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作者:格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2561

第一章丫环

向阳府。

看着躺在床上昏昏沉睡的老人,凌云飞感激、内疚齐涌心头——老人正是因为他生死不明,焦虑、担心之下,兼之年老体衰,才会病重卧床;当初他认老人作义父,实是别有用心,虽然后来老人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但在他内心深处,总觉自已比老人年龄还要大上几岁,面对老人时时有不自在的感觉,两人表面看来相处非常融洽,凌云飞却知那只是老人单方面的付出,他自已在情感何曾真心回报过老人。

也许要从心里上抛去前面的六十载时光,才是正理,否则总是想着自己是一位老人,而外表却是二十多岁,以后与人相处时,如何能做到自然?“慢慢来吧,终究会习惯的。”凌云飞如是想。

“当、当、当……”敲门声起。

“进来吧!”凌云飞心中有些不快,依他此时的心境,实不愿有人打扰。

一个脸色黝黑,身体矮胖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镇安,有事吗?”凌云飞见到是他手下得力干将向阳府的负责人谈镇安,脸上换上了平和的表情。

“掌柜的,据庞海鸣传来的消息,飞鹰派的掌门人鹰振世近日曾经远行,归来时带回三个戴着面具的女子。这三个女子身份非比寻常,因为以庞海鸣的心高气傲,竟然对这些女子毕恭毕敬,不敢一丝违拗。这三个女子行踪神秘,庞振世又不肯透露半点口封,他根本查不出什么线索。属下已告诉他不要着急,慢慢查,千万不能暴露身份。”想是谈镇安察觉到了凌云飞心情不好,说到此处,他细细看了看凌云飞脸色,当看凌云飞点点头时,他继续道:“属下已派人前中州,不日就有回音,请掌柜的放心。”

“很好,飞鹰派虽呈没落之势,又没了飞鹰镖局的支持,但它对向阳府的影响,我们绝不能忽视。饭要一口口的吃,事要一步步的办,这是我们的宗旨,千万不要急躁。”说到此处,凌云飞仿佛想到了什么,侧头凝思半晌,道:“向皋、薛昊最近境况如何,有什么进展吗?”

“属下按照您的意思,正在努力疏通关节,不过把握不是很大,毕竟在军界咱们没有后台,守备可是丛四品衔,在这种相对和平时期,他们两人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当上千总,已经很不容易了。”

“事在人为吗,还是那句话,慢慢来。”凌云飞说至此处,站起身形,在屋中踱了几步,“镇安,你派人照顾一下我父亲,我想出去走走。”说到父亲两个字时,凌云飞还是感到了生涩,这五年来,当在只有林老人与他二人世界时,他已经习惯了义父的称呼,“还是慢慢适应吧。”凌云飞心中叹息一声,口中却不自觉轻笑失声。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融融的,非常舒畅。在这阴雨连绵的季节里,能有这样的晴天,真是难的。“也许,这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凌云飞心中想到。

大概是因为地牢中二十年不见天日吧,凌云飞对阳光不知不觉间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有阳光的日子,他一般会感到轻松愉悦。尽管还有许多忧心之事,但当他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左顾右看,享受阳光时,他的心情终是慢慢好转,轻松愉悦开始回归。

缓缓而行。眼前不时有年轻姑娘、妇人经过,看到他时,都忍不住溜上两眼,想来凌云飞这般人物,还是有一定的吸引力。看着臃肿的身形变成苗条,看到单调色彩的服饰换上花花绿绿的便装,凌云飞不由感叹:“春天来了,生活变的多彩多滋了。”

就在这时,他发现前面不远处围了一大群人,人们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好似发生了什么事情。

靠近人群,凌云飞向人圈内望去,人群正中。一位披头散发,背插草标,满脸污渍不堪,穿的破破烂烂的女人边双手抱拳团团作揖,沙哑的破锣嗓子边念念有词:“各位叔叔大爷,婶婶大妈们,行行好吧,谁收留下我,我分文不取,只要管三顿饭就行。我什么都会做,不管洗衣,做饭,还是打水,扫地,照顾人,我全在行。”她说了一遍又一遍,也没人理彩。接下来,她突然做出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之事——走上前,伸出脏兮兮的手去拉圈内一位衣着光鲜之男子。吓的这位男子忙躲身向外挤去,其余人见到这种情形,纷纷闪避,转眼功夫,一大堆人全部散光,只剩凌云飞一人静静地站立当地。

女人眼中掠过一抹奇怪的神色,直直盯了凌云飞半晌,慢慢走上前来。见凌云飞不躲不闪,她疾快地伸出双手紧紧攥住了凌云飞的衣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垂下,一声不吭。

凌云飞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之下,竟留在原地未动,致使他进退两难,也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吧。看着那双紧紧抓着衣袖的脏手,眼前仿佛闪现相似的情景,“自已不也是这般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袖,双膝跪地,一声不吭地恳求吗,可姐姐她居然扯断了衣袖,决然而去。虽然长大了,明白了姐姐的苦心,但此情此景又怎能忘怀。”

“起来吧,跟我走。”凌云飞淡淡地说道。

“真的吗?太好了!”女人一下子跳了起来,顺势将手在凌云飞的衣服上蹭了两下。“这哪里是落难之人得人援手后说的话?也许是她兴奋过度,一时忘形吧。”看着她促狭的眼波,分明变成了一位调皮的小姑娘,凌云飞只觉心中怪怪的,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你不是说会照顾人吗,我父亲正好卧病在床,需人端屡端尿,你就跟我回去伺候他老人家。每日三餐管饱,如何?”凌云飞微带笑意的瞧着她。“

“这当然好。放心,我不会白吃你的饭。”女人一瞬间恢复了面容的平和,小姑娘的影子消逝不见,俨然一付端凝的神态。

“哦!变化够快的呀!女人都这般善变吗?搞不懂。”。

尽管心中隐隐有不妥之感,但事已至此,却也只好等以后再说。

想不到出来走一趟,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凌云飞意性阑珊,失去了再逛的心情,只好打道回转。他走在前面,女人亦步亦趋,好似生怕他变卦,将她丢下。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一个女人自卖自身,而且居然不要钱,白送人,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凌云飞摇了摇头,一付不能逝怀的模样。

“少见多怪。”女人不以为然,却也没有接着凌云飞的话头说。“我总不能这样跟你回家吧,你怎么也得给我买身衣服穿,这样才好进你家的门,难道你不怕家里人说你没眼光?”

凌云飞啼笑皆非。

踅身走进一家布店,还未等凌云飞开口,女人已毫不客气地颐指气使:“看什么看!没看见过漂亮女人吗?这红色的不错。嗯!这绿色的也还凑合。好了,就这些吧!尽快做好,姑奶奶我还等着穿呢!”

还真不客气,净拣价钱贵的挑,眼光不错。可怎么也得跟主人先打个招呼吧。“怎么看来,我反而成了她的仆从了,这从何说起?”凌云飞忍不住摇了摇头。

布店掌柜每天迎张送李,眼光何等厉害,他自是一眼看出谁才是付钱的主儿。当他看到凌云飞摇头时,以为凌云飞表示反对,便没有理会这位看起来有点儿“狗仗人势”的女人。

“吝啬鬼!这几个钱都不舍得吗?这叫作感情投资,你只有让我真心高兴了,我心情才好,也才能尽心尽职的照顾你老爹,否则,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可不许责备我。”

凌云飞不由心下奇怪,“她背对着自已,正在挑选布料,如何发现自已摇头?她背后可没有长眼睛那。”但随即他就明白过来:她定是从掌柜的行动上看出了端倪。

“看她的穿着,定是受多了人们的白眼,精通人情世故原在情理之中。当年的自己,不,就是现在的自已恐怕也比她还要敏感吧。”想到此,凌云飞心生怜惜之意,说道:“掌柜的,你就按她说的办吧。”

“还算你明白事理。”

红色的绸袄,绿色的衫裙,婷婷玉立的身段,应该算是一朵花了吧;可看她刚刚洗净的脸:惨白的皮肤、粗粗的眉毛、眼角细细的皱纹、宽宽的鼻梁,看她眼睛还算比较灵动的份上,也只能说象是一朵快凋谢的狗尾巴花。

“你看还需要什么?”凌云飞心口虽然有此评价,但脸上却是半丝也看不出来。

“对了,我好几顿没吃饭了,你先请我吃一顿,然后我再想想还有什么需要的。放心吧!你如此待我,以后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还用以后吗,我现在就有些后悔了。”凌云飞心中暗道。

“好,那咱们走吧。”凌云飞付完账,转身出门,女人自是跟随其后。

“对了,大姐,您贵姓?”凌云飞仿佛现在才想起似的,开口相问,虽然人家年纪大了,他却也不好开口问她的名字。

“什么贵姓,你就问我叫什么不就完,咬文嚼字。”女人一付不屑的口吻,“我贵姓客,我贵名叫客思飞。省得你再问贵名了,我都告诉你得了。”

凌云飞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下他笑的甚是畅快,良久不绝。街上行人纷纷侧目,自是以为这人神经不太正常。

“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人别的方面还算过得去,就是有些神经兮兮的。”女人有些不满。

“客可真称得上是贵姓,南夷女王便是姓客,看来我问你贵姓还真是对了。思飞,思飞,不错,客大姐这姓有水平,名字也很有意思。”

这就这一瞬间,女人的面容变了,变得愤怒、怨怼:“我这客是贱姓,天下最贱的姓,与你所说的贵姓可半点儿边不沾,你再说什么贵不贵的,我可再也不理你了。”

怎么了?这是哪跟哪啊——说变脸就变脸,莫名其妙!

凌云飞有些目瞪口呆,就这点儿小事儿,至于吗?“女人那,女人,不可理喻!”他又开始下结论了。

他自不会因这点儿事就不理女人不管,只好又摇摇头,往他自已开的名叫“彩虹居”的酒楼走去。“彩虹居”顾名词意自是紧扣向阳府最有名的彩练湖,是凌云飞亲自所取,此时它隐隐已成向阳府最有名的酒楼之一。凌云飞的产业不管明的暗的,虽然号称遍布中州全境,但其实绝大部分都是在向阳府,中州也只是比其它府稍微多一点儿,凌云飞私下里跟他属下也说过中州政治气氛太浓,并不是没有身世背影之人理想的赚钱之所。

除非万不得已,凌云飞绝不会给别人赚自已钱的机会,他以前号称“贪婪大盗”可不是徒有虚名,或许这也正是他能经商成功的原因之一吧。

行在大街上,有了刚才的一幕,二人一时默默无言。凌云飞松下心来,精神感应到了一种不安,隐约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们。他集中心神,细细感知,却不能找到半点跟踪人的痕迹。

“是我的错觉?不可能,定是有人在跟踪。难道是阴魂不散的东狄人、北卑人又找来了?”凌云飞凝神推敲,思谋应对之策。

第二章拳招

时近中午,彩虹居里热闹非凡。

看到大老板领着一位陌生的妇人进来,谈镇安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但当他接触到凌云飞眼色示意后,便径直走过来,道:“客官这边请。”领着两人上得二楼,让二人坐上了紧靠窗户的桌子。

出乎凌云飞意料,这次女人却没有要山珍山味、鸡鸭鱼肉,而只点了几味素菜。凌云飞逛了半天街,也觉得有些饿了,素菜他一向深为不喜,便又要了一只烧鸡、两斤牛肉,却没有要酒。自从脱困而出,酒他已经很少喝了。

趁女人不注意,凌云飞向外努了努嘴,谈镇安点点头,转身下楼而去。

“你们两人眉来眼去,打什么哑谜?有话直说不就得了,偏要鬼鬼祟祟的,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

凌云飞颇为尴尬,他怎么也想不到女人看似左顾右看,实际眼角余光却全在他身上。自觉无话可说,便也学着女人四面打量。当他看向前面时,不由一楞,原来刚刚还空空如也的桌子边不知何时竟已有一人安然而坐。

此人中等的身材,显得瘦了些。淡蓝色粗布上衣,淡蓝色粗布长裤,齐脚束起,脚踏一双麻鞋,却头戴文士方巾,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面色微微发黑,颧骨有些偏高,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显得一双不大的眼睛分外深邃。与他的眼光相接,凌云飞觉得他的视线仿佛投向了无边黑暗的夜空,直陷进去,不知所之,精神不由一阵恍忽。

凌云飞心下一惊,直觉感到这人不太简单。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对面之人颔首示意,神色淡淡的,有些勉强的意味。凌云飞心中有些不是味,转头他顾。

楼梯响处,上来了二位姑娘。

两人身材相仿,中等偏高。当前的美艳异常,面上有一股华贵的清气;后者显得柔柔弱弱,却也是纤秀非凡。她二人这一现身,二楼顿时鸦雀无声,场面一时沉寂下来。是啊!即使是在美人倍出的江南,如此出色的姑娘却也少见,更别说是出现在鱼龙混杂的酒楼了。

两位姑娘目光缓缓扫过楼上众人,看样子好象在找人。当扫过凌云飞时,眼光未做片刻停留,仿佛凌云飞不存在一般,让凌云飞心中很不是味道。当她们看到坐在凌云飞对面之人时,面上掠过喜色,步履轻快走了过去,一齐躬身施礼,齐声道:“果然是你老人家!看来我们的眼光没有错。”那人微微点点头,道:“你们来啦,坐吧!”两女又躬身一礼,恭恭敬敬侧身坐在一边,竟不敢坐在此人对面,看来这人果然是大有来头。

凌云飞此时心中忽然一动,“难道方才是他在跟踪自已?可看他的派头却是不象。”他这一出神,好象是发花痴般,直直面对着对面三人,这下可有人看不过去了,“男人都是一个德性,见不得漂亮女人。喂!你礼貌点行不行,你还有女伴呢。你要看漂亮女人,用不着舍近求远,瞅着我不就得了。”这位客思飞还真没有自知知明。

凌云飞哑然。

就在这时,谈镇安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将饭菜一一摆好,临去时,好似习惯性的摆了摆手,掸了一下自已的衣服。

凌云飞心中尽管已有预感,不由还是有些失望。

对面的客思飞好奇的看着凌云飞,自顾自的点点头,道:“看来我这人也不是总走霉运,今次我跟上你算是跟对人了。这人是此处酒楼的掌柜吧?他如此对你,如此说来你又是他的掌柜了。年纪轻轻,居然如此有钱,难得呀!难得!”

凌云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位客思飞看起来还真不简单,这份眼力,这份敏锐的感觉,就是他凌云飞也是颇有不如。他闷头吃饭,不再理会她的呱呱叨叨,借此机会聚起全部心神倾听对面三人的对话。这三个人如此出色,任谁都会生起好奇之心,凌云飞自是也不例外。但令他失望的是,这三人只是默默静坐,文雅进食,并不交谈只言片语,看来是牢记“吃饭不语真君子”的古训了。

可有人不是君子。

“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人文文静静的,却是这般能吃。”客思飞看到凌云飞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大发感慨,凌云飞恨不得将她的嘴堵上。看她慢慢吞,左挑右捡的模样,哪里象是几顿饭没吃的模样。见凌云飞不理会她,客思飞坚起了眉头很是不悦,“这鸡肉有这么好吃吗?我也尝一尝。”她竟伸手从凌云飞手中将一只鸡腿夺了过去。撕下一片鸡肉,放入嘴中,嚼了嚼,“呸!呸!……”她又吐了出来,“难吃死了,这也叫鸡吗?”她顺手将鸡腿又塞回凌云飞手中,“还是你吃吧,我可吃不了这玩意儿。”

出乎她的意料,凌云飞并不嫌脏,竟自将她拿过、吃过的鸡腿毫不犹豫吞进肚中,面上也无半分不豫之色。她呆呆盯视凌云飞,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对面三人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一时停止了吃饭,看着凌云飞一瞬不瞬,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凌云飞宛苦未觉,打扫起了“饭”场。风卷残云,饭粒一个不剩,菜汤半滴不留,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真好象恨不得将盘子、碗子也要舔上一舔。

客思飞将两臂托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凌云飞狂吃,一时之时不由痴了。她却不知凌云飞自幼饥一顿,饱一顿,养成了惜饭如金的习惯,自是不肯浪费一颗粮食。

凌云飞下意识地抬起衣袖,想去擦嘴,袖子还未到嘴边,他已醒悟过来,抬起胳膊的动作换成了去取桌上的面巾。拭过嘴角,凌云飞心满意足地将身躯向后靠去,合上双眼。瞑目片刻后,凌云飞睁开双眼,问道:“客大姐,可吃好了?还需要什么吗?”

“你将饭菜一扫而光,再来问我吃没吃饱,假惺惺的做甚!我一个女人,要完饭菜,然后再要,在别人眼中我不是跟你一样也成饭桶了,那我还要面子不要,简直是岂有此理!”

