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开封
作者:江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912

第五章开封

“我说老沙,你什么感觉?”才出门,朱文羽实在憋不住了,回头就问沙漠。

“嘘——朱兄请那边说。”沙漠作了个禁声的手势,手一让。

天色已近二更了,街上路人已渐稀少,只是一个个店面的密密灯笼仍然把街上照得通亮。二人转到一个偏僻的黑暗街角,朱文羽看看周围没人,站定回头。

“朱兄有何意见?”沙漠低声道。

“我看海棠和秋云所说的那两个年轻人有极大嫌疑,海棠所提到的几人中已有两人遇害,她说那两人还说起要找别的青楼的头牌姑娘,想必在别人那也问起过一些。”

“朱兄所言甚是,而且日间在邀月楼里听那严知府的侄儿提起的凶犯有两人,也和秋云所言差不多。”沙漠在黑暗中点点头。

“还有,就海棠等所言来看,两人在青楼的作为,似乎不只是寻常的寻欢作乐,倒完全是为了发泄淫欲,从二人打探开封城内的深闺秀女来看,定是别有所图,我敢断定肯定就是那两个小王八崽子……”朱文羽又补充道。

“朱兄小心!”沙漠突地惊叫一声,急速一把将朱文羽往身前拉过。一道冷浸浸的亮光划过手臂,一丝冰冷的凉意之后朱文羽便感觉左臂外侧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一时未省过神来,转头一看,沙漠已用折扇和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有人行刺!”朱文羽一惊。

行刺的事朱文羽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旧年间就有人当街行刺洪武皇帝朱元璋,当时还是朱文羽退的敌,打了一场过瘾的架。朱文羽也不怕打架,当年学武功之后还想方设法找人打上一场,连在皇宫中装鬼的荒唐事都做得出来。只是他的实战经验确实尚浅,虽然武功已入一流高手境界,象如此以他自己为行刺对象的时候他的反应却还是不及久经战阵的沙漠快捷。他还仍未明白怎么会有人在开封城内行刺于他,正莫名其妙之间,背心里又是一丝凉意。

虽然脑袋一时反应不及,但朱文羽毕竟已是一流身手,体内养生诀真气自然而然产生感应,探知后心冷剑来路,不由自主地身子微侧,又有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贴着后心掠过,眼睛余光一瞟之间,也是一个蒙面人。

那蒙面人长剑横挥,急点朱文羽后心,朱文羽感知敌招来路,知是一招南海派的“菩萨点灯”,那南海派剑招自来与中土各门大异,剑走偏锋,来路奇诡,招数极快,实在是一门不易应付的剑法。好在宫中侍卫中也有南海派的偏门弟子,朱文羽对他们的剑招路数并不是太陌生,饶是这样,依然惊出一身冷汗,脚下微微一点,急向前冲出半尺,眼看就要贴上墙壁,哪知朱文羽也不知用了什么身法,居然膝盖在墙上一顶,身子一偏,已从蒙面人右侧贴着剑锋飘出七尺开外,到了蒙面人身后,这让那使剑的蒙面人一呆。

这朱文羽所使的身法可说是除了已逝的“雷霆剑客”南宫雷外从无余人见过,乃是他在皇宫后花园假山处自己琢磨出来的,在那之前他从未练过轻功,也只是看过侍卫们一些粗浅的轻功身法,至于精微奥妙的身法,在皇宫中并无多少紧要时分,侍卫们也难得露一次,朱文羽是完全靠着自己的琢磨和领悟创出来的一套身法,他生性随意,从不讲什么姿势优美什么的,除了运养生诀内力飞速直奔或窜上跳下外,更创出一套“反弹身法”,根本不用脚,只要膝、肩、肘、腰、背甚至大腿等身子的任何部位在任何东西上微一使力,便可自如地将身子转向到任何方向,而且迅捷异常,完全靠体内真气的随心发力。这套身法和普通的轻功已大相径庭,世人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见过了。此时这一身法一使出,果然让那蒙面人呆了一呆,一时不明白这朱文羽明明朝墙上撞过去,按普通身法来说要么往上下,要么往左右飘出,他心中早已想好剑招后着准备追身再发,却万万没有料到这朱文羽居然反弹回来险险地从自己身侧掠过,让自己心中早计划好的一切后着全数落空,大出意外。

其实朱文羽临战经验尚有不足,若是他久经战阵,在蒙面人身侧掠过时便可施手攻击,不必飘到数尺开外,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蒙面人的剑已在身外,一时无法回转,根本没有任何攻击力,而蒙面人又根本不可能想到他会贴到身旁如此近的距离之内,不免呆了一呆,此时只需伸指轻轻点上一点,便可轻松将蒙面人点穴放倒。

那黑衣蒙面人缓缓转过身来,将剑遥指朱文羽,而朱文羽此时也完全镇定下来,冷冷将折扇往后领一插,顺手从腰间一抽,雷霆剑已在手中。

那边沙漠和开始的那个蒙面人已斗了近十几回合,沙漠原来是做捕快的,常用的兵器除了戒刀之外便是捕快专用的铁链和铁尺,此次和朱文羽出来是为了到青楼打探消息,戒刀留在客栈的包袱中未曾带来,不过这折扇虽然并不是钢骨铁面,但挥洒之间当成铁尺来使倒也使得有模有样,并不落下风。

朱文羽暗运养生诀,护住左臂剑伤,不到片刻,便已止住流血,这也是养生诀的妙用,只是血虽止住,伤口仍在,火辣辣地烧着疼,让他心中极为不快。朱文羽生性随意,心中从无恶念,那次在大街给朱元璋护架时也从没杀过一人,刺客在他剑下都只是受伤倒地无力再战而已,后来都互相扶持着逃走了。后来南宫雷遇害,他悲愤欲绝,但便是面前站着的是张千山,他也只会有深深恨意,却很难得起杀心。这次出来追寻线索也是皇上和燕王朱棣安排的,有点不由自主,出来后玩心的成分倒比别的更重一些。此时身负剑伤,才深深感觉到确实有人想置自己于死地,心中沉沉的,呆呆地看着对方。只是不管怎样,对着这蒙面杀手,他心中这杀意还是起不来,只是想着如何把对方打败,擒下来,细细问个清楚,再交官府衙门依律处置。

他脑袋里仍是有点乱乱的,一时不知如何对付对方为好,这可不象以前闹着玩的打架,打完就算,打不过就跑,下手也不可能太重,此时面前这黑衣人可是一心想毙自己于剑下,如何应付,实在是心中没底。

