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水月心经 第十五章 对阵（上）
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久违的笑容，那是由内心散发而出，不带半点虚伪，他深邃的双眸遥看着天边，似乎沉醉在美好的回忆之中。
在羽的旁边处，柳小拙安静地站在一旁，过不多时，羽缓慢地转过身来，双目停在柳小拙的身上，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低声而道：
“你是否觉得我做得有点过分？”柳小拙目光转动，错愕一下，却不知如何回答，羽长叹一声，又低声说道：
“或许，当年我真不该如此待他吧，二十年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样。”羽的话语中，充斥着一股悔恨，似乎伦非的一切都是由他一手造成，柳小拙看着深锁眉头的羽，安慰地说道：
“钜子，伦前辈从没有责怪你，他，还一直都感激你，还说……”柳小拙话音未落，羽已经脱口而问，颤声地问道：
“伦师兄还说了些什么？”羽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激动，那是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激动，柳小拙微微地张开嘴巴，小声说道：
“伦前辈说，普天之下，他只认你一个兄弟。”柳小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小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可是，即使这话再小，却还是一字不漏地传进了羽的耳中。
羽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来，似乎想做点什么，但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柳小拙的话不断在他的耳中回响，他的内心除了对那个男子充满感激之外，再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自从师傅把伦非师兄困在弥山中，他便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懂他了，因此，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封闭着自己，从不让人知道他的内心，把所有的痛苦与无奈都深深的藏在自己的心底，不与人说。
可是，此刻，他却发现，那个疼他爱他的师兄却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从未曾远去，反是自己，二十多年以来，也不曾到弥山中探望他、问候他。
柳小拙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他在为羽而开心，几十年的芥蒂轻轻地，那么一句话，就全部灰飞烟灭。
羽的双眸中竟散发出淡淡的亮光，仔细一看，那竟是一滴晶莹的泪光，柳小拙能理解羽此刻的心情，他不便打扰，轻轻转过身来，往旁边的小竹林慢慢走去。
夜风筱筱，清凉入骨。
柳小拙环视四周，心中忽然一阵豁然开朗，却就在此时，一身长啸，在自己的身后蹂身而起。
柳小拙一惊，迅速转过身来，只见在自己的身前，一道白光冲天而上，把整个水月宫都染成白色，一尘不染，让人不敢染指。
羽的苍苍白发，竟然尽数竖立而起，那姿态就如同决斗的勇士，充满着霸气，柳小拙看着羽的模样，心头一紧，体内的六个漩涡竟然无风自动，五宗元气争相积聚，一副蓄势待发之势。
“伦师兄，我有愧于你。”苍老而颤抖的声音从羽的口中呼之而出，那长啸的声音中，充斥着一股股的悔恨，那是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细心看去，羽的脸上竟是一片的痛苦之色。
柳小拙一愕，当他触及羽忧伤的脸色的时候，心里也是一阵的痛苦，他能理解羽内心的痛，曾几何时，他也有这么一位弟弟，是这般的在乎他，可是，如今的他，人却又在哪里？
柳小拙想到这里，心里也是毫无由来的一阵烦乱，他顺着那一度白光，轻轻走到羽的身边，伸出双手，轻柔地握在羽的手背上。
柳小拙别样的举动，令羽有点措手不及，只觉得一股暖流直透他的心扉，他全身一个颤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柳小拙一怔，他没有想到，以钜子这般的修为，也会如此失态，他苦笑一下，低声问道：
“钜子，你怎么了？”柳小拙说话声音不大，但却有着一股震人心弦的气势，钜子一听，竟清醒了几分，他缓缓稳住身体，负手望天。
隔了半晌，他低声说道：
“小拙，对不起，为师，失态了。”
柳小拙怔住了，他的心忽然剧烈的跳动，这忽然的道歉，却仿佛给了他当头一棒，下一刻，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伸出手，不住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羽的目光一直遥望着天空，内心也在想着他和他师兄伦非的点点滴滴，许多年后的今天，他们仍旧没有相见，但却在他的心里留了一个空白。
是什么样的思念，在彼此的梦里重复出现，但却永远都无法说出口？
