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者:陆双鹤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432

海因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挪动棋子,而阿曼贝特却带着沉着自信的神色端坐,偶尔将几个红色棋子移动几步,却可以马上令海因的脸色变得狼狈起来。虽然如此,阿曼贝特脸上却并无欢娱之色:

“现在南十字军的战斗力太弱……根本就不能与帝国军发生接触战哪……”

海因已经无暇作答,只是不停的思考,移动,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的流落下来。

莱恩斯以前曾经学过关于兵棋推演的基本知识,而且也与海因下过兵棋,甚至偶尔还能赢个一两局。但是现在,面临海因与阿曼贝特之间的较量,他却只是感到头昏眼花——完全看不懂他们两人的走法。最初几步,莱恩斯还勉强能理解海因的打算,但是随后的变化之繁杂就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看着海因那副吃力的样子,莱恩斯也不忍心开口询问,只好在旁边呆呆的坐着。然而,以莱恩斯的天性来说,要他这样老老实实的坐着是不可能的——没过多久,莱恩斯就坐不住了。

“我到这里本来是想好好参观一下整个修士馆的……为什么要在这里傻坐呢……”

一想到这里,莱恩斯就再也坐不住了。看了看周围——海因和阿曼贝特都沉浸在兵棋的较量中,谁都无暇顾及他。莱恩斯悄悄的站起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修士馆的院子里静悄悄的——现在正是祈祷时间,教士们都去圣堂里祈祷去了。不过这也正好给了莱恩斯以足够的自由度,他一个人漫无目地的在修士馆中到处游荡。观看着墙上古老的壁画和雕塑。

卡达印修士馆建立的时间很长了,差不多有三百年的历史了。而这些房子也差不多与修士馆的历史一样古老——刚才莱恩斯推断说这些房舍是按照现任馆长阿曼贝特的心意排布起来,未免有些太不负责任了。不过,当初布置这些房舍的人一定和阿曼贝特长老一样是个老古板,这一点毋庸置疑——只要是功能相同的房舍,肯定全都是一模一样,单调而死板,没有任何变化,这就是修士馆的最大特色。

不过房屋被维护的相当好——显然这里的修道士们都是些很勤快的家伙。两百多年前的房子,到如今依然在正常使用,这本身就说明了这些房屋的良好状况。当然,破旧是免不了的,大多数地方显然都被整修过,有趣的是就连墙上的壁画也都重新绘制过,却也依然象当年一样鲜艳。

百无聊赖的莱恩斯一边走一边观看着墙上的壁画,这些壁画当然都是宗教内容。不过莱恩斯怀疑当初绘制这些壁画的工匠中有些大约存心与教廷开玩笑——壁画上有些内容是讽刺教廷的。比如说长着驴耳朵的教士,正在向羊作祈祷的狼,还有一本正经拿着十字架的狐狸……这些东西若是在外面被发现了一定会被当作攻击教廷的罪行,而在这里,它们却都被堂而皇之的画在墙壁上,有些甚至做成了雕刻。

“这帮家伙胆子真大……也不怕被教廷当作异端份子处置……”

莱恩斯自言自语的说道,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是啊——‘权威只有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才显得威严,在权威的中心点却常常出现反权威的东西’……‘因为了解,所以蔑视’!”

莱恩斯吃惊回头,却看见一个年轻人朝他走来,身上虽然披着修道士的长袍,却并没有象其他修道士那样将顶门上头发剃去。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这笑容让莱恩斯回想起当年他在圣佛朗西斯城大圣堂中头一回遇见海因时的情景。

“你是……”

那个年轻人走到莱恩斯面前,微微躬身:

“阁下想必就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伯爵吧,久闻大名了。”

莱恩斯无意掩饰——他的披风上有南十字军特有的十字星标志,胸前还挂着代表军团长地位的三颗星,只要稍有见识的人都能判断出他的身份来。

“没错……我就是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请问你是……”

“我是一名刚刚进入修士馆学习的学生……菲利尔·德斯,向您致敬。”

那个年轻人再次躬身行礼,莱恩斯点点头:

“菲利尔……好像有些耳熟的名字……”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眼前的这位年轻修道士与不久前还率军在奇亚森城外阻截他们归路的帝国军指挥官联系起来,想了一阵子,莱恩斯也就放弃了。

“刚刚进入修士馆就敢这么蔑视权威?你不怕遇到麻烦?”