正呆间,那蒙面人已醒过来,挥剑又上,出手仍是南海派剑招,招招狠辣。

朱文羽对南海派剑招并不很熟悉,许多剑招也从未在那南海派出身的侍卫那儿见过,不过那种狠辣的作风,剑走偏锋的路子却已适应了的,凭他此时的一流身手要对付这个蒙面人自然并不在话下,只是一心想生擒,一些夺命的招数也不忍使出,只好另使些柔和一点的剑法,一时间,华山剑法中的“玉女横陈”,峨嵋剑法“金顶佛光”,长白剑法“林海一线”,雷霆剑法“长空电落”,绝情剑的“挥斩情丝”,杂七杂八地十数招全使了出来,朱文羽除了雷霆剑法之外,从未学过一套完整的剑法,全是一招一招凑起来的,也亏得他天姿聪颖,把这门派不同风格各异的剑法全都练得极为纯熟,使起来根本不费什么脑子,随手而出,根本不去想是哪家哪派的剑法,有时中间甚至以剑作掌夹杂一招从最普通的武当长拳中演化出来的剑招,旁人根本没法知道他的剑法家数,这便如同和一个全无章法的流氓地痞打架一般,偏偏这个地痞的剑招却又不时冒出来一两招惊险绝妙的招数,而有时候一些再寻常不过的招数连着使起来却又有着异乎寻常的威力和妙用,只见他一招接着一招,一招紧似一招,但招呼的全是肩膀后背大腿等地,便是从咽喉方向掠过也只是虚招,很明显是想生擒对方。

那南海派的黑衣蒙面人大骇,见招拆招,根本无从反击,冷汗渐渐流出,不过几十年的苦练仍是非同小可,南海派剑法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是面目狰狞目光发红,显是内心极度紧张,只是手中剑招仍不慢,“海市蜃楼”“观音坐莲”“南海竹林”“玉女朝圣”“云海普渡”接连使出,勉强架住朱文羽的剑招。

“见鬼!这小子居然武功这么高,你奶奶的周荣彪,还说就只有南宫灵一个高手,这小子是个面团,手到擒来,想不到更难缠…老子今天要归位,要被他手到擒来了!”那蒙面人越打越心惊,心中早将那叫什么周荣彪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越打心里越没斗志。

朱文羽何等聪明,而且也算打过几场架,有那么点道道,看他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心知对方要逃跑,心中越打越镇定,越打越有数,越打越觉得有趣,倒似慢慢把这场恶战当成游戏一般了:“喂,我说小子,你来行刺本少爷我算是找对人了,想跑可没这么容易,先陪我打场过瘾架再说….你小子跑不了,要让你跑了少爷我跟你姓!对了,小子,你姓啥?”脸上还带着些些嘻皮笑脸。

“朱兄,小心别让他们跑了!”沙漠仍在与另一蒙面人缠斗,百忙中在那边还插言道。

“丢不了,臭老鹰,今天真他妈过瘾!”朱文羽满不在乎道,手中的雷霆剑却丝毫不放松,一招紧过一招。

“叮!”地一声,那蒙面人手中剑又和朱文羽的雷霆剑互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终于支撑不住,剑尖被打断了半尺长一段,三尺青锋变成了二尺半。

那蒙面人心知大势已去,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了,只余下束手就擒一条路,他心中悲愤莫名,不禁大吼:“操你妈的周荣彪!”手中剑一翻,横剑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朱文羽大惊,手头一紧,深厚浑绝的养生诀绝顶内功一逼,雷霆剑的剑光大盛,剑尖上闪出青蒙蒙冷森森的微光,伸手一点,那微光已点中蒙面人右肘外侧的少海穴,蒙面人手一麻,剑已跌落,朱文羽再迅捷地跨上半步,手中雷霆剑再一抖,已用剑尖点中蒙面人左右双肩的云门穴。

这几手精妙的点穴法绝非他朱文羽能自悟得来,乃是“雷霆剑客”南宫灵的带他入门,再加上在南宫世家中“绝情剑”南宫望和“玉面仙童”南宫沐的尽心教导,暗含南宫世家的独门绝学“灵犀指”,只是南宫世家子弟学这路点穴法须有两道难关,一是须有深厚内功底子,二是须勤学苦练,快的也须十数年才得有成。这朱文羽修习养生诀数年,内功虽算不上绝顶,却是先天无极正宗道家内力,底子极深,圆转如意,后蓄极厚,远非江湖中一般内功可比,二来朱文羽天资聪颖,学起来领悟得极快,自南宫雷带他入门开始,也才一年左右功夫,这路“灵犀指”练得已有小成,连“玉面仙童”南宫沐也在心中暗叹此子实是个真正的武学奇材。不过这南宫世家的“灵犀指”也是属于道家一类的功夫,乃是南宫家先祖出家后领悟创出来的,后来传回南宫世家,作为不传之秘,再加上须有较好的内功作为底子,等闲南宫子弟也无缘习得。

这路“灵犀指”与普通点穴手法大有不同,宗旨不是伤人而是救人,出指时心中须持一股慈悲之念,点在对手身上方向劲力极为巧妙,力道不多不少正好封住穴道,且与任何经脉来路都没有冲突,丝毫不伤对方身体或武功,却也让对方无论内力如何高深,无论其如何催内力冲穴都徒劳无功,只能由封穴者以同样手法解穴,“封穴解穴而不伤人”,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若是用之于伤人,那种浑圆慈悲的意念一破,威力有几分减弱了,其指中之力或受易对方内功所阻止于指尖,或力入经脉易被对方以内功冲开,更有甚者遇到内功高绝之人其内力反冲于指,反易让点穴者受到内伤。正因如此,这路“灵犀指”又称“罗汉指”,取“罗汉慈悲普渡众生”之意。即便如此,这路“灵犀指”仍是南宫世家一路精微奥妙的点穴手法,此时朱文羽为阻蒙面人自刎之举,以剑作指,运灵犀指内劲,剑尖点穴,正合“灵犀指”根本内旨,一时间威力勃发,转瞬便将蒙面人双手穴道封住,无法动弹,这种以剑作指施以灵犀指点穴功夫连朱文羽自己以前也从未做过,此时距离较远,情急之下不及上前,居然以剑尖为指点穴成功,其妙用之著连朱文羽也呆了一呆。

蒙面人瞪大眼睛,带着绝不敢相信的眼神,嘶声吼道:“剑芒!”忽目光一散,眼睛一翻,向后摇摇欲倒。

朱文羽急忙飞身上前两步,剑交受伤的左手,右手一伸,已扯住蒙面人左臂,只是蒙面人身子已朝地上倒去,被他一拉,一侧,已侧倒在街上。

那边和沙漠斗得正紧的蒙面人眼睛一撇已看到朱文羽这边的情势,心知事情大不妙,手头一紧,剑光大盛,接连使出几招拼命的招式。沙漠手中只有一柄折扇,不敢造次,只好退后两步,以扇作尺护住自身,只见那蒙面人忽地手一缩,剑光全敛,急速后退,转过一道墙角,翻身纵上一道矮房,瞬间便消失在漆黑的黑暗之中。沙漠一时追赶不及,只好转身回到朱文羽身边。

“朱兄,如何?”