得!简单的一句话却换来了一顿教训,凌云飞只觉心中有些堵的慌。“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你说我神经兮兮,我看你才是。”凌云飞心中恨恨地自语。

“我这是怎么啦?自从碰上这位客大姐,我好象变的有些小心眼儿,学会斤斤计较了,难道这只是我心中的感觉,还是我真的从心理上变得有些年轻了?”凌云飞一转眼,已明悟今日的他心态有些失衡,依稀有些四、五十年前的影子。

“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心眼儿的男人。好了,我跟你开玩笑还不行吗。芝麻大点儿的事,就将你气成这个样子,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看着凌云飞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客思飞显然产生了误会,可凌云飞好象也从来没听过这样的道歉。

“既然客大姐吃好了,那我们走吧。”凌云飞站起身形,当先行去,客思飞撇了撇嘴,勉勉强强跟着起身。临下楼时,她转过身子,狠狠地瞪了几眼两个漂亮的姑娘,似乎在责怪她们扰乱了凌云飞的心神。

***

夜已深。

凌云飞不停在屋中踱步,心神有些不宁:他是为新收的“丫环”客大姐闹心。“怎么看她也是三十多岁的模样,可她那张可恨的嘴,哪里有半分三十多岁的样子;面黄肌瘦的脸色,粗糙的双手,应当是贫苦生活所致吧,她对一流酒楼的菜居然不屑一顾,甚至说鸡肉是”假“的;对自己这个雇主冷嘲热讽,可以解释为自尊心强,也可以说是仇恨有钱人的变态心理,可她对自已的义父却似乎是一见”倾心“,虚寒问暖,照顾的无微不至。”

这个女人一半仿佛让人一眼就能看透,另一半却象是一团迷雾,理不清,弄不明——这不是自作自受,没事找事吗。凌云飞真是有点儿烦。

“梆、梆、梆……”有人在轻轻地敲门。

凌云飞身子一颤,微微变色。他虽然心神不属,但如此深夜,如此万籁俱静之时,有人掩至门前,他居然一无所觉,这人似乎也太厉害了。

“绝对不是自己的属下!”这是凌云飞脑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他可没福气拥有这样的属下。

“会是谁?会是谁?……是刺客吗?不象!那是谁?难道是无为道长?不可能。老道虽然悲天悯人,胸怀天下,但道心坚定,通达事俗,绝无可能在此深夜造访。”凌云飞彷徨未决。

“梆、梆、梆……”敲门声再次响起。

再无犹豫,凌云飞走到门前,缓缓将房门打开。

淡蓝色粗布上衣,淡蓝色粗布长裤,齐脚束起,脚踏一双麻鞋,头戴文士方巾,一双深邃异常的眼眸,正是白天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人。

凌云飞面上掠过一丝异色,他万万没想到白天不屑理会自已的“大人物”会在深夜来访。

“冒昧来访,小友是不是不欢迎啊!”来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洁的牙齿。

“哪里,哪里,象您这样的高人来访,我林云飞正是求之不得,岂有不欢迎之理。前辈请进。”凌云飞肃手揖客。

来人也不做客气,飘然而入。

凌云飞掩上房门,紧走几步,让座,倒茶。

未等凌云飞张嘴,来人已抢先开口:“白天一见林兄弟,颇为心折,但那种场合,人多口杂,不便深谈。深夜打扰,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前辈言重了,能得您这样高人屈尊纡贵光临寒舍,云飞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人谈不上,但手上还算有两下子。看起来,林兄弟武功也很是不错,我们切蹉几下,如何?”

凌云飞心中咯噔一下:这哪里是来深谈啊,分明是手上发痒,想找人较量武功。“今天怎么尽遇上怪人呢,居然这样深夜找上家门,直截了当提出比试武功。看来,此人不是武痴,便是别有居心。”

“我这等低微的功夫怎堪前辈的法眼,前辈这次判断有误,找错人了。”凌云飞怎肯与一身份不明之人动手,这人从哪个方面看来都不是简单人物,自是不便直接拒绝,只有百般推脱。

“我一生相人无数,从来八九不离十,如今我老眼尚未昏花,绝不会瞧错于你。”来人淡淡一笑,一付成竹在胸,一切尽在掌握的意态。

“从来君子之交淡如水,想前辈君子也,应当不会逼我动手吧。”事已至此,凌云飞只好先拿话将他套住。

“君子,正人也,我可算不上,也做不来君子。多说无益,你就接招吧!”

好家伙说打就打,还真不客气。

稳稳地安坐椅上,右手化掌为拳,平平击向凌云飞。这拳势一出,慢慢腾腾,无一丝声息。最奇是他的胳膊竟宛如蛇前行一般,弯弯曲曲,但蛇前行不管快慢,总还是有一定规律,他的拳路走向却是高低起伏,摇摆不定,仿佛山间崎岖小路,仿佛山中蜿蜒流淌的小溪,依势而起落,随形而升降,随意自然,无迹可循。凌云飞目瞪口呆,这样的拳法,他好象还是平生仅见。拳到中途速度加快,摆动幅度也随之变快,小路转陡峭,小溪变湍急,拳头此时已是隐隐约约,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哪里能分清楚一拳击向何处。

第三章宗师

两人对面而坐,相隔大约五尺左右。按理说,只要此人不站起前行,拳头是够不着凌云飞的,但此人拳势变得如此迅急,却让凌云飞感应不到一丝拳风,表明他劲气内敛,蕴势待发,只要到达最佳距离,他内力斗发,凌云飞想躲恐怕也来不及了,到那时被拳风击中与被拳头击中实是没有分别。

情势如此,根本不容凌云飞再作他想。

好在凌云飞最擅长的武器也是拳头。左手紧攥,微微一抖,“奋进直击”应势而出,拳到中途,右手伸出,握住左手,右手的合谷穴紧贴左手的内关穴,全身内力在瞬间全部涌向左拳,两股螺旋气流交互激荡,拳势倍增。既然称对方为前辈,这点儿便宜还是要占的,何况他的拳法如此奇异莫测,以一对一,凌云飞实是连半分把握都没有。

出乎凌云飞的意料,对方的拳影眼看其势将尽,突然顿住,只剩一只硕大的拳头稳稳停在二人中间,凌云飞这时方才发觉,此人虽然瘦瘦弱弱,但这只拳头却大的不成比例,敢情他身上的好东西都被拳头吸收了。凌云飞全力击出的拳头,想要如此人般说停就停却是不能。全身内力涌出,还想收发由心,这世上有没有人能做到,凌云飞不知,但他却知道,再过二十年,他也做不到这一点。

“不管了!反正是他先用拳头击我,也正好借此试一试他到底有多大的本领。”拳势不变,向前延伸。

拳风激荡,劲啸刺耳。

在螺旋气劲的冲击下,对方拳头上肌肉微微下陷,就在这时,对方胳膊肘猛然内弯,小臂与大臂呈近似的直角,然后“吧”的一下,仿佛装了弹簧一般,小臂闪电般向外弹出,小臂与大臂再成一条直线。小臂弹出的过程中,一股扇面的气壁挡住了凌云飞拳风,这气壁坚韧非常,凌云飞强大的螺旋气劲凝成一点也钻之不透。他连冲几次,心中已经明了,对方的武功实是强过他太多:人家是面,他是点,这面气壁上有多少个他这样的点?他连对方面上的一点都不如,那对方的武功该高到何种程度,凌云飞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世上竟有人将武功练到这般地步,看来自已这点儿功夫实是微不足道。”凌云飞不由沮丧万分,心灰意冷,满腔雄心壮志消失大半。对方显然查觉到凌云飞情形有异,内力涌出,将凌云飞的拳势消于无形。但显然他低估了凌云飞内力,待察觉到不对,为时已晚,“喀吧”一声,椅子被他坐断。

来人站稳身形,解嘲似的一笑:“林兄弟武功不错呀。”

“前辈说笑了,晚辈这点微末之技,哪能入您的法眼。您一只手,我两只手,您一面气墙,我攻其一点都穿不透,您居然说我武功不错,我林云飞可不需要您这样的安慰。”凌云飞情绪消沉,神情有些萧索。来人微微一笑,道:“这下你可想歪了,我可没你说的那样厉害,我只是凭对你气机的把握,感应到你攻击的位置,将大部分内力相应集中,才堪抵挡住你的攻击。相反,你的武功比我预料的高多了,正因为我低估了你的功夫,应对有误,致使毁掉了你一张椅子,抱歉的很。”

“真的如此吗?不会是您宽我的心吧。”凌云飞情不自禁之下,有些喜出望外。

“我有必要骗你吗?我在你这般年纪时,功夫可比你差多了,后生可畏呀!”来人有些感慨。

“后生?前生都不只呢。”凌云飞心中暗道。

“前辈拳法如此神妙,晚辈真是五体投地,不敢请问这是什么拳法?”凌云飞心情一好,思路灵活,自是能抓住问题的关键。

“小溪生自万山中,蹊径为邻朋柏松,岁经千古桃李在,闲来无语寄长风。”低低吟完,身形起处,房门自开,来人转瞬无影无踪。

凌云飞张嘴欲呼,伸手想留,却哪里来得及,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没入无边的黑暗中。凌云飞心中惘然若失。

“这人武功这般高强,肯定已是宗师水准,睿丽王朝除了云鹏、燕兆男外,还有这样的高手吗?似乎不大可能,试问天下身份非比寻常,具有奇功异能之人有谁能做到籍籍无名。如此说来,此人很有可能是外邦高手,‘小溪生自万山中,蹊径为邻朋柏松,岁经千古桃李在,闲来无语寄长风。’这首诗平淡无奇,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不成?”凌云飞将这首诗反复默念,口中同时喃喃自语:“小溪、蹊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难道此人姓奚不成?奚蹟言!难道他就是那个三拳击退西部战神巴松错的天南第一高手奚蹟言?”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震的凌云飞脚下一个踉跄。

“他肯定就是奚蹟言了,否则天下哪里还有第二种这般神妙拳法。传闻他隐居南夷十万大山之中,极少入世,什么事能让他抛去溪妻蹊子的生活,来到这尘世之地?难道也是为睿丽王朝迁都之事不成?”凌云飞陷入了沉思。不管如何,他能见到这位名垂天下的武学大宗师,而且还能与其交手一招,怎么说都是一大幸事。

***

彩练湖仿佛害了羞,完全躲进迷蒙的雨雾中,烟波浩淼,水光潋滟的秀姿再不复见。

早晨春光明媚,阳光怡人,客思飞不知脑中哪根弦出了问题,非缠着凌云飞带她到彩练湖一游,凌云飞拗其不过,也只好勉为其难。谁知刚到彩练湖不久,客思飞的兴奋劲儿还未衰退,天气突变,下起了绵绵细雨。“春天孩儿脸”看来半分不假。

两人虑事不周,没带雨具,自然有些狼狈。依凌云飞之意,自是即刻打道回转,但客思飞游性不减,非说什么雨中游彩练湖别有情趣,让凌云飞无可奈何。不知为何,看起来客思飞年龄远较凌云飞为大,但在凌云飞心中却总是把她当成一位小姑娘,看作妹妹一样,而且与她呆在一起也能让凌云飞找回年轻时的一些感觉,所以对她的要求实在拒绝不来,只好舍得一身湿相陪。

雨丝纷飞。

客思飞蹦蹦跳跳踏着彩练湖沿岸起伏不定的岩石往前走,不时捡起一片贝壳,一块色彩艳丽的鹅孵石,然后就是一声声大叫,哪里有三十多岁妇人的影子。凌云飞跟在后面,不断提醒她雨湿石滑,小心慢走,注意不要跌入湖中,她却象没听见一样,依旧我行我素。凌云飞摇摇头,不再管她。

雨雾迷茫,阴云低垂。彩练湖与天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的很近,仿佛阴云再降几十米,就能与彩练湖融为一体,视线所及也就四五十米远。

凌云飞不经意间回眸一瞥,距离他二人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竟多了四个人,虽然身影不是很是清楚,但凌云飞还是一眼看出她们正是重伤于他的那四个东狄、北卑的女人。不想她们阴魂不散,又找上了他。

凌云飞停住身形,静等她们走近。既然躲不掉,那就只有面对。尽管心中有些担心客思飞,但情势如此,也只能让她自祈多福了。

凌云飞周身的雨雾在他停身,真气运转之时,好像改变了方向,开始绕着凌云飞缓慢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厚。客思飞想是发觉到了情形有异,扭头回顾。

“哎哟!林大掌柜的,你这是在玩什么把戏,教教我成不成?”随手将手中好不容易捡到的贝壳、鹅卵石扔掉,瞧着凌云飞,满脸兴奋好奇之色。看她的神情好象分明是发觉到了更好玩的事物,自是对刚才捡到的东西不屑一顾。兴趣转移的可真够快的。

“哟!这四个女人是谁?难道是你欺侮了她们,她们赶来找你算账的?”她双手互搓,拍了两下,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喂!你们四个快点儿好不好,这位林大掌柜的都等不及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这四个女人武功厉害的紧,我看你还是赶紧跑吧,她们的目标是我,应该不会为难你。但如果你在这大喊大叫,出言辱及她们,可要小心你的小命了。”在凌云飞的心目中,象客思飞这种神经兮兮的女人,是不能用常理来劝说的,否则她来了驴子脾气,就是天塌下来,也可以不管不顾:你说东她偏往西,跟你对着干。

果不其然。

“我干吗要跑!我们都是女子,自是应该同仇敌忾,你做了对不起她们的事,她们身受,我心受,我还要帮她们对付你呢。”

“这是什么逻辑,简直不可理喻。”凌云飞乍闻此言,气的脑门冒烟,真气差点都走岔了。

“这四个女人来自东狄、北卑。我也不知何处得罪过她们,她们便不依不饶,锲而不舍的追杀我,前不久我就是被她们击成重伤的。异邦之人行事,不讲天理人情,可不是好相与的,你要想与她们亲善,可要多费些心思。”

“异邦之人怎么不讲天理人情了,你倒是说说看?睿丽王朝是正邦?坑蒙拐骗,杀人放火;嘴上说好,肚中骂娘;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什么污七八糟的的事都敢干,越是伤天害理,越是兴致盎然,这也是天理人情?”

“啪、啪、啪……”掌声响起。“这位姐姐说的太好了,妹子我听起来痛快之至,真想酹一大白。”四个白衣蒙面女子,相距已不到十米距离,当先二人中,有一人边走,边拍手。如不是见到其人,光听她的声音,凌云飞定以为她是一名男子。

“完了,她就是想走也来及了。”凌云飞尽管已有预感,但这位客思飞如此胡搅蛮缠,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客大公主真是好口才,姐姐我真是佩服之至。”语如黄莺般清脆,带着一种迷人的磁性,夹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让人迫不及待想看看来人是一副怎样醉人的风情。就在此时,迷蒙雨雾中,自四个女子相反的方向,三女子的身影冒了出来。

这三人的的出现,实是大出所有在场人的意料。

“客大公主?她这疯疯颠颠的样子,哪里象个公主了?”凌云飞心中有些惊异,“不对!她姓客,不正是与天南女王同姓;我说那位奚大宗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找上我,原来是因为天南女王的掌上明珠天南一枝花客玉涵在我身边。这丫头居然说客姓是天下最贱的姓,易容之术很不错呀,连我也被她骗过了。”

客玉涵身躯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道:“达瓦莲娜,你大老远的从西北跑来,不怕被睿丽王朝的男人们撕了吗?”

“达瓦莲娜”这个名字仿佛有一种魔力,在场之人听了,不由齐齐将目光锁定在来人身上,都想看看风靡珠特穆尔山南北的雪山之莲到底美丽到什么地步。

高挑的身材,头上数条小辨随着娇躯前行微微抖动,给人一种飘逸之感。上身穿着一件淡红的对襟夹袄,下身用青翠的粗布料卷成的衫裙,齐腰用宽宽的腰带束起,更显腰肢的纤细。见到她的脸,凌云飞不由呼吸一窒,脑海中思索半晌,也只蹦出一个字:美!

鹅蛋形的脸,皮肤嫩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双眉入鬓,两只大眼蓝汪汪的,望进去,就如云淡风轻时,注视水波不兴的彩练湖一样,让人有一种舒透至心里的感觉。那高挺的瑶鼻,抿的紧紧的菱形的樱唇,再加上两腮边若隐若现的梨窝,美的让人不敢逼视,美的让人沉醉。

无怪乎客玉涵会说出“被睿丽王朝的男人们撕了”这样的话来。

第四章落水

凌云飞被八个女人从三面围住,剩下没人的一面便是水势浩荡,深达数百米的彩练湖。

随着达瓦莲娜的走近,周围空气有淡淡的幽香浮动。“是雪莲开放时散发的清香味道吗?”凌云飞真想张嘴将这句话问出来。

“妹子,风闻你的母亲已为你选好了未来的”正宫王夫“,姐姐我正想前去道贺呢,谁成想你居然偷偷跑了出来,差点害得我白跑一趟。今日天公作美,让你我姐妹碰巧相逢,姐姐就在此祝贺妹子了。”

“哟!这位英俊的男子是谁?难道是妹子自己选定的东宫、西宫,眼光不错呀!”达瓦莲娜一出场,抢尽了风头。但凌云飞从客玉涵细微的动作中,从达瓦莲娜的口气上已察觉到了这二人之间的敌对之意。

“许久不见,姐姐这张嘴还是这样厉害。”客玉涵的口气淡淡的,接着话锋一转,道:“姐姐你别只顾恭喜我,听说撒睦尔达罕对姐姐敬若天人,一再向令师求婚,最近妹子听人传言令师已有允意,妹子也要恭喜姐姐了。这大汗妃之位多少人垂涎欲滴,祝贺姐姐终偿所愿!”客玉涵深深作了个揖。

达瓦莲娜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嘴角抽动两下,修长的手猛然抬了起来,但她马上意识到了自已的失态,手继续往上升,轻拂了一下小辨,然后悠雅地把手放下。

“那就多谢妹子了。”达瓦莲娜一揖还礼。

“喂!你们两个谢来谢去,有完没完?上一边去谢,别担误姑奶奶办正事。”有人不耐烦了。

客玉涵与达瓦莲娜齐对一副男子口音的女人怒目而视,就在一瞬间,她们意识到了什么,眼光一对,不约而同转身向一旁行去。客玉涵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身面对凌云飞,深深注视着他,道:“大哥,与你在一起的这几日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愉快的时光,你不会怪我骗你吧?”