莱恩斯有些为他担心,菲利尔却满不在乎的一笑:

“不然——以上几句都是出自当年建立米尔斯教会的先哲,初代教皇康拉德陛下的语录,我只是在背诵先贤的语录而已,所以不会有任何麻烦。”

莱恩斯微微笑了笑——从这几句话就可以听得出来,这位菲利尔修士是个敢于挑战权威的人。

“其他人都去作祈祷了,为什么你不去呢?”

莱恩斯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菲利尔还是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因为他们都是虔诚的修道士,而我……却并非是以修道士的身份进入这修士馆学习的。”

“你不是修道士么?”

莱恩斯吃惊的问道,菲利尔骄傲的点点头:

“不是——我进入修士馆,乃是为了学习这里的兵法战策,而非神学。”

“好像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啊……”

“但他们至少还要顶着修道士的头衔,而我不必……”

菲利尔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对于南十字军,菲利尔有一种颇为复杂的感受,一方面,他始终记着小佛鲁特松被南十字军夺取奇亚森城后吐血而亡的仇恨。而在另一方面,对于南十字军在逆境中的不屈精神,菲利尔又情不自禁的感到钦佩。甚至,作为一名有志成为策士的青年,他对于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有着另一种近乎于崇拜的感觉。所以他主动前来找莱恩斯搭讪,就是希望能够过正面的交谈更多了解南十字军。

“阁下似乎似乎对这里颇感兴趣呢。”

“啊,是啊——我今次来就是想好好见识见识卡达印城名闻天下的修士馆。”

“那么……如果阁下不介意,我倒很愿意带您到处看看。”

菲利尔自告奋勇的表示愿意带路,莱恩斯自然也很高兴的答应了。于是,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在修士馆中四处参观起来。

与此同时,在屋子里的海因也终于注意到莱恩斯的离去,他有些气恼的摇了摇头:

“唉……这家伙……原本还指望他帮我出出主意的呢……”

老头儿阿曼贝特也注意到了莱恩斯的离去:

“看来莱恩斯伯爵毕竟缺乏耐心啊……居然找这种年轻人来出任军团长,这也是你们南十字军的一大弱点哪!”

“莱恩斯近来已经成长了许多……当然,还不可能马上就完全成熟,总要有一个过程。”

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军团长,海因也就尽力为他辩护,阿曼贝特笑了笑,他知道海因的辩舌能力传自克劳德,天下能说过他的人恐怕没几个,所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阵子,阿曼贝特突然随口问道:

“令尊大人可有消息么?”

海因顿时吃了一惊,手指一抖,将棋子都掉落地上。

“您……您是指……”

阿曼贝特反而吃惊的抬头看着他:

“我是说克劳德啊……怎么了?”

“……您,您竟然知道……”

海因反而更加紧张——他与克劳德的关系全大陆上也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才对,想不到这位并不是很熟悉的阿曼贝特长老竟然也清清楚楚……

阿曼贝特点点头——现在他的态度远不象刚才那么严厉了。

“克劳德这家伙,总是到处吹嘘自己有一个好儿子……当然了,所谓‘到处’也只是在我和费瑟尔斯两人之间谈谈而已,我们之间没什么可隐瞒的秘密……”

“原来费瑟尔斯大人也知道……怪不得……”

海因回想起那天晚上红衣主教费瑟尔斯慷慨大方的帮助,还有他看着自己时那奇怪的眼神……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不过,另一件事情也着实让他吃惊——以前一直听说阿曼贝特的性情脾气不好,根本就没有朋友,却从来不知父亲克劳德原来和他相交莫逆。

似乎是看出了海因心中的疑问,阿曼贝特抬起头,眼中射出回忆的神采:

“当年的那一次毕业考……令尊大人获得第一的位置,说实话我当时很不服气。就去找他辩论,但后来却彻底折服了——因为他说了一句话——‘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往往并不在战场上’。”

