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阴绝脉
作者:古风01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814

六月初五,上弦月,归云庄雅园,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烟雾缭绕,药香扑鼻。丫鬟们伺候汤药完毕,垂手静立屋外。袁士通转头盯着旁边瘦高青年,默然良久,方道:“成与不成,全仰仗陆兄弟,保重自己,不可强求。”

陆承景面色凝重,点点头,又看身后小公子,欲语还休。小公子一直垂首不语,此时抬头,怔怔望着他。两人千言万语,偏又碍于众人在场,四目相交错开。

牛延仁拍拍陆承景肩膀,道:“四弟,三哥把这事从青石瞒到现在,也是迫不得已,本想见了你慢慢叙说,不料景况急转直下,所幸你悟性颇高,玄冥指气已有七八分火候,一切小心。”

陆承景笑笑,道:“三哥哪里话。”转头对袁士通道:“袁庄主,在下进去了?”语气颇有征询之意。

袁士通捻须颔首。

陆承景进屋,转身,房门悄然掩上,瞬间,通过缝隙,看到小公子忧郁的神情,轻轻叹一口气,直至门缝严实,方注意房中景况。

房内布置简洁,东窗书桌摆放笔墨纸砚,整整齐齐罗列,桌角一盆兰花,在幽暗的灯光下绽放。西面一堵白墙,悬挂一支碧玉短弓,旁边一幅王羲之《兰亭序》。别无他物,雅致幽静。对面珠帘,帘内灯火通明,热气蔼蔼,药味从里面蒸腾而出。

陆承景在珠帘外徘徊片刻,里面有人掀开珠帘,是守侯着的丫鬟,软声细语道:“少侠。”

陆承景进去,是少女闺房,比起外面小厅宽敞许多,罗衾云帐,中间搁着一个大大的楠木浴桶,热气腾腾,药味刺鼻。六月的天本已燥热,加上内室密不透风,置放蒸桶药熏,甫一进去,便是大汗淋漓。两个丫鬟见陆承景进去,弯腰一礼,轻轻退到帘外,全身已然湿透。

桶中少女,赤身裸体,双眸紧闭,浸在药汤之中,烛火虽然通明,雾气太重,一时也没看清。陆承景心道,这便是袁士通昏睡三年的小女袁依芯,三阴绝脉。三哥牛延仁受袁家恩惠,蛰居青石十二年,偶遇自己这个三奇盖顶之人,歪打正着,鬼医孙仲焕终于同意交出千年玄光珠,并把玄冥指法托付给自己。说到底,自己也是因祸得福,算得上鬼医的入室弟子。

可惜,袁依芯病情三年前的今天突然恶化,昏睡不起,比起自己任督二脉缺失更加悲惨。鬼医料事如神,却低估了路上波折,紧赶慢赶,到岭南已经是三年之期的最后一天,过了今晚,只怕华佗在世,也只能独叹香消玉陨。

陆承景从怀中掏出锦盒,二指夹住玄光珠,珠子在二指之间晶莹剔透,散发寒芒。运气催逼,寒芒更盛,闷热的内室仿佛也清凉许多。陆承景和衣下水,搅起阵阵涟漪,汤药中的热气一阵一阵汹涌而至,水面浮动着许多药材。

少女脸色苍白,依着桶壁,水面一波一波漫过紧抿小口,嘴唇发白。陆承景缓步移近,方发觉少女面容清秀,秀眉微蹙,似乎恼怒什么不快。三年的昏睡,肤色略显苍白,但显然袁家财力雄厚,照顾有加,面颊丰腴可鉴,没有一丝消瘦。

陆承景心想,如果没有这一场病,她一定是一个快活的公主。二指夹着玄光珠,抵住少女胸口檀中,触手柔滑,忙收摄心神,另一手点住她头顶天门穴。少女恍然无觉,懵懂承受。陆承景犹疑着是否继续,水波荡漾,烛光暧昧。

小公子忧郁的眼神,袁府家丁丫鬟对自己的恭敬,袁士通说话的语气,一一在脑海浮现,他知道,如果继续,意味着什么。如果功亏一篑,也就罢了,死亡跟睡眠本来就是一步之遥,眼前少女香消玉陨,袁府顶多有一场法事,超度这个不幸的亡魂;万一成了,自己的身份恐怕也要变,飞黄腾达,世人眼中莫过如此,袁家姑爷,多么响亮的名号!

