冷地对着挡在门口的关得福说。掌柜的本欲过来拦住,早被叶倾城短剑一划,指住了咽喉。

“不管是什么东西,也不能动我的马。”

关得福眼见这种情形,只求自己保命,匆忙闪身去了后堂。

叶倾城缓缓地拨开门栓,心中打定了主意,一有机会就把人面鸟引到正堂,瞧那几个家伙听故事喝酒的时候豪气干云,总不能放过他们不用。想到这里,故意微微地一侧头,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胆子比女人还要小。”说完之后,忽然觉得,浑身是汗。

骨刀在接近茧的时候,猛地红光四绽!刀背上的纹理好似活过来一般,不停地四下游走,变幻出百千咒符,每一次变幻,红光就盛一些,及至茧处,连带着火月的整条手臂都耀出了血样的光芒。

没有想象中惊天动地的响声,仿佛只是一滴水滴到了烧得通红的铁板上,只微微地一声轻响,骨刀把茧如剖蛋一般一分二半。

林天下和幻海以极其丢脸的方式趴在地上,躲过了这丝毫没有留情的一刀。

“这家伙跟你一样咧,完全缺少对救命恩人应有的感激之情。”林天下满不在乎地拍掉衣上的泥土对幻海说。

幻海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冷冷地看着满身红鳞的幻海如轻烟一般地闪身过去,把三管家一刀穿透!

然后是二,是十六,几乎在一瞬间,所有的灰衣人都死于非命,所有的死法都是一样的,一刀穿胸,透体而过。

林天下和幻海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打法,无论对方什么样的兵器攻来,都不拦不挡,充其量是微微将身一侧,跟着就是手臂上不知哪个地方长出一柄刀来,刺穿对方。而沾身的兵器,竟然连个印子也留不下来。

一股血腥气淡淡地弥漫开来。除了涤荡旷野的清风扯着站立的和躺下的人的衣襟发出的声音,就只有火月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传来。

眼见得这场以少对多的战斗竟然以这种戏剧性的歼灭战作结尾,林天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我们,好象很多余啊。”

幻海依旧没有作声,只紧紧地盯着一步步走过来的浑身红鳞的火月,一双手缩回了袖中。

火月的一双眼睛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直直地看着这二个人,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妈的,连句话都不让我说完么?”讲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忽然软软栽倒,口中鲜血汩汩流出。

幻海长出了一口气。

在他的记忆里,血族无论是对魔界还是人间界,都绝对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回忆,每一本传记只要提到血族,都往往和一次灾难般的战争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个以战争求生存的种族对待敌人从来只有一种方式,就是屠杀。“我的部队不需要给养,也不需要俘虏营。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告诉我哪里有敌人。”这句被称作恶魔的宣言的话,正是血族第三代阿修罗王提出的。魔界的史官最终以一种黑色的语调为这句话作了注解:阿修罗王的部队所过之处,再不需要任何清剿的部队费心,甚至连老鼠也剩不下一只。

和幻海不同,林天下早在火月倒地的一刻就冲了过去,想要帮他疗伤止血,但翻遍了火月的全身上下,连一块破了油皮的地方也找不到。如果说想看看内伤,自从看到这个家伙可以浑身上下地生出武器后,林天下就彻底地放弃了这个念头。但眼前的事实是,虽然躺在地下的火月仍然昏迷不醒,身上的红鳞也渐渐地淡了去,口中却一直有大量的鲜血涌出。

“嘿,这个家伙象喷泉一样在冒血耶。”

“没有关系,他只是”幻海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他只是吃得太多了。”

看到林天下不解的神情,幻海又冷冷地补充道:“血族都是靠吸食敌人的血肉为生的。他的骨刀每杀一人,都会在瞬间吸去对方的生命和大量的血液。刚刚这个家伙可能是太久没有吸到人血了,所以,有点儿暴饮暴食。”

和预想只的情景相差太大,林天下并没有如避蛇蝎一般地把火月扔到地下一个人窜出去,反而默默地扶火月坐直了身体,轻拍着他的后背,让火月吐得更顺畅一些。

“真是,可怜的人啊。”

本应从外向里开的门是被从里向外一脚踹开的。

按照事后叶倾城的说法,是“反正谁也不能独善其身,不如把门拆了,这样大家进出都方便点儿。”夏洛特对此的理解是:“如果情况不明,从里面把门向外踢飞,的确可以更安全地看清形势。”但从林天下的嘴里说出来,就成了“已经紧张到了不知道如何正确的开门了,一个真正的淑女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幻海本来并没有想对这件事情发表自己的评论,当他看到林天下背负着一只脚印夸张地飞出屋子后,立即阐明了自己的观点:“我同意任何一种不至于让我被人踢出屋子外的说法。”接着,他就被刚刚从门外回来的林天下一脚踢进了内堂。