海因信服的点点头——父亲克劳德对于策略的研究早就远远超出了战略战术的范围。当年雇佣幻影佣兵团同时袭击达伦海峡两侧的兽人族与帝国军,诱使他们互相争斗而引发大战,从而迫使帝国皇帝提前返回帝都……以及用投降的方法来保住圣佛朗西斯城和将来复兴索菲亚的力量,最后不费一兵一卒就从大陆第一勇将青龙骑士雷昂手中夺回索菲亚王都圣佛朗西斯城……这一切都早已超越了兵法的范畴,但却是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性因素。只是世人无法理解这一切,甚至反被克瑞斯将之作为罪状,最终逼迫父亲离去……想到这些,海因心中就感到一阵怅然。

阿曼贝特轻轻拍了拍海因的脊背,语气甚是慈和:

“当年令尊大人曾经力荐我出任索菲亚王国的大将军……嘿嘿,只是我和诺兰德夫六世那种刚愎自用的莽夫怎么也合不来,我的意见他说什么也听不进去,所以干脆还是回到这里来教书……不过令尊大人这份情谊我一直都记得的。”

“是这样啊……那么费瑟尔斯大人呢?”

海因很想多了解一些父亲当年的旧事,并不仅仅是出于好奇心。

“费瑟尔斯么……他的个性圆滑,和谁都能抱持比较和睦的关系,我一开始为此很看不起他……不过后来才知道,在费瑟尔斯圆滑的外表下,毕竟也蕴含着一颗炽热的心……对待真正的朋友,费瑟尔斯从来都很热心的……为了让我出任这修士馆的馆长职位,费瑟尔斯下了很大功夫……”

海因暗自点头——仅从此次费瑟尔斯给他们的大量援助上,就可以看出这位红衣主教对南十字军的善意。当然,这种善意也是因为克劳德的关系而传承下来。

“真是想不到……父亲虽然离去了,却还留给我们这么多恩泽……”

每当海因想起慈父克劳德,心中总是感到阵阵激动,阿曼贝特轻轻摇摇头:

“曾经有人报告说在西面的大沙漠‘死亡之海’附近见到过令尊……我们立刻派了不少圣殿骑士前去查探,但是没什么结果……”

“是……晚辈也一直在努力搜寻……真是麻烦诸位前辈了。”

阿曼贝特笑了笑——这向来严肃的脸上突然显出笑意,一时间还让海因不大习惯。

“我们都是克劳德的朋友,自然会设法帮助他的……哦,你这一步走错了吧?”

被老头儿一提醒,海因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居然主动跑到对方的包围圈里去,他连忙红着脸道歉,集中精神研究战局,也不敢再分神了。

然而,老头儿阿曼贝特却不必把全部精力用在兵棋上——海因是被他逼得快走投无路了,可他自己却悠闲得很呢,甚至还有闲暇评论海因的技艺:

“嗯……虽然是纸上谈兵,但只有这么一些残兵,居然坚持到现在还没被消灭……年轻人中间有你这样的水准,也很不错了。”

老头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修士馆里的那些学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大都是些贵族,想在这里混上五年然后回国好担任要职……几乎没有人真正把心思放在技艺的学习上……哪象我们当年那一代!唉……”

另一方面,莱恩斯与新认识的朋友菲利尔两人一边在修士馆中四处闲逛,一边东拉西扯的聊天。基本上,莱恩斯对于修士馆中刻板的修行生活感到难以适应,而菲利尔碰巧也有同感。

“很难想象你还要在这种地方熬上四年……我在这里呆了一天就受不了啦!现在我明白这里的围墙为什么这么高了——多半是怕你们受不了这罪而半途逃走。”

“是五年……修士馆中规定每一个学生至少要用一年时间学习神学。至于逃走么……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

菲利尔一本正经的纠正说,莱恩斯反而感到奇怪了:

“意外……什么意思?”

“如果是被赶出修士馆,那就不必耗费五年光阴,也不用费心思逃跑了……我以前认识一位名叫胡安的前辈,他就是被修士馆赶出来的。”

“那恐怕不符合他自己的意愿吧!”

