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博奕
作者:青山千年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0750

虽是盛夏,海风习习,阔大的叶子把秋心亭蔽得严严实实,仍然给亭中人爽和的凉意。亭中一人白衣如雪,面纱低垂,看不清相貌。正背对着大海,一手挚袖,一手执墨,在砚台上缓缓研磨。以身形气质来看,不知是谁家的闺秀。

另一人黑衣如墨,黑靴,身材肖瘦,背后斜背着一条用黑布缠紧的长条状物。一把银色的短刀悬在腰间。双手环抱,静静地看着白衣女子研墨。

“云君果然好气度,能有耐心看小女子研磨三个时辰而不烦厌者,魔界里唯君一人。”白衣女子道。

“你既等得,我亦等得。只怕算起来,你要做的事情,比我急得多吧。”黑衣人毫不动容,漠然答道。

“只是云君为了三千多年前虚无缥缈之事,放却现在伊藤家拥有的一切,不知是否值得?”

“不知齐月明小姐孤身一人,甘冒奇险只为了些花粉,是否较我更为不值呢?”黑衣人反问道。

齐月明一笑不答。终于抬手放下墨块,轻轻理了理铺在石桌上的宣纸,忽然右手三指齐伸,沾入砚台,张缩之间,已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小篆的“雷”字。

“云君且看小女子的字,尚入得了法眼么?”齐月明问?

黑衣人双目一张,瞬又闭上。沉思一会儿,道:“我不认识,只是其字盘旋折曲,如风云动在九天,好象就要破纸而出,应该,是闪电吧?”

齐月明轻轻点了点头:“宫本云君果然不凡。不知此去一路,如何与君联系?”

宫本云答道:“小姐只管上路,宫本云必在左右跟随。只是如果宫本云还留得命在,希望齐月明小姐,不要忘记了伊藤家与镇海家的约定。”

齐月明淡声道:“伊藤秀和我父亲定的约定,我忘记了,又有何用呢?”

宫本云默然。微一点头,身形消失不见。

齐月明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走出了秋心亭。

好热的天啊。

半晌,亭中的宣纸忽然自行飘起,借着些风力,荡荡地向海中飘去。在沾到海面的一瞬间,猛地腾出火焰来!

晴空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集了数块云朵,此刻如同得到了号令,一声轰响,紫色的沉雷刺破九天,蜿蜒地击中了宣纸烧起的地方。

狂浪涛天!许久方止。

齐月明和宫本云,已经离开好远了。

幻海感觉有些不舒服。三个人已经在路上走了好远,一路上火月和林天下货真价实的好奇心很快就把幻海搞得头大不已。再看看三人的衣着,幻海的蓝衣和林天下的白衫在逃亡和打斗的过程中都有些破损,不过与火月身上穿的衣服相比,二个人就太有些象皇族里的公子哥了。火月的衣服本就破旧,加上韦摩天、夜叉王变身出现时撑破的地方和巨熊死时淋上的一身血迹,活脱脱象一个出逃的死囚,令三人根本不敢走上大路,只好在林间小路上不断地穿行。

更可恨的是,幻海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夜叉王要求他们二人护送火月云咒炎了。原来血族之人天生就能吸引凶禽猛兽,以搏杀后取其血肉为生。也许是八人合体的原因,现在的火月吸引凶兽的本领比原来大了十倍不止,且不说巨蟒银狼之类的凶顽之兽对其垂涎不止,屡屡相袭,连野猪之类的杂食动物现在也悍不畏死,经常自草丛中窜出,呲着二只獠牙猛冲过来,让人烦不胜烦。

林天下整日里就是不停地信手一挥,招出弯刀,或劈或拍,把前后左右窜出的各类野兽尽数打昏,一日下来,藏刀诀在实战中练得纯熟无比。火月大约是昨日吸食了太多人的精血和生命,加上夜叉王再不出现压制他的精神,又得了二个可以一路上作伴的朋友,心情好得无以复加,把从摩侯罗迦处得来的一套刀法用得似模似样,只是可怜了那些个由他“照顾到”的野兽,经常被斩了个生死不知。结果是林天下看得不忍,不住地出声指导火月身法和出刀力度,不仅火月受益良多,连在一旁无意中听到的幻海,也对林天下的所学大感好奇。唯一的遗憾就是:林天下的刀法,好象不是用来杀人的,倒更象是用来比武的。

