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再见凤羽
作者:梧桐暮非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626

一道黑影向着那人击去,那人一闪身,躲开了欧云风掷去的长弓,继续向我扑来。

他的速度极快,我只能用目光追逐他的身影,有心想逃,却也来不及了。

"铮!"的一声,趁着长弓使得那人稍挫的间隙,欧云风的弯剑向着那人划去,带着狂烈的风声,使得那人在离我不足五尺的距离外窒了一窒。

然而那人身形一窒后,却是依然不管不顾地向我扑来,对于欧云风从一侧划向他肋下的剑视若不见。

我骇然而惊,想不到这人居然是个死士。而且他已认准了我,一心击杀我而不顾自己的生命。

下意识地后退,但这种速度对于呼啸而来的弯刀显得很慢,转瞬间,刀已朝我咽喉奔来。虽然我手中握有怜影剑,却根本没有时间拔剑。

却在这时,一股大力涌来,我被推开了几尺,而一个身子挡在了我的身前。

刀划过,响起一声闷哼,然后接着又是一声闷哼,却是欧云风刺入了那人的肋下,欧云风的别离剑虽不是神器,却也非普通刀剑可比,那人一下被刺得横移了几尺,却已在城墙最边上了,那人也是个狠角,居然借着欧云风刺中他的力量而跃出了城墙,只是别离剑拔出,一刀血泉涌出,带着凄美的长虹,那人临坠落前我还看见他脸上露出的微笑。

我抱紧为了我档住了一刀的人,低头看去,却是拓拔先痛得已经有些扭曲的脸,他见我低头看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喊道:"城、主!""医官!"我朝着城头下喊着,费力地抱着拓拔先,朝医官那边跑去。

鲜血染了我一手,拓拔先的伤很重,从左肩胛一直到右腹下,鲜血将他的胸口的软甲都浸湿了。

医官来得很快,隐隐有些熟悉,却是随欧云风一起跟随我的那个叫鲁特的矮个字,他将拓拔先放在地上,止住血,然后随便上了点药,包扎好伤口,朝我道:"还好,险险没有伤及内脏,生命应该无碍!"然后上来三个百姓,将拓拔先抬起,朝城中而去。

"城……主!"听到微弱的喊声,我看着拓拔先,道:"好了,你没事了,好好养伤!""城……主,拓拔还是……那个胆小鬼吗?"听到拓拔先的话,我忍不住一怔,随即心头一酸,觉得眼中湿湿的,有些发涩。感情拓拔先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当初我见他胆小曾呵斥于他,然后让他跟着我。

"不是,拓拔是勇敢的战士,我收回我当初的话!"看着拓拔先微闭的眼,我强笑道。

"嗯,谢谢……城主!"说着,拓拔先把头偏向了一边,那几名百姓看了我一眼,迅速地朝城内而去。

我转头看见随着那人登上城头的几名武士还在负禺顽抗,忍不住皱了皱眉,当即喝道:"把他们全给我杀了,一个不留!"欧云风大概是觉得有愧于我,亲自出手,离别剑出如风,转瞬见那几人刺倒。其他枫叶战士迅速补上了几刀,让这几人魂归地府。

攻守之战还在继续,只是敌人强攻这么久都没攻下,士气稍堕,于是城头上轻松了不少。

向欧云风招呼一声,我下了城墙,刚下去,却看见一道熟悉而窈窕的身影和一些妇人在搬着大筛子和盆子。

原来已是中午时候了,我笑笑,迈步走了过去,从浣衣手中接过了大盆。

浣衣额头上闪过几滴汗珠,见到我,朝我笑了笑。她的笑容纯粹而自然,有如碧空如洗,春风万里,受到感染,我的心也在这瞬间远离了城头上的血与火。

我笑着,登上城头,拿着馒头见人就发,很多战士见我和浣衣,都是一愣,随即朝我撇嘴笑了,看得出来,这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带着敬佩和感动,他们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握着弯刀,时刻注视着城下的敌人。

换上一轮,将馒头都发完了,目送着浣衣和那些妇人离开,我才向东城而去。

东城的情况轻松了许多,凤舞和白云的攻击虽猛,但少了一种必下此城的决心,反倒不如北城的攻势来得凶猛,但相比起来,敌人的指挥水平也高超得多,城下的护城河上架起的浮桥连绵看不到头,而且木板上还铺上了寸许厚的泥土,就算是火也烧不着。

一架架云梯被架起,但由于没有那种勇气,登上城头的人并不多。

左护秋的面色却是有着不多见的忧色,见到我到来,朝我笑笑,没有说话,指挥着战士将云梯推倒或是将滚木放下。

"北边的形势如何?""还好,敌人攻不上来!"我答道。

左护秋点点头,道:"凤舞和白云的动静有些奇怪,整个上午只投入了五千兵力!""借我之刀削野望和无双之力,这不是凤九天和江沉打的主意吗?""话虽如此,但如果城北或是城南的攻击之力忽然加大,只怕一时应付不过来啊!"左护秋叹道。

