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舟睁开眼睛，阳光洒满房间，而怀中的方平心却不见了。“小心！”他惊慌地大叫起来，他怕方平心已经离他而去。但随即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听到叫声的方平心立刻出现在房间门口。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很大的微笑，她问：“是叫我吗？”李方舟脸一热，点点头。

方平心走过来，笑着说：“快起来吧，都九点多了。对了，你睡觉的姿势很奇怪啊，我在起床后发现你还是保持同一个姿势，好像还在抱着我呢。而且我以前就发现你睡觉特别老实，几乎一动不动。”李方舟苦笑一下，然后伸手拿过方平心早已准备好的衣服。

方平心看着李方舟穿衣服，问道：“你抽屉里相片上的那个小女孩是谁呀？我看你们俩长得挺像的。”

李方舟抬起头看着她，平静地说：“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欧阳心，七岁的时候，死了。”说完他低着头继续穿衣服。

但他刚系上一个扣，就听到方平心的哭声。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她仍然在啜泣。李方舟不知所措地问：“怎么了？”

方平心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抱住他，抽噎着说：“你知道吗，刚才你说话的时候，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我想，你一定很爱你的妹妹。我是第一次看到你流露出这样巨大的悲伤，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哭了出来，我……我真的很难过。”她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李方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当年他安慰小心的时候一样。他让方平心坐在身边，给她讲了他和小心的事情。最后他说：“我对她有很矛盾的感情，一方面我悔恨当时没能救她，一方面我又觉得死亡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方平心安慰道：“我知道，小心一定不会怪你的，她一定正在天堂中凝望着我们。”

李方舟抱紧她，缓缓地说：“你们两人是我今生最爱，一个是我最爱的亲人，一个是我最爱的家人。现在就像过去一样，但我依旧十分满足，因为只要身边还有一个人爱我，我就可以幸福地活下去。”停顿了一下，他凝视着方平心的双眼，深情地说：“我爱你。”

方平心立刻把头埋进他怀里，喃喃地说：“我也是，我也是……”

也许是有了足够的钱，也许他本来就不在乎母亲的死活，也许是他终于为小心报了仇，也许是有方平心在身边，他发现，天蓝了。

从那天开始，他就遗忘了过去。在那个雨夜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幸福地活下去。

虽然方平心在李方舟家住了一夜，但两人在学校还是保持着极普通的关系，而他们的恋情依旧以一种不为人知却让两人暗自激动的方式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一个月后的星期六，李方舟吃完方平心做好的早餐，就听她说：“我有话要跟你说。”李方舟从未看到过她如此紧张，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微笑着对她说：“说吧，我听着呢。”

方平心说：“我把咱们的事情告诉我家里了，连我曾在你这里住的事情也说了。是我不小心，那天我母亲来我房间给我盖被的时候听见我说梦话了，我……我喊得是你的名字。我父母说要见见你，你放心，他们是很开明的人。”

李方舟问：“他们没难为你吧？”

方平心连忙摇摇头说：“没有，我父母很好的。”说完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他握紧方平心的手，说：“我们现在就去，我要让你父母知道，我很爱你，并且我要让他们相信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方平心松了一口气，然后坚定地说：“你放心，他们要是赶你走，我就和你一起走。”

李方舟笑着说：“我绝对不会让你和你父母为难的，不要太担心。我一直认为，如果我们真正相爱，那么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

她深情地看着他，点点头。

李方舟随着方平心来到她家。这是李方舟第一次来方平心家，他舟没有想到，方平心居然住在贵族社区，等他进门才发现，她家竟然是跃式住宅，他估算了一下，他们家的房子至少值两百万。李方舟进门后只有一个念头：谁怕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方平心的父母出奇地和蔼，这让李方舟有些尴尬，因为他在路上想了许多“大义凛然”的话，现在却一句也用不上。但他立刻就醒悟过来，姜还是老的辣，他们是想让他丧失警惕，然后趁他不备一举将他击溃。

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而李方舟一个人坐在他们对面，这让他感到很不爽，他脑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个词——三堂会审。