被二个人缠问了太久,幻海的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一路上手执玫瑰鞭开路,见狼杀狼,见狗杀狗,林天下刚刚表示了一下不满,身边的一根藤条就无巧不巧地“恰好”弹到了他的后脑勺。到了下午,大约也实在是杀得烦了,每遇一兽,就是一粒“缚身草”的种子弹过去,无论对方长短胖廋,一律捆了个结实。所过之处,各式兽鸣之声不断,让原本数量不多的食草动物大为解脱,纷纷把原来用来练习跑路逃命的时间改作娶妻生子之用,一年之后,数量壮大到几乎把山上的植被啃掉了一半。

到了晚上,火月自然是寻了个地方安眠,幻海随手种出几株植物来,虽然威力不大,倒也守得住自己负责看守的地方。只是苦了林天下,接连二日下来,眼睛血红,精神亢奋,声音沙哑,活脱一只人狼,一路上把不少猛兽打成了脑白痴。到得第三日,终于怒气冲冲地告诉火月,如果不把夜叉王叫出来重新谈条件,就趁黑把火月从悬崖上扔下去。

结果是一身红鳞的龙出来为这场谈判画上了句号。龙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告诉林天下,当年自己在魔界的许多地方都埋了大量的珍玩宝贝甚至神兵利器,武功秘笈,美酒佳酿,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总之,只要自己睡得好,就能统统想起来在什么地方。

林天下本来不信,但当三人按照龙的指示一日奔波三百里,终于从附近一个山洞里挖出了黄金一坛及六瓶陈了三千多年的美酒后,林天下对龙曾经有过的“一点点”的不愉快就立即随着黄金的作用烟销云散了。每逢傍晚就四处找山洞,把里面的原住兽打昏了扔出去,安排火月睡到最里面,在洞口生上一堆火,火堆后面再让幻海种下几株植物,自己夜夜守在火堆和植物后面,如若单以守夜的尽职尽责而论,其忠心不二只怕是连万虎也要稍逊三分。

幻海本对林天下的做为不屑一顾,不过,在一个人喝光了六瓶中的五瓶半酒后,也不由得对火月和林天下好感大增,虽然这种好感大约有一多半是给龙的。每逢值夜,不惜撒上大把缚身草,食鬼藤的种子在洞口,既能换来林天下的忠心值守,又可以保证自己安心睡眠。接连数日,除了住宿荒野,远不如城里的条件好外,在劳神费力方面,倒真是好过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许多。

一路南行。

不数日,三人来到了洛德家族管辖的第三大城市,十方城。

十方城的外城不象其他城市四四方方,而是几乎建成了一个圆形,极是宏阔。其城虽建在西南方的交通要道上,但城外均是一马平川的沃野,无险可守,相对而言,并不算得兵家必争之地。原来的城主心思活络,在城墙上大开十门,方便来往客人,更对贩夫商贾提供种种便利条件,故名十方。

离城不到一里。

不数日,三人来到了洛德家族管辖的第三大城市,十方城。

十方城的外城不象其他城市四四方方,而是几乎建成了一个圆形,极是宏阔。其城虽建在西南方的交通要道上,但城外均是一马平川的沃野,无险可守,相对而言,并不算得兵家必争之地。原来的城主心思活络,在城墙上大开十门,方便来往客人,更对贩夫商贾提供种种便利条件,故名十方。

离城不到一里。

火月远远望着城门,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毕竟,随着一日日精神力的强大,可以愈加纯熟地指挥着藏于体内的力量,让他对自己的存在,有了更多的欣慰。而且,连日来与林天下和幻海的交往,更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深一步的了解和信心。望望城门,火月又看了看幻海,问道:“幻海,你是个很出名的人么?”