只见朱文羽正呆呆地站在那倒在地上的蒙面人身边,沙漠一看,那蒙面人的面巾已被拉下,原来是个清矍老者,不过双眼紧闭,嘴角流出一丝血迹,伸手在鼻间一探,已无丝毫气息,却已死了。

沙漠看到那老者的面目,一呆,也不敢耽误,顺手在蒙面人身上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把身上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也不细看,将那老者的蒙巾黑巾一扯,把东西包上,扯了朱文羽就走,朱文羽还在怔怔地发呆,提着剑无意识地被沙漠拖着身前走,沙漠停下来指了指朱文羽手中的雷霆剑,朱文羽机械地将它收回腰间,又被沙漠拉着转过几道街。回到“中原客栈”门前,停也不停,沙漠一手拎着黑包,一手扯着朱文羽,一声不吭地快步上楼,不等小二过来招呼,已闪进房门,反身将房门关上。

南宫灵正在房内桌上弯身画着什么东西,猛见朱沙二人急冲冲地闯进来,还将房门关上,心知一定发生什么大事,也顾不上将笔搁在笔架上,随意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急道:“朱兄,沙兄,发生什么事?”

沙漠一放手,朱文羽蹭地坐在桌旁凳子上,沙漠也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下,“有人行刺我们。”

“有这等事?没伤吧?”南宫灵更惊。

“我杀人了。”朱文羽喃喃地说,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一脸呆呆的神色。

“沙兄请说一说,究竟怎么回事?朱兄还受伤了?来者何人?”南宫灵急到包袱中找金创药,嘴里一劲地催促沙漠。

沙漠便将刚才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南宫灵说起,最后说道:“本来还打算去找一个赌场打探一些消息,哪知发生了如此的事,大街上杀人,虽说朱兄有皇上金牌,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一旦见官纠缠起来也很麻烦,还不如一走了之省事。”

“嗯,朱兄,那你是如何杀死那蒙面人的?”南宫灵冷静下来,问道。

“我没有啊,我只是点他的穴道,哪知…就死了….我….我从没杀过人。”朱文羽看来还没从巨大的震动中醒过来,仍喃喃道。

“朱兄,我看那老头死的时候嘴角冒出黑血,极可能是吞毒自杀身亡,并不是朱兄所杀的,不关朱兄的事,再说,这等人暗中行刺,死了也是死有余辜,朱兄不必如此自责。”沙漠安慰道。

“哦,是了…确实…确实有黑血….确实不是我杀的吗?我确实没杀啊,我只是想点穴的….我只是点了穴….我没杀人啊。”

“确实非朱兄所杀,朱兄不必介怀了。”沙漠心知朱文羽第一次认为自己杀了人,受了惊吓,想起自己当年办案时第一次杀人后也是如此惊魂未定不知所措,深知其中感受,还是不住地安慰。

“那行刺者究是何人呢?”南宫灵在一旁不解。

“对了,朱兄,你是否认得出那死者?”沙漠故意转变话题。

“…面熟…”朱文羽的心情还未镇定下来。

“正是,不知朱兄南宫兄是否还记得,当时在曲阜县,两位住店时,我在楼下和两人吵架,不让他们住店,后来还是朱兄让我不必如此的。那死者便是那老少二人中的老人。”沙漠毕竟长年办案,记忆力惊人,认得极为清楚。

“是了,便是他,我也觉得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其实沙漠一说朱文羽便回忆起来了,确然便是那老少二人中的老者,只是刚才心潮未平脑子里乱乱的一时想不起来。

“哦,是他们,在我们到曲阜县之前,那老少二人已跟踪了我和朱兄两日有余。”南宫灵插言道。

“哦,这么说他们并不是临时起意夺财害命,而是蓄意而为了。”沙漠低吟。

“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是何身份。既然是有为而来,想来必定和我等当前所探的家叔南宫雷之死有关,也便是和皇上让我等查访的线索有关,有人不想让我等继续查下去。他们到底是谁呢?”南宫灵也冷静下来,细细分析。

“对了,我搜得那老者的随身物件在此,也许其中会有什么线索。”沙漠突然想起,将刚才扔在桌上的黑布包打开。

“沙兄做事果然细致,滴水不漏,确实得好好看看。”

“我这一来是为了查明他们身份,二来也是为了避免麻烦,若是留下什么线索,如此命案,官府不可能不追索,把东西全取走,官府来了也只能当成无名尸体,无从下手,多半最后还是得不了了之。”沙漠不愧干了多年捕快,经验丰富,对官府查案的风格了若指掌。

“银牌!”南宫灵首先看到黑包内一块亮闪闪的物件,拿过一看,果然又是一块银牌,仔细分辨,和之前碰到的张千山那块,还有曲阜命案现场发现的那块尺寸式样都一模一样,所不同只在于一边是个“豹”字,另一边则是一个“伍”字。

“还有一张纸,一封书信。”沙漠也拣出两样东西。

那张纸上只有一个名字“朱文羽”,只是纸的背面盖着一个朱砂印,印章是一个圆圈,圈里面潦潦的几笔有一只猛兽,看起来仿佛是一只老虎或是豹子。

另一封书信信封早已开启,信套内却已无信笺,只是信封上有几个草书字“刘海棋亲启”。

南宫灵虽久居南宫世家,从未在江湖走动,但南宫世家自有一套方法收集江湖信息,再加上作为南宫世家的后起之秀,南宫望本来就早已决定南宫灵是下一个出去行走江湖之人,因此这些江湖消息都允许南宫灵参与知晓,他自然也听说过刘海棋这个人。果然,他道:“刘海棋外号南海叟,乃是南海剑派的五大长老之一,身手不弱,在南海派中武功可排在前三位。只是多年未见他行走江湖,传说他已在南海中的某个小岛上隐居避世,想不到在这开封城里居然会碰到他,更想不到会充当杀手来刺杀朱兄。”

“那南宫兄所说的刘海棋大约多大年岁?”沙漠问道。

“五十有余,似乎不到六十吧?大概便是五十五至六十五之间岁数,出道约是三十余年了。”