莱恩斯一时接受不了菲利尔的思想,而菲利尔却满不在乎的微笑着:

“就他而言确实如此……不过对我来说却可以利用这一点……我是来学习兵法的,只要学会相应的技能就够了,又何必浪费时间在神学上呢……反正修士馆里规矩那么多,到时候,只要随便找一个违反一下……嘿嘿!”

“假如这句话被阿曼贝特馆长听到了,一定马上把你踢出去……”

莱恩斯窃笑着说道——他发现这个叫菲利尔的家伙越来越对自己的胃口了。菲利尔也笑了笑,似乎是和他有相同的感受。不过很快,莱恩斯发觉自己溜出来的时间太长了。

“啊,对不起,我得去看看海因这家伙怎么样了……他还在和那个老头儿下兵棋呢。”

“海因主教与阿曼贝特长老较量兵棋么……”

菲利尔眼中射出羡慕的光彩:

“那必然是难得一见的精彩对局啊……真想亲眼见识见识……”

“这个……本来一起去看看倒是不妨的……可是……”

莱恩斯却反而犹豫了——若仅仅是一般的兵棋较量,他必定会邀请菲利尔一起去看看,但是这是一场以南十字军当前局面为蓝本的真实推演,兵棋推演的结果将涉及到整个南十字军的生死存亡。莱恩斯虽然比较随便,却也懂得这种事情必须保密。

好在菲利尔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他立即知趣的主动推辞了:

“啊,刚刚想起来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先告辞了。”

菲利尔匆匆的离去,而莱恩斯也连忙回到那间兵棋推演的屋子里去。不过,当他进去以后,却发现海因正在收拾棋子——兵棋推演已经结束了。

“结果怎么样?”

莱恩斯匆忙的问着,而海因并未回答,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显然是对莱恩斯刚才一个人跑掉十分不满。莱恩斯也自觉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再追问下去。

然而老头儿阿曼贝特却突然开口了,虽然没有正面回答莱恩斯的问题,却至少给了他一个希望:

“海因主教,你的运动战和防御战技巧堪称完美……不愧是克劳德主教一手培养出的高徒……兵棋推演毕竟只是模拟而已,实际战场上的情况千变万化,随时受到各国内部的政略和经济影响,又受到各国间彼此关系的制约,远不是这区区一副棋盘几个棋子就能推算的……南十字军的未来,毕竟还是要通过实际的战事来决定,而不是通过一次兵棋推演就能确定的……尊师克劳德主教最擅长通过政略而不是军略来决定战场胜负,相信你也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海因点点头,却并不能掩饰脸上的沮丧之意,阿曼贝特见他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突然又说道:

“说起来,海因主教,南十字军这一次能否返回索菲亚本土,不仅仅是关系到你们本身生死存亡的事情,而更是衡量索菲亚与卡奥斯之间的实力对比之消长的标志,甚至说它决定了未来整个阿伦西亚大陆的命运也不为过!”

“这……?”

海因一时不能明白,惊异的看着阿曼贝特,老头儿点点头。肯定的说道:

“没错……五年前的第一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索菲亚战败,就此确立了卡奥斯帝国在大陆上的霸权,然而一年以前的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卡奥斯帝国败退,标志着大陆局势又回到当年诸强鼎立的局势。接下来……此次你们南十字军的米兰之行,可以看作是索菲亚新兴力量与卡奥斯固有实力之间的一次较量,如果卡奥斯成功将你们歼灭,则意味着索菲亚的国力仍然不及帝国,在此后的争霸战争中索菲亚必定只能采取守势……而如果你们南十字军成功逃脱,返回了索菲亚本土,则表示帝国的实力已经不足以禁锢你们索菲亚了……可以想象,贵国那位霸气十足的克瑞斯首相从此以后必定会采取主动攻势的策略,进而全力争夺大陆的霸权……所以说,海因主教,正是因为你们南十字军的生死存亡有着如此重大的意义,所以夫利斯才会竭尽全力的对付你们——而海因主教你当然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从不可能中夺取胜利!”