大掌柜、大老板的称呼改作了大哥,凌云飞心中升起一种涩涩的、甜甜的滋味。在这一刻,他终于彻底地忘却了年龄。

看到凌云飞摇摇头,客玉涵眼中闪现喜色。“大哥,你还未见过我的真面目呢,我现在就让你好好看看,免得你以后见我不识。”随着话音,她双手伸入颈中,往上一拉,面具被她一揭而下,随手扔向湖中。

一张略显苍白憔悴的面庞在凌云飞面前绽开。“琼貌凝白雪,绛唇点明珠。”之句在凌云飞心中流过。如娇花照水,似明玉生辉,说不出的美丽动人,与达瓦莲娜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只是眉山压翠,颇有凄楚之意,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好漂亮啊!不愧是天南第一美人,真是我见犹怜。”男子口音的女人又聒噪起来,凌云飞真恨不得狠狠扇她一记耳光,这人怎么半丝眼色都没有。

“想不到客大姐变成客妹子,平庸妇人变成了大美人,我凌云飞何其幸也!”凌云飞哈哈一笑,又道:“妹子,你多多保重!记住以后要多笑,整天拉着脸,人可是会变丑的。”这声妹子叫的甚是自然,仿佛已叫过很多次一般。凌云飞两世为人,最近心情又发生了变化,什么公主,女王的可不是太放在心上,更何况在目前这种情形下。

客玉涵眼中的一丝不安消失不见,嫣然一笑,道:“都这个时候,你这家伙还贫嘴,真不知以前的一本正经是你装出来的,还是本性如此。”

这一笑,直如鲜花绽放,连阴沉沉的空气都仿佛明亮起来。

凌云飞只觉心中一暖,凭添了许多信心。

“大哥,你也多保重!”客玉涵转身与达瓦莲娜走向一旁。

凌云飞双脚微微错开,将一切杂念驱之脑后,尽管他对客玉涵的处境非常担心——巴松错的弟子岂是好相与的。

前面两个女人将剑缓缓抽出,一个斜斜指向天空,一个平平直指凌云飞,二人所站位置正好与凌云飞成九十度角。后面两个女人,手扶剑柄,远远盯着,看情形是要在凌云飞逃跑时,对他进行拦截,她们对凌云飞的轻功不能不有所顾忌。

凌云飞先动了。这两个女人的剑法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如果让她们抢先出手,他实是连半分的把握都没有。

右脚一点地面,身子以右腿为轴猛的转了起来。他督脉一通,内力大增,身体仿佛轻了许多,眨眼间身影已模糊一片,周身雨丝受他体内高速运转的螺旋真气的带动,呈圆环状将他身体裹在了中间,不停地的跟着身体飞快地旋转,厚度竟达三尺左右。方才凌云飞静止不动潜运真气时,所积雨丝的厚度不过尺许,这番全力以赴之下,再加上身形转动的影响,威势大是不同。

“嗖”的一声,所有环状雨丝凝成两股水箭,闪电击向右首长剑平举的女人,同时凌云飞身形闪动,直扑男子口音的女人。他前扑的速度太快了,在外人看来,从前扑的起点到他身形的终点,拉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就象是一个实体弹簧的形状,实是怪异之至。这也正是凌云飞与奚蹟言一战的收获。

“咦!”旁边有人惊呼出声。

凌云飞还是低估了这两个女人。

看着凌云飞模糊的弯弯曲曲的身影,女人身体猛然向地面仰去,与地面平行,随后如箭般向后射去。

凌云飞将一切情形都算计到了,唯独没想到一个姑娘家会做出这等不雅的动作来,身形不由微微一滞。就在他想进再次出手时,身体侧面生寒,看来那两股水箭,根本没有起到应有的阻敌效果,另一个女人反应的速度,轻功似都不在他之下。

身形曼妙的一转,往后退出丈许距离,女人的身影如海燕掠波,似孤雁振翅,剑光带动人影在空中折了个弯,追踪而至。

“大哥,小心!这是塞外飞龙孤宴衡的成名绝技‘飞雁剑法’。”客玉涵失声叫了起来。

凌云飞心下恍然,“我道什么剑法如斯厉害,原来竟是寒外第一高手孤宴衡的看家绝技。”听到客玉涵的喊声,他心中反而安定下来:她能注意到自己与人打斗,想是与达瓦莲娜还未撕破脸,事情或许还有转寰的余地。

左脚踏前一步,右拳虚虚一晃,右脚紧接着再踏上一步,借着这前冲之势,左拳“轰”的向剑光击去。剑光拳风相接,劈啪做响,剑光消逝不见,凌空的身影向后飘落,人落地,身形不稳,又向后踉跄几步,才堪堪站稳。

她身体凌空,无法借力,再加上男子本力远较女子为大,这一下双方硬碰硬,自是凌云飞大占上风。

还未等凌云飞追击,自这名女子身后,一条人影飘飘飞起,待飞到丈许高度,她手腕抖动,点点剑光耀眼生花,在空中闪亮,从凌云飞的角度看去,这些剑光杂乱无序,星星点点,在她身体四面八方缓缓飘动,一些威力也无,仿佛柳絮轻飘,宛如雪花飞舞,竟似在表演一般,哪里有半分对敌的架势。

“‘雪花剑法’!这是金岁寒的雪花剑法!林云飞,臭小子!死臭蛋!你怎么尽挑天下最厉害的人物得罪,今天我看你的小命休矣。”客玉涵高声骂了起来,想是她想帮忙,又有达瓦莲娜在旁制肘,心中无可奈何,惶急之下,是故口不择言。

凌云飞也是大为震惊,他见识不凡,早就从剑法上推断这两个女人来历不凡,可他万万也想不到除孤宴衡外,连东狄的无上高手金岁寒也牵扯进来,今日他即使能得脱险,以后的道路也定是步步荆棘,险象环生。

“我凌云飞真是个倒楣蛋,无缘无故惹上的怎么都是天下最厉害的人物。”但此时已不容他多想,只见那剑光闪闪烁烁,突然象是被一股劲风吹动,“呼”的一下,向他漫卷而来。他连击数拳,但那剑光轻飘飘的,象真的雪花一样,受力即变向,力过又飘近,毫不受力,丝丝连连,漫空飞舞,将他缠定。

“嗨!”凌云飞大喝一声,旧技重施,向右连三拳,拳风呈弧形绕着他的身体而出,他身体借着这股力道猛地旋转起来,越转越快,浙浙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与此同时,他身体周围产生了一股空气涡流,将周围的雨丝,雪花向内牵引,随着他身体转动的加快,这股吸引力越来越大,雪花受到强大的吸力,慢慢的越飘越慢,越飘越少,最后只剩一个明晃晃的剑尖,随着空中的身体被吸到地面上。

眼前剑光闪亮,扑面生寒,想是另一人见势不妙,挥剑来援。“忽”的一下,凌云飞借助旋转的力道,身形腾空而起,旋转其势未绝,他身形越升越高,到达三丈左右,一个转折,“嗖”的一声,凌云飞落到了四丈开外。经过一番激斗,三人正好换了个位置,变了两个女人背靠彩练湖。此时,凌云飞若是想逃,只需打发了后面二人即可。依常情推断后面这二人的武功比起前面两个人定是颇为不如,凌云飞相信他自已有非常大的把握能做到这一点。但是他不能逃,也不想逃。除开他方才所讲天理人情的因素,不能让外邦人耻笑外,客玉涵身上就象附有一根无形的丝,已将她与他连在一起,他无论如何不能丢下她不管。

两个女人上次轻轻松松将凌云飞击伤,先前心中存了轻视之意,想不到再次动手,凌云飞武功这般高强怪异,甫一交手,便落下风,自是心中大大吃惊,收起了轻蔑之意,如临大敌般将手中长剑重新指向凌云飞,竟不敢抢先出手。

空气中充满了肃杀之意,气氛一时之间凝重之极。

“妹子,他们打得如此热闹,姐姐看得手也痒痒的,不如咱们也来上一场,凑凑兴,如何?”达瓦莲娜娇俏的声音仿佛一根针,穿透了似乎静止不动的空气帷幕。想是她看到双方势均力敌,已形不成对她的威胁,是故要提前动手,正好也可趁机扰乱凌云飞的心神。凌云飞与客玉涵关系密切,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要对付客玉涵,必定先得过凌云飞这一关。如今有人出手攻击凌云飞,她稍稍帮一下忙,对她来说,岂不是一举两得,这样的机会,她怎肯坐失。

凌云飞心中一动,平静的心神起了点点涟漪。

两个女人动了,同时出剑,一个凌厉快捷,似雁击长空;一个凝重缓慢,宛如雪漫山川,剑光交织,将凌云飞上、下空间全部封住。

凌云飞不能后退,再退很可能受到后面两人的攻击,他可不想自找麻烦。凌云飞选择了不动,他稳稳站定,目光静静地看着剑光越来越近,鼻子发凉,劲风刮的脸面刺痛,他眼都不眨一下。

前面的剑尖在凌云飞眼中放大至与眼睛同样大小,他的左拳挟带劲风迎着剑尖击去,击出左拳的同时,他身躯轻轻一转,侧滑三尺,避开“雪漫山川”的正面攻势。当此时,背对敌人的凌云飞,猛然身体一个后仰,上身与地面平行,双拳同时从腰部反向击出,他一口气连出数十拳,身体随着拳头的击出,飞快倒退而进。凌云飞以这等姿势出拳,实是别出心裁,怪异之至,二女猝不急防之下,连连后退。凌云飞一拳未尽,下一拳又到,后力推前力,威势越来越猛,二女眼看形势不妙,齐展身形,腾空向后倒飞而出。她们这一招应对之策原是此时最佳的选择,但可惜的是她们忘了一点,忘了她们的身后是方圆八百里的彩练湖。

“小姐小心,你的身后是彩练湖啊!”两个女音几乎是异口同声。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五章往事

“扑通、扑通。”两声响过,两个女人几乎同时掉入水中。

后面两人如疯般扑至,长剑向凌云飞身上乱砍,乱刺,根本没有了章法,凌云飞闪转腾挪,轻松地闪避。

湖中两个女人敢情不识水性,双手胡乱抓拍,身子载浮载沉,狼狈之形顿现。值此危急之时,她们想是顾全身份,楞是一声不吭。

“喂!你们两个若是再胡搅蛮缠,你家小姐可要做水鬼了。”客玉涵在旁大喊一声,想是达瓦莲娜见到凌云飞大占上风,形势发生逆转,于是罢武止戈,留下回旋余地。

两个丫环一下子清醒过来,长剑一丢,跌跌撞撞赶向湖边,纵身就要往湖中跳,客玉涵飞身抢过,伸手将她们拖住。

“你们识水性吗?这般跳下去,于事何补?”两个丫环摇摇头,勿自猛烈挣扎,想是存了救人不成,便陪着一死的念头。

客玉涵目视凌云飞,眼中露出恳求之意。

凌云飞也不想这两个女人出什么问题,否则孤宴衡、金岁寒追究起来,天下之大,可也难找他的容身之地。

凌云飞眼睛扫向达瓦莲娜,不成想达瓦莲娜的目光也正好移过来,二人目光相接,达瓦莲娜微微一笑,想是读懂了凌云飞目光中的询问之意,道:凌公子你瞧我干嘛,我可是旱鸭子一个。再说了这等英雄救美之举岂不正是男人们求之不得的美事,寻常之时哪里能碰上,如今……“她突然停口不言,眼眸一阵翻转,又道:”你尽管放心,达瓦莲娜再卑鄙也不会趁你救人之时,找你妹子的麻烦。“她促狭地眨眨了眼睛,鼻子上皱出了细细几条纹线,说出的娇俏可爱。

凌云飞脸有些发红,这达瓦莲娜慧质兰心,还真不能小视,她能在片刻之间将凌云飞心中的想法猜个八九不离十,实是才智非凡。

“请各位小姐闭上眼睛,或是掉头他顾,林云飞可要失礼了。”再无迟疑,凌云飞快速将上衣脱光,扎紧裤角,飞身入水。

两个女人生于苦寒之地,加之还要注意礼教大防,水性半点不识,这一入水,难免惊惶失措,比之不会武功之人还有不如,几句话的功夫,她们腹中已满了冰凉的湖水,身体开始往水中沉没。凌云飞抢到一人近前,伸掌拍在颈部,将人击昏,然后依法炮制,制住另一位。他两手伸出,分抓两人的头发,双脚踏水,游向岸边。

两个丫环欢天喜地将人接过,不约而同地将头转向凌云飞,虽然隔着面纱,但凌云飞感受到的却绝不是感激之情,反而是愤怒之意:凌云飞这种近乎戏谑的救人方式实是对人不太尊重,尤其对象还是两个看来很年轻的姑娘。

“林云飞,有你这样救人的吗?你也太小心眼儿了!她们打伤过你,追杀你,那又如何。起码你也应该有最基本的尊重女人之意吧,你还是不是男人?太不象话了!”客玉涵双手叉腰,恨恨的盯着凌云飞,满脸仇恨,竟象是将凌云飞当做敌人一般。

凌云飞目瞪口呆。饶是他活了六十多岁,见多识广,但客玉涵这种极端的性格的表现,还是让他无所适存。

默默穿好衣服,几番想开口解释,但话到嘴边,却想说又如何,不说又怎样,还是当没见过这个人最好。“或许高门望族,皇室贵胄家的小姐们都是这个德性吧?”

客玉涵转身帮忙去救人,似乎已不屑理会他,凌云飞只感心头一阵刺痛。须叟之前,他好象已是抓住了春天的脉脉温情,但蓦然回首,却发现寒意袭人,枯寂一片,冬天依然迟迟不肯离去,他还处在冬日的萧条肃杀之中。

“林公子,我有一事请教,不知你方便不方便说?”达瓦莲娜姗姗走来,海水般蓝蓝的大眼深深注视着他,目光中隐蕴一丝迫切之意。

“不知小姐有何事相询?”凌云飞意兴阑珊,却也不能失去基本的礼貌。

“一百多年前,睿丽王朝有一位高人,武功被尊为天下第一,此人姓凌名梦玄,不知公子是否听说过此人?”

“当然听说过,这位先辈被尊为千百来罕见高手,手下少无十合之将,武林中人有谁不知。”

“那公子是否还听说过我们西北部族珠特穆尔寺的主持珠穆皓天。”

凌云飞用奇怪地眼神看着达瓦莲娜,不知她在此时此地问这些早已不在人世的人物有何目的。

“听闻珠穆皓天正是与凌梦玄同一时期的传奇人物,传说中他将珠特穆尔寺的镇寺之技昊天神功练到了最高的第九重境界,实是一位惊天动地的武学奇才,与凌梦玄堪称一时瑜亮。”

“对当年他们二人那场哄传天下的比武结果,林公子有何看法?”

“我这等小人物,哪有资格评论前辈高人,小姐问错人了。令师不是珠穆昊天的徒孙吗,你何需舍高山而就土丘。”凌云飞淡淡回答。

“林公子过谦了,也许普天之下你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达瓦莲娜微微一笑,语出惊人。

凌云飞心中一震,脑中闪现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他勉强一笑,道:“小姐说笑了,凌云飞实不解小姐话中之意。”

“家师曾跟我们说起凌梦玄最厉害的功夫”大龙卷“施出时的大致情形,基本上与林公子今日所展现的功夫相近,不知公子与凌梦玄有何关系?”达瓦莲娜直直盯视着凌云飞的嘴,仿佛那里面有她急切盼望的答案。她绕来绕去,原来本意在此。

“原来我与那两个女人打斗时,是她发出了‘咦!’的一声。巴松错身为天下大宗师之一,又是珠穆昊天的徒孙,他说出的话可信度应该很高;达瓦莲娜是他的亲炙弟子,眼力的高明毋庸讳言,她说我与凌梦玄功夫相近,想来不会有错。难道我真与那位凌梦玄有什么关系不成?否则家中缘何会有他的武功密笈?他……他也姓凌,天下有这般巧合之事?”凌云飞在刹那间心中起了千百个念头。

“天下如此之大,奇人异士数不胜数,武功相似者更不知有多少,我与凌梦玄功夫相近,这能说明什么?也许这只是一种巧合罢了,我林云飞与这位前辈高人可半点边儿都不沾。”

“果真如此吗?”达瓦莲娜脸上浮现丝许失望之色,口中又低语几声,似乎喃喃自语,又仿佛在向凌云飞述说般,道:我师父说我师祖珠穆皓天以一招险胜凌梦玄后,凌梦玄似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神智有些紊乱,然后大声高呼,狂奔而去,从此天下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今日林公子……“达瓦莲娜说到此处忽然住口不言,转头向后望去,只见客玉涵双眼发红,眼中闪着狼一般的幽幽寒光,咬牙切齿,似乎气愤之极,”林云飞,你不来救人,却躲在一旁,与一个初次相见的女人唧唧我我,是何道理?你还有没有人性?“

凌云飞眼中寒芒闪动,一股热血涌了上来,当他看到客玉涵胀的通红的脸,暗暗叹一口气,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说道:“将她们两人的双腿抬高些,用手轻拍后背,控出腹内的水,她们便可平安无事。”

三个女人乌七八糟,根本没有救溺水人的经验,经过凌云飞指点,她们依法施为,不久,两个溺水女人呻吟出声,想是已无大碍。

凌云飞在她们救人之时,转过身去,却见达瓦莲娜已带着两个随从浙行浙远,她连招呼都不打,竟自悄悄离去,想是觉得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凌云飞朝达瓦莲娜的背影扫了一眼,若有所思。“飞鹰派鹰振世带回的三个女人是否就是她们?西北部族的手伸的够长的。若真的如此,要想将飞鹰派掌握在自已的手中可就难上加难了。”

他抬头看了看彩练湖对岸的苍龙山,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看见淡淡的轮廓,飞鹰峰完全隐没进雨雾中,不露半点痕迹。

“那位鹰振世便如这雨雾般,让人看不透,也许自己有些轻敌,低估了此人。”

“林公子以德报怨,侠义心肠,小女子在这里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声音低低的,透着疲乏之意。

凌云飞转过身来,只见落水的两个女子软软地皆靠在丫环的身上,面朝向他。客玉涵静静地站在一侧,脸色已恢复了平和,眼光在凌云飞身上绕来绕去,仿佛在探究什么,又似在对他进行重新审视。两人目光一触,客玉涵轻哼一声,将头侧转。

凌云飞看到客玉涵孩子气的动作,心中稍宽。

“谢恩就不必了。我救你们只是想弄清楚你们为何非要取我性命,我林云飞自问与你们无三江四海的仇,你们却这般苦苦相逼,却是为何?”