一匹马横卧在院子里,鲜血自身下向四周弥散开来。喉咙已断,二只眼睛都已经成了深深的血洞。马腹上有一个硕大的伤口,内脏已经被掏挖一空。就在马尾处,立着一只一人多高的怪物,灰白色,肉膜质的翅膀上,一只突出的爪子正抓着马的一只眼睛。淋漓的鲜血点点滴滴的溅在地上,仿佛是怪物的口水。

看到倒地的不是长夜,叶倾城的心微微放下一些。短剑一指人面鸟,气机遥遥锁定。刚一出门,立时感到那在屋子里高谈阔论的四个人已跟到了门口。知道自己的激将法成功,胆气又增加了一点。

疾风从右侧一划而过。

一柄飞刀从身后直射向人面鸟,跟着四个人都抢出门来,领头的汉子把手里的包袱一抖,竟是一柄极少见的流星锤。人立在叶倾城的左前方,笑着对使枪的高个说:“老二,你的性子也是太急了点儿吧。这小姑娘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嘛。”原来这柄飞刀正是使枪的高个所发。

叶倾城不禁微微奇怪。枪有百兵之祖的说法。更有人讲:刀年、月剑、一辈子的枪。说的是枪法使的好的人极少,而用枪多用双手,很少有人在练枪的同时还会随身带着飞刀袖箭之类的东西。

高个向叶倾城略带欣赏地看了一眼,微一点头:“唐力。你很有勇气。”又一指其他三人:“秦欣、屈无病、雷洪。”原来,使流星锤的汉子名叫雷洪,用剑的叫一个叫屈无病,另一名叫秦欣。

人面鸟早在叶倾城踢飞门板的时候就已警惕地转过身来,对着疾若劲矢的飞刀,异乎寻常地侧头一闪,避让过去。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挑畔似地看着院子里的四男一女,人样的面孔上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趁着月光与斑驳的血迹,更有种阴森的恐怖。

“三弟、四弟守好门,大哥帮我看着。”唐力虽早料道飞刀无效,却料不到这怪鸟的反应会敏捷至此,更摆出一付有恃无恐的样子,不禁心下一沉,急忙布置应对。至于叶倾城,在他的头脑里,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要让她参与。言毕朱枪一拧,直刺怪鸟的面门。

叶倾城本是第一次对上这种事情,见到唐力抢先动上了手,一时间拿不定自己到底该不该上前相助,眼见此鸟身形极是灵活,虽不断后退,却也不会让枪刺到要害,偏偏一身的肉膜又坚实逾铁,唐力的朱枪明明有几次已刺中了身体,怪鸟也只是低鸣一声,退后二步,身上却连个伤口也没有留下。再看唐力的枪法沉狠兼备,与自己的本领相当,想到如是这四人不来,自己真的就会伤在这鸟的爪下,一念至此,忽然感觉到手心都是汗水。

连续十数枪无功,唐力渐渐有些急躁起来,说什么兄弟四人闯荡江湖,行走了这么多年,竟连只鸟也收拾不下来,况且旁边还有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在看着。偷眼看去,大哥看似悠闲,但手里的流星锤可是一样没有收起来,明显是对自己不太放心。想到这里,唐力蓦地急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手中枪柄一振,枪头自一化六,尽数急刺中怪鸟的身上,整个院子的气温忽地骤降,唐力的枪头更是凝上了一层白霜。再看怪鸟的右翅,竟然瞬间结上了一层薄冰。

梅花六出!

叶倾城家学渊源,本来对唐力的枪法就十分好奇,看他的进身步法颇为熟悉,却始终想不出是哪门哪派,眼见他这一枪刺出,状若梅花,枪尖透出的劲气凛烈似风雪,突然想起护国六君中摇光君的寒梅映雪心法,似极了此人的枪势,几乎立时喊出声来。好在她虽初走江湖,倒也不失心计,只是暗暗地看唐力施展,希望多看出些头绪出来。

怪鸟痛鸣一声,肉翼一展,借势向后猛退,翅上的薄冰片片碎裂,身形已不灵便,唐力大喜,正要上前急攻,却见那鸟张口一吐,一股杂着异味的液体直向唐力射来。唐力将身一侧,液体正落在身后那匹死马的尸体上。只听一起轻响,马身立即被蚀出了一个洞,伤口的边缘诡异地显出青蓝色,且正不断地溃烂,如薄冰溶于骄阳,不多时,一匹马竟然只剩下了滩脓水。

五人无不暗呼侥幸。

怪鸟吃了亏,当下再不上前,双足一跳,直跃上客店的牌楼,五个人稍一走近,立即口水相向,暗夜里虽有灯火照着,毕竟不如白天,那道口水又急又劲,偏又不能看得清楚,所以谁也不敢大意。唐力二柄飞刀射去,发现射到鸟身上浑若无事,便不再费力,雷洪的流星锤又不能及得太远,双方一时对峙下来。