海因看着白发苍苍的阿曼贝特老头儿,不由得目瞪口呆——这位修士馆的馆长向来都是以批评和打击他人而闻名,万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鼓舞人心的话来。而且,这位向来以军略著称的倔老头此次居然从大陆全局政略的角度做出了如此精妙的分析,也着实让海因感叹不已。

“是……晚辈从来都没想到过那么多,只是一心想着尽量能逃回去而已……终究还是目光短浅哪。”

阿曼贝特轻轻点头:

“嘿嘿,我在和你一样年轻的时候,也只把目光局限于战略……然而在与克劳德主教同在索菲亚朝中为官的那段日子,受到他全局观念的影响颇大……相信克劳德亲自教导的弟子,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一点才对啊……”

“是,晚辈明白了……”

海因抬起头,脸上显出自信的光芒:

“多谢馆长大人的提醒,现在晚辈明白了——无论多么艰难,晚辈一定会尽力将南十字军带回去——不仅仅是为了南十字军本身,也是为了整个索菲亚!”

稍后,海因与莱恩斯告辞离去。在路上,感觉迟钝的莱恩斯犹自在不停追问海因此次兵棋推演的胜负结局。

“那场推演到底怎么样啊?海因。”

终于,南十字军的军师受不了他的罗嗦,给了一个正面回答:

“输啦!”

“?……!”

莱恩斯反倒是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海因在兵棋推演方面居然会输。

“你竟然输了……那我们南十字军岂不是……”

“现在你明白阿曼贝特长老刚才为何要竭力安慰我了吧。”

“哼!把你打败了……再假惺惺的安慰两句……想不到这老家伙这么虚伪!”

莱恩斯气愤愤的说道,而海因却严肃的反驳:

“你错了!莱恩斯——阿曼贝特馆长尽力将我击败,正是为了让我们意识到今后路途中的艰难险阻,倘若他明知道有击败我们的方法,却故意手下留情放我一马,那才是真正的虚伪呢——在实际的战场上,帝国宰相夫利斯可决不会手下留情的!”

莱恩斯无言可对,只是沮丧的低着头:

“唉……就连海因你也无计可施,我们今后该怎么办呢?”

海因反倒自信的一笑:

“别那么灰心——刚才阿曼贝特馆长自己自己不也说了么,战场局势千变万化,很多时候并不是单纯取决于军略和战术……而且帝国军的行动也不可能总象兵棋推演那样无懈可击……正象阿曼贝特馆长刚才所说——如果在战略上处于劣势,我们就通过政略来加以弥补。”

看到自己的军师仍然具有那么强大的信心,莱恩斯也就放心多了:

“那样就好啊——说起来,海因,这还是你第一次下兵棋失败吧?”

海因淡淡一笑:

“阿曼贝特馆长这一次是在帮助我研究南十字军的实际战局,毕竟不同于平时的兵棋较量……彼此的实力对比,开始局面都相差悬殊,算不上平等对局,当然也就不能以此来评论胜负的。”

海因顿了一顿,脸上又显出钦佩的神色来:

“倒是阿曼贝特馆长刚才那一番话,对我有很大的帮助——原先我仅仅想着这一次中了帝国宰相夫利斯的圈套,要尽力逃回去。然而现在同整个大陆的局势统合起来考虑……我们南十字军在帝国腹地,又何尝不是对卡奥斯帝国的巨大威胁!”

“我们……还能对卡奥斯帝国构成威胁?”

莱恩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南十字军现在的战斗力不足原来一半,背后还有大陆帝国最强武将青龙骑士雷昂率军紧追不舍,在这种情况下海因居然还自夸可以对卡奥斯帝国构成威胁,实在是太……“自信”了。然而,海因的神色却极为坚毅:

“没错,莱恩斯——这次兵棋推演的失败反倒提醒我了——刚才我只是一心想着要逃出去,所以阿曼贝特馆长总是处在攻击者的位置,始终占据着主动权,而我这边则疲于奔命,尽管出尽奇谋,最终也不能逃过阿曼贝特长老的包围圈……但是如果我们不仅仅是消极的逃跑,而是有准备,有目地的进行几次攻击行动——针对卡奥斯帝国的弱点,那么我们就可以调动他们,从而创造出有利于我军的机会来!”