“按理说你救了我们,我们应该知无不言,但这个问题牵扯太大,你不知道反而更好。”又是男子口音的女子接口作答。

“牵扯太大,难道我无意中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这人会是谁呢?”凌云飞心中震惊不已,猛然他心中一颤,电光石火般想起一件事来。“是他吗?那日自己喝的醉薰薰的,头脑不是很清楚,当知州大人介绍说他在二十多年前曾担任过中州的父母官时,忘形之下,不禁开口询问了赵五洲的情况。记得当时他的脸色变的很难看,甩袖走向一旁。”

凌云飞将前前后后的事串连起来,已是明了大概。“那天深夜,赵五洲急急来找自己,想是发觉大事不妙,可他说什么也想不到这位看起来胖胖的,整日笑眯眯的人物行起事来,如此雷厉风行,心狠手辣。推算起来,赵五洲在当晚就应被此人灭掉了,否则以赵五洲的为人,他怎肯放过自已。这样算来,他还是自已的救命恩人了,尽管他是无意为之。如今‘救命恩人’又想将自己这条命‘要’回去,这事也太奇妙了。”凌云飞微微苦笑。

“是了!定是赵五洲发现了他与外邦勾结的证据,这家伙官迷心窍,想借此机会除去此人,自已好接替他的位置,却不想走露了风声,偷鸡不成反丢掉了小命。自已当日随意地一问,不想引起了他的疑心。以他的为人,不除去自已定然不会罢手,凭他现时的地位及其在中州深厚的人脉关系,那可大事不妙,大大地不妙!”想到此节,凌云飞冷汗冒了出来。

“林云飞,你发什么呆?两位姐姐在向你告辞呢。”

“哦!”凌云飞无意识的答应一声,勉强定下心神,道:“回程之路千山万水,两位还是等身体恢复了,再走不迟。”

“多谢林公子关心。世事多变,人心难测,林公子也要多多保重。”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与“雪花剑法”的缓慢多变倒是有些相符。

“我们以后肯定不会再找林公子的麻烦,但是别人要找,我们姐妹却也无能拦阻,林公子你要多加小心。”男子口音的又补充了一句。

“多谢两位姑娘提醒,林云飞感激肺腹。”

“客家妹子,你心地如此善良,老天定会保佑你百事顺达,十全十美,记住,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找我们,我们必定虚席以待。”自始至终都是男子口音的女人在说话,另一个只字未吐,宛如哑巴一般。

“那是当然,就是你们不请我,我也会厚着脸皮找上你们的。”客玉涵扑吃一笑,眼中却泫然欲滴。

三个姑娘紧紧拉着手,依依不舍。

这位客公主刁蛮任性,行事莫名其妙,却不知为何与这两位姑娘这般一见投缘。

“世上原本有些事是无法讲得清,说得明的。”凌云飞心中叹息一声。

第六章双娇

身影早已隐没不见,但客玉涵仍痴痴俏立,心似已随人而去。凌云飞默默站在一侧,不知该如何做,也不知该如何说,唯有等待。

良久,良久。

客玉涵终于转过身来,呆呆盯视凌云飞,问道:“你怎么还不走?”凌云飞心中已想到数种对策,但客玉涵简简单单一个问题,却让他张口结舌,不知所出。“我……我……”艰难吐出两个字,便没了下文,他实不知说什么好。

客玉涵不再理会凌云飞,径自从他身旁走到彩练湖堤岸,眼睛深深投向迷蒙的湖天之间。看着她孤寂的身影显出的凄凉之意,凌云飞只觉嘴中发苦,心中也是悲凉一片。

“茫茫四海人无数,几个男儿是丈夫?”客玉涵轻轻叹了口气,柳腰轻摆,向前行去。

凌云飞迈腿想要跟上,心中想道:“我是丈夫吗?”腿又收了回来。一只燕子迅快从他身边飞过,轻叫一声,随即不见。一声新燕满天雨,何处行人不断肠。算了吧!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就要回到现实中。

凌云飞瞄着客玉涵,远远跟着。“相识一场,甜蜜一瞬。象她这般美貌女子实是胜过天下任何珠宝,垂涎欲滴的人不知凡已,护送一下,也是一番心意。”

走到半路,在彩虹居遇到的那两名女子迎上了客玉涵,三人似乎争执了几声,一起去了。

拿得起,放得下,说的容易,做起却难。凌云飞心中翻翻滚滚,终是无法平静。双手举起向天,大吼一声,稍稍平静了些。

“南宫峻身居吏部尚书之职,位高权重,随意找个罪名,便可将自己明着的产业全部查收。权宜之下,该收手的收手,该出手的出手再说。”

***

安排好向阳府的事,又反复叮嘱谈镇安找一隐密之所安顿下身体已逐浙好转的义父林老人,凌云飞踏上了回转中州的原路。

虽然心结重重,百事不顺,但凌云飞却无消沉之意,一颗心活泼泼的,斗志反增。

头戴一顶笠帽,周围垂寸许长白色丝绸,堪堪将眼睛遮住。看看四野寂寂,杳无一人,凌云飞施展轻功,迅捷如风,向前急驰。跑了大半天,只觉真气在全身快速流转,并无疲累之感,身上汗丝丝冒出,早起的酸涩之感早已消失无形,身上颇感舒适。凌云飞心中很是欢欣,别的事无进展,但内力随督脉一通,却是日有所进。

天色浙浙暗了,乌云低垂。凌云飞一无所觉,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再想,只是埋头前奔。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前方遥遥传来,凌云飞身形一滞,凭经验这显然是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嘶,无片刻犹豫,凌云飞身形又展,全力施为之下,速度快上许多。

登上一面低矮的山坡,居高向下望去,只见下面一大片开阔山坳中,二十多位黑衣蒙面大汉正在围攻中间的四个蒙面女子。二人坐在地上,萎靡的样子,另两人长剑挥舞,拼命将她们两人护住,在她们周围已躺倒了五、六位黑衣人。虽然天色昏暗,但以凌云飞眼神之利,还是看到了她们身上的斑斑血迹,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她们自已的。形势岌岌可危。

“原来她们刚刚走至此处,以她们两人的功夫,怎么还是这么有气无力,只不过在水中泡了一会儿而已,至于吗,难道是诱敌之计?却是不太像。”凌云飞心下犯了沉吟。

他却不知,在这春寒料峭之时,以两名女子的纤纤之质,喝饱了一肚子的凉水,复又被冷水浸泡一时,虽当时不感怎样,但晚上山中寒意颇深,内外交激之下,两个女子一下子感冒发烧齐至,哪还有半丝力气。就是凌云飞自已,要是没这一通狂奔,还都不知会不会病倒呢。

“这伙黑衣人是什么来头?他们如何知晓这四个女子的情形?他们如此行事有何目的?”当想到有何目的时,凌云飞激凌凌打了个冷战,一股寒意在心中升起,“好毒的心机!好辣的手段!今日要不是凑巧被自已碰上,那可就全完了。”

灭掉这四个女子,然后将事推到凌云飞身上,到时凌云飞可是百口莫辩。这四个女子定与孤宴衡、金岁寒关系密切,两大宗师任何一人出手,凌云飞就是有十条命怕也保不住。

“仅仅因为我,值得南宫峻如此冒险吗?”下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情势已不容凌云飞细想——两个女子既要保护人,又要力拒敌人,失去了闪转腾挪的的配合,无形中武功大打折扣。黑衣蒙面人显然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刀枪棍棒只是往中间坐着不动的两人身上招呼,让她们两人疲于奔命。就在此时,刀光闪动,一人胳膊上中了一刀,她也是真狠,身形一个踉跄,直往使刀人怀中冲去,竟是以命搏命的架势。

凌云飞出手了,一粒石子顺手飞出,击中了一把劈下来的长剑,解了她的危险。就象刮起了一阵风,凌云飞纵身扑下。

黑衣蒙面人显然训练有术,一发现有外人扰局,片刻之间已有六人分身而出,拦住了凌云飞的来路。为首之人刚刚说一声:小子………还未等他下面的话出口,凌云飞的拳头已到,他人腾空飞出时,“子”的余音犹在山谷中回响。凌云飞存心给他们来个下马威,第一拳全力出手,如奔雷闪电,威不可挡,一招毙敌。

余下的人果然被凌云飞威势震住,呆呆发楞。

凌云飞身形晃动,呈之字形,曲曲折折绕过五人向前直插。待这五人醒悟过来时,又有两人被凌云飞击倒。五人发一喊,疯狂向凌云飞追至。凌云飞身形越转越快,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眨眼间人已模糊一片。情急之下,凌云飞潜力喷发,身体在旋转之时,悟出了行进的法门。真气分两股,一股转动身形,另一股驱动身体前进后退,只运行几次,他已达到意到气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看着凌云飞宛如鬼魅似的身影,看着他人到人倒,无人能挡他的三招两势的情形。黑衣人齐声大吼,竟舍下四个女子,有序地结了一圈,将凌云飞团团围住。

凌云飞不言不语,身形停在原地,旋转不停。就在这战斗止歇的瞬间,山谷显得寂静异常,只剩下了一种声音:嘶嘶的劲啸。原来凌云飞周身的空气被他身形带动,竟发出了嘶嘶之声,可以想见他身形转动之快。

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心中皆想:这还是人吗?

天色已黑,山谷升起了雾气,凌云飞灰色的身影融入这雾气中,真真似厉鬼化旋风的模样,望上去让人心惊胆颤。

凌云飞身形忽地向前,到得中途,方向已变,横着身子冲向左侧,随着灰色的影子闪动,两人腾空飞出,如此几番下来,黑衣人能站着的越来越少。不知是谁发一声喊:妈呀!这还是人吗?有人撒腿狂奔,紧跟着众黑衣人全作鸟兽散,跑的无影无踪。

凌云飞停身不动,并没追赶。将这些人全杀了又如何,何况他也做不到这一点。

“小姐!你怎么啦,快醒醒啊!”喊声带着哭音。

凌云飞走了过去。两个拼命护主的女人如见到救星般,齐齐扑倒,道:“林公子,求求你,快救救我家小姐。”打斗之时,她们二人蒙面纱巾不知何时已脱落,梨花带雨略显苍白的脸上尽管被灰尘汗水布满,但美丽的底色却还是让人心生怜爱之意。

凌云飞略一思索,问道:“她们这是怎么了?是病?是伤?”

“是病。昨天晚上,我们赶路心急,露宿茺山,两位小姐,一齐发了高烧,浑身热的烫手。今日,强撑着身体赶路,越发不济。谁想又遇到这帮黑衣人,心忧体弱下,更是不堪。望公子快施妙手,两位小姐已昏迷不醒了。”左首女子语速极快,说完,两人一起叩头不止。

凌云飞沉吟半晌,道:“黑衣人虽去,但说不准还会回来。唯今之计,你们俩人还是先包扎好伤口,背你家小姐跟我找一隐密之所再做打算,可好?”

两个女子,心中慌慌,早失方寸,对凌云飞言听计从。

***

凌云飞从深深的睡眠中醒来,转头他顾,山洞中已空无一人。“难道她们已不辞而别?也好,这样也少了许多麻烦,免得日后牵扯不清,弄的人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站起身形,伸了个懒腰,只感身轻气爽,为两人女子运功治病的疲惫消失不见。

走出山洞,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心中生起一股暖意。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大概中午时分,看来他入定的时间够长的。咕噜噜,咕噜噜,腹中传来阵阵响声,肚子提抗议了。“那就先填饱肚子,再赶路不迟。”凌云飞心念刚起,鼻中忽然闻到一股肉香,饥感又增。

“原来她们还没走。”凌云飞若有所失。

迎着肉香寻去。走不多远,在一条小溪旁,他看了四个女子围坐石上,在烤山兔。凌云飞呆呆站立,目光中只剩下了两个人:两个女子在空寂的深山中露出了本来面目,看着她们的神情,真象是掌管山林的女神,说不出的轻松写意,优美自然,宛若已与周围的一切融成了一体。一个冰魂玉魄,气象万千;一个英气逼人,洒脱飘逸;一个眉目清冷,如广寒仙子;一个额宽眉远,似大海高山。

想不到塞外苦寒之地,竟也能孕育出这般绝代佳人。

“难道她们就是传说中的塞外二娇孤冰雁、元雪晶?”凌云飞心中暗暗忖道。

“林公子你终于醒过来了。”一个女子惊喜地叫了起来。另一个接道:真厉害,你这一入定足足过去了二天一夜。“

“二天一夜,比被你们打伤那次少了一天一夜。”凌云飞心中暗道。上次入定时间非同一般的长,已他心中颇感莫名其妙。此时他心中隐隐有了些眉目,“看来内力消耗殆尽时,入定所需的时间都很长。”至于其中原因,他推测应该跟他再生的原因有关。

两个美丽万方的女子轻盈盈地站起身形,深施一礼,神情冰冷之人道:“公子高义,孤冰雁铭感五内。”英姿勃发之人说:“想不到又是你救了我们,我再说谢就俗了,有机会,我一定也救你一救。”

“素闻孤冰雁人冰语冷,孤傲不群,看来半点不假,算上这次,这已是第三次跟她见面了,她总共只说了这一句话。用冷冰冰的语气向人说谢,还真是少见。”

微微一笑,凌云飞心中又自想到:“想不救你们都不行,不救你们那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吗。再说了,这般佳人我凌云飞是绝对不能不救的,否则岂不是暴殄天物。”

肚子不合时宜再次响起,凌云飞自失一笑,道:“几顿饭不吃,饿的前胸贴后背,闻到肉香,不自主跟着鼻子搜寻而至,不好意思。”

几个女子自是请凌云飞一起进食。塞外女子,大大方方,对男女授受不亲没有那么多讲究。一男四女吃着兔肉,谈着不着边际的话题,气氛倒也融洽。只不过凌云飞是听的多,说的少;两位小姐只是笑笑,并不怎么开口;倒是两个丫环,说起个没完没了。

自是不可避免说起黑衣蒙面人的来历,凌云飞摇摇头表示不知,四个女子不知心中做何想,也是摇头的摇的,说不的说不。看着她们淡漠的淡漠,懵懂的懵懂,凌云飞默然。

几个女子吃的甚少,凌云飞也不客气将兔肉一扫而光。

收拾利落,说到行程,正是一路。两个丫环邀凌云飞同行,他不便拒绝,于是结伴同行。

第七章袭扰

走走谈谈,倒是颇不寂寞,这与凌云飞来时的情景大相径庭,只是速度慢了许多。到得黄昏戌初时分,他们来到了一家建在一片稍为平缓的山谷中的客栈。说是客栈,其实只不过是以木为主要构架,以茅草为顶,以树枝为墙的两进四间的草屋而已。左侧稍小的一间是厨房,右首为饭厅,只有三、四张桌子而已。往里穿堂而过,是后进的两间屋子,差不多太小,看来一间为店老板所居,另一间想必是贮藏间了,供客人所住的房间却是没有。

客栈的老板是一位略显老态的中年人,瘦瘦的身材,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面色苍白,一副病态的样子。然而凌云飞对此人却半点儿不敢小看,能在这种地方开店,没有两下子,不被猛兽吃掉,也早被一些草寇毛贼吞噬了。

见到有客来,他只是点了下头,道声:“来啦!”便自顾自喝酒,不再理彩他们。这般待客,还真是出乎凌云飞意料。凌云飞笑一笑,也不计较,道:“这一路走来,还真是又渴又饿,麻烦掌柜的先给我们一人来一碗茶水,有什么好吃的尽管端上来。”

中年人并不答言,只是朝前努了努嘴。凌云飞一楞,转身望去,只见门口一侧坚着一块三尺见方的木板,上面潦草地用毛笔写着食品的名称价格。

好家伙!一碗茶水十钱,一个馒头二十钱,一个烧饼五十钱,一壶酒要二百钱……竟比外面贵了十倍不止,无怪乎他先让你看价格,看来是怕吃完后多费口舌。此处地势偏僻,运输货物不易,价格高也是人之常情,可也不能如此贵法吧,这哪里是宰人,简直是拿着刀明火执仗地杀人。生性吝啬的凌云飞不由犯了犹疑。

中年人象是猜出了凌云飞心中所想,冲着他怪怪地一笑,凌云飞宛如没有看见,只是想着怎样开口再与他交涉一番。这时有人说话了,“我说掌柜的,你这馒头就是用金子做的,也不能这般贵吧。想赚钱也不能这样赚,你也太黑了点儿。”孤冰雁的丫环小春开口质询。

中年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声:“好酒!”便闭起眼睛摇头晃脑,似在回味酒的余香,对小春的话恍若没有听见。