“看来,这个刘海棋也是这个幕后组织中的人物,属于什么‘豹’组,想来这豹组便是专门执行暗杀行刺之类的任务。”沙漠以前只是捕快,并不知道什么“南海叟”刘海棋,只是自己分析。

“这么说这个刘海棋从曲阜县之前就开始跟踪我们,那为何到今日才行刺朱兄?曲阜县前我便有察觉,但离开曲阜县后便再没碰到过这老少二人,我还以为没什么事了,也没去细想这事,为何他们直到这开封城内才开始行刺?”南宫灵不解。

“那只是因为木头你了。”朱文羽此刻已完全镇静下来,心潮一平,头脑便自觉空明,思想也清楚敏捷了许多,马上反应过来,插言道。

“如何说?”南宫灵问道。

“他们是怕你这南宫世家的人,我和鹰眼珠子并不在他们眼里,老沙只是捕快,我嘛,只是皇上派下来的一个小官,在他们眼里,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武功,最多也就是个三脚猫。”南宫灵和沙漠听朱文羽如此说,也是一笑,想想还可能真是如此,要不然不会偏偏挑着朱文羽和沙漠一起出去,南宫灵一人留在客栈的时候行刺,一方面是夜晚间在街上行刺易于走脱,二来他们心目中的高手不在身边,会觉得下手容易成功许多,谁知不知道朱文羽武功居然比南宫灵还高,碰了个绝大的钉子,杀羽而归,还撂下了一个人,另一人仓惶逃走。

南宫灵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你原来不是救过皇上吗?他们会不知道你有武功?”

“说你是木头就是木头,我早就告诉过你了,皇上老叔遇刺这事被他刻意压下了,朝里人一般只知道皇上老叔被行刺,被人救了,福大命大真龙天子鸿福齐天,除了高大阉货和雷伯,没几个人知道是我救的,别人上哪知道我会不会武功?”朱文羽笑骂。

“朱兄南宫兄先莫打闹,我三人先分析一下这事再说。”沙漠心中毕竟有事,止住二人,道。

“呵呵,老沙,办案子你是老手,你分析一下吧,我可懒得动脑子了。”想明白那刘海棋是自已服毒而亡,并非死于己手,朱文羽心中大畅,很轻松,便又玩起赖皮来了,不想动脑子。

“是啊,沙兄就请说吧,若有其他的我二人自会补充,大家一起计议计议。”南宫灵也道。

“行,那在下便说了。首先,从这银牌来看,这个刘海棋——不知是不是刘海棋本人——也是属于我们要对付的这个组织….”

“肯定是他本人,刚才木头说刘海棋是南海派的,而这个老头刺杀我是用的也是南海派剑招,虽然有些招式我没见过,但路数特点却是一样,想来也是南海派招数,定是刘海棋无疑。”朱文羽插言。

“好,如此先确定老者便是刘海棋,这个刘海棋必定属于这个组织,而且是豹组的五号杀手,这个豹组,如此看来应该是属于杀手一组,专门刺杀与他们作对之人。”

“定是如此。”朱文羽道。

“其二,这次行刺失败,又跑掉一人,对方必然已经知道朱兄你的武功甚高,而且必然还会有下一次行刺,而下一次行刺也必定是雷霆万钧之势,不达目的必不罢休。”沙漠继续道

“嘿嘿,又有过瘾的架打了。”朱文羽搓着双手,嘻皮笑脸,南宫灵看着他那得意的笑,差点笑出来,取笑他,“别又杀了人象今天这样。”

“不会了不会了,再说了,杀人就杀人吧,他们要来杀我,我总不能伸着脖子等着人家砍吧?杀了他们也是活该。”朱文羽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

“朱兄今天是第一次,都是这样的,当年在下第一次杀人也是如此,并不奇怪,下次我想朱兄一定不会了的。”沙漠打着圆场。

“沙兄请接着说。”南宫灵挥手示意。

“嗯,其三,目前我们已知道这个组织内至少有虎狼豹三个组,也许还有更多的组,但至少可说明这个组织确是非常庞大,且组织严密,极不好对付。因此,我等三人当前的主要任务还是尽快赶赴唐门,和唐门接上头,获得强援,不知两位兄台意下如何?”沙漠眼瞅着面前的两个人。

“那开封城里的奸杀案呢?”朱文羽问道。

“既如此,也只好不管了。”沙漠冷冷道。

“不行,既然碰上了就得管,这等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恶行,哪能不管?”朱文羽声调一高,几乎要站起来。

“南宫兄的意思呢?”沙漠转向南宫灵。

南宫灵沉吟半晌,道:“不管这个组织如何庞大,今日刚发生行刺,他们也得上报幕后主使之人,再安排行刺并不是短时间内的事。其二,开封城内刚死了刘海棋,一定会加强治安,恐怕也难得有机会,其三,朱兄手上的伤也得几日休养,虽说只是外伤,但如此情境,早一日伤好早一分把握。其四,只要以后我等三人尽可能少分开行事,等闲之人来行刺并不在话下,对方也得掂量掂量。最后一点,我同意朱兄意思,如此伤天害理的恶行,我等作为武林中人,不能不管,否则枉自为人。”

沙漠苦笑,他原来在官府衙门办案,并不是武林中人,对最后一点倒并不在乎,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南宫灵说的前面四点确实有理,便也不再说话,只是拿着南宫灵的金创药,小心地替朱文羽裹好臂伤。其实朱文羽身怀养生诀内功,内力无损,这等体外小伤,便是不裹也无甚所谓,不过他也知这是两位兄弟的好意,乖乖地坐着任沙漠包好,弄完了沙漠自去睡觉,朱文羽和南宫灵则各自在床上盘坐调息,同行多日,沙漠早已知道二人的习性,知道他们二人不象自己这从打斗中练出来的外家功夫,这睡前的内功调息便是练功,见惯不怪,自顾自地呼呼大睡。二人调息了一会,便也安睡无话。

第二日天刚朦朦亮,朱文羽便起来了,只觉精神奕奕,看看左手臂上包扎的布,活动活动,感觉无甚异样,解开扎布,只见那伤口上只留下一条黑黑的硬疤壳,朱文羽小心翼翼地揭去疤壳,下面是肉红色的已愈合的伤口,嫩红的肉皮上带点惨白色,但却已无丝毫疼痛的感觉,心知已是全好了,暗叹这养生诀居然还有如此妙用,看来只消再过两日,便不会留下丝毫痕迹了,便是现在,也已丝毫不碍活动了,至于内力,运转调息一个周天,更是感觉充沛如意。

