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羽看着那女子脸上的决然之色，心下知道无论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不由对那女子暗暗佩服，想：“这世间，也竟有如此刚烈豪情的女子。”

柳小拙此时还在云里雾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要渡河而已，怎么一下就蹦出来一个老婆，喃喃的对那女子说：“这，这位姐姐，你，我怎么能娶你？”他内心卑微，但心思细腻，竟也看出来那女子说的是气话，心想自己这副模样，哪有女子会看得上自己，更别说这样如仙女般的女子了。

“云叔。”那女子轻轻唤了一声，就见身后一道身影闪过，便有一人飞一样下的船去，将柳小拙挟了起来，再跃上了船。

“好轻功。”孙天羽那边识货的人皆是心里暗赞。

柳小拙毕竟对孙天羽有过示警之恩，孙天羽见柳小拙被挟上船去，大喝：“你们做什么？”

那女子淡淡的说：“他已经是我们皇甫世家未来的夫婿，自然要和我们一道走了。”

“柳小拙。”孙天羽对柳小拙喊了一声：“你可愿意跟他们走。”

柳小拙茫然说：“我，我只想快点过河，原以为，你们，你们是认识的。”

这时孙虎便小声跟孙天羽说：“主上，大业为重阿，皇甫世家可不能惹，他们在孙国根基深厚，王上都让得几分。”

“可那小兄弟对我们有恩，大丈夫，有恩岂能不报？况且，皇甫世家怎么会真的让这个毫无背景，没有功夫又面貌丑陋之人做那皇甫洛心的夫婿。就算皇甫洛心不计较，皇甫世家也绝对不会让那小兄弟活在世上，我岂不是恩将仇报，害了他？”孙天羽摇了摇头说。

“不妨。”此时一个文士打扮的人走到孙天羽身侧，轻声笑了笑说：“皇甫世家公子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但要皇甫世家不敢伤害那少年，也简单。”

孙天羽忙问：“范先生有何赐教。”

那范先生轻轻的说了两个字：“兄弟。”

就见孙天羽眼神一亮，转而哈哈大笑，便对那船上大喊：“柳小拙，你可听得到我说话。”

“可以。”柳小拙也高声回答。

“小兄弟，你对我有恩，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我们一见如故，不若，便结为异姓兄弟，可好？”孙天羽的话语虽似询问，但语气之中隐隐有一种霸气，叫人不能抗逆，柳小拙也是一样，只是愣愣的回答：“好。”

就见刚刚那被皇甫洛心称为云叔的人皱了皱眉头，牙也咬得紧了一些，就听河畔孙天羽依旧大声地说：“好，我孙天羽今日和柳小拙结为异姓兄弟，苍天为证，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为此誓，天下人尽诛之。”

柳小拙愣愣，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众人都目露怪异之色，却不知柳小拙自小生活在外族，根本不知道这结拜的方法，便听旁边的皇甫洛心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你跟他说一样的便是。”

感激的看了那皇甫洛心一眼，柳小拙转过头看着河畔威风凛凛的孙天羽，心中敬佩，没来由的脑袋一热，豪气顿生，也大声说：“我柳小拙，今日和孙天羽结为异姓兄弟，苍天为证，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为此誓，天，天下人尽诛之。”

清江之水，连绵不绝，在日光的照耀下，朵朵浪花闪动着跳跃的金色，柳小拙站在船头之上，迎风而立，虽是满面疤痕，丑陋之极，但此时，竟也似乎有些英雄气概，叫人侧目。

“小拙，大哥我先走一步了，好生保重。”孙天羽用缰绳拉拉马颈，便欲转身离去。

柳小拙也大声说：“孙大哥，我以后，会去找你的。”

那岸边又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远，直至变成远方的几个小点。

“这孙天羽，果真英雄了得，只是，太不识抬举。”那云叔叹了一口气，略带惋惜的说。

皇甫洛心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是暗淡了下来，转而看看一侧呆呆傻傻看着自己的柳小拙，便对身后的一个婢女说：“带他去梳洗一下，换一身干净衣服。”

那婢女应了声是，便走到柳小拙身旁，说：“请。”

柳小拙见皇甫洛心也不和自己说话，眼神只是淡漠的看着清江之上，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跟着那婢女进了船内。

“小姐，这小子怎么办？”云叔旁边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问：“要不，我把他…”说罢作了一个割脖子的架势。

“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云叔没好气地说：“孙天羽刚刚和那小子结为异姓兄弟，就是给我们看的，虽然我们皇甫世家势大，但他毕竟是王族，又是孙衍风的孙子，而且他日必有作为，我们不能不顾忌。”

刚刚那人却也不甘示弱，嚷了起来：“云起，难道就让小姐嫁给那小子？那小姐的一辈子，岂不是都毁了。”

“你们别吵了。”皇甫洛心皱皱眉头说：“我虽是女子，但也从来不妄言，你们交代下去，谁也不许对柳，柳…公子不敬，你们的心思我都明白，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谁有心加害于他，莫怪我无情。”