小春这下可不干了,袖子一撸,便想动手。她的主子清冷恬淡,惜语如金,她却脾气火暴,话语极多,竟是两个极端。

孤冰雁手一伸,说道:“小春。”小丫头跺跺脚,满心不愿地退回。

凌云飞却不想就此算了,他宰别人也就罢了,但别人宰他,他可绝对不会心甘情愿伸出脖子让人砍一刀。

“掌柜的……”

“算了吧,林公子。掌柜的上二十个馒头,来几碟小菜,对了,再来只烧鸡,一壶茶。”“凌云飞话未说完,就被元雪晶打断了。

凌云飞心犹不甘,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说什么。恨恨瞪了中年人几眼,跟着四位姑娘围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木桌坐好。

中年人也不吭声,转身进入里间。

好久,好久,他才磨磨蹭蹭端着一块木板出来,往桌子上一放,道:就这么多了,你们凑合着吃罢。“

十个黑黑的馒头,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看着就倒人胃口。烧鸡倒是一整只,但看上去冰冰凉凉,连一丝热气也没有。只有那几碟小菜青青绿绿,还能引起人的几分食欲。

几个姑娘挟了几口菜,便停箸喝茶。这几位出身大家,这等饭菜怎能入眼。凌云飞这几年生活富足,吃惯了大鱼大肉,这等粗食吃起来也很有些碍口,但他一想道不吃看起来此人也定是不给退,二十钱一个的馒头怎可浪费,就当二十钱吃吧。他硬着头皮,将馒头掰成块,一块块填入嘴中,然后快速下吞,不在嘴中多作停留。但这馒头实是又粗又硬,难已下咽,他吃一块,便皱一下眉头。

“林公子,既然不好吃就算了吧。”元雪晶看着他的样子,婉尔一笑,出言相劝。

凌云飞摇摇头,狠狠盯着剩下的馒头,微一摒气,继续战斗。这顿饭凌云飞足足吃了半个时辰,直到桌子上只剩下了碟子才算罢休。这是凌云飞有记忆以来,吃的最久的一顿饭。

四位姑娘,再加上中年人看着凌云飞呲牙咧嘴,咬牙切齿对付桌上的饭菜,既感奇怪,又觉好笑。都不晓得如此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怎会与饭菜较起劲来,却哪里知道这位富豪实际上是在心疼钱。

看着凌云飞拼命往口中灌一口茶,然后用手由上往下抚一下肚子的怪模样,众人再也忍不住,全都笑了起来。凌云飞虽不以为意,心中却在后悔——早知道这菜这般咸,还不如不吃,喝了这许多茶水,不又白白便宜了这家伙不少钱。

***

好说歹说,中年人总算同意一人一两银子可以住在贮藏间。

待四个女子走向后进,凌云飞将几只椅子拖拽一起,对还在喝酒的中年人也不做理会,囫囵一倒,闭目养神。

店中安静下来,耳中山风呼叫,夜莺低鸣,野兽嘶嗥,一时之间仿佛山中各种夜游动物全部醒转,热闹成一片。

就在凌云飞似睡似醒之间,店外突然传来几声哭喊。在这等时候,这哭声夹在各种声音中,分外清晰赫人,让人止不住浑身发紧。凌云飞竖起耳朵凝神倾听,哭声慢慢变细,终于如游丝般杳无所闻。凌云飞刚刚放下心来,哭声又起,这次哭声传来的方向已变,在这片刻之间从店前跑到了左边,哭声大了不少,好象距离近了些。凌云飞此时已有些明白,这哭声怕是有所用意,针对的也许就是他们一行五人。如此这般,哭声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远忽近,间隔时间长短不一,不绝于耳。

凌云飞扭过头来,发现中年人爬在桌上,鼾声细微,不知何时竟似已沉沉睡去。

“难道是南宫峻贼心不死,又派人来?京州距此路途遥远,只信息传递就需数天,哪有如此快法?再说经过这次的失败,苍促之间他哪里能找到更好的人手?是为中年人而来?可事情怎么偏偏发生在他们投宿此店之时,太巧合吧。”

在凌云飞的潜意识里,太多的巧合的事情肯定不简单。

“小心行得万年船。假设是南宫峻派来的人,他们为什么只是出声惊扰,而不趁夜偷袭?难道……”凌云飞心潮起伏,理不出头绪来。

既然想不通,只好先撇去一边,小心提防就是,反正前行后退都得走这条路,事情要来,避是避不过的。口中默默念诵:“只要还活着,希望就存在。”真气慢慢流转全身,逐渐越来越快,待到得长强穴,意念一动刚想返回,却发觉真气向前走了约一指宽距离,他内力不知何时又有进步。

“看来在有生之年打通任通二脉,还是很有希望。万事开头难,既有了开头,就算每日前进一丝一毫,长年累月下来,终有贯通之时。”凌云飞真气不停运转,终至物我两忘之境。

早上醒来,一抬眼,发现中年人正自从桌上抬起头,原来他就在桌上爬了一晚,看来此人还是个君子。两人目光相接,口中同时道早。凌云飞发现他眼中微有血丝,不知是喝酒喝多了,还是没有睡好。看到凌云飞的面色时,他目中露出惊异之色,显是对凌云飞抗干扰的定力吃惊。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却是对昨晚之事半字不提。同去外面小溪洗了把脸,凌云飞向他提起早饭,中年人便回去准备。凌云飞趁此机会将小店周围数百米之内细细搜索一番,意料之中,没有找到半点线索。

日上三竿,粥已凉透,四个女子才姗姗而至。到得结完账,出发时,日将正中,大概已是午初时分,“早饭午饭合成一顿,钱是省了,可却担搁了半天的时间,要老是这样下去,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凌云飞心焦,带头急急赶路,两个丫头小春、白雪很有意见,喋喋不休,但孤冰雁、元雪晶不开口,她们也只好勉力跟上。

路上凌云飞有意说起昨晚之事,两个小丫头连咒带骂,竟似不怎么放在心上。凌云飞将目光转向两位姑娘,她们只是轻轻摇头,看样子似在责备凌云飞胆小怕事一般。

“是了,她们虽然被自已逼入水中,严格说却不是被自已真正打败,她们定是心中还有些耿耿于怀,要不是自已又救了她们一次,她们说不定早找个借口与自己再比试一场了。前日敌人来袭又正赶上这两位生起病来,虎落平阳被犬欺。也许她们巴不得再有人来袭,好找回面子呢。”凌云飞无可奈何,只觉得自己上了贼船,很是有些懊悔。

说是走的快了,也只是与前一天相比。两个丫头腿上、胳膊上都有伤,虽然不重,却也不是几天就好的,行进速度又如何快得起来。

紧赶之下,到了下一家野店之时,已是戌正时分。本来依凌云飞之意,还想多赶一程,随便找一山洞休息一下就行了,可两个小丫头说什么也不干,两位美人不言不语,让凌云飞觉得自已好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打算似的,四比一,他只有苦笑。

山中野店,形状结构都差不了多少,凌云飞只好一切照旧。唯一不同是这家的店多一位店小二,他与那位看起来色迷迷的掌柜可不是君子,住进了四位女子的隔壁。凌云飞只好独自一人消受冷峭山风,孤单寒夜。

如出一辙,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哭声又开始袭扰。到得此时,凌云飞心中再无怀疑,已料定这些人肯定是受南宫峻指派,拖延他们的行程,扰乱他们的休息,消耗他们的精力,为真正的高手赶到争取时间。

细细想来,南宫峻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开弓没有回头箭,箭已射出,又如何能够收回,他必定会想尽一切手段除去他们,绝不肯放虎归山。

“他身在京州,凭借什么样的通讯方式遥控手下之人?有什么手段能让信息传送的如此快捷?”凌云飞心中突然感到了一种兴奋,“一定要将这一点弄明白,它对自已以后的发展有不可估量的价值。”

“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也许在明天就会有一场恶战在等待着自已,还是想想如何逃过这一劫再说。”

“先剪掉这些尾巴,让耳朵清静些,生死关头,婆婆妈妈可要不得。”凌云飞飘身落地,将衣裤反穿,他的衣服外灰内黑,正适合夜行。来到店右侧的木墙边,仔细打量,发觉这墙是用手臂粗细的木桩一根根排列而成,木桩之间胡乱用泥土填住,并不是很严,凌云飞能感到丝丝冷风从空隙穿进来。他蹲下身形,将手放在木桩上,真气从手上传到木桩,再往后轻轻一带,悄无声息半截木桩已到了手中。依法施为,不久已成尺许左右的洞口。

凌云飞穿洞而出。

店外漆黑一片。夜空如墨,阴云满布,一丝光线都没有。凌云飞静静站立,侧耳细辨哭声方位。既然前后左右几个方向轮流发声,只要一面声音停止,余下之人立时就可发现,望风一逃,追起来可就麻烦了。凌云飞放轻脚步,一步步掩近距他五六米远的树林。

一棵大树后,凌云飞寻到了他要找的人。待他哭声一停,凌云飞飞身飘起,从他身后掠过,封住了他的大椎穴、天柱穴。他身子不停,

直向前飞,眨眼间已发现了另一人,如法炮制,将他制住。待得他将第三人点倒,第四个人哭声刚刚止歇。凌云飞凭借他视黑夜如白昼的双眼,靠着他快捷的轻功,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看到第四个人时,想是他已发觉情形有异,做势欲逃,凌云飞抢上几步,截住了他。那人颤声问道:“你是谁?”双手漫无目的乱劈几下,毫无章法可言,武功有限的很。凌云飞也不与他废话,身形一闪,点了他的神堂穴、天柱穴。

待得他拎着此人去寻另外三人,忽见不远处一抹黑影一闪而逝。“哎哟!不好。”他身形展动,待要去追,看看手上的黑衣人,直直站定。

还好,他只来得及将一人灭口。

第八章敌至

凌云飞将三个家伙分置,恩威并济,一一审过。这三人仿佛事先已商量好一般,众口一词,都言自已是向阳府的小混混,被人百两银子买了,日夜兼程赶来袭扰他们一行五人。问起出钱人,他们皆言是一位面目和善的年轻人。再问其它,一无所知。

“一时的迟疑,将正主放跑了。”凌云飞苦笑两声,后悔已迟。

真想将这三人就这样丢在外边,让猛兽果腹,让人灭口。转念又想这样做毫无意义,而且店中那个洞也正好需要有人当替罪羊,便将三个人拎入店中,补点了天柱穴丢在一角。

早晨,店主见好好的店墙一夜之间多出一个洞来,而店中无声无息多出三人在一角落熟睡未醒,自是又惊又怒,朝凌云飞大喊大叫。四个女子闻声而出,两个丫头小春、小雪向凌云飞会心一笑,蒙面的孤冰雁、元雪晶脸被面纱遮住,而凌云飞隔物视物的能力只昙花一现,便消逝无踪,自是无法看到她们面纱后的表情。

凌云飞也不出声,上前解了三个人的天柱穴。然后对店主说道:“这三个小偷,晚上打洞行窃,被我所擒,现在这三个人归你了,想怎样处置他们随你的便。”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又道:“我帮你避免了财产损失,自已却一晚没睡好,刚才你又不分青红皂白冲我一通大吼,你怎么也得有所补偿吧,我看不如你将昨晚饭钱、住宿钱免除,再请上一顿早饭,我们便算两清,如何?”

三个小混混被凌云飞拿眼一瞪,哪敢开口分辩。

凌云飞骗吃骗喝完,在店主“千恩万谢”之中,打道起程。三个小混混既已交与了店主,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行了大约一顿饭工夫,凌云飞突然停住身形。四个女子也随即止住脚步,瞧向凌云飞,不知这个爱占小便宜的男人又有什么打算。

凌云飞脸上阴晴未定,似乎有些犹豫不决,他轻咳一声,整了整脸色,才道:“刚才我忽然想起在向阳府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未办,必须马上赶回。我们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两个丫头睁大了眼睛,脸上一副不可思议之色。有如此美人相伴,多少男人梦寐以求,只有这个家伙,整天或嘻嘻哈哈,或一本正经,并无半点儿殷勤之举,现在他居然张口告辞,竟似乎对艳名播天下的二大美人不屑一顾,真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没心?想来还是没心的成份居多。

凌云飞也不等她们做答,举手一揖,身形倒退飞起,到得丈许左右,身形轻灵扭动,变成面向前方,脚尖在山石上一点,几个起落间,人影消失不见。

“喂!你给我回来!”两个丫头情急之下,放声高喊。一瞬间群山相应,喊声回荡,却没有人做答,在这片刻之间,凌云飞似乎已与山林融为一体,再无声息。

孤冰雁与元雪晶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将头错开。

少了凌云飞,她们行进的速度反而快了许多,不过却几乎没人开口说话,每个人只是默默急行,场面一时沉寂下来。中午打尖的时候,看着桌子上几乎原封未动的饭菜,每个人不由都楞住了——以往四人吃饭是不会要这么多的,今日却多要出了这许多,并且每个人都没有提出异议,自是潜意识中将凌云飞计算在内。

小春轻轻叹了口气道:“小姐,你说这个林云飞他真的是有事要办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总感觉这只是他的借口,他是不是贪生怕死呀?却也不象。”

“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吗!别忘了,我们在他的心目中都是外邦之人,是不讲天理人情的冷血动物,他自诩是睿丽王朝的英雄好汉,要不是看在我们都是女子而且你们俩个小丫头伤势未愈的份上,恐怕早就与我们分道扬镖了。”

小春呆呆地看着孤冰雁,低声道:“小姐,你好象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

“多嘴!”孤冰雁轻哼一声,将头转过一旁。

“他也算英雄好汉吗?吝啬、小气、一肚子阴谋诡计,天底下的英雄好汉要都是他那个样子,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元雪晶对孤冰雁的话不以为然。

孤冰雁抬头看了一眼从来洒脱自然,有男子之风的元雪晶,眼中流露出奇怪之色。元雪晶与孤冰雁的眼光相对,眼波中显出一抹羞意。“扑哧”她突兀笑了起来,伸手指向孤冰雁,道:“雁姐姐,我刚才正是用这种眼光看你,想不到你马上又还给了我,真是报应的好快呀!。”笑声没停,又加入了三个人进去,响了许多。

***

凌云飞行在高处的丛林中,眼光遥遥缀着孤冰雁、元雪晶四人,他目光不时扫向她们的前面、后面,以及与他相对的另一侧重重山岭,寻找可能出现的敌人。

下午,阴沉沉的天空中终于有雨垂落。雨丝细细的、密密的,打在绿叶上,沙沙作响,仿佛风过树梢,又似千万蝗虫在吞吃幼小的禾苗,人听了心中乱乱的,慌慌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凌云飞专捡密林深处走,身上只是稀稀地沾了几个雨点,而孤冰雁、元雪晶走在弯曲的山道上,身子完全暴露在细雨中,不多时,外衣已湿。孤冰雁、元雪晶感冒、发烧刚刚好转,如果再长时间淋雨,后果堪忧。她们自己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转身冲入旁边的树林中。

看到她们停身,凌云飞也止住脚步,选了一棵绿荫如盖的大树,靠着它坐下,口中嚼着离开孤冰雁、元雪晶后从店主那里搜刮来的干粮。他虽然居高临下,眼睛却也不能穿过林子,看到里面的四个人,所以他只好将眼睛锁在那片树林上,时不时看上两眼,防止将人跟丢。

阴云缓缓开始下垂,远处群山上半截全躲进了灰蒙蒙的云雾中。雨又绵又密,韧性十足,看情形没个几天几夜是不会停的。

等待本来就是一件考验耐心的事。而如果等待的是未知的危险,那这等待就是对人心灵的慢慢煎熬。

凌云飞的等待经历即使不是天下第一,肯定也是一时无两。他宛如一具石像静静地坐在那里,除了眼睛时不时闪烁亮光,身体一动也不动。

阴雨天,夜幕降临的分外早。

天一分分昏暗,终于亮色浙浙不见,只余下无边的黑暗。就在这时凌云飞看见一缕缕昏黄的光线从林中透射而出,划破了周围森寒的夜幕。

“她们也太大意了,居然点起了篝火,这不等于明白告诉人家:快来吧,我就在这呢!”想到这,一丝恼意在胸中升起:“你们既然不把睿丽王朝的人放在眼中,那就先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

“也许是诱敌之计也说不定,这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应敌之道,可比费心费神的等待好多了。”

孤冰雁点起篝火的用意除了烤干外衣,烧烤食物外,原本是想用来诱敌。可元雪晶说什么也不肯躲藏起来,作为金岁寒的弟子,连敌人的面都未见便躲躲藏藏,岂不是将师傅的颜面丢尽,即便别人不晓得她是金岁寒的弟子,她也丢不起这个脸。

孤冰雁与她自小相熟,对她的脾气禀性一清二楚,无奈之下,只好吩咐小春、小雪躲在一旁,免得到时帮不上忙,反而碍手碍脚下。

两个丫头噘起嘴,满心不情愿地纵身,各躲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上。

雨下的不急不躁。夜已深。

凌云飞眼睛猛的亮了起来:终于来了!