南宫灵也非贪睡之人,也已醒转,沙漠却还在睡觉。朱文羽下榻走到桌前,看到昨夜他和沙漠回到客栈时南宫灵正在画的画,只见一个大方框内几个小框,有几个框内写了“王,陈,谢”等等几个小字,还有几条竖线几个箭头,一时看不明白。那图上还有一块大墨迹,想来是昨晚他和沙漠进门时南宫灵情急之下将笔直接放在图上所致。

“这是昨日我和小二说话,据他所说而绘的开封内城的简图,写字的几个是几个有名的大户人家,其中便有家中女子被害的赵李刘等四家,别家有些家中并无待字闺中的小姐,但也是家财富有的缙绅名门,我便画了个地图,也好有些印象。”南宫灵从榻上下来,一边走过来一边低声说。

“你真行,木头。”朱文羽一翘拇指:“看来你在店里也没闲着。是个有心人。”

“两位出去打探消息,我不愿出入那种风尘之所,自也不能就这么呆着干等不做事。”南宫灵轻笑道。

“南宫兄定然不会如此,只不知南宫兄打探出一些什么消息?”背后传来沙漠的声音,原来他也醒了。

“小二这里打探不出淫贼的什么消息,我只好让他把城里的豪门富户挨个数了一遍,然后让他在图上点了一下大概位置。”

“南宫兄果然有心,昨晚我和朱兄去青楼打探也不算扑空,有点线索。”沙漠便将在青楼打探的消息一一说出来,朱文羽乐得偷懒,随沙漠去说,这沙漠捕快出身,思路条理俱十分清楚,把探来的消息一一说得明明白白。南宫灵也将昨日在小二处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还在简图上

“那沙兄认为我等三人现在该如何动作?”南宫灵问道。

沙漠摇了摇头:“我们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既不知这二人如今在何处,又不知二人的身份,无从打探,我想如今只有一字真经——等,选着他们最可能去的地方,守株待兔,等着那两个淫贼上钩。”

“真没劲,等。”朱文羽撇了撇嘴,最不耐烦等,以前他也在夜里守过,不过是守着找江湖人物打架,最后碰上了“九曲香”黄金蝶,也碰上了那个紫衣姑娘,不过那种在夜里枯守的滋味实在难熬,一想起来就头皮发麻,如果不是必要,他可不愿干这种费力费神还不一定有用的破事,对他来说,守株待兔地干等还不如昨日去青楼打探消息好玩。

南宫灵和沙漠对望一眼,暗笑。

“上哪等?”朱文羽又道。

“这就得分析一下下一次那两个人最可能去犯案的地方。”沙漠道。

朱文羽和南宫灵盯着桌上的图,半晌不语。

“两位兄台,你们看呢?”好一会,沙漠盯着二人,问道。

“我看,这!”朱文羽忍不住,伸出一个手指头,点着图中的张字。

南宫灵含笑点点头。

“理由?”沙漠冷道。

“一:这香烛铺张家有个十六岁的宝贝女儿,城里都说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大有声名,正待字闺中,城中富家公子纷纷上闹提亲,知道的人不少。二:和被害的赵李等家一样,张家也不是独占整条街道,和其隔墙而居的住有不少平民,混在楼宇之中,并无高墙严院,作案后易于脱逃。其三,张家人丁不旺,下人不多,护院基本没有,可以说若是当场事发,无人能拦得住那两人,正是个理想的所在。”朱文羽小心地理着自己的头绪。

“还有,张家女儿的阁楼也是最高处,且临墙而建,两丈开外便是邻家屋顶,对武林高手来说,高来高去,来去自如方便。”沙漠补充道。

南宫灵也在旁边点头称是。

“既是如此,今晚我们便去张家蹲守,等那两只发情兔子!!”朱文羽说着说着也来劲了,搓着手笑着说。

“慢来,朱兄,我们还得分析一下,何时去最好,否则如今天凉,你夜夜在风里守着,若是那淫贼三五日都不来,你都早成冰柱子了。”沙漠难得开个玩笑。

“那何时去最好呢?”朱文羽问。

“初十晚上开始!”南宫灵插言道。

“何以见得?木头?”朱文羽不服气地故意刁难。

“昨日南海叟刘海棋横死在街上,今日必定事发,即便不知死者名姓,衙门也必定加强警卫,故今日明日都必是严查无比,过得几日才会稍松懈一点,兔子们必然也知晓,不会轻易出来犯案。今日初五,我料过得五日风声应该有所松懈,我们再去蹲守,机会大些。”

“那这几日干嘛?成天呆在客栈里,岂不得闷死?”朱文羽大感头疼。

沙漠哑然失笑:“谁限制朱兄这几日不让出去了?”

朱文羽一想,哈哈大笑,南宫灵也笑出声来,刚才分析事情的冷肃空气一扫而光。

“朱兄别忘了,这几日我们还需多走动走动,看看城西张家外面的地形,南宫兄这里只是手画的简图,我等也只是在小二和海棠姑娘他们口中听说的,并未见过实际情况。”沙漠道。

“是是是,走喽!”朱文羽长身而起。南宫灵二人也站起身来。

三人果然一同出游,在开封城内闲逛,走走名胜散散心,禹王台,汴州桥,还有有名的大相国寺,饱览了一下中原古都,宋时京城的旧景古迹。只是与前一日相比,街上果然多了些衙役捕快之类的人物,四处搜寻盘问过往路人,连客栈也有捕快前去查看客人的登记薄册。只是那些官府中人盘查的重点都是些孔武有力的大汉,或是携刀带剑的卖艺诸人,朱文羽等三人都是富家公子打扮,自无人来查他们的来历。他三人都是年轻人,初开开封城,如此悠哉闲哉地四处游玩,自然玩得开心高兴。不过玩中也并不忘正事,挑一日有意往城西处走动,打听到香烛铺张家的庭院所在。

那张家在街上有一个大的铺面,据说在开封城内别处还有三家铺面也是张家的,朱文羽特意走进铺去,那铺里货物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各色敬神的香,上供的香,薰衣香,檀香等等,还有各色各样的蜡烛,长明烛,喜烛不一而足,到里间,各色寿衣花圈香烛纸马,也是堆满着整个屋子,来来往往的客人,看来生意确实不错,那掌柜的张万福忙不迭地招呼着伙计迎来送往。

朱文羽略思索片刻,把折扇取在手中,昂首便往店内走去。南宫灵二人莫名所以,不知朱文羽想干什么,却也只得趋步跟上,进了香烛铺。看朱文羽三人入来,气色不俗衣貌不凡,张万福不敢怠慢,亲自上前招呼。