方平心的母亲首先说道：“我们都已经知道你和平心之间的事情了。老实说，我们并不想强行干涉平心的私事，这方面的事情我和她父亲很看的开。但你们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你们还不懂，我和平心的父亲都认为，你们只是因为长时间接触才发生了这种感情，而这种感情并不一定像你们说的那样就是爱情。”

李方舟立刻问道：“伯母，请问您是如何定义爱情的呢？”他趁机发难，防止自己过于被动。方平心听了他的话有些吃惊，而她的父母却和蔼如故，似乎并不认为他的话有什么不礼貌。

方平心的母亲微微一笑，说：“孩子，不要这样，我们并不是来审问你的。其实我和平心的父亲是想看看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并且想听听你对你们两人关系的看法。跟你说句实话，无论怎样，最后都由我们家平心和你自己做主，我们绝对不会粗暴地干涉你们的事情。我这么说，你明白？”

李方舟的脸立刻烧了起来，他连忙道歉：“抱歉，伯母。我的确太唐突了。”

方平心的母亲点点头，继续说：“其实关于你和平心的事情我一直很奇怪，我一直认为平心是个很笨的孩子，我想问，你是看上我们家平心哪一点？”

李方舟知道自己必须小心地走好每一步，现在他才明白，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要引起方平心父母的反感，至于争取他们的好感他还不敢去想。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说谎，因为他原本就不善于说谎，更何况他知道就算自己说谎也无法骗过他们。

李方舟想了一会，慢慢地说：“说实话，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首先，我并不认为方平心笨，恰恰相反，她是我所见过的女生中最聪明的一个。其次，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看上方平心哪一点，我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缺点，不要以为我在恭维方平心，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有什么优点。可能在我眼里，她全身都是优点，我不是看上她哪一点，我是看上她的全部。”

她点了点头，说：“据我所知，你们是在高中的时候才认识的，也就是说，你们才认识不到两年。我想，你们现在可能并不完全了解对方，你们也应该知道，盲目的爱情是可怕的。”

李方舟立刻说道：“您的担忧我完全明白，我可以向您阐述一下我对爱情的一些看法。我认为，两个人的关系首先是认识，见面最多寒暄几句，说话的次数都可以数得过来。当两人认识后，长时间的接触是必不可少的，长时间的接触是一个基础。只有在长时间接触后，两人才有可能相互了解，当然，这种了解并不是完全了解，因为即使是自己也很难完全了解自己。当两个人了解对方后，就有可能会喜欢上对方，这种喜欢是无性别的喜欢，这种喜欢有很多形式，有的是互相欣赏，有的是臭味相投，相互喜欢的人可以成为朋友。只有在喜欢的基础上，一个人才能爱上另一个人，我认为，即使是无穷多个喜欢也比不上一个爱。我觉得，在友情与爱情之间，还有一种应当叫做伪爱情的尴尬感情——恋情，大多数人把恋情当成了爱情，所以世界上才有诸多所谓的悲剧。那些被伪爱情所感动的人是悲哀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情。”

方平心的父母对视一眼，李方舟看得出来，他们有些惊讶，让他高兴是，他们的惊讶中带着一丝欣喜。

方平心的母亲继续问：“你为什么能确定你们两人的感情是爱情而不是恋情或友情？”

李方舟苦笑一下，说道：“老实说，我的那种观点其实很模糊，因为我也没有办法明确地区分恋情和爱情。我的确不了解爱情的本质，但我至少知道爱情的一些性质。我要说，我之所以确定我爱她是因为我的确爱她，这么说有些可笑，但我只能这么说。我相信伯父伯母应该知道那种感觉，真正的爱情不是那种所谓的浪漫，不是激情四射，不是魂牵梦萦。像徐志摩那种不懂爱情却玷污爱情的人还真有不少，他们可以疯狂地去追求一个人，他们可以在一瞬间对某个异性产生兴趣，他们可以为了他们所谓的爱情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直到死亡他们都不会明白什么是爱。”

“我只知道，爱情是一种最平淡而又真挚的感情，爱情像春天萌动的草芽，没有气吞山河之势，却有生机昂然之实；爱情像夏日清凉的树荫，没有喧闹欢腾之景，却有脉脉守望之情；爱情像秋叶上的脉络，没有衰败颓唐之气，却有化泥永生之喜；爱情像冬眠中的生物，没有困乏闭塞之苦，却有不畏严寒之足。”说完这些，李方舟看得出来，方平心的父母已经对他愈加感兴趣了。