幻海一楞。

说到出名,可能自己也只是在盗贼的圈子里才会比较出名吧。至于在魔皇的统治地和几大世家眼里,就只有声名狼籍可以形容了。而在因他而倒霉的事主看来,自然是恨不得剥皮拆骨的好些。

“啊,在某一方面,算是吧。”幻海答道。

“真羡慕你啊。有那么多人认识你,想见你。”火月一脸神往。

“你怎么知道?”幻海奇怪地问。

“我看到城墙上有你的画,好象,有谁先见到了你,还会得到一千赏金呢。你一定是大人物才对。”

林天下哈哈大笑不止。

幻海的脸难得地一红,道:“那是因为我偷了他们的东西,所以才会悬赏来抓我。咦,你能看清那么远的东西么?”

“是啊,很轻松。啊!这一次好象是说,你不但偷了洛德家族的东西,还杀了他们不少人,所以有能杀掉你的人,可以得到六万的魔币呢。”

幻海不放心地看了看林天下。眉头一皱:“你看看告示上有没有提到我偷到的是什么东西?”

“好象是洛德家族用来封赏家族优秀弟子的玉如意。”火月答。

幻海和林天下对视一眼,均感心头不安。

如果按常理来推断,三人都只是和洛德家族内部的人起了纠纷,而且,八尺玉事关开谢花,按照洛德家族的一贯做法,都是从内部选人,直接前堵后截,沿路追杀,把东西抢回来再顺便杀人灭口了事,绝不应搞得路人皆知才对。如今竟然把告示大张旗鼓地贴到了商贾云集的十方城,实在大异平常。

林天下虽然不知洛德家族的行事风格,但按常理推想,人间魔界,做事的方法却并无二致。思前想后,怕是只有一个可能:洛德家主,是故意想把事情闹大的。

“不管怎么说,进了城再说吧。”幻海道。

林天下点点头,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套衣服递给火月,让他换下早就破烂加上血迹斑斑的旧衣服。鞋子是幻海前些日从一户住在深山里的猎户人家“借”来的。至于幻海,林天下并不担心,有深厚小偷案底在身的人,怎么说都会有自己的办法吧。

幻海自怀中掏出颗果子,用力挤出些汁水来,抹在脸上,手上,原来洁如白玉的面容不多时就变得发黄起来。又寻了些水,小心翼翼地调了些不知名的粉末溶了湿在头发上,把一头醒目的绿发染成了黑色。易容完毕,带头向十方城行去。

洛斯城。

朱鸟的一袭黑衣早已被汗水湿透,跪在内堂的门口半点不敢动弹。

“朱鸟啊,你的问星大法,练到什么样了?”

“回家主人,已竟全功。”朱鸟低声答道。

良久,一个分不出年纪的声音自内堂里传出:“算了,你去把应该找回来的东西给我找回来。再把那个火月给我带到洛斯城,我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

朱鸟连忙跪下叩谢再三而出。

内堂里,另一个声音响起:“家主,为何要把此事告昭天下,这样一来,怕是其他势力都会有人参与啊。”

“你道八尺玉的事情,普天之下,只有我们洛德家族才知道么?不用说梅勒斯家的那几个老吸血鬼,就连北边,也有人到过九星城了。不管我们说还是不说,他们都不会罢手的。还不如把此事搞得大一点,也让所有打八尺玉主意的人,都有点儿难度。”

“但是,这样一来,就更不利于我们收回火月了。”

“只要他们把精力都放在八尺玉上,火月,就不会有多少人注意。朱鸟不过是我要吸引别人注意的一招棋子罢了。和火月相比,开谢花,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是。”

“朱鸟肯沉得住气,在修成问星大法之后才来向我请罪,还算没有笨到家里。你若是无事,过些天,就启程去咒炎吧。别忘记了告诉朱鸟,要等他们进了沙漠后才能动手。”

“是。我一定把红莲剑带回来。”

良久,一个声音叹了出来。

“唉,今年,应该是最后一次花开了吧。”

十方城。

林天下不由得泛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色的货物,街边饭店里飘出的酒菜香味,还有远远从些阁子里,传出的类似眠月雅榭里才有的脂粉味和小曲儿的声音。让人有一种错回到天使城的想法。转眼前,自己出来,有一个月了吧?真是,想念秀水楼啊。