莱恩斯抱着双臂考虑了片刻,毕竟和海因相处了多年,莱恩斯对于军略也并非一无所知:

“嗯……通过主动进攻来缓解现在的劣势么……这好像是我们那位克瑞斯首相的一贯理论啊。”

一句话又提醒了海因,他有些羞愧的连连点头:

“对极了——如果换了克瑞斯处在这样的局面,他一定早就拟定出攻击性的策略了……而不象我只是单纯考虑逃跑……唉,刚才阿曼贝特长老说我擅长于防御战和运动战,又何尝不是批评我不善进攻!”

“哈哈——克瑞斯首相善攻,海因主教善守——这正是朝中大臣对我们索菲亚‘天才二军师’的一贯评价哪。”

莱恩斯微笑着评论道。确实,索菲亚首相克瑞斯,自从他接掌皇家骑士团的军权以后,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劣势,所有的应对皆以攻势为主——当年皇家骑士团刚刚重建,面对着卡奥斯帝国攻击力第一的铁甲骑士团之攻势,克瑞斯依旧毫不犹豫的主动出击,以北陆原的辉煌会战破解了帝国军对林斯塔的攻势。而索菲亚复国之后面临的卡奥斯帝国的第二次大侵攻时更是如此——虽然在兵力,士气,以及兵员素质上处于绝对劣势,本身又有圣佛朗西斯城这样的坚城可守,但克瑞斯仍然力排众议,坚持主动率军迎击,挑起了第二次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包括这一次援救南十字军之举,仍然是以进攻作为手段——所以说,索菲亚朝臣评价这位首相“善攻”之名是完全正确的。

而南十字军的军师海因却恰恰相反——自从南十字军建立以后就以本土防御作战而著称,赤龙重装兵团和冰龙海骑士团两大军团联手对新科夫诺城发起的攻击,最终却在海因的防御策略下铩羽而归,其间还夹杂了海贼的屡次进犯,却也在海因的策略之下一败涂地。当然,这并不是说南十字军不善攻——圣佛朗西斯城夺回作战和北地三城攻略战完全说明了南十字军的攻守兼备,不过,也许是性格比较谦和的关系——大主教海因给索菲亚群臣的印象还是以“棉里藏针,后发制人”的防御者为主。

因此,对于海因提出要转守为攻的方略,莱恩斯还是有些犹豫:

“通过攻势来掌握主动权固然是不错的方法,可是……凭我们目前的实力,能否对帝国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呢?”

海因淡淡一笑:

“倘若我们当真那么无足轻重,帝国军又怎么会在奇亚森城单纯防守?——以帝国皇帝法兰的暴躁性格,早就下令全军迎击了!而现在他们却只派了龙枪骑士团一支部队在那里苦苦支撑,而大部分军团却留在国内待命……这又说明了什么?”

“难道……留那么多部队,就是为了对付我们?……对付半个没有补给线支持的逃亡军团?”

莱恩斯不敢置信的说道,海因摇摇头,笑了:

“我们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他们是害怕奇立恩,害怕塔利亚斯那来去如风的枪骑兵啊!”

海因毕竟是大陆上首屈一指的策士,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奇立恩采用的分散战术,当然也不知道这位忠实的朋友正率领枪骑兵亲卫军的主力部队向卡奥斯帝都挺进以缓解他们南十字军的压力,却也能推断出帝国军目前在兵力运用上非常吃紧的状态。

“虽然还不一定就是为了塔利亚斯的攻击,但我可以肯定——帝国宰相夫利斯面临的局面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从容,如果我军再给他找些麻烦……哼哼,那时候看他还有没有精力前来追剿我们!”

摆脱了逃跑思想束缚的海因此时反而从容起来,他自信的拍了拍莱恩斯的肩膀:

“总而言之,既然南十字军还存在,我就要尽力把大伙儿安全带回去,就算是要经过地狱的大门口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