这个时候方平心的父亲发话了：“你们现在也许比较了解对方，我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平心的？”

李方舟首先纠正他的说法：“不是喜欢，是爱。我也曾经问过自己是何时爱上方平心的，但问了很多遍，答案只有一个，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我不得不说，从我第一眼见到她起，我就爱上她了。我之所以不想承认，就是因为我的这种行为和我所定义的爱情相悖。颠覆自己的爱情观的确有些可笑。”说话的时候他的脸不自觉热了起来，毕竟他这是当众向方平心表白。

方平心的父亲看了方平心一眼，然后说：“虽然平心是我的女儿，但我必须承认，她的确不漂亮，可以说是相貌平平。我不想贬低平心，但一见钟情这种事情的确很难发生在她身上。”

李方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首先，我并不知道你们家这么有钱，因为方平心从来也没说过你们的家境，我是在刚才才发觉你们家非常富裕。我不知道方平心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家的确很穷。其次，对于钱这方面我根本就不在乎，因为我知道我有赚钱的能力，我也许无法让平心过得奢侈，但我可以保证让她过得舒适，更何况我发现平心似乎也很讨厌奢侈的生活。”

方平心的父亲微笑着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你为什么能对她一见钟情。”

李方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方面是因为他误解了方平心父亲的话，一方面是他不习惯把自己的内心完全展示给别人。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说，因为这至少关系着两个人的幸福。

李方舟说道：“这点连我自己都很奇怪。在我看到方平心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多年来的防线已经崩溃了。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否定自己的感情，否定自己对方平心的那种独特的感觉，但最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已经彻底爱上她了，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至于原因我也说不清楚，我想，可能是人与人本来就某种神秘的关系吧。伯父你说方平心不漂亮，我想，单纯从外貌上来说，的确如此。但我不知道您发现没有，其实方平心已经超出了漂亮，她是一个美的存在。”

方平心的父亲没有再说什么，方平心的母亲问：“我听平心说那天她住在你家，你们没有做什么吧？”李方舟听得出来，方平心的母亲还是有顾虑。

他连忙解释：“伯母，您放心，我们绝对没有做什么。不怕您笑话，我的确有别的想法，但我绝对不会去做，我认为我们还太小，不适合做那种事。而且我认为，我和她之间是一种非常美好的爱情，虽然我认为性爱绝对是爱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那无法代替爱情。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只是想证明我对她的爱不是出于某种不健康的需要，也不是受雄性激素支配，更不是受虚荣心的驱使，我是很穷，但至少我是用我的全部来爱她。”

这个时候，方平心从她母亲身边站起，然后走过来，坐在李方舟身边。她没有看她的父母，只是轻轻地挽起李方舟的胳膊，低下头，沉默不语。李方舟知道，两人现在已经完全站在一起。

方平心的母亲叹了口气：“你们以后的路还很长，你们真的就认为你们是对方的唯一？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你们都要长大，而高考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希望你们在高中毕业后再谈恋爱。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们认为你们是相爱的话，你们应该禁得起任何考验。”

李方舟坚决地说：“不，你们错了，爱情不需要考验，也不能考验，更禁不起考验。”他不顾三人的吃惊，继续说：“其实爱情本身就是一个考验，因为，如果两人真正相爱并且互相肯定的话，那么他们就已经通过了考验。如果在此基础上还要进行考验的话，那么爱情就已经变质了，因为互相的不信任已经产生了，而爱情恰恰是建立在完全信任的基础上。我们可以想象得到，一旦信任的地基出现哪怕丝毫裂缝，那么爱情的大厦将立刻崩溃。你们应该知道，世上的一切都在变化，所以我们不能因为不知道而沉默，也不能因为不确定而猜忌，更不能因为怕拖累对方而放弃。两个人如果真正相爱，那么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算得上困难。”方平心的父母无奈地对视一笑，李方舟知道他们会认为自己幼稚，但方平心却更加靠近他了。李方舟豁出去了，他要不惜一切来保护两人和两人的爱情。