他有选择的余地么?即便此刻放弃,恐怕外面的人眼里,少女的躯体已经玷污,自己百口莫辩。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生命,或许比什么都宝贵。

陆承景决定不再想小公子,那忧郁的眼神,让他心痛。

少女有着长长的睫毛,挂着水珠,一丝一丝滑过眼睑,淌过脸颊,抿着的小嘴,然后滴落在水面,溅起一朵一朵美丽的小花。昏暗的水面下,自己双指夹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鸡蛋大小珠丸抵在少女皎洁的胸前。他轻轻伏下脸,凑近少女清秀脸庞,一丝幽香裹着浓浓的药味传来,更近,呼气如兰。

柔软的双唇,舌头轻轻翘开少女贝齿,唾液生津,两条舌头紧紧缠绕。二指催动玄冥指气,指端温凉,渐至冰冷,天门穴二指封住穴道。两人身体冰冷,周遭热浪逐渐褪去,一池热汤竟然冰封。唯一温热的,只在两人舌端。

陆承景只感体内任督二脉悬空,冰意艰难延伸,隐隐有续通二脉之象。心境空明,无物无我,少女玉颊冰霜寒罩,浅浅一层,烛光下荧荧发光,竟有圣洁之象。内力催动愈发艰难,如同逆水行舟,又如蜀道行路,恍恍然,进一分如须千钧之力,退一分又有千军万马潮水般涌回。一时僵持,进退两难。

自知紧要关头,不敢怠慢,全神贯注。突然喉口一腥,胸口一滞,血腥气直贯入少女檀口之中,暖洋洋一团,裹住两条舌头。任督二脉豁然开朗,真气畅通无阻,少女嘤咛一声,喉头咕咕响动,吐出一口浓痰,陆承景促不及防,吸入嘴中,贯入肚子。

冰封渐解,少女星眸半睁,懒洋洋盯着陆承景,突然尖叫一声,一把推开眼前轻薄自己的男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陆承景一个踉跄,被汤药狠狠呛了一口。少女体虚,一惊之下竟又晕了过去。

眼见少女晃晃悠悠沉入水底,陆承景赶忙扶住,一把抱出水面,一具完美无暇的胴体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忙蹲身,重新把少女放回水下,只浮出俏丽容颜。想想不妥,咬咬牙,一跃而起,跳出浴桶,奔到锦帐跟前,轻轻放下,等要拉上锦被,犹豫一下,多看了几眼,方才盖上锦被,遮掩好这具绝美胴体。

心惊肉跳。

陆承景掀开帘帐,两个小丫鬟扶着案几打盹,并不打扰,轻轻推开房门,天竟已蒙蒙发亮,居然折腾一宿。他突然愣住,清冷的院中孤零零站着一个人,赫然是小公子,怔怔望着他,眼中不知是喜悦还是失落。

“四哥!”声音里包含一种无法描述的情感,陆承景缓缓走过,在跟前站定。小公子手中拿着一套衣裳,见陆承景湿漉漉一身,展颜一笑,道:“我就知道会这样,怎么样?”

陆承景只道是问疗伤结果,点点头。

小公子一把拉过他手,道:“都湿透了,快回房换身干净衣裳。”回的是小公子客房,陆承景换好衣裳,问道:“三哥呢?”

小公子把陆承景湿衣裳整理在一边,道:“今天武盟大会第一天,三哥帮着庄主打点。”

这时门口来了一个家丁打扮的中年,站着不动。小公子一眼瞥见,也不言语,默默替陆承景打好包袱,完了,又替他扎在肩上。陆承景讶异地盯着小公子举动,偏头看那中年家丁,恍然大悟,讷讷道:“五弟……”

小公子吸一口气,笑道:“四哥,送你一件礼物。”说着转身奔到床边,爬到床头,从内沿掏出一支亮晃晃银枪,纯银制成,点精钢,在天光下熠熠生辉,映衬着娇俏小脸,一时妩媚。

袁府后院门口,丫鬟兰儿扶着虚弱似杨柳春枝的袁依芯小心翼翼上了马车,陆承景怔怔望着台阶上的小公子,突然伸手轻轻拂了一下小公子玉颊,转身跳上马车,再不回头。家丁袁江马鞭一扬,啪的一声脆响,响彻清晨的岭南天空,马车得得扬长而去。

小公子怔怔流下两行清泪,她有一种预感,此一别,这个唯一呵护过自己周全过自己在意过自己的男人,不再属于她。预感让她无奈,也是宿命,有生以来,这个狡黠聪慧的小姑娘第一次尝到失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