大约五、六十条披着黑色披风、戴着斗笠的人影出现在了凌云飞的视野中。他们的队形散的很开,拉成了很大的圆弧形,齐齐向光线时明时暗的树林包抄过去。目睹这些人脚步灵动,身形轻巧的身手,凌云飞只觉他的一颗心微微下沉,嗓子有些发干: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南宫峻从哪里找到这许多好手来,看来这人的能量远远超出了想象。

凌云飞纵身而下。

孤冰雁好整以暇地往火堆中添了一把树枝,元雪晶伸手入怀,掏出一只玉色胡笳,凑到嘴边,吹了起来。

在这寂静的雨夜,在这寒瑟的深山中,一声凄厉的尖锐之音突兀地响起。非同寻常的是这胡笳起始之音一下子便拔得非常之高,带着一种狠烈的凌厉,群山似乎感受到了笳音中的杀伐之意,回声颤颤。笳声入耳,凌云飞身形不由一缓,“竞舟之时,吹奏的也是这种乐器,不过那时定是多人齐奏,威力比今天厉害多了。”

笳声到得最高点,呈直线下降,猛然低至不可闻。就在人感到心神一松时,突然又是一个拔高,在毫无低中音过度之下,笳声能一下子突到高点,显是元雪晶全身内力贯注其中所致。

“既然来了,就不要藏头露尾,请现身吧。”孤冰雁站起身形,拔出长剑。

笳声转平,呜呜咽咽,凄凄惨惨,仿佛慈母痛伤爱子之丧,仿佛全家围坐,无物可食,悲凉一片。偶而一个撕裂的高音,让人眼前不由浮现姐妹被强梁所抢,全家绝望之下,痛哭惨嗥的的场景。

各种暗器在毫无征兆之下,呼啸而至。

想不到来人根本不受笳声影响,尽管有些暗器被林中树木阻挡,但大部分还是向孤冰雁、元雪晶身上而去。两女猝不急防之下,不禁手忙脚乱。

情势如此,生命要紧,名声却也顾不得了。二人长剑急速摆动,护住身体,两眼一对,心意相通,孤冰雁长剑挥舞,护住二人,元雪晶长剑闪电般挑动几次,将燃着的树枝向四周撩去。林中一瞬间亮了许多,个别动作稍慢的黑衣人来不及躲藏,身形暴露出来。

火光扑闪了几下,林中黑暗一片。

扑哧、喀嚓几声响过,跟着几声闷哼,然后沉寂下来。

“点火!”有人沉声喝道。

火把几乎同时亮起,纷纷扬扬划着弧线抛入了林中,看来黑衣人对此早有准备。这样一来,二女身形完全暴露在在照如白昼的火光下,再无遁形之处,立时遭到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黑衣人三个一堆、五个一伙,一组上来狂攻几招,往后便退,随后下一组再上,展开了轮番进攻。这些黑衣人武功都不错,而且训练有术,两女与一组交手几招,刚占上风,他们已退,下一组接着进攻。几个回合下来,她们只伤了二人。

两女背靠背,长剑不停的出招,以抵御潮水般的攻击。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体力消耗越来越大,情况危急。

就在此时,两声娇喝,小春、小雪分别从树上飞落,同时手中长剑如匹练般从空中劈下,两个黑衣人随着剑光敛落,惨哼倒地。

还未等她们进一步动作,六人闪身而出,拦住了她们。

就在此时,林中空气忽然急速涌动,仿佛林子上方突然刮起了一股狂风,猛烈异常。酣斗正浓的众人一惊之下,住手上望。

只见林子上空一两丈方圆的树冠挟带劲风,黑压压的迅猛落下。正是偷偷潜至的凌云飞看见情势不妙,出手相助。

“护住火把!”有人纵声高喊。

然而为时已晚,树冠呈扑天盖地之势,将林中空地火把悉数压灭,只剩下未扔到位置的几支还在燃烧。忽的一声,树冠抬起,向周围扫去,竟是连四个姑娘也在扫荡的范围之内。这树冠如此之大,又挟带劲风,除了闪避,实是无法抵挡。

众人见势不对纷纷向后退却,四个姑娘也不例外。

孤冰雁、元雪晶见到凌云飞去而复回,大喜过望,一时之间心神大振。但见到凌云飞对她们加以攻击,心下不禁一楞,但两个姑娘冰雪聪明,一转眼已明白他的用意。

两人下了狠心,同时出手后跃,剑演飞雁、雪花,凌厉之至,黑衣人急退之下,队形有些散乱,无法有效抵挡,被她俩连伤数人,她俩趁势杀到树木林立之处。

有了树木的遮挡掩护,黑衣人再也不能象方才一样合力围攻她们,形势好了许多。

猛听凌云飞一声大吼,树冠脱手飞出,他飞身抢上,抓住树冠末端,人随着树冠飞起。

第九章血战

凌云飞冲向了与孤冰雁、元雪晶相反的方向。

敌人数量是他们的十倍不止,而且还都有两下子,实容不得半点儿轻视,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散他们,以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这正是以少对多的常用之法。凌云飞以树木为掩护,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连伤数人。这时侧面有两人抢上,刀剑齐挥,拦住了凌云飞,掩护其他人后退。凌云飞连发四拳,但这两人武功实是不凡,刀剑齐挥,堪堪抵住。凌云飞向后撤出数步,然后纵身而起,高达三尺,双脚在一棵大树上一撑,身体嗖的一下,迅猛飞回,双拳在脚蹬树时,同时击出,这下拳势借了身体的冲势,威力大涨。使剑的长剑斜摆,剑光颤动,迤俪出数朵剑花;拿刀的长刀斜劈,劲道十足,刀势弯弯曲曲,起起伏伏,竟与云鹏万象剑法中的一招“波涛汹涌”相似。

凌云飞心中一震,击向长刀的劲道回收了几分,把力道转向了使剑之人。“轰、轰”两声响起,长剑凌空飞出,使剑之人应声倒地;拿刀的蹬、蹬、蹬……连退数步,勉力站稳身形。

凌云飞身形一晃,还未等使刀人反应过来,手掌已抚上了他的胸前,低低道:“海鸣,是你吗?鹰振世来了没有?”

“来了!属下呆会便跟在他身侧,您一看便知。”他伸手一指倒地之人,“他就是鹰振世独子鹰贽。”

“看招吧!”庞海鸣突然后退,长刀迅猛劈出。

“好小子!竟敢诈我,拿命来吧!”凌云飞恼羞成怒的样子,挥拳就击。庞海鸣刀到中途,突的收回,抱起鹰贽转身就跑,这副以进为退的样子做的模样很是十足。凌云飞抢上几步,恨恨一跺脚,去追别人去了。

孤冰雁、元雪晶方才迫于形势只守不攻,心中郁闷无比,这一下形势突变,有了可供发挥的空间,心中的压抑暴发出来,真宛若两个囚入笼中的老虎,一旦破笼而出,骁勇非常。身法轻灵飘逸,剑法凌厉狠辣,竟是只攻不守,真是挡者披靡,黑衣人纷纷闪避,不敢接其锋。孤冰雁脚尖忽地一挑,一只火把凌空飞起,林中骤然一亮,一个黑衣一惊之下,身形一滞,被她一剑劈倒,还未等火把落地,她长剑斜劈,火把打个了旋转,再次飞出,她身形抢上,又一名黑衣人倒在剑下。元雪晶见此情形,如葫芦画瓢,长剑一抖,也挑起一只火把,把至人到,人到人倒。

两只火把交替翻飞,两个身影闪转腾挪,两把长剑耀眼生寒,黑衣人心惊胆寒,苍惶往林外撤退。

突然一声尖叫传来,继而有人高声大喝:“停手!再不停手,我就把这个丫头杀了。”

杀的正自兴起的孤冰雁、元雪晶闻声之下,心神震动,收剑停身,任火把落到地上。声一入耳,凌云飞刚刚腾起的身体,宛如被抽掉了力量,重重地落到地上。“只想着攻敌之弱,却忘了已方之弱,这可是大忌呀!怎么就疏忽了呢。”凌云飞懊悔不已。

***

林外。不成比例的敌对双方相距十丈。

小春脖子上架着一把刀。看着她披头散发,浑身血淋淋的样子,凌云飞不由心中愀然,“这丫头旧伤还未愈,新伤却又添,这一下伤上加伤,真难为她了。”

孤冰雁静静地站着,眼中闪着幽幽的光,凌云飞依稀听到了她咬牙的声音。

“你们想怎样?划下道来吧!”

元雪晶沉声发问。

“我们也不想怎样,只要你们束手就擒,一切都好商量。”一位黑衣人闪身而出,由于面蒙黑巾,话音嗡嗡的,有些沉闷。

“小姐,不要管我……”小春的声音就此打住,旁边有人伸手点了她的天柱穴。

“你们放下她,我们就任你们离去,如何?”孤冰雁嗓子有些沙哑。

“哈、哈、哈……”黑衣人齐齐纵声狂笑,仿佛孤冰雁说了天下最可笑的事一般。

元雪晶长剑出鞘,剑尖前指,喝道:“你们如此不知好歹,姑奶奶我先杀光你们再说。”

黑衣人把小春往前一挡,嘻嘻道:“你来杀呀,你来呀,哥哥我好怕呀!”又是一阵哄笑。

长剑抖了几抖,元雪晶扭头转向孤冰雁,道:“姐姐,你看……”她言外之意是:小春这丫头是你的,还是请你自已下决断。

凌云飞看到孤冰雁垂下头,没有说话,踏前一步,道:“你们刚才的条件要价太高,我们根本无法答应,还是说出你们的底线吧。”

“那好,只要你一个人束手,我们立马就将这个丫头放了,如何?”

对方这么爽快就降低了要求,显然大出凌云飞的意料,他毫不犹豫,立口答应道:“好啊!”,这话他根本未经大脑思考,自然而然冲口而出,话一出口,心中已生悔意,“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充英雄充上瘾了?还是我这大盗与‘英雄’本是一路货色?”

“万万不可!”孤冰雁、元雪晶同声开口。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用我一个粗鲁鲁的大男人换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是很赚吗?就这么办了!”事已至此,凌云飞反悔已迟,只有继续一副慷慨激昂的姿态。

两个姑娘抬眼看着他,只见波光莹莹,却是不住的摇头。

火光照耀下,除了凌云飞和小春面目外露,其余之人皆是只露出两只眼睛,这情形本身就有些诡谲。

“你到底换不换?婆婆妈妈,有些男人的样子好不好。”

“既已说换,我就不会反悔,如何换法,你们说吧。”凌云飞语调平和,并无气恼之态。

“是条汉子!你点中双肩上部的”肩井穴“,往前走,我说停就停。”

“还是你们派一人来点我的穴道,以示我们换人的诚意,如何?”

“没这个必要!天虽黑,但我们有这么多双眼睛在这儿盯着,难道还怕你弄鬼不成?”

凌云飞双手同时举起,刚要下落,“不要!”孤冰雁、元雪晶又一次出声阻止。凌云飞冲她们微微一笑,道声:“小心了!”动作不停,双指实实点在了“肩井穴”的位置。

随着凌云飞一步步向前,他下垂的双手做无意识的摆动,好象双手已不再属于他,他根本无法再对它们施以有效的支配,正是“肩井穴”被封的正常反应。凌云飞走的很慢,仿佛对这五丈距离甚是留恋,要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印迹。时间在这一时刻拉的很长,让人觉得过了好久好久,凌云飞才走出几步。

走的再慢,必竟也是在一步步前进,凌云飞走到了空地的中间。

“忽”的一声,小春被凌空抛起,向凌云飞飞来。“卧!放!”弓弦响处,黑衣人齐刷刷卧倒,火把在这一瞬间全部熄灭。“嗖、嗖、嗖……”无数的利箭穿过黑暗,向凌云飞及在空中翻滚的小春射来,后面的三人也在箭的射程之内,这一波箭雨当然少不了“照顾”她们。

凌云飞大吃一惊,他急急赶来,无暇查看黑衣人后面情形,实际上在他的心中他觉得没有必要看,谁知这帮人对他们如此看重,不但飞鹰派派中高手悉数出动,看情形连官兵也卷了进来,否则这些弓箭手从何而来。

凌云飞“七”经八脉如今已是顺逆由心,除了几大要穴,其余穴道中气血根本不受点穴的影响,自然而然地流转,点中一般穴道对他实起不到什么作用。

身形腾空而起,抓住小春的衣服,用力向后抛出。借着这一抛之力,他身形打了个转,想变成头前脚后的姿势,但就是这瞬间的迟延,在他身形翻转之际,长箭已然及体,在这危急之时,他大吼一声,身体向上升起半尺距离,也就是这半尺的距离救了凌云飞一命,扑扑扑三只长箭入体,两只射中左腿,右臂也中了一箭。

弓弦又响。

凌云飞强忍剧痛,一声不哼,身体加速下落,他身体刚一落地,又一波箭雨袭至。凌云飞右腿点地,身子呼的一下,转动起来,当此生死存亡之际,他发挥了惊人的潜力,眨眼间他周身气流已形成了旋涡,长箭射到他身体一尺左右,改变了方向,绕着他的身体转动起来。凌云飞不停的转动,随着他动作的加剧,三处箭伤痛入骨髓。要是换作旁人,早已痛昏过去,但这点儿痛与凌云飞肉体经受过的痛苦相比,实是有些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当大事,他强忍剧痛,依旧旋转不停。长箭不住射来,经过数轮,凌云飞周身的长箭已达百只之多。

黑衣人听到了空气的厉啸,察觉了情形有异,有人喝一声:停!点火!“

数只火把亮起,黑衣人随着纷纷站起身形。

就在这时,凌云飞身体猛的一抖,螺旋状真气化作了直线。百多只长箭“嗖、嗖、嗖……”呈扇面向前飞射,他这一下实是使尽了全力,反射而回的长箭竟比用弓射出的还要凌厉。

凌云飞这一手出乎了所有黑衣人的意料,站起身形的,正弯着腰想挺直的,刚刚做势欲收起双臂的,经此一击一下子倒下了一大半。

还未等黑衣人反应过来,凌云飞身形再转,忽啦一下,直冲过去。

“呀嘿!”后面传来几声兴奋的叫声。孤冰雁、元雪晶及小雪见到凌云飞安然无恙,高叫出声。刚才的箭雨如此绵密,她们使劲全力抵挡,根本没有时间顾到凌云飞。箭停,火起,她们抬眼看到的第一个影象,正是凌云飞大发神威,重创黑衣人,不由惊喜莫名。喊声未停,她们展动身形,随后杀到。

凌云飞、孤冰雁、元雪晶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都是佼佼不群之流,尤其凌云飞的武功更是诡异莫测。他旋转的身形卷入人群中之际,正是黑衣人刚遭重创,根本未来得及做出调整之时,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牙齿紧紧咬进嘴唇,唇上丝丝鲜血涌出,凌云飞宛如未觉。尽量将移动的力量移到右脚,但左腿在旋转前进之时,不可能不受力,痛得凌云飞神经一颤一颤的,鲜血已将他的裤子染红。身上带着三只利箭,照样拳到人飞,人到人嗥。他右拳击出时,血气前冲,鲜血顺着箭伤向外流溢,又染红了上衣。打着打着,凌云飞嫌长箭碍事,劈手夺过一把刀,将长箭齐根削断。这一下更是得心应手,一手刀,一手拳,真如虎入狼群一般。

三个姑娘受尽了窝囊气,也是发了狠,剑风激荡下,全身也是血人一样。

黑衣人边打边退,凌云飞他们四人冲入人群中,弓箭手怕伤了自已人,不敢射箭。看看情势危急,只有丢下弓箭,拔出刀剑,赶来增援。

兵败如山倒。加上四五十名只会劈砍的弓箭手根本已无法扭转形势。再加上凌云飞浑身鲜血,眼睛瞪的跟铜铃一般,眼中红红一片,一刀一个,一拳一个,仿佛杀神再世,死神重生,众人不由皆心生惧意,无人敢近他周身三尺范围之内。

有人逃跑。这口子一开,黑衣人的神经终于崩溃,纷纷夺路而逃,火把一一熄灭,他们想趁黑增加活命的机会。却不知如此一来,弄巧成拙,形势对视黑夜如白昼的凌云飞更加有利。

浑身不知又添了多少伤口,但手脚自如,并无多少大碍。凌云飞盯住了抱着一人的庞海鸣三人,尽管浑身剧痛,但除去鹰振世,无疑此时便是难得的良机,凌云飞怎能放过。他眼中锁定他们三个,把意念全部集中到一点上,不去想内力失去大半,也不去想因失血过多,手脚乏力的情形,只是放腿猛追。

距离不但没有拉近,反而越来越远。凌云飞犹如未觉,追赶不停。

前面不远就是一片树林,要是这三人入得林中,一切都来不及了。

然而,天意难违,世事难料。

林中在此时窜出三人,有二人手中亮起了火光,稳稳拦住了鹰振世三人的去路。

客玉涵与两个漂亮姑娘的身影映入了凌云飞的眼中。

第十章柔情

凌云飞心中大感吃惊,暗道:“这个喜怒无常的丫头怎么也来了?”

鹰振世抽出长剑,向着庞世鸣道:“你带着公子走,我来拦住他们。”庞世鸣犹疑了一下,道:“那您呢?”