方平心的母亲继续追问：“你看到了，我们家的生活不是你能想象的。你真的能给我们家平心带来幸福吗？你真的不怕拖累我们家平心吗？”

不知道为什么，李方舟忽然感到非常轻松，他说：“如果我们两个人可以幸福地过完一生，前途、名利、荣誉、财富都是狗屁。既然和相爱的人在一起，还需要那些累赘吗？我既然做了方平心的男人，我还稀罕做国王吗？你们应该知道我的答案，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贫困，我残疾，我自卑，我绝望，即使我知道平心因我而操劳辛苦，因我而荆钗布裙，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要知道，我们相爱啊。其实至于我能否给平心带来幸福，她最知道。”方平心这才抬起头，看着她的父母坚定地说：“会幸福的，只要我们在一起。”

方平心的父亲苦笑一声，长叹道：“完了，女大不中留啊。”说完，方平心的父母竟然相视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两人的眼睛里竟有泪光闪动。李方舟和方平心都非常不解，就坐在那里没有动。

笑了好一阵，方平心的母亲动情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没想到啊，我们真的老了。”

方平心的父亲又说：“这下你们不用再担心了，现在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李方舟，现在就是我的准女婿了。”李方舟愣在那里，根本就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方平心的母亲立刻解释：“不再瞒你们两个小笨蛋了，当我们俩知道平心有心上人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了解，只要是平心看上的人，那绝对错不了。小舟啊，你别看平心总是很和气的样子，好像没什么主见，其实她骨子里傲着呢，她要是上来倔脾气，别说牛了，就是火车也拉不动。”

“妈，您真是的。”方平心立刻跑到她母亲身边，羞涩地撒娇。

李方舟还是没弄明白，咋了？咋就这样了？就这样完了？

方平心的父亲看他还是有些疑惑，就笑着对他说：“小舟啊，你别怪我们两个老妖精，我们只是帮平心把好关。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只要平心看上的人我们绝对喜欢。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看来我们的担心还真多余啊。老实说，我实在是非常喜欢你，你这个女婿我要定了。我决定了，你们大学毕业后就结婚。”

李方舟现在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于是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方平心，谁知道她也正在偷偷看着他，这下好了，他的脸立刻被她的目光点燃了。看到这种情形，方平心的父母哈哈大笑起来，弄的李方舟和方平心羞愧不已。

方平心的父亲朗声对李方舟说：“敢爱敢恨，是个男人，以后我就把平心交给你了。”然后他叫来佣人准备饭菜，他又对李方舟说：“今天高兴，咱爷俩喝一盅。”李方舟忙不迭答应了。

开饭的时候，李方舟和方平心坐一起，而方平心的父母坐一起。老实说，李方舟实在是受不了二老的热情，方平心小声对他说：“我爸妈很少同时喜欢一个人，他们就这样，喜欢谁就往死里喜欢。”席间李方舟很少说话，一是因为他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二是因为他刚说过的话让自己脸红不已，但最重要的一点是，饭桌上的菜不要说吃，他听都没听过，所以他可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往嘴里塞东西。

饭后他们又谈了很长时间的话，话题当然还是围绕着李方舟和方平心的事情。最后，当李方舟要回家的时候，方平心的父母都有些不舍，他们甚至要留李方舟在他们家住一夜，但他推辞了。

李方舟和方平心大概是下午三点多离开她家的，她说是送送李方舟，可是后来呢，方平心把他送到他家楼下，而李方舟又把方平心送回她家楼下。就这样送了两个来回后，两人就知道他们不能再送了，因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可李方舟刚把方平心送到她家楼下的时候，方平心的父母竟然也下来了，而且还拎着个塑料袋。

方平心的母亲一见到两人就说：“我就知道你们小两口舍不得分开，肯定是送来送去的，所以我干脆把平心的睡衣带下来了。对了，平心，你今天就去小舟家睡吧，放心，你今天是回不了家了，除非你把门砸了。”说完，她把睡衣塞给方平心，就和方平心的父亲笑着逃跑了。

李方舟惊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对方平心说：“咱爹妈真厉害，俺服了。”她无奈地说：“现在才知道啊，晚了！以后肯定还得被他们耍。”

李方舟握紧方平心的手说：“就这样，绝不分开。”

“嗯，绝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