就在此刻，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黑暗的夜空在他苍白的头发的衬托下，显得异常的明亮。
那个深深留在自己心里的男子，何时才能与你重逢？羽的心头在默默想道。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那黑暗的夜空深沉得有点可怕的时候，羽，才慢慢转过身来，颔首而道：
“小拙，今晚你便留在我身边罢，和我说说他的事情。”羽的身影低沉而缓慢，却令人不敢拒绝，柳小拙一震，但也不及多想，默默地点了点头。
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凉，柳小拙的目光静静盯着羽，眼前这个武林神奇的人物，竟然为被早已逐出门的师兄失态到这般的模样，这种感情，委实是深厚啊。
此时正值深秋，入夜也是甚早，冰凉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天空，丝丝凉气直透人心扉，也不知道从哪来吹来的风，掠过天地之间，隐隐中带着一种苍凉的味道。
夜色似乎在此时又暗了几分。
天空中忽然闪现一道雷电，带着一声雷鸣之音，响彻天际云霄，黑乎乎的云朵纷纷移动，把整个天际染成灰蒙蒙的一片，羽站在水月台上，举目四望。
在他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之色，而且这种色彩越来越浓密，若按常理，水月宫在这般的天气里，不会连续出现风雨天气，可现在的天气有点违背了常理，彷佛带着一些灵性一般，风雨随人心而来。
“小拙，我们到屋里去吧。”羽缓慢地说道。
柳小拙点了点头，慢慢地转过身子，看着羽的脸，一眼望去，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愁苦。
羽，不再说话，飘身而去，柳小拙紧跟在羽的背后，不敢有丝毫的倦怠。
古色古香的桌椅，干净整洁的房间，在远处的案台之上，稀疏地摆着几卷书，整个斋房的布置和以前没有多大的改变，仍旧是一副的安静、悠然。
羽缓缓转过头来，向着柳小拙看来，却只见柳小拙一副深思苦索的模样，正凝神苦思着些什么，羽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的笑容。
“这里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改变。”羽一语道破柳小拙心中所思。
柳小拙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轻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坐下来吧。”羽指着面前的蒲席，颔首而道。
柳小拙一阵惊慌，连忙说道：“不，弟子不敢造次。”羽的眉头一皱，沉声说道：
“小拙，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拘礼。”柳小拙的身子微微一颤，忽然深思飞扬，彷佛又回到了在少年的时候，曾经那个慈眉善目的大师，也不是这般和他说话么？可是，却再也不能见到他的身影了。
这些话语，竟是那么深刻地留在他的脑中，熟悉而深沉，这许多年来，却不曾有丝毫的淡忘。
柳小拙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弯下腰，轻轻地坐在羽面前的那一团蒲席下。
羽细长的手指轻轻放在案桌之上，在窗外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尤其的修长。柳小拙双手紧握，指甲几乎陷入掌心之中，甚至他的身子还有一些颤抖，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竟是那般的慈祥温厚。
“今晚我们就边吃茶边促膝长谈吧。”羽双目不曾离开柳小拙的身子，温声而说。柳小拙的内心一阵慌乱，羽今晚的举动，着是有点怪异。
柳小拙默默看着羽，此时，他的内心竟有一股说不出的暖和之气在自己的丹田中升腾而起，慢慢地融合在当前的气息中。
羽细长的手指在舞动，烧水、煮茶，每一格的动作都是如此的熟练，羽，慢慢地把煮好的茶用手中的小木勺盛在柳小拙面前的小木盟之中。
被茶香充斥着的殿阁显得特别的温馨，身在其中，也有着一种别样的轻松与开怀。
“他还好么？”羽缓缓举起案桌上的木盟，细细地品尝一口，再一次深重地问柳小拙。
许久，柳小拙才抬起头，他的眼中显现一种凝重的色彩，也慢慢地端起案桌的小木盟，放在嘴边，细细吃了一口，低声说道：
“伦前辈过得并不开心。”说完，把头低得更下，几乎连脸孔都见不到。羽鬓白的头发随着他的内心的震荡，柔柔摆动着，羽的嘴角轻轻地喏嚅一下，接着长叹一声，缓缓起身，神色疲倦。
这二十多年来，他日夜都在思念那段最美好的日子，总希望这些时光能倒流，更希望那个曾经待他如亲弟弟的师兄能快乐的生活，可是此刻，听到他过得不快乐，那种愧疚更是带着一种负罪感。
“钜子，你也不要担心，他虽不快乐，可仍旧时常把你挂在嘴边。”柳小拙细声说道。
羽的神色又是一变，他带着更加悲戚的目光望着柳小拙，心里有着一股道不明的恨意，不知道是痛恨自己的绝情还是痛恨师傅的决定。
（PS：今天起，尽量做到两天一更，写顺手后，逐渐增加，谢谢大家支持，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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