"你不是在城中还放有五千生力吗?这些足以应付了!"我无声地笑笑,心中却不无忧虑。

左护秋点了点头,叹道:"我们还是早做出城的准备,昨夜终无弃已经出城,他的两千战士算是最后的底牌,那是不是能出任何问题的!"叹了一声,看着一架云梯被三名战士在不远处掀翻,然后重物坠地,传来了闷闷地嘶吼声。

"我总觉得,皋羽和凤青衣有什么东西藏着,心里觉得有些不安!"左护秋虽还是从容不迫的模样,眉宇间的焦灼却是掩藏不住。

"结局已经注定,我们要做的只不过是努力将过程做好,无愧于我心,仅此而已!"我怅然一叹,巡视了一圈,然后又下了城头。

"我等你很久了!"骆翼站在雁回楼楼下,与楼墙融为了一体,如果不是他先出声,我都不会发觉。

一袭黑衣,多了几分沧桑。

目光相接,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于这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亲人,似乎所以的语言都显得多余和无力。

"我只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如今的形势……"骆翼的话说出口,我已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雁回楼上的匾额,我苦笑道:"风雨来了,除了找个能躲避风雨的地方,我又能做些什么?""倒是你,你打算做些什么?"我盯着骆翼,随口问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要弃城而走。"顿了顿,他续道:"既是如此,我希望能看到你回来的那一天!"说完,他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渐渐远去,消失在街角。我茫然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转头离开。

这是守城的第一天,除了北城的战斗激烈点,其他还算好。

第二天,南城和北城同时发力,谷深淮和雪逐对守城并没有经验,野望的敌人一度攻上了城头,骆翼带五百战士去的南城将敌人击退,谷深淮伤势加重,南城归骆翼负责守城。

第三天,白云和凤舞终于大规模攻东城,我在雁回楼上亲自击鼓,左护秋指挥若定,激战一整日,始将敌人击退。欧云风和骆翼均有大将之风,将无双和野望的敌人击退。只是,经三天激战,枫叶战士伤亡达五千,北城兵力不足,又从城中没动的生力军中抽出一千人守北城。

第四日,敌人继续猛攻,东城、北城和南城同时告急。城中百姓上城头帮忙守城,才坚持了下来。只是这一日,又损千余兵力,而帮忙守城的百姓更是死伤甚众。

第五日,敌人没有攻城。

第六日,江沉亲自领一万军而来,东城压力骤然增加,左护秋带伤指挥,我亲领城主府五百战士参加守城,将敌击退。

第七日,无双城跋凌云领无双一万人至北城下。东城城门被攻破,又急从城中抽两千生力军藏于东大街两侧,箭雨落下,始将敌赶出城中。复又将城门堵住。

同一日,箭矢用尽。北城无双军登上城头,战况惨烈至极,雪逐七护卫损了六人,西湖梦石大展神威,连诛七十一人,士气大振,将敌击退,北城战士惊西湖梦石为天人。

南城,谷深淮带伤上阵,与骆翼配合,将敌击退。

同一日,夜晚,敌人趁夜色攻城,左护秋将东城之敌击退。敌人登上了北城,欧云风率敌死战,然敌终不退,千余战士尽殁,眼见城头将下。真明长领府中五百人上北城,士气大振,真明秀连斩百零七人,敌惊乱,遂退。

看着坐在身前的发须皆白的老人,我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凄凉。又有着淡淡的暖意,每当我处于危急之时,真明长老都会出现,然后为了挡下满天的风雨。相比起我从未见过的祖父,他更亲切一些。

"咳、咳!"老人一阵猛烈咳嗽,涨红的苍老的脸有些抽搐,真明秀为他轻轻拍打着后背,半晌才止住了咳嗽。

"长老,您没事吧?"我忙关切地问道。

真明长老摇了摇头,喝了口水,叹道:"老了,不中用了!才上城一趟,就累成这样了!"我叹了一声,抿了抿嘴,道:"守城之事,长老交给我们这些后辈就成。您何必又亲自上去呢?如果有个万一,我可要后悔死的!"真明长老睿智的眼从我疲惫的脸上扫过,又叹了一声,道:"小城儿,这些日子来累着了吧?"我心头一暖,握住了老人的手,道:"真明爷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是我怕最终还是守不下城啊!""七日来,我方损兵万五,城中还有不到一万的兵力。敌人损兵过五万,却还是有七万兵力!"我长叹一声,脸上忧愁之色便是想藏也藏不住。虽说有后手准备,但如果能守住城,那就省去很多烦心的事。

可是,这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敌人将全部力量都压上,枫叶城只怕连一天都坚持不了。