“我自有脱身之计,你只管带着公子走就是。”

“那您多多保重,我去了。”庞海鸣抱着鹰贽抽身而去。

“你们两个去拦下他。”客玉涵见庞海鸣逃走,令两个姑娘去拦阻。

两女不言不动。

“我让你们去拦他,你们竟敢不听我的命令。”客玉涵大发雷霆。

“我们的责任就是保护你,别的人可与我们没半点儿关系。”两个姑娘毫不动气,竟对客玉涵大发脾气视而不见。

客玉涵气得直跺脚。

鹰振世突然发动了攻击。没有丝毫征兆,长剑直直点出,奔向客玉涵的前胸。以他堂堂一派掌门之尊,居然不顾身份对一个女子偷袭,而且攻击部位更是为武林人士所忌,简直把自已降到了下三滥的位置。

“小心!”凌云飞不自禁喊出声来。

客玉涵正气的发昏,失去了警戒之心,当她听到凌云飞的警告时,长剑已快及身,她下意识的向后一退,长剑跟着追击过来。客玉涵大眼不闭反睁,恨恨瞅向将夺去她性命的长剑。

就在这时,客玉涵猛然感到身体侧面受到重重一击,身体倒向了侧方,此时鹰振世的长剑已刺入她的衣服中,她侧向一倒,长剑将她的衣服划了一条长口,只差一点点,客玉涵躲过了破腹之灾。

在这危急关头,客玉涵右侧姑娘用肘狠狠撞了她一下,解了鹰振世的偷袭之危。

两个姑娘惊出一身冷汗,恚怒之下,也无暇查看倒地的客玉涵,齐齐向鹰振世攻去。这两人身材纤细的一个使量天尺,招数飘忽,身形轻灵,武功大是不弱;另一个赤手空拳,居然用的是拳头,拳头走向飘飘渺渺,曲曲折折,颇有几分奚蹟言的模样,想是受过他的指点。

就在这时凌云飞已赶到。

在两个姑娘夹击之下,鹰振世摆动长剑,“苍鹰剑法”展开,居然占不丝毫上风,心下不由几分气馁,几分胆寒。

凌云飞看到三人势均力敌,放下心来,赶忙走过去,查看客玉涵的情况。他远远看到客玉涵倒地不起,二个姑娘势若拼命的样子,以为客玉涵已遭不测,只觉眼前金星直冒,一口鲜血向上翻涌,差点摔倒在地。好在他毅志坚定,心性刚强,拼命忍住,但眼中酸涩,眼泪差点流了下来。从他成年,到现在有多少年了,不管肉体心灵遭受什么样的打击,凌云飞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如今却因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给他带来无限困惑,无边烦恼的小丫头,他的心灵感到了久违的伤痛。

客玉涵侧伏地上,一动也不动。

凌云飞心焦之下,也无暇细看,蹲下身子,把手伸向了客玉涵的鼻子,试了试她的呼吸。一丝气息都没有,凌云飞脑袋一昏,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从口中涌出,喷在了客玉涵的身上。

勉强静静神,凌云飞伸出双手,想把客玉涵身躯转正,看看她到底伤在何处。

“啪!”的一下,凌云飞的脸上遭到重重一击,客玉涵一个燕子翻云,站了起来。

凌云飞完全呆住了。直直看着客玉涵,仿佛这记耳光是打在别人的脸上。

客玉涵噘着嘴,上下打量凌云飞几眼,恨恨道:“你怎么把血往我身上吐,恶心死了。未经我允许,竟敢在我身上乱摸乱拽,找打!”

凌云飞看到客玉涵“死”而复活,高兴之下,也不计较她的蛮横无理,只淡淡道:“原来你是装死,不错!装的挺象。”不再理她,转头看向正在激斗的三人。

“小心眼儿!”客玉涵嘟囔一声,“哎呀!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林大哥,你没事吧?”

凌云飞身子一抖,头又转了回来,眼睛直直盯向客玉涵,颤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客玉涵没有理他,抢上身来,搬着他的肩头仔细查看,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咽声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弄的全身都是伤……”她肩头耸动,扑在凌云飞的身上,嗓子硬咽,说不下去了。

凌云飞在这一瞬间,身子云里雾里,轻飘飘的宛如要飞了起来,浑身的伤痛在这片刻之间,仿佛已然痊愈。轻轻拍了拍客玉涵的后背,温声道:“好了,别哭了。这点伤算什么,你看我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

“死鬼!”客玉涵扑哧一下笑了起来,扬起了脸。在昏黄的火光下,梨花带雨的脸庞清丽难言,难画难描。凌云飞不觉心神激荡,坚固的心灵差点就此失守。

“妹子,你且站过一边,看大哥收拾此人,替你报仇。”凌云飞话刚一说完,客玉涵已紧紧拉住了他,急急道:“你都伤成了这个样子,还想逞强,你还要命不要,这个人交给我们就是了。说吧,你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凌云飞脸色一正,道:“妹子,不要胡闹,这人武功很是不错,万一他狗急跳墙,伤了你,那可如何是好。还是我来吧。”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与人斗狠。要是伤了你,就如何好了。不许,不许,就是不许!”客玉涵发了蛮态,紧紧拉住凌云飞。

凌云飞只好妥协,“我先上,打不过他,你再帮我,这样行了吧。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大男人,眼睁睁瞅着一帮姑娘跟敌人拼死拼活吧?

‘茫茫四海人无数,几个男人是丈夫。’我当不成丈夫,当个男人总还成。“

狠狠敲了凌云飞几下,客玉涵美丽的眼睛圆睁,满脸嗔意:“去死吧你!这么长时间了,我说的别的话你不记,偏将这句话牢记在心,说你是小心眼儿的男人果然没错,小心眼儿!小心眼儿!”

“不过才几天而已,如何能说到这么长时间?”凌云飞心中有些好笑。

看着凌云飞呲牙裂嘴的样子,客玉涵小嘴一抿,气哼哼道:“疼了吧,活该!谁让你老惹我。”话到这,脸上柔情又现,“大哥,多加小心,我可还等着你陪我玩呢。”

凌云飞深深看了客玉涵一眼,朗声道:“两位姑娘且请退下,待我与这位过上两招。”

三人斗得正烈。两个姑娘全身心的投入,对凌云飞的叫喊置之不理,好象没有听到一样。

“刚才叫你们追人,你们不听,没让你们与人动手,你们却打的兴趣盎然,难道我说的话一点都不管用?退下!”客玉涵气乎乎地吼了起来。

两个姑娘再也不能置若罔闻,只好抽身后退。

凌云飞及时飞身抢上,与鹰振世相对而立,对两个姑娘的白眼视若不见。

雨还在下。

绵密的雨点打在凌云飞的伤口上,就象刀割一样,浑身一阵阵抽紧。他深深吸入几口冰凉的空气,竭力让自已进入空灵的境地。

鹰振世知道时间拖的越久,对他越是不利,抢先动手。

长剑抖动,闪电般划了个圈,脚尖在地上一点,身体猛然前扑,凌空向凌云飞射来。这一击势道凌厉,剑与人几呈一条直线,很有几分人剑合一的架势。

凌云飞右脚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侧滑三尺。鹰振世手腕一颤,变点为扫,长剑化作匹练,直取凌云飞腰部。这一势变化随意自然,无一丝涩滞,显示此人功夫已到收发由心的地步。

凌云飞暗暗喝一声彩,心中却升起困惑之意:“刚才混战之时,以鹰振世的功夫,如果他也参与围攻他们,形势绝不会是一边倒。可他却躲在一旁,对手下人的生死不管不顾,是何道理?”

衣袂被剑风激起,向后飘动,凌云飞刷的一下仰面后倒,与地面平行,同时以右脚为支点,身体迅猛转了一个大圈,躲过了鹰振世由横扫变为直劈而下的一剑。

他身体转回原处,正逢鹰振世长剑劈空,往上升起,凌云飞的脸正对长剑,相距不过尺许。见到凌云飞如此大胆,鹰振世咬了咬牙,硬生生的将向上力道停住,长剑狠狠砍落。

凌云飞手往下一拍,人贴着湿滑的地面,向鹰振世的双腿踢去。

鹰振世置之不理,长剑直直劈下。

就在这时,凌云飞的身体打了个摆,不可思议的横转过来,去势不变,竟用整个身躯撞向鹰振世的双腿。这一变化完全出乎鹰振世的意料,只好气运下盘,拼着受伤,也要跟凌云飞比比是凌云飞的肋骨硬还是他的腿更强。

将将撞上之际,凌云飞的身体一个侧翻,用后背撞上了鹰振世的双腿。他最后的这一下变化,虽然减少了撞击的力道,但依旧不可小窥,“喀嚓”一声,鹰振世被撞出三尺开外,他用尽全力,试图化解撞击的力量,仍旧无济于事,长剑飞出,仰天跌倒,看来胫骨已断。凌云飞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后背象遭受到铁锤地重重一击,痛彻心扉,“哇”的一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勉力平息下心头的震荡,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身体左右摇摆两下,全身欲散的感觉无一丝好转。

客玉涵飞身抢上,扶住了他,口中啧啧两声:“大哥,你这招两败俱伤的招数还真有点儿丈夫的气概,了不起!”

凌云飞微微苦笑,道:“这不得已而为之的招数竟被你称为了不起,你这个小丫头真是莫名其妙。”

“公主!小心!”“小心!公主!”两声惶急的叫声响起。

凌云飞心头一震,下意识的一拉客玉涵,用后背将她护住。“砰”的一声,他后背遭受重重一击,两人同时跌倒,凌云飞将客玉涵压在了身下,失去了知觉。

***

客玉涵叉着腰,瞪着眼,一张小脸胀的通红,“你们赶紧走,老跟着我干吗?我这么大人了,自已会照顾自己,用不着你们来保护,烦人!”

两个姑娘低着头,一言不发,却是纹丝不动。

凌云飞靠在一棵大树上,看着客玉涵一跳三尺,暴怒无比的样子,心中颇感好笑。想是二个姑娘对客玉涵的脾气了若直掌,任她狂呼乱叫,她们只是低头不语,做无声的抵抗。

客玉涵咆哮良久,感到口干舌燥,无可奈何叹一口气,道:“要不是看你们和我自小一起长大,我早就把你们……”她转过身对凌云飞吐了吐舌头,换作了温柔的语调:“大哥,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可以赶路了?老憋在此处,闷也把人闷死了!”

凌云飞故意把脸一板,道:“才照顾了我三天,你就烦了,天底下有你这样做人家丫环的吗?是不是我今天不能走路,你便一个人偷偷溜了?要不你干嘛轰走两个跟班,是不是怕她们坏你的事?”

客玉涵根本不把凌云飞的表情及说话的语气当回事,似羚羊般冲了过去,到了近前,拳脚齐出,轻轻给了凌云飞几下,小嘴一嘟,恨恨道:“是不是你不舍得她们?贪心鬼!”

“哎哟!哎哟!哎哟!……”凌云飞连叫几声,眉头皱成了几座山峰。

客玉涵抿着嘴,睫毛忽闪忽闪地急速扑动,突然凑了过去,在凌云飞的额头上一吻,然后垂下头,搓着衣角,低低道:“就会装腔作势,我补偿你……”后面的话低不可闻,或许是凌云飞伤的过重影响了听力也说不定,反正客玉涵后面的话,他将耳朵竖成了兔子耳,却是听不到一丝一毫。

凌云飞的心扑通、扑通,跳的跟擂鼓一般,这轻轻的一吻,带给他的震撼无以复加。在这片刻之间,六十多年的残风晓月、苦雨寒霜、孤山穷漠全部化为烟云,消失地无影无踪。

第十一章权势

客玉涵居然会害羞,这显然出乎凌云飞的想象。

“妹子……”凌云飞下意识地说出两个字,却不知接下来的话如何开口,只好打住。

客玉涵用鼻子轻“嗯!”一声算是回应。

“对了,我差点忘了问,你不是要回天南吗,怎么又来到了这里?”

“谁说我要回天南了?脚长在我自已身上,我爱去哪去哪,别人可管不着。”

“那你是跟着我来的,是不是?”

“美死你!”客玉涵皱皱鼻子,一副不屑的表情,“我是来找两位姐姐的,谁成想正好将你大献殷勤的姿态看了个一清二楚。我问你,如果将小春换作我,你是不是愿意挨个七箭八箭的相救。”

“这种事,能假设吗?”凌云飞啼笑皆非。

客玉涵小脸一板,道:“假设不能假设我可不管,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不愿意?”

“愿意!愿意!你说我能不愿意吗。”

“你不说,我怎知道。”客玉涵登时喜笑颜开,乐不可支。

看到客玉涵高兴,凌云飞心中也很感欢喜。他犹疑了一下,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吐了出来:“妹子,你还是跟着她们两个回去吧,以免你母亲为你担心。再说你贵为公主,又是天南未来女王,身份何等尊贵,若是不小心身份泄露,为祸不小。”

客玉涵猛地把头抬起,美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隐隐约约有几分湿润,她的声音有些微微抖动,道:“你终于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你嫌弃我了,是不是?我刁蛮任性,骄纵无理,反复无常,让你不耐烦了,是吧?你为了救一个小丫头,心甘情愿身中三箭,为我只挨了一掌,你就撞天屈,你、你、你……”客玉涵眼中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用手抹了一下眼睛,转身就要跑。

好在凌云飞对客玉涵已经有所了解,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放手!放手!你放开我!”客玉涵大喊几声,用力猛挣。

“我就是不放,你又能怎样?”活脱脱客玉涵的口气。扭过头,看着凌云飞微带笑意的眼睛装满关怀,客玉涵就势往后一倒,肩头耸动,呜咽不停。

一手环着客玉涵的身子,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凌云飞温言道:“好了,别哭了。你看你哪里象个姑娘,完全一个没长大,还在向妈妈要糖吃的小女孩。”

客玉涵转过身正对凌云飞,面色凄惨,道:“我从小到大,从没有向那个人要过糖吃,她也从来未给过我。”她伸手指了指背向着他们的客思翔、客思飞,继道:“从小到大,只有她们俩个以及奚伯伯真心对我好。可奚伯伯每年才来看我一次,她们已经长大,一个作了女史,一个作了侍官,各有各的一摊事,哪有时间理我。这次如果不是我偷偷跑出来,那个人命令她们来找我,她们……”话音就此打住,她伸手摸摸了凌云飞的嘴唇,柔情无限,“现在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了,如果哪一天,你不理我,我就从山顶上跳下去。”

客玉涵自始至终,都把天南女王称作她,根本不提母亲两个字,再联想到她将客姓称为天下最贱的姓,凌云飞心中恍然:敢情客玉涵对她的母亲大为不满,甚至是心怀怨恨。但母女之情实是天下最亲密的感情,凌云飞不了解她们母女的过节,实是不敢多置一词。

“你不是还有父亲、哥哥吗,难道他们对你也不好?”

客玉涵面色惨然,道:“她风流无度,情人男妃不计其数,连她自已都不晓得是哪一男人让她怀了我,我又怎知亲生父亲是谁?”她话锋一转,恨恨道:“即使知道谁是我的生父,我也不会认他。对一个女人奴颜卑膝,谄媚讨好,还称得上男人吗?这样的父亲还不如不要!”

“我不是也对你奴颜卑膝,谄媚讨好吗,那你说我是不是男人?”凌云飞看客玉涵悲凄无限的样子,颇为心疼,说些玩笑话,让她高兴。

“你讨厌死了!”客玉涵果然破泣为笑,伸手要打,突发现凌云飞胳膊上血迹殷殷,娇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又将伤口弄裂了。”说到这她猛然醒悟过来,“都怪我不好。”手忙脚乱重新上一次药,包好,仔细看看没有问题,才将凌云飞的胳膊放下。

客玉涵人虽很难相处,但心思灵敏,手上麻俐,先前伺候林老人,做饭、打扫房间,都非常老道。这次包扎伤口又快又好,简直是训练有术,凌云飞不禁夸奖两句,客玉涵古里古怪一笑,道:“我小时候养了好多小动物,猫啊狗啊兔子啊,有时它们摔伤了腿,我便给它们包扎,时间长了,这手艺也练成了。”

“好啊,你敢将我比作小猫小狗,看我不打你。”凌云飞伸手拧了一下客玉涵的鼻子,客玉涵闪身躲过下一拧,笑个不停。

“你新结识的两位姐姐呢,她们已经走了吗?”凌云飞自人醒转过来,就未见孤冰雁、元雪晶四人,忍不住出言相询。

“都怪你!居然昏迷了三天三夜,两位姐姐等了你一天,见你虽然昏迷,但生命已无大碍,便要我好好照顾你,她们前去太苍府探路。从这里到太苍峡谷大概有两三天的路程,这才刚刚过去二天多,她们不可能这么快赶回来的。”

“探路?”凌云飞颇感意外。两个丫头眼睛都长在额头上,想不到经此一劫,又开始归位了,也许对她们而言,这种变化反而是好事。

“那你有没有跟她们说,如果一切正常就不要返回来了,赶紧回家。”

“回家?你是说让她们回转东狄、北卑?”客玉涵楞了一下,突然小脸一板,庄容道:“大哥,你是不是认为我们这些你们睿丽王朝心目的外邦之人真的不讲天理人情?”

凌云飞见客玉涵说话语气郑重,不由也是一呆,但他马上醒悟过来,也肃容道:“妹子,我上次说这话,是为了劝你躲避灾难,信口胡言,绝不是出自本心。如果我真的有此想法,叫我天打……”

客玉涵急急用手捂住凌云飞的嘴,道:“我信你就是,乱发什么誓吗。”她说的急了,稍稍停顿,又道:“你不计前嫌,连续三次救了两位姐姐的性命,她们如果不有所表示,就这样不告而别,情何以堪,以后还怎么做人。”说到这她诡密一笑,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我们外邦之人更讲恩怨分明,恩仇必报,说不定两位姐姐想以身相报呢。”

凌云飞只觉心头一跳,连忙正色道:“妹子,不可胡说八道!”

“你瞪眼睛干吗?塞外双娇,美丽名传天下,如果真的喜欢你,也不知是你几世修成的福份。反正我是求之不得,如果日后闺房中多出两个能管住你的姐妹,那该有多好。”客玉涵脸上浮现一片憧憬之色。

“你一个我都应付不来,哪敢痴心妄想,妹子,这话你再也休提。”

“你愿意,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呢。”客主涵狠狠瞪了凌云飞两眼,“我只不过说说,看把你美的。”

凌云飞再一次瞠目结舌,闭嘴不敢言语。

客玉涵楞楞半晌,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怪怪瞅着凌云飞,脸上现出奇异的神情,道:“大哥,你运功疗伤时的情景好怪异呀,我们全都惊呆了!”