朱文羽在内宫中多年,举手投足言词谈吐自有一番大家气度,只是和平日里的赖皮相大不相同,倒似足了一位大户人家的富贵公子,看得沙漠二人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居然便和平日里一脸嘻皮笑脸贪玩好动从没个正经的朱文羽是同一人,心中暗笑。朱文羽斯斯文文地和那张万福说只是来看看转一转,要他不用招呼他们三人,自去忙自己的生意,那张万福有点迷糊,却也遵言自去做别的事,任他朱文羽三人在铺中四处乱看乱瞧,伙计们在张万福的招呼下也无人来打扰他们。

朱文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万福搭着话,他在皇宫内的那种深潭中生活多年,那皇城内宫个个勾心斗角,是个说话间下绊子设套子斗机锋最厉害的所在,那张万福哪是他朱文羽的对手?一扯一扯不知不觉地话题就转到张万福那宝贝女儿身上,张万福年过五十而无子,仅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不但容貌沉鱼落雁,连文采也是极为出色的,在开封城内大有声名,张万福整个就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实在是一块心肝宝贝肉儿,一说起她自然引得张万福满心的自豪和高兴,虽嘴里谦虚,但满脸堆着的笑却显出其实在是把这个女儿爱到了极点。说到高兴处,张万福干脆停下手里的活,把朱文羽等三人引入店铺后面的内院厢房中,叫下人端上茶来,和三人坐下聊起来。南宫灵和沙漠任着朱文羽一个人神吹,他二人干脆不说话装哑巴,只是坐在那儿暗暗打量内院的格局。

朱文羽又故意问起张万福给女儿找婆家的事,张万福说他的宝贝女儿旧年曾出过一个上联在店中,以求下联,一年多以来有多人都试着对过,但总是没找到最为满意贴切的下联,问朱文羽是否愿意一试。朱文羽对对联一道本来就颇有偏好,连忙让张万福取出。那张万福从内屋取出一张红纸,只见纸上一笔清新隽秀的钟王小楷,显是那张家小姐亲书,写着:

“香烛店,点烛香,香烟围着烛灯绕。”

朱文羽右手折扇轻拍着左手掌心沉吟半晌,忽道:“有了,我就对:车马铺,铺车马,马尾带上车仗行。”

那张万福大喜,起身施礼道:“朱公子果然学富五车,少年俊才,只不知公子何方人氏?年岁几何?可曾娶亲?不知可否见告?”

朱文羽心道不好,敢情这对子是张家小姐选婿的头一关,赶忙道回礼:“不敢不敢,小子乃京城人氏,今年二十有一,家中已订有一门亲事。”

“哦——”那张万福一脸失望,失神地坐回椅子上。

沙漠等二人自然明白了怎么回事,知道朱文羽的底细,听那朱文羽说自己已订了亲,撒起谎来一本正经脸都不红,心中实在是快笑破肚皮了,只是强忍着把脸憋得半红。

朱文羽自知不妙,赶紧向张万福告辞。

出得店来,转过两个街脚,南宫灵和沙漠二人对望一眼,终于笑了出来,南宫灵道:“朱兄,我们真是服你了,能说能吹,把人家弄得个云里雾里,还给自己平空编了个媳妇出来。”

“屁,你们懂什么?若不是我这么一弄,你们能到内院里看看?还不快谢我?”

“这倒是实话,南宫兄,今日若不是朱兄办法好,我们还真没法进到里面瞧瞧,光看外头究竟没有现在清楚,连张家小姐的绣楼所在都知道了。”沙漠也赞同朱文羽。

“嘿嘿,是吧?若不是我老朱脑袋瓜子灵,有意却似无意地这么随口一问,那张万福能随口把张家小姐的绣楼指给我们看?”朱文羽大感得意。

“既是如此,我等再四下看看,回客栈再仔细计议一下,初十这日夜里开始,在这猫着,等着那两只兔子撞过来,他娘的,看我不把这两只淫兔子炖……。”朱文羽正兴奋地说着,突然眼睛朝着右前方向看去,呆了一呆,没继续往下说。

“怎么了?朱兄?”南宫灵问,他正对着朱文羽,自然不知道朱文羽在自己身后看到什么。

“没事没事,只是看到一个人的影子有点面熟而已,现在已经不见了。”朱文羽摇摇手,续道:“….反正那两只兔子我看他们往哪逃!?”

“那,如今我等再往哪?”沙漠也不多问。

“行了行了,跟昨天一样,找地方玩玩去。也难得来这开封城一趟,总得逛个够本。”朱文羽满不在乎道,心中却在想:“刚才那影子是谁?怎么想不起来?面熟,但这开封城里我哪来的朋友?但定是以前见过。”

三人打听了路,又朝近处的重阳观走去。那重阳观乃为纪念在这开封城内传教且终逝世于此的道教全真派创始人王重阳而建,朱文羽对道家的随性自然的宗旨极为认同,且修习的《易气养生诀》也是道家的无上先天神功,自然对道家有一种自然的亲切感,来此开封城,实是应该来这重阳观上炷香,拜拜这位道学前辈。

三人走到半路,朱文羽“哎哟”一声,突地止步,把沙漠二人吓一大跳,急问何事,朱文羽讪讪一笑,道:“没事没事,走走走。”

“朱兄今天真是有点奇怪,是不是后悔刚才没认下张家小姐这门亲事?”沙漠打趣他。

“去你的狗屁老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朱文羽笑骂。心中却暗道:“原来那人影便是那个紫衣服的小妞,上次和黄金蝶打架的时候碰上的中了迷烟的那个,今天倒穿了身翠绿的衣服,还装模作样戴了个小帽子,嘿嘿,你以为少爷我认不出你了?她怎么也到这开封城来了?过了好几个月了,样子倒没什么变,只不知这臭小妮子还认不认得我?”心里正乱想,脚下却并不停地和着南宫灵二人往重阳观而去。

当晚,朱文羽三人在客栈画下张家四周的房屋地势图,细细推研一番,接下来几日又是日间四处游历赏玩,抽空又到张家附近转转,回客栈再计议,终是拟了一个较佳的设伏方案,自此满心地等着初十晚上到来。

好容易等到初十,才用过晚饭,天尚未黑,朱文羽便开始收拾穿戴,将雷霆剑围在腰间,还取了日间买的一大块黑布,撕成三块,自取一块系在头上蒙上脸,只留下两只眼睛在外头。这是沙漠建议的,他们去抓那两个定是武林中人的淫贼,自有一番打斗,许会惊动百姓,若是擒下淫贼还好办,若是引起误会,又给人看到面孔,以后会多一层麻烦,故此蒙面而行。朱文羽本来自恃有金牌在身不以为然,但南宫灵也赞同沙漠的意思,他也只好随他们一样蒙上黑巾。