三人寻了间上等的客店,要了三间上房。幻海随手从怀中抓出一把魔币,数也不数地扔在柜台的举动,立即为三人换来了最上等的服务。等到三人在店小二恐惧的眼神里吃过饭,洗漱完毕,天,已经有些黑了。

对于劳作了一天的下层人来讲,天黑就意味着回家,意味着可以搂着自己的老婆或者幻想搂着老婆睡觉。

对于有钱有闲的公子哥来说,天黑,通常意味着夜生活的开始,意味着可以约着志同道合的酒肉朋友去倚红偎绿,醉酒狂歌,自然也意味着可以勾引到一个情窦初开的漂亮妹妹,或者借着黑暗挨上别人老婆的一个巴掌,再顺手把她搂到自己怀里。

再浓的不快乐,也浓不过黑夜。

再多的悲伤,都会随着天色微白而如夜色散去。

对于大多数的吟游诗人来讲,夜色,永远撩人。

对于幻海开说,天黑了,意味着,该开工了。

没有了丛林里的野兽的窥视,林天下庆幸终于可以睡个好觉,连客店里的猫都已经让林天下喂了拌过麻药的熏鱼,今天晚上,林天下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东西来打扰火月的安眠了。

幻海自天一黑就一声不响地偷偷翻出了窗。虽然懒得去问他去哪里,但看一身打扮,估计,又是盯上了谁家的藏宝库了吧。闲事莫问,林天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抖开被子,怀抱弯刀,睡了下去。

灯火,一家家地熄下去了。深巷里,出没最多的,是醉了酒的迟归人。踉跄的脚步,一身混合着酒肉味道的气息,平常又平常的。

如果在暗夜里,有人神智清醒,弓着矮小的身子,行路用足弓着地,以确保毫无声息,只隐于阴影里前行,这样的人,应该是谁呢?

如果这样的人,不是一个二个,而是整整有六个,整齐划一,连身上的长刀所背的位置都如出一辙,又应该,出自于哪里呢?

屋脊上,与夜色溶为一体的幻海,神色冷然地喝干了最后一杯酒,眼见着六个人,翻墙逾户,摸到了自己与林天下、火月三人所住的上房。

领头的人五指一张,身后五人立时停住身形,在第一个人无声的指挥下,二人一组,低身来到了三人的窗下。

三支吹烟筒将烟雾轻轻地吹进了屋子。半晌,夜色里的六人对了一下眼色,不约而同的反手拔刀出鞘,六刀齐出,斩断窗棂,穿身入室。

幻海并不担心闯入自己房间的人会立时发现错入空室。临行前,自己早已把被子里塞满了杂物,在外面看起来,很象是一个人蜷着身子面对着墙睡。

火月?幻海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一刀将他杀掉,那种伤口几乎在瞬间就能愈和的能力,曾经给予他极大的震撼。至于林天下,只要想到这小子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喝完了第五瓶龙提供的酒后把一坛子的黄金划归到自己名下,就会让一向冷静的幻海怒气勃发。

让他去死好了!

然而接下来的声音,让幻海放弃了教训他们一下就算了的想法。对方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一行三人里最难缠的一个,所以潜入自己房里的二个人,功夫也是最高,动作,也是最快。

虽然声音细小,但在幻海的刻意聆听之下,还是听到了二声几乎不分先后的刀斩铜器的声音。一只面盆,被自己塞在了被子里腹部的位置,另一只是夜壶,权充当了头部。如果自己真的被迷香薰倒,现在的结果,一定是二刀三段了。

火月的房里传来轰然巨响。显是有人正在搏杀。至于林天下的房里,竟然出奇地听不到任何声音。幻海心头一惊,身形一展,月色下,带着一身白气,冲向客房。

闯入火月房间的二人在地上一个前滚起身,手中的长刀,却无法按计划直劈下去。面对二人的,是一幢正挡在床前的衣柜。正一分神,忽然觉得身后一麻,动弹不行。接着,仿佛是有什么力量,那幢立得好好的衣柜,直挺挺地压了下来。二人眼前一黑,不醒人事。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这正是伊贺岛对忍者的基本要求。饮过无数人鲜血的杀人利器,竟然斩到了夜壶上,实在是有失忍者的身份。不过既知对手已经有了准备,二个杀手还是决定依照受训时所学的内容,远远遁去,再作他想。

