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作者:古风01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67

他死了。

血,温热地流过手腕,一条条,触目惊心,如同红色的蚯蚓,钻进臂膀,润湿了衣襟。

半个血人。

他想,至少,自己还有一半是纯洁的,刚刚浆洗的青布长衫散发出来的芬芳和着血腥,莫名的气味,争先恐后钻进鼻孔。

脚边,山岩,伏着大腹便便的少女,一袭白衣,悲哀的抬头,麋鹿一般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挂满晶莹的泪珠。

他的心刺痛,少女的下体鲜红一片,刚才重重一击,已经伤及胎儿。

他死了,她不能死。

银枪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刺眼,枪头深深陷进肩胛,已经没有痛楚。他的手缓缓松开,血肉模糊。鲜红的血如同廉价的液体,泉涌,顺着枪杆,肆虐流淌。枪杆挂着鲜红的珠帘,一滴一滴,渗入山土。

枪杆另一头,一只苍白的小手,沾满鲜血。男人的血,她的心碎了,秋水瞳仁,蓄满悲伤、哀怜、背叛的耻辱,已经没有愤怒,因为,是他。

她从来不生气,尤其他在场。他也从不撒娇,因为,他还像一个孩子。

他伸出血肉模糊的右手。

她悲伤地闭上眼睛,泪珠从眼角滑落。她的脸颊感触到湿漉漉,冰凉,男人的手已经没有体温。她想,他快死了。她想,自己也将死去。

他抬头,视线越过她柔弱的肩膀,看着身后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冷若冰霜,嘴角渗着淤血,杏仁眼眸冰冻。山风起处,撩动她粉红裙摆。

他想,自己的血脉,她一定会保全。只要,他死。

他笑,发觉脸上的肌肉已经不听使唤,他想,自己笑得一定很牵强,很难看。

冷艳的脸不动声色,但他已经看出,她内心深处有了悸动,一丝,哪怕是一丝,也逃不过他眼睛。正如他之于她,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是赤裸的婴孩,藏不住任何秘密。

他终于会心地笑,他想,脸上的肌肉一定已经活动开,经脉通络,否则笑得不会这么轻松惬意。

冷艳的脸,眼波流动,露出痛苦。她看出来,他有求死之心。

他踏前一步,呲——,枪杆滑进皮肉之中,与骨头磨出刺耳的声音。握枪的小手颤抖,被一双血肉模糊的大手抓住,紧紧握着。枪杆一寸一寸,直至整条枪透过肩胛,小手触摸到皮肉绽开的伤口,温热粘湿。

她看到,男人的眼泪。第一次,为谁流的泪?她?她?她?或者他自己?

结束的方式有无数种,她有过幻想,但结局总是来得太快,让人促不及防。一环失节,链子便断了,遇见他,是不是一种错误?悲剧,一开始就埋下种子,开花太早,气候变得太快。

春天快到了吧?

她想,她等不到春花烂漫,没有他,也没有了春天。他的眼神如此执着,一心求死,对生没有贪恋,那为什么还要饱含泪水?他的双眸里面,有两个小小的自己。

她笑了,会心的笑。

他的意思,她懂。两个人影,摔下悬崖,翩若惊鸿。他的耳畔风声呼啸,满眼的白莲花,娇弱的身躯挡住自己的视线,看不到天空。云,雾气弥漫,崖壁突兀的岩石小草转瞬即逝,走马观灯。

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怔怔盯着自己。

他心碎了。她还是不懂自己的意思,他死,她不能死,死一万次,也不能让她死。她是他的全部,是他的梦想。他可以死,梦想不能死。

他伸出手,想把她托回崖顶。手指动了动,他发觉,自己连抬一下手的力气也消失殆尽。他感到真正的悲哀,刻骨铭心,他想,如果有来世,这种悲哀一定伴随左右,自己的下辈子一定很痛苦,没有快乐。

他苦笑。

她露出幸福的微笑,因为,他笑了,那么灿烂。她总是屈解他的意思,在某一刻起,原来并不是这样。但她以为一直这样,自己是如此了解这个男人。

怀孕的少女绝望地闭上眼睛,晶莹的泪珠泉水一般涌出。她手上拽着一片衣襟,无力的随风飘舞,如此苍白无助。

她要活着。

冷艳的女子终于流下两行清泪,缓缓走近怀孕少女,粉红的裙摆迎风飘舞。蹲下,侧耳倾听少女隆起小腹中新生命的躁动。

是的,她们都要活着。风,继续吹。

2005-12-6上网临时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