看到朱文羽如此急切地换好衣服蒙上面巾就想走,南宫灵笑道:“朱兄不必如此着忙,现一更都未到,我等二更才走呢,先喝杯茶如何?”起身作势给朱文羽倒茶。

朱文羽讪讪一笑,又取下已蒙好的面巾,知道自己贪玩巴不得早点出去,只是此时街上还行人正多,前几日便商定了二更再走,自己实是性急了些,只好耐下性子坐下来。

要这朱文羽老老实实坐在屋里等实在是不容易,只见他一会站起一会坐下,一会又在屋里踱着步转圈子,茶也不知道喝了几杯,看得沙漠只想笑。终于等到沙漠二人也开始换衣,三人结束停当,略等片刻,便听二更更响,悄悄打开临街窗户一看,果然黑漆漆一片,楼下街中已是灯笼全灭,悄无一人。

三人互相看一眼,点点头,再打开另一边的窗户,窗户外便是隔壁店铺的屋顶,灭了屋里的油灯,三人轻轻跳出窗外,回身轻轻将窗户关上,展开轻功,便从各户瓦顶上飞身向城西而去。

开封城并不大,不过一袋烟功夫,三人便已靠近张家院落。只见四周漆黑一片,月亮也不见出来,阴沉沉地天色,这对朱文羽和南宫灵来说,他们身负一流内功,黑夜中视物根本不在话下,只需有丝毫光亮,对他们来说便如白昼一般,对沙漠来说却有些难,只是他长年办案,也早已练出一双利眼,虽并无朱文羽二人般视如白昼,却也并无大碍。

三人找到那高高的张家小姐所居的绣楼,各挑了一处隐密屋面伏下,各距绣阁三丈左右,这是他们早已计议好的,自是默契,各寻自处,等着那两个淫贼上钩。

屋顶上空旷无遮,如此寒风中才呆得不到半个时辰,衣物面巾俱已变得冰冷,只是朱文羽身怀养生诀内功,平日里一股从丹田中自然涌出的温热之流周转全身,根本不畏严寒,但还是让他从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两只死兔子,让少爷我替你们蹲屋顶,逮着了少爷我让你们好看,把你们吊起来吹他七天七夜冷风,冻死你们这两只采花兔子!”

忽然南边一阵细细的轻轻脚步传来,朱文羽一凛:“来了!”悄悄回头探身一看,果然,四五十丈外只见两道黑影急朝这边飞奔而来,只是那身形速度比之朱文羽和南宫灵实在是差得太远,比之沙漠也不过稍强而已。朱文羽又赶快伏身低下了头。

只见那两人渐奔渐近,不过脚步落在屋面上的声音还是很轻,显是轻功不弱,不久便到了那张家小姐的绣阁窗边止步停下。

朱文羽在黑暗中暗暗打量,那两人也是身着黑衣,只不过并不以黑巾蒙面,一个稍高的留着几分长的八字须,另一稍矮之人则是白面无须,和海棠姑娘两人所说的形貌完全一样,心知便是这两个伤天害理的淫贼。

只是拿贼拿脏,朱文羽等人也须等那两个淫贼犯案时才可出手擒拿,这是久经案事的沙漠强调的,朱文羽和南宫灵并无经验,但沙漠说是如此现场捉拿才能由官府断下铁案,否则容易死赖推脱。朱文羽想着也总不能一剑一个杀了了之,还是得由官府断案按刑律治罪最为合适,对武林中人也可有个教导警戒的作用,因此三人也暂时未动,只是紧紧盯着那二人。

只见那两个黑衣人矮个一人站在绣阁窗外,面朝外面,小心地四处看着,另一高个则从怀中掏出一个短管之类的物件,凑到窗前,一端用嘴含着,另一端截破窗纸,显是往屋里吹着迷香,沙漠先前说是一定要等那二人进屋之后才能来个瓮中捉鳖,人脏俱获,朱文羽只好耐着性地等着。吹得一会,吹香的高个稍等了一会,又掏出一把短短的匕首,小心地拨弄着,不到一会,显是已将窗栓拨开,窗户已被无声打开。高个黑衣人回头朝矮个点点头,做了个手势,两人轻身翻入了窗户,窗户又给无声地关上。

绣阁三丈外三个地方同时冒出三个人影,朱文羽,沙漠,南宫灵三人同时站起身来,黑幕中互相点了点头,正欲齐飞身向绣阁潜去。

突然,变故突生,黑夜中传来一声低低的惨叫,那绣阁窗户一声响,突然打开,一个黑衣人跳了出来,紧接着另一人也退了出来,身形很是慌张,那后出来的矮个黑衣人跳出来后还一步步后退,左手捂着右臂,朱文羽还能清楚地看到一股鲜血从矮个黑衣人手臂上往下流,滴在瓦面上。紧随着矮个子出来的还有一个身穿翠绿衣裙的少女,手执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剑尖直追黑衣人。

三人一出窗口,看到靠近的朱文羽三人,俱是一呆,那早先出来的高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转个方向便逃,南宫灵闪身便追,朱文羽反应也快,一眼便看出那翠绿衣裳的便是在京城里碰到过,在重阳观外又遇见过的女子,加上在应天府大街上捉抢小姐钱包的小混混的那次算是第四次见着了,看来她也是来捉这采花淫贼的,便叫一声:“我来帮你。”飞身向二人奔过去。

此时朱文羽还蒙着面,那高个黑衣人正情急间,以为来了救星,大叫:“救我!”这一声不要紧,却让那女子以为朱文羽也是淫贼一伙,见他近前,“唰”地一声便是迎面一剑。这一剑大出朱文羽意外,还没反应过来,那冷森森的剑尖已近身前一尺,大惊,脚尖一便劲,踏碎两块瓦片,身子却扭了半尺,刚好避过剑锋,只是将身前的黑衣划了一道口子。

“你这臭丫头…”朱文羽又气又恨,不禁骂道。

“淫贼还敢嘴硬!”那女子毫不放松,一剑一剑紧逼不舍,朱文羽是又好气又好笑,心知是个误会,又不好真正还手,只得闪来闪去,不及说话,眼看着那矮个黑衣人已躲到一丈开外。