六枚十字镖自窗口分别射向不同的方向,确保窗外无人偷袭。二名忍者长刀过处,门板登时碎成了四块。十字镖只不过是吸引敌人注意的晃子,真正的逃生之处,却是正门。

伊贺岛的训练残酷而严格,但凡能够接受岛主指派,外出执行命令的忍者,都远非一般人所能应付。

可惜,现在怒气勃发的幻海,恰好就是“不一般的人”的其中一个。

数十片墨色的玫瑰花瓣,在门口受着妖气的牵引,循环往复,演绎着死亡之舞。凭着多年来受训时积累的经验,二名忍者在心中不约而同地闪现过一个名词:风华圆舞阵。

身后,是面色冷然的幻海,伫立在窗外,一株粗粗大大的绿色藤蔓,不知什么时候已爬满了窗棂。

入地无门,上天有路。

二名忍者不愧是伊贺岛出来的高手,相互对视,略一点头,同时出手。轰然二声巨响,把客店里所有的住客都从睡梦中惊了起来。幻海所居的房间里,天棚、地板各自被轰出了一个大洞!二名忍者一上一下,同时逃出。

幻海也是始料不及,然而能够想从自己的风华圆舞阵中安然无恙地逃脱,天下间,恐怕还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吧。手中白气一现,无数的黑色玫瑰花瓣突然凭空出现在望空而遁的那名忍者的上空。

出刀!

一道暗青色的刀气从亡命者的刀锋处直击过来。正面对上了幻海的风华圆舞阵。

幻海一声冷笑。

飘舞的花瓣节奏一变,黑芒闪过之处,立时把暗青色的刀气截成数段,分而灭之。然后,齐齐地附上了忍者的刀身。如蚕食桑叶,只听得一阵碎响,精钢百煅的长刀被看似弱不禁风的玫瑰花瓣切成了数百碎片!直向持刀者的本体袭来。

一阵浓雾!不愧是伊贺岛家的忍者,留下了被刺得千疮百孔的衣服,洒下一路的鲜血,终于侥幸逃出了风华圆舞阵。

不待幻海的玫瑰鞭出袖,数十枚十字镖,手里剑已齐齐射向幻海,人却望客店里的马厩处急落。随着数声马嘶,夜色里,只见一道泥土翻滚着,以极快的速度向远处遁去。

幻海张手一拂,失去了妖气支持的花瓣零乱地散落在地上,转瞬间便枯黄下去。微风过处,裂成细粉,纷纷消散。土遁虽不能及远,但短程内却可以借助地脉的流转把速度提升到极至,正是忍者逃命与奇袭的不二之选。幻海虽然不惧伊贺岛层出不穷的各种忍术,但既知了对手的来历,也就不必对些个马前卒子斩尽杀绝。

无需回头,自己已经听到了数日来极为熟悉的哈欠声,一旁的火月,正满脸不解地看着林天下。地上,是刚刚闯入林天下房间里的二名忍者,此刻正因中了自己的迷香,睡得人事不知。

“良夜迢迢来鼠子,扰人清梦不成眠。可恨啊,可恨。”

“鼠子?天下,我怎么看不到?”

“哪,不就是这二只灰皮鼠。”林天下一边用脚踢着地下的二名忍者,一边向火月道:“还不来谢过大侠飞天猫!”

火月虽不知林天下意有何指,但看看幻海转身过来时那一张臭得不能再臭的脸,自然也明白了几分沉默是金的道理。

不待火月有所表示,幻海早就飞起二脚,把二个死猪一样的忍者踢飞到客店的院子里,大步踏进了火月的房里。

“敢打扰我睡觉者,斩!”

林天下一缩头,满眼笑意地看着火月,却对着幻海的背影放大了声音道:“火月的房里可还有二个清醒的!”