“是。”两人似是对皇甫洛心极为恭敬，听她说话坚定不容置疑，便躬身应是。

“你们先退下吧，我想在这船头多站一会儿。”皇甫洛心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滔滔的河水。

云叔和那男子相互看了一眼，便退后向船内走去，云叔走到一半转过头来，说：“小姐，江上风大，可别呆太久。”

皇甫洛心轻呼了一口气，柔声说：“云叔，我知道的。您自小看我长大，是知道我的性子的，那柳公子虽然看似一无是处，但既能让孙衍风愿意结为兄弟，总有些不凡之处。我既然说要他做我的夫婿，此生，便非他不嫁。”

云叔欲言又止，就听到皇甫洛心有些怅然的说：“若我是一个男儿之身，该有多好。又怎会如此，空有抱负却不得施展，还受人轻蔑侮辱。”

手握的拳头嘎嘎直响，云叔一脸怒意，却又怜爱的看着皇甫洛心：“小姐，我这就把那孙天羽的人头取来，以解小姐心头之恨。”

皇甫洛心自怜的笑笑，说：“这也不怪那孙天羽，自古英雄豪杰，有哪个不是心高气傲，岂能容得下我这样的女子。”

云叔一愣，叹了口气，愤愤的说：“若是两位公子都争气点，又岂会让小姐如此操劳，唉。”

“我那两个哥哥，虽进取不足，但守成，还是绰绰有余的。”皇甫洛心似乎在安慰自己一般，又对云叔说：“好了，让我静一静吧。”

云叔下去之后，皇甫洛心脸上浮现出忧愁之色，眺望远处的大山，心想：“菩萨，此生，洛心的命运已无法改变，只盼那柳公子，能够有些上进之心，即便不能成为像孙天羽那样的英雄人物，也可在我的辅佐之下，助明主结束乱世，裂土封王，使我皇甫世家长盛不衰。”

皇甫世家和金山寺都在孙国，佛教盛行，便是这些世家子女，也自幼受些佛教的影响，便见那皇甫洛心神色虔诚，缓缓地说：“愿菩萨保佑，来生，我可做一个男儿。”

天色渐渐阴暗，大江两岸的山峦在这日暮之中格外的宁静安详，不时有河岸上的人看到船头那美丽之极的倩影，驻足惊叹，构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图画，慢慢的消散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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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捺要用力。”皇甫洛心淡淡语气又在柳小拙的耳边响起，抬起头，那美丽的身影已在身后，尴尬的笑了笑，柳小拙却不知道他笑得，有多么难看。

柳小拙虽然跟着莫雷读过书，会识字，但极少用笔写过字，所以写的字歪歪扭扭，难看之极。这几日，皇甫洛心除了教柳小拙读一些各家的书籍外，便让他多练练书法。

此时皇甫洛心已看得习惯，倒不觉的那张充满灰青疤痕的脸有多么难看了，这些日子柳小拙所表现出来的毅力，让皇甫洛心暗感欣慰。读书写字，柳小拙往往坐在那里一连几个时辰都一动不动。

其间，柳小拙也曾表达过想要离开的意思，但无论怎么说，那皇甫洛心都没有答应，只是督促他读书，几天以后，柳小拙也放弃了，人总是有一点惰性的，在这里吃好睡好，又冻不着，有谁愿意离开？只是自己安慰自己：“墨门是一定要去的，再过一些时日冬天就过了，那时再去也不迟。”

“唉，原来以为挺容易的，没想到，这字要写好，也真不容易。”柳小拙轻轻的叹了口气。

皇甫洛心听他如此说，微微的笑了笑，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孩子，不知为何，总能让自己的心里平静，许多忧愁，都似乎无所谓一般，这让皇甫洛心奇怪的很，接口说：“这是孙国书法大家的字贴，我从小就摹着练，你才多少天的工夫就能写得形似，已经很好了。”

“哦，洛心姐姐，那形似之后，再进步是什么。”柳小拙问。

“形似之后，还要勤加练习，有朝一日，才能神似。”皇甫洛心回答。

柳小拙皱皱眉头，有些不解的问：“什么是神似？”

皇甫洛心沉吟一下，面色严肃的看着柳小拙说：“你不是说你想离开这里，日后要成为一个勇士么？天下习武之人数不胜数，功夫厉害之极的人也是不少，我且问你，你有了很厉害的功夫，会做什么？”

“我…”柳小拙脸上露出迷茫之色，最后才回答：“我要，我要报仇。”

皇甫洛心摇摇头，轻轻地说：“那你，永远都成为不了真正的勇士。”

“为什么？”柳小拙忙问。

“你若是习成了厉害地本事，和真正的勇士比，只不过是形似而已。世上许多习武之人，有些惩强扶弱，舍身取义，造福于民。而有一些，却是助纣为孽，为祸天下，而这样的人，即便功夫再高，再勇敢，亦不能称之为勇士，只能说，是恶人。”皇甫洛心缓缓地说：“我让你读这许多的书，就是让你明理，能够分清是非善恶，这样，你最后才能做到神似，成为一个真正的勇士，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