朱文羽心中大急,就怕这淫贼再次脱逃,心一狠,手往腰间一抽,雷霆剑在手,反手便向少女攻去,希望尽快将其逼退好去追那黑衣人,岂知那少女乃名门之后,基础打得极牢,虽然明显不是朱文羽对手,却是左挡右逼,倒让朱文羽一时奈何不得,那少女显是认定朱文羽与淫贼乃是一伙,招招紧逼毫不放松,却也让朱文羽抽不开身去追那黑衣人。“这臭小娘们儿,瞎了眼一样,老缠着老子干嘛?让那小兔子跑了我饶不了你!”朱文羽大恨。

那沙漠也未闲着,看那黑衣人想逃,便也执剑扭身去挡,只见那黑衣人手一甩,从手中喷出一团白雾。沙漠知道厉害,忙闪身躲过,待定下身来,却见那黑衣人又到了一丈开外。沙漠武功不高,也并不长于轻功,眼看便已追之不及,岂知五六丈外又站起一个人影,却未穿黑衣,而是一袭灰衫,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柄短尺类物件。

只听那黑衣人叫道:“师父!”话语中充满惊喜。但话音未落,又有数条黑影窜上了各处屋顶,或执棒,或执刀,或拿枪,都距绣阁这边约十丈左右,已围成了一个圈。

朱文羽一时未能脱身,却是早已将周遭情势看在眼里,心中大讶:“从哪冒出来这么多人?”

那矮个黑衣人已靠近灰衫之人,灰衫人见自己也被围,心知不妙,对自己徒弟大恨,看那矮个黑衣人靠近,恨声道:“只知贪花好色,坏我大事,要你何用?”突从手中铁尺样物件中飞出一细小尖形之物,直插黑衣人胸口。那矮个黑衣人自以为来了救星,师父定会救自己出险,岂知师父居然会突下杀手,万避不及,正中胸口,身形突顿,嘶声道:“师父…”已倒在瓦面上。

围上来的数人见此变故,也是一呆,却又醒悟过来,仍是逼近,嘴中叫道:“淫贼哪里走,莫欺我开封武林无人!”

那灰衫人杀了徒弟,手中短棍一甩展开,原来是一柄折扇,黑暗中可以看到扇面上画着一朵娇艳欲滴的鲜红牡丹,还有一只硕大的金色蝴蝶。灰衫人转身便走,一边往外冲一边口中朗笑道:“九曲香拜上开封武林同道,得罪了,后会有期!”果然轻功极为高明,身向外冲,转眼已靠近那执棒之人。

那些人一听这人居然是“九曲香”黄金蝶,大惊,知道这人外号九曲香,轻功高绝,更擅使毒物迷香暗器,周身是毒,若是近身稍有不慎便易遭其毒手,那执棒之人只得侧身让过,一晃眼,黄金蝶已从他身边掠过,冲出包围圈,转眼便已去远。

那少女听这黄金蝶自报名号,也是一惊,手一顿,似是想舍朱文羽而去追,朱文羽正好腾出手来退出两步停手站定,道:“我说你烦不烦?老缠着我干嘛?让那只蝴蝶跑了吧?”

少女一呆,眼看黄金蝶已去远,瞪了朱文羽一眼,怒道:“他跑了你跑不了!”又挥剑来攻。

朱文羽是又好气又好笑,看那剑势来势汹汹,也只好挥剑抵挡,道:“我说你有没有搞错?我是来抓贼的,你把我当贼抓?”

那少女虽不尽是蛮不讲理之人,但将信将疑之下,手底却仍是并不放松,再缠斗十数招,那周围的数条人影已围将上来,把朱沙二人和那少女围在当中。

沙漠已将情势看清,知道是生了误会,拱手道:“各位朋友,我等三人今晚也是来抓淫贼的,大家别生了误会。”

只听那黑影中有一道苍老声音:“唐姑娘请先停手,我等先问清楚不迟。”

那少女果然停手,朱文羽也正好住手歇剑。其实他一直便未尽全力,只是一味地招架,根本并未施展攻击的招数,否则哪容得这少女想停便停?

“我等是京城来的,这位是锦衣卫同知朱大人,方才去追那淫贼的便是南宫世家的‘冷面灵官’南宫灵,俱是为此采花淫贼而来。”沙漠首先便将锦衣卫和南宫世家的招牌掏出来镇住各人,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再生事端。

“老朽开封‘大刀’王五,今晚也是和开封城武林中道一起为追捕淫贼而来,这位兄弟说是这人是锦衣卫大人,不知有何为证?”黑暗中那执刀之人道。

朱文羽一声不吭地掏出御赐金牌,举在胸前。

“严大人,我等是江湖草民,不识什么朝廷信物,还请大人出来看看。”那大刀王五稍提高一些声音。

朱文羽只听身后有人出言:“便请朱大人将信物交与下官看看,以取信各位英雄。”原来那严大人躲在那张小姐的绣阁之中,此时便从窗口处冒出头来。

朱文羽哼了一声,有意给旁人一个下马威,头也不回,手往后一甩,那金牌激射而出,“碰”地一声牢牢钉在窗棱上。把那围着的数人都吓了一跳,生怕伤了知府大人。

那严知府仔细看了看金牌,便在屋内拜倒,高呼:“下官开封知府严图龄拜见朱大人。”

朱文羽心知误会终于解除,气也平了些,摆了摆手:“罢了罢了。”顺手将蒙面巾扯了下来。

那少女一看朱文羽的脸,一呆:“是你?”

朱文羽淘气性上来,故意气那少女,笑嘻嘻地道:“可不就是我?”

那少女嘴一撇,脸一歪,低声咕噜了一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大人?哼!”

绣阁里还是传来严知府的声音:“便请大人下楼,往府衙一叙,也好让下官禀报此案情势。”

“走吧走吧!”朱文羽随意挥了挥手。

“朱兄,南宫兄….”沙漠有点迟疑,想说南宫灵还未回来。

“我回来了。”南宫灵的声音已从十余丈外响起,看来是早已回来只是未出身。

那大刀王五突地出一身冷汗:“此人侵入十余丈内居然无人知晓,显是武功不俗,若是真打起来他从后面突袭,我等这些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拦得住他们三人,幸好是友非敌。南宫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木头,那只小兔子呢?”朱文羽问,在场的除他三人外恐怕无人知道为何朱文羽把那黑衣人称作小兔子。

“我已擒到,却让它服毒自杀了。尸体在此。”南宫灵淡淡道。

朱文羽对南宫灵的武功信心十足,根本不惧那黑衣人能跑得掉,听说也自杀了,只得叹口气:“这家伙,知道罪大恶极逃不了死罪,这么死了倒便宜他了,一起带到衙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