幻海如若不闻,反手带上门。只听得波波二声,显是幻海的玫瑰鞭穿柜而过,直接击杀了火月屋中柜底下的二人。

林天下微微地叹了口气:“唉,谁要是想惹这个家伙,得先准备好三牲祭礼啊。”

天明。

十方城里并未因此一役而如何的紧张。反正这样的事情,在十方城里,每隔个把月总要发生一、二次。只要不是搞得尸横遍野,就连城主也少会亲自过问。幻海有大把的钱币洒下去,足够补偿客店一夜的损失,再加上一些有心人的刻意动作,也只是让幻海一行三人,一早搬出客店了事。

不过,十方城里的客店,自然有其自己的联系方式,在连续碰了十二次壁之后,幻海终于认识到,今天夜里,怕是又没有地方洗澡了。

林天下倒是并不在乎住宿的好坏,凭着身上的真金白银,自然可以保障他和火月的衣食无缺。虽然贪财,但总不能亏空了自己的肚子。美中不足的是火月的饭量确实令他提心吊胆,好在这家伙在食物质量上并没有过多的挑剔。

十方城的正午,阳光一样的大毒地晒着地面。根据幻海的讲述,这里是到达咒炎的最后一座大城,也是前往咒炎的最佳物品补给站。再向前走二日路,过了无定河,就快进入戈壁滩了。而开谢花,则是生长在戈壁滩后的大漠里。整整一个上午,除了用来四处投宿,就是跟在幻海的身后采买为三人进入沙漠准备的各式东西,让对逛街兴致缺缺的林天下,再一次为记忆里叶倾城每每上街时表现出的旺盛精力,产生了由衷的佩服。待齐备了物品,又在林天下异常不舍的眼光下买下了辆驼车,幻海总算是宣布可以原地休息。

闲谈中,林天下这才搞明白为什么幻海对八尺玉下了如此大的功夫。原来开谢花所生之地极热,花性诡异,方圆二十里处容不得任何其他的沙漠植物存活,而偏偏有一种性情暴躁的沙虫,可以靠着吞食开谢花的枝叶和根须过活。沙虫虽不主动袭击人,却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开谢花半步。唯有借助八尺玉所蕴涵的力量,才可以驱散沙虫,靠近开谢花。想到开谢花本是血族禁咒的产物,这些个莫名其妙的沙虫,更可能也是咒语的一部分。

开谢花奇在开谢只在数息之间,而且每次开出的花朵形状、大小甚至气味都从未相同。也难怪数千年来,虽有为数不少的魔界高手有幸一睹花开花谢,却从未有人成功地取得过半片开谢花。

“哼哼,听说人间界有人出价十五万要买一朵开谢花去讨好女人,真是自不量力。谁要是能采到完整无缺的开谢花,不用说是商皇,就是梅勒斯家族那几个出了名的老吸血鬼,也肯出一百五十万买下来。”

一想到自己有机会跟着幻海和火月混水摸鱼,顺手牵羊,林天下连连点头,心下甚以为然,恨不得人间界的多出几个葱头,把价格推到二百五十万才好。

坐在一边的火月却只是沉思不语。数日来通过与身体里的数人对话,已清楚地让他明白,想要找回自己的真正身份,只有毁了开谢花才有机会。这几天随着精神的好转,一些个片断的记忆总是时不时地在头脑中泛起,等自己稍一追忆,就会头疼欲裂。

三人休息了一会儿,便要起程。

昨夜幻海睡后,火月便在林天下的教导下开始了对二名忍者的审问。刚开始,凭着坚忍的意志力和为主尽忠的精神,二人都挺过了火月的一顿老拳。但当林天下笑嘻嘻地提着二个大竹篮进得门来,二个人的恶梦就开始了。

“二位贵姓啊?”

沉默。

“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在天明之前和你们交个朋友。我这个人很喜欢交朋友的。早些时候,我就结识了一个神通广大,常常和我说些至理名言的朋友。他和我讲过一段很动听的话,你们要不要听听啊?”