“运功疗伤?怪异?”凌云飞清楚记得,再生后第一次中毒受伤,他昏迷的时间也是很长,达到三天二夜,比这次只少了一个晚上,当时中原第一美人燕纪香问他练的什么功夫,他支支唔唔,答非所言,导致场面尴尬,想来她也是看到了怪异之处吧。否则无论如何她也不会不顾身份,向一个陌生人问出这样的话来。想到燕纪香,自然就联想到了另一个人云忌弱,凌云飞只觉心中一痛。

“你身上竟然会发出蓝色的烟雾,它们将你包裹起来,形成了蓝晶晶的茧子,漂亮极了,可也冷极了,我只是轻轻一碰,浑身冷了大半天。等到茧子消失,你那么重的内伤居然全好了,真是不可思议。大哥你练的是什么功夫?怎么这般古怪?”

凌云飞微微苦笑,“自已昏迷过去,然后便醒转过来,何时运功疗伤了?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蓝色的烟雾、蓝晶晶的茧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正是自已再生的原因?搞不明白!”

“妹子,大哥的功夫是照着一本残破不全的书胡乱练的,根本就没有名称,你所说的蓝色的烟雾、蓝晶晶的茧子,大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简直有点莫名其妙。”凌云飞摇摇头,明知客玉涵定会对这样的解释不满意,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说词。

谁知他这次想错了。

“不方便说就算了,我也并不是非要知道,谁能没有个小秘密呢。”客玉涵罕见地表现出了通情达理的一面。

凌云飞松了口气,他生怕客玉涵较起真来,他又无法自圆其说,那后果就无法想象了。

“你的两位哥哥难道对你也不好?”凌云飞赶紧旧话重提,转移客玉涵的注意力,以免她变卦。

“男人就认得权力和女人,哪会把亲情放在眼中。”客玉涵哎哟一声,捂住了嘴,冲凌云飞不好意思的一笑,“这下可把大哥你也算在内了。”随即她一板脸色,庄容又道:“男人追求权力和女人原也无可厚非,这是人的天性使然,没有办法改变的,可也得讲究一下方式、手段吧,不要父母之爱,不要同胞之情,不要夫妻之义,大哥你说这样的人即使得到了一切,又有何欢乐可言?又有什么意义?”

“得,我只问了一句,你却说出一大堆劝诫之言,看来你这未来的天南女王还真不是白给的,很有自已的一套想法吗。”

“大哥,以后再也不许你提天南女王这几个字,我好稀罕它,我即使做猫做狗做畜牲,也不会做天南女王。”客玉涵咬牙切齿,满脸不屑。

凌云飞再也想不到客玉涵会说出这等话,不由大感诧异。

“天南女王!天南女王!就为了这个宝座,两个哥哥不择手段,几次三番欲除我后快;为了这个宝座,那个女人又将他们两个不知弄到了何方,他们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我都不知道;为了这个宝座,宫里那些男人整日纠缠我,要不是有奚伯伯摞下狠话,我现在比之妓女都不如;为了这个宝座,就连远在天边的达瓦莲娜都对我嫉恨的要死。男人要权力和女人,女人要权力和男人,这个世界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凌云飞心中大生痛惜之情:他再也想不到客玉涵小小年纪,又贵为公主之身,生长状况却如此恶劣。无怪乎她性情变幻莫测,对事物的观察敏锐非常,看来是环境使然。

然而有些事情还要跟她先说清楚。

“妹子,有时事情也不尽然如此。比如我现在无权无势,假如你母亲请你奚伯伯或派几个高手来,要将你强行带走,我力有不逮,只能徒唤奈何;你长得如此美丽,哪个男人见了不生艳羡之心,倘若另有强势人物见到你美丽无方的容貌,生出将你据为已有之心,我没权没势,到时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

客玉涵闻听此言,不由直直盯视凌云飞,呆楞良久。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乐土难寻那。”

“是啊!有钱难买青山翠,桃园何处可为家?我们只有开创自已的乐土,才能让生活沿着我们设定的轨迹走。妹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随你吧,只要你始终将我挂在心上,你爱怎样就怎样。”客玉涵淡淡一笑,接着说下去,“我自小就喜欢睿丽王朝的风土人情,奚伯伯不知从哪弄了一大堆书给我,我整天看,都入迷了。可奚伯伯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古板,我求了他好多次,让他带我来睿丽王朝看一看,他就是不肯。这次那个女人忙着庆祝她登基二十周年大典,对我看管有些松懈,我便趁机跑了出来,想不到就遇着了你。”客玉涵说到这,满面的凄楚化作了柔情无限,瞧着凌云飞的双眼水汪汪的,宛如要滴出水来。

凌云飞伸出手去,握住了客玉涵的双手,心中荡漾起了阵阵柔波,再也不去想六十多岁的老翁和一个花朵般的小姑娘在一起是不是合适的问题,也不去想令他时不时心痛的云忌弱。

***

太苍峡谷就在眼前。

峡谷旁边那棵绿叶荫荫的大树,还如二十多年前,巍巍矗立。岁月只是给他的树径内部增加了二十多圈的年轮,外面却看不出半点风霜雪雨的留痕,在这一点上倒与凌云飞的经历颇有相似之处。

他们这一行八人,倒有七个是姑娘,而且几乎个个身材娇好,虽然人人轻纱遮面,但如大白天招摇过市,想不引起轰动都难。为了不有骇物听,她们选择了亥初时分通过太苍峡谷。

尽管孤冰雁与元雪晶为慎重起见,偷偷潜入太苍府,探了一回路,然而事情该来的还是来了第十二章通敌

太苍峡谷两侧,一边站着一人,如两个门神般,卡住了通往峡谷外的通道。

当看清这两个人的面貌时,凌云飞惊呆了。如果有选择,他宁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想面对这两个人。在凌云飞的心中,他倒不怕这两个人,而是怕这两个人所代表的力量,所牵扯的情感。他们的父辈同为睿丽王朝武林的擎天巨擘,有一个还是郡王的身份,他们的徒子徒孙遍布睿丽王朝社会的各个阶层,有些更已是军队高层中的重要人物,他们虽不入朝堂,但即使是纯宗皇帝见着他们也得尊为上宾,礼敬有加。更何况这两个人的亲人还曾救过凌云飞的性命。

这两人正是凌云飞最不愿意见到的云惊天和燕纪北。

知道事情不能善了,凌云飞还得陪上笑脸,上前施礼。

“这么晚了,两位少侠屈尊至此,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倒是不敢,只是想问你一句话,希望你实话实说。”果然是名门之后,大家风范,说话的语气平平淡淡,但骨子里盛气凌人的味道却是明明白白散了出来,不由得你不尝。

“有话不妨但请直言,我林云飞是知无不答。”

云惊天仰天打了个哈哈,朗声道:“痛快,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他温文尔雅的脸上转瞬间挂了一层寒霜,厉声道:“江湖传言,中州竞舟的夺标英雄被女色所迷,忘了祖宗,忘了国恨家仇,居然与东狄、北卑的女人打得火热,互相勾搭,沆瀣一气,甚至丧心病狂答应为她们刺杀朝庭高官。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是也不是!”

凌云飞只感心头一阵涌动,一口鲜血窜了上来,他定定神,又压了下去。在这片刻之间,他心头一阵茫然,他猛的摇了摇头,力图使自己镇静下来。

“怎么,你敢不承认!”云惊天见凌云飞摇头,以为他想否认。

“这一手玩的实是高明!”尽管此时凌云飞恨不得将南宫峻碎尸万断,但也不得不对他这一招佩服的五体投地。

“孤冰雁、元雪晶两个人活活生就在身旁,这顶通敌叛国的大帽子压将下来,你就是有千百只手也是不好摘掉的。可如果不把这顶帽子拿下,那自已岂不是真的成了睿丽王朝千千万万百姓心目中的公敌,这顶帽子我凌某人可万万承受不起。”凌云飞咬了咬牙,决定来个死不承认,反正问心无愧,怕得谁来。浮云难挡艳阳,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之日。大不了,浮云蔽日之时,多些艰难险阻,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再多些又有何妨。

“我根本没做那样的事,你叫我承认什么。云少侠,凡事都要讲究个证据,可不能听信别人信口雌黄。”凌云飞矢口否认。

“信口雌黄?”云惊天怒极反笑,“你才是信口雌黄!证据就在眼前,你居然敢睁大眼睛说瞎话。这四个女人整个中州有几人不识,当日她们把龙舟大会搅的一塌糊涂,根本不把我们睿丽王朝的老老少少放在眼里,当场数万人有谁没看见。亏得他们还为你被她们四人打伤大叫可惜,谁想到一转眼,你就栽倒在了她们的石榴裙下,可悲!可笑!可耻!”

“我就是栽倒在了她们的石榴裙下,那又如何?东狄、北卑现在可是我们的友邦,再说了朝庭律条中没有哪一条规定不能娶东狄、北卑的女子做老婆吧?有谁说娶了东狄、北卑的女子做老婆就是通敌叛国了?就连我们的皇帝陛下本人也有两位妃子来自东狄、北卑呢。”

“你、你……”云惊天失去雍容的神态,脸胀得通红,指着凌云飞说不出话来。

“天哥,跟这小子费那么多话干什么,先将他拿下再说。”燕纪北纵身上前,便要动手。

“不可!万事理为先。我们如果找不到他通敌叛国的证据,仗势欺人,岂不是将我们自已都看轻了。”云惊天忙出言喝阻燕纪北。

看来云惊天还识得大体,不会胡来,凌云飞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云惊天看着凌云飞冷冷一笑,道:“我这就拿证据给你看。”说完,他嘟起嘴,打了个口哨。

哨音刚落,远外马蹄声响起,片刻间从峡谷中冲出两匹马来。马到近前,从马上飞身落下两人,这两人向云惊天、燕纪北躬身施完礼,转身指着凌云飞,恶狠狠道:“就是这个奸贼杀了我派的掌门人。当时,那两个女人出言威胁,要求这奸贼在年内一定要将我朝的吏部尚书南宫峻大人刺杀,否则休想她们再理他,这奸贼色令智昏,唯唯答应。我们碰巧经过那里,将他的丑态看了个一清二楚,谁想一位兄弟不小心发出响声,被他们发现,他们便杀人灭口。那么多兄弟倒在了血泊之中,好惨那!掌门那!掌门!你死的好惨啊!”这两人扑通跪倒在地,不住地向云惊天、燕纪北磕头,口中不时叫喊:“二位少侠要替我们做主啊,绝不能放了这通敌叛国的奸贼。”

这两人声泪俱下,骂声不绝,仿佛真有这回事一般,颇有表演的天份。

云惊天淡淡地一笑,道:“林云飞,这回你还有何话说?”

“以前被人骂作飞贼,也没觉得怎样,这次让人称作奸贼,怎么心中老是觉得很别扭,很不舒服。看来自已内心的变化还真是很大。”凌云飞刚想开口,这时有人说话了。

“刚才这两位大哥讲他色令智昏,那定是你们看见两位姐姐的容貌了。请问你们哪一位能说出两位姐姐的容貌有何特别之处?”客玉涵语调温柔,非常客气。

“塞外双娇的艳名,天下谁人不知,还用看吗。”

“你既然知道她们是塞外双娇,肯定是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是也不是?”

“那是当然,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什么不对。只不过既然你知道她们是塞外双娇,那林云飞肯定也知道了。对吧?”

两个人停止了“血泪控诉”,一齐下意识地点头。

“要是有两个塞外双娇这样的美人答应委身下嫁与我,我也会色令智昏,什么都答应的。”客玉涵自言自语。

大家全为客玉涵的话惊呆了。凌云飞忍不住,道:你……“

客玉涵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弯下了腰,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上气不接下气道:“两位大哥真会讲笑话,杀南宫峻对东狄、北卑只损无益,塞外双娇何等才智,又何等身份、地位,岂能为这毫无意义的事,便轻诺嫁人,两位这故事编的也太离谱了吧。而且……”客玉涵指了指凌云飞,“他既已知塞外双娇的身份,还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满口答应她们的要求,难道他是猪脑子,色令智昏到这等地步。”客玉涵仿佛觉得这事太好笑了,哈哈又笑了起来。

凌云飞也忍不住微微含笑。

那两人脸上现出慌乱之色,但这两人反应也够快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胡言乱语什么!南宫峻大人是我朝的中流砥柱,没了他老人家,我朝实力大损,岂不正合东狄、北卑之意,而且龙舟会后,他老人家又下来令捉拿她们,她们必是怀恨在心,才想出这等办法。可恨这奸贼不顾我朝大局,不顾无数百姓的生死,竟厚颜无耻的答应了。当时,我们听的清清楚楚,事实俱在,你狡辩也是无用。”

“既然两位大哥言之确凿,不承认说谎,这也好办。只要你们发下誓来,便算你们说的是事实,如何?”

“笑话!我们说的是实话,干吗要发誓?如果每一个人为表明他所说的话是实话,都要用发誓来证明,岂不是可笑之至。”这话说的在情在理,无懈可击,但谎言毕竟谎言,心中终是底气不足,有些色利内茬,声调低了不少。

其时,科学技术不发达,人们普遍迷信,这誓言一发,势必顾虑殃及全家,试问这两人怎敢答应。客玉涵这一招虽然有些儿戏,近乎无理取闹,却也戳到了要害之处。

“云少侠,你看呢?”凌云飞觉得没有必要再跟两个混混胡扯,真奔云惊天。

“这……”云中天有些犹豫不决。

“还是由我自已来说的好。”元雪晶姗姗走上前来。

看着元雪晶一步步走近,凌云飞不知为何心跳快了起来,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姐妹是曾答应委身下嫁,可那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与杀南宫峻没有半点关系。呸!那个胖猪,姑奶奶听着他的名字都恶心,我想杀他?你们也太高看他的吧,杀他还不如杀一条狗。”

“大胆妖女!你敢辱骂朝庭命官。”两个证人指着元雪晶,很义愤的模样。

云惊天,燕纪北脸上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但也有着丝丝喜悦的成份藏在其中。

凌云飞目瞪口呆,指着元雪晶,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们何曾……”他心中慌慌的、乱乱的,大脑空白一片,失去了对舌头的控制,语无伦次,连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客玉涵初听此言,头脑中也是“嗡”的一声,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从心中升腾起来。她嘴上说有孤冰雁、元雪晶二人做她闺中之伴,她求之不得,却原是玩笑成份居多,忽然听到元雪晶这番说辞,还以为是三人早商量好了,只是瞒着她一个,芳心大感愤怒。好在她人虽刁蛮,却是敏锐非常,当她看到凌云飞惊慌失措,不如所以时,立时将其中的玄机悟出了几分,心中梗着的一块大石扑通落下,溅起了点点水花,然而水量太少,却是浇不熄对凌云飞的怨怼。“这家伙有哪点好了,为什么连这两位姐姐也偷偷喜欢上了他,莫名其妙!”

“云少侠、燕少侠,不要听他们言辞狡辨,如果他们心中无鬼,为何要杀我们灭口?我师傅向来为人正派,侠名远播,如今却枉死人手,从江湖道义上讲,你二位作为侠义道的旗帜,也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谁说我不为你们主持公道了?”云惊天的脸色沉了下来,威棱显露。

“是!是!是!我们兄弟血仇充心,言语无状,你千万要体谅。”

“林云飞,鹰振世好歹也算是中州的一位人物,人被你无声无息地杀了,你不给出个交待,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鹰振世是我杀的,还是由我给你一个交待吧。”客玉涵抢到凌云飞的身边,狠狠拧了他一下,低低一声:“呆会儿,你给我老实坦白,否则我跟你没玩。”

“妹妹,你好厉害呀!有什么好事算上姐姐一份,成不成?”元雪晶人在另一侧,自是将这话听的一清二楚。

凌云飞急急道:“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退到后面去。”

“怎么与我没关系,鹰振世身为一派掌门,却不讲江湖规矩,向我一个弱女子偷袭,我失手杀了他,难道有什么不对?”她后面的话却是说给云惊天的。

“林云飞你要是个男子汉,就不要做缩头乌龟。拿一个女子做挡箭牌,算什么英雄好汉。”燕纪北满嘴的不屑。

“做英雄好汉,也得讲道理吧。杀鹰振世这样的小人如果是英雄好汉之举,那也是本姑娘,这英雄还不到他林云飞来做。”客玉涵斗嘴的功夫可是天下一绝,寻常人哪里是她的对手。

“林云飞你怎么说?”云惊天看到凌云飞任一个小丫头胡搅蛮缠,心中大感不耐。

“欲之加罪,何患无辞。云少侠,我建议你还是将事情调查清楚。如事实真的是我林云飞理亏,我任你发落,如何?”

“你这缓兵之计,哄小孩去吧。等一切都清楚了,你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们找谁来发落。今天你只有一条路可走,老老实实跟着我们,等事情清楚了,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凌云飞没有理会燕纪北,向云惊天道:“云少侠,你意下如何?”

“燕兄弟的话深合我意,唯今也只有这个办法,对你们双方还算公平,事已至此,林云飞我看你还是勉为其难吧。”

从凌云飞本意上讲,他绝对不愿意和云、燕二人起冲突。然而事情到这个地步,即使他愿意妥协,三位姑娘又怎会善罢甘休。她们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想让她们忍气吞声,也太难为她们了,凌云飞自问他没这个本事劝服她们,而且即使有,他又怎能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