可惜世事总是难得太平。

怪鸟见到五人不敢上前,挑畔似地摆了摆头,忽然仰首向天,发出一声声悠然不绝的长啸。入了夜的乡村本就寂静,这声音立刻远远地传了出去。

叶倾城的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烦乱,只感觉这声音如催命的符咒,搅得心头巨跳不止,回头望向其他四人,发现几人均是眉头一皱,显然也感觉不适。马厩里的马也骤然骚动起来,拼命地挣着缰绳,发出阵阵悲鸣。

“这声音有古怪,二弟射它头,不能让它叫下去。”雷洪第一个发现了其中的不对,疾声呼道。

“大哥,有点儿晚了。”唐力眼见得自己的飞刀再次被怪鸟轻松躲过,更见它双翼一展,高高飞上天空,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四人中他的耳力最好,已隐隐听到远方有喧杂的声音传来。“它是叫同伙过来了。”

其他四人同时大惊!

一只这样的怪物已经让人头疼,如果一下子来了几十只,只怕这客店到明早,无一人能够生还。叶倾城更是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暗悔不已,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也不会让整个客店的百十人跟着受累。

正此时,一直默然无语的屈无病身形一闪,冲进马厩,长剑过处,把所有马匹的缰绳尽数割断,接着在每匹马的臀部轻剌一剑。众马吃疼,争先恐后地从马厩里冲出,闯开外门向四野里跑去。

“你干什么?”叶倾城见到自己的“长夜”也未能幸免,情急之下想也不想挥剑刺向屈无病。屈无病反手竖剑一挡,毫无感情地道:“马死了,比人死了强。有力气内哄,不如先把门板捡回来死守。”

叶倾城眼见得长夜率领众马向外奔去,就要消失在莽莽夜色之中,心下大急,这是林天下给她的礼物,自己素来喜爱非常,自听说林天下去了魔界,郁闷之余,不免把思念之心尽数都放到了长夜身上,当下呼哨不止,唤马回来。长夜本来负痛力奔,听得呼哨,身形一滞,竟又绕了个小圈子跑了回来,众马一时无主,竟有七、八匹跟了回来。

“我做的事情,我来承担。我把这群死鸟引开,你们保护好客店!”一言即毕,翻身上马,手中软索一振,直刺人面鸟。

人面鸟本在高空发声聚众,忽见得地下的猎物跑出许多,极是不悦,正飞低下来检视,忽觉一物袭来。待到欲飞高已是不及,忙将头一侧。叶倾城的软索本是黑色,夜色里极难分辨,顶端所系的又非金铁,而是叶无双特意为女儿寻来的一块灵石,本身即有潜踪匿迹之用。人面鸟总算见机得快,又占了飞在空中的便宜,将头一侧,避过了右眼,却被灵石在右脸上狠狠划过,伤口深可及骨。

叶倾城本未指望软索这一刺可以伤到鸟,原只是希望可以吸引到它的注意力,引得怪鸟追它,好放过店中的民众,未料想竟然能一击奏功,不禁大喜,忙收回软索,呼喝众马向长宁方向跑去。匆忙之中还不忘回头向雷洪四人一笑。

人面鸟自到人间界以来,从未受过如此伤害,不由得大怒,一边继续高声鸣叫不止,一边振翅疾追。

唐力万料不到事情竟会如此,眼见得叶倾城一人驱马向长宁跑去,人面鸟在天上紧追不止,不由得心中大急,待要拔腿去追却已来不及,急得回头直看雷洪,连声叫道:“大哥,大哥!”

雷洪一脸苦笑,想不到事情到了最后,竟然还是由一个年弱女子承担了结果,回头看向屈无病。屈无病最是沉稳,此时也不禁为刺了长夜的一剑而微感歉然,道:“也许其他众鸟还会来袭,我们先守好客店是大事。那个小姑娘能一击伤到怪鸟,可能武功会比我们许多,能逃出去也说不定。”

其他三人无法,只得按照屈无病的意思,收拾好门板挡在店门前,只怕又有怪鸟来袭。

耳听着隆隆声愈来愈近,屈无病的脸色就越来越坏。刚刚开始以为最坏不过是数只和刚才一样的人面鸟,现下听得声音竟好象是有数十上百的猛兽在地面狂奔。如果来的怪兽都和刚刚的人面鸟级数差不多,那么明年的今天,这里就是他们四兄弟的凭吊之地了。

四人中唐力的眼神最好,忽然指着店外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悄声道:“是山猫,怎么山猫夜里也会出没在这种大道上?”一言未毕,隆隆声已经到了跟前,只见得大批的野猪、獾狗乃至山羊、野兔尽数混在一起从店前狂奔而过,直追着叶倾城的方向。

几人对望了一眼,心头均是一沉!原来人面鸟不是叫帮手,而是要用啸声驱使众兽直冲进来踏死众人。看得众兽绝尘而去,竟然有数百之多,其态如魔,如果只凭叶倾城一人数马,定然是难逃此劫。

一念至此,四人心意相通,齐齐起身沿着众兽狂奔的方向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