沉默。

“人,都是人他妈生的,妖,都是妖他妈生的。这是改变不了的事情。但,生为妖,只要有了一颗慈悲的心,就不再是妖了。你们想知道是什么吗?”

沉默,其中一名忍者终于忍不住偷偷抬眼望了一下林天下。

“是人妖。”

林天下用恶魔才会有的声音为这段似曾相识的名人名言做了结论。

“你们也知道,做一名人妖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但今天你们二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就有这样的荣兴。哪一位先要报名呢?”

沉默。

火月遍寻了自己的大脑,终于从龙的记忆残片里,找到了些关于人妖的资料。虽然得知成为这种人要忍受很大的痛苦,但从龙的回忆里来看,好象,只要是经过了这一关,成为人妖后,相貌与身材都会得到极大的改善,并且倍受别人的欢迎。不晓得为什么林天下会如此地大发善心,但,身为朋友,当然也有义务为这一善举尽些心力。

“听说要搞成人妖是需要刀子的,还要用绳子先把下边的东西绑起来,好让它们自然坏死。是不是还要去拔几根鹅毛回来……”

林天下倒真的是被过份热心的火月吓了一大跳,不过,见到地上的二名忍者额头见汗,就知道火月这番话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功效。

“你说的是搞成太监。我们怎么会做这么野蛮的事情呢?”

林天下一边一本正经地教训着火月,一边蹲下身来看着二名忍者:“既然你们二位都还如此地坚强,我也非常佩服。这样吧,我给你们采用最新办法,纯天然炮制人妖大法!”

随着一声宣判,林天下伸手拖过一只大竹篮来,送到其中一名忍者面前。微一揭盖,赫然是二只肥肥大大的田鼠,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地寻找出路。

“你要干什么?!!”夹杂着愤怒与惊惧,这名忍者终于对面临的处境有了清醒的认识。

林天下微微一笑,道:“你们二个,趴在我窗口吹迷香的时候,是想干什么呢?”

不由分说,林天下拎起这名忍者,把他靠到墙角,竹篮一翻,扣到了二腿中间。二只田鼠本在竹篮里已转得昏头转向,现下见有空隙,自然是拼了命地要向外钻。无奈控制着这一势态发展的的主宰已明确地为它们指出了方向,那,就只有按照导演者的安排,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了。

“我说!快把这东西拿走!”

不消片刻,汗流如雨的忍者终于精神崩溃。

“懦夫!不许讲!”

另一名忍者忍不住大声制止。

林天下恍若不闻,左手把手里的竹篮盖子信手一扔,正中那人的颈动脉。一声闷哼,人当时便昏了过去。

“好了,现在,整个世界就清静了。”

半个时辰过后,林天下拍拍神情萎顿的忍者,道:“行了,讲得口干舌燥,你就先休息会儿吧。”言毕,一掌拍昏了他。

看着火月一脸的不解,林天下施施然道:“你做数学题的时候,如果时间充裕,是不是,会验算一遍呢?”

懒得多费功夫,一盆冷水直接淋醒了第二名忍者。浑然无视对方怨恨的眼神,林天下直接把刚才立了大功的二只田鼠塞进了他的怀里。

“我,不,会,说的。”忍者虽然眼里已是一片血红,浑身的肌肉都因过度的紧绷而在颤抖,但仍然从嘴里,发出仇恨的声音。

“啊呀,不好意思,你看,我本来是要把那二只老鼠扔出去的,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让它们跑到你身上去了呢?不要紧,我不会让它们伤害到你的。”

林天下一脸正经地对着这种忍者道着丝毫没有诚意的歉。

“不过,好在我早有准备,我现在就帮你把它们抓出来。”

掀开另一只竹篮,是一条通体墨黑的乌梢蛇。

随手一甩,乌梢蛇遣着田鼠发出的声音,自忍者的裤管里窜了进去。

不久,惨叫声再一次回荡在夜色的深处。

天明。

林天下与带着明显睡眠不足的火月在餐桌前等候着幻海。

“睡得如何?”林天下问。

幻海恶狠狠地干掉了六只小笼包子,长出了一口气。答非所问地道:“蛇鼠一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