"勒铭草原四季如春,确实是个好地方!"真明长老这话一出口,我骇然而惊,看着老人苍老而又从容的脸,我讷讷道:"长老,您知道了?"真明长老微微一笑,道:"两千战士出城不知所踪,我虽老了,但还能猜出一二的!"汗水沁出了额头,我正想请罪。真明长老露出一个苍老的笑容,道:"如今的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了。可惜我无法看到你回来的那一天了!""长老!"真明长老挥了挥手,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不必多说了。我老了,受不了这奔波之苦,而且对于我付出了一辈子的枫叶城,我也不想离开!""爷爷!"真明秀也有几分不忍,在一边喊出了声。

真明长老抬头看了一眼真明秀,笑道:"阿秀啊,我也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但我要对你说的是,我希望你和小城儿在几年后能够一起回枫叶城。""爷爷,你说这些干什么呢?有我在,没人能够伤害你!""阿秀,原来你去中州呆了几年,已经忘了草原的风俗吗?"真明长老没有看真明秀,只是轻轻地说出了这话。这话他虽是轻轻说出口的,但意思却很重。

"爷爷,阿秀不敢!"真明秀对于他的爷爷极为敬畏,他跪倒在真明长老的面前,低头不敢看向真明长老。

"好了,起来吧!照顾好你妹妹,为她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吧。"真明长老叹了一声,"本来,楼小天是个不错的人,却想不到居然这样死了,可惜了!""你们好自为之吧!"真明长老看起来很疲倦了,年逾古稀的他在城头上支撑了一阵,又说了这么久的话,已经劳累不堪了。一边的真明秀忙起身扶住了他,朝老人住的屋子走去。

"小城儿,你也去忙吧!等回城之时别忘了给我上柱香,你能成长起来的,我以前就说过我相信你!"老人苍老的声音还留在我的耳间,我颇有感伤地起身离开。

出了长老院,我在街上信步走着。没有月亮,只有街上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显得有些幽森。

却在这时,我忽然看见了一道白影出现在视线内,凝目望去,却是一个被夜色包裹的人。那人站在十几丈外,风吹起白衣,显得飘然不群。

我心神一凛,停住脚步,沉声喝道:"你是谁?"在我印象里,喜欢穿白衣的人倒是有几个人,如雪逐、欧云风,但他们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用这样装神弄鬼。

"呵!"那人一笑,却如在我耳边响起。然后那人陡然飘起,想我这边而来。他的身形极快,只是眨眼的工夫便已到了我身前不远处,借着苍茫的夜色,我看清了此人清隽的面容,却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我还在思量,一只白皙的手却已经递到了我的面前,带着轻微的风声,似慢实快,却是直奔我的咽喉而来。

我大惊失色,忙向后躲去,同时连剑带鞘向上扬起,希望能阻上一阻。

只是我的速度实在是慢得可怜,不会武技的我在这人面前就像是一个孩子一般,我的剑还没挥上,他的手已经搭在了我的咽喉上。一股冰冷的感觉从喉上泛起,我吞一口唾沫,身子在刹时间变得僵硬无比。

从来没有哪一次,我会如此地接近死亡,特别这冰冷而不带一丝人的气息的手指拈在我的喉骨上,我浑身寒毛直竖,如同吞下了一只老鼠。

"小友近来日子过得可不大好啊!"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人的手只是停顿了片刻的工夫,就放开了,然后他退至了几步开外。

我脸色苍白,汗水涔涔落下,仔细看了这人几眼,我才道:"你是那个抢走逐浪刀的凤羽!""原来还记得我,是不是还恨我呢?"凤羽洒然一笑,说不出的优雅和闲适,只是却带着冷漠和不可亲近的意味,让人望而止步。

既然他放过我了,那自然不会再杀我。我心下稍安,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说道:"南叔不是死在你手中的,所以我并不恨你,但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从你手里把逐浪刀夺回!"凤羽长笑一声,道:"你南叔果然没看错你,逐浪刀还在我手里,你有本事尽管来拿!"我略一沉默,冷冷问道:"你既然不杀我,只怕不是来找我叙旧的吧?"虽然对于此人,我并无多少恨意,但时刻威胁我生命的存在,自然不会抱有好感。

"你知道我是个刺客!""那你还不动手?"我撇撇嘴,冷笑道。

"你的人头还真不值钱,才一万金铢。"顿了顿,凤羽又笑道:"不过,我想你以后会变得更值钱,所以决定等上一阵!""你……,真他妈的是个混蛋!"这算什么话?以后我的人头会增值,所以现在不杀我,等以后再杀?

凤羽对于我的愤怒视若无睹,大笑道:"就是这样,我确实是个混蛋。你也和牲口一样,等养大了再杀会更值……钱。""钱"字刚落,他的身形忽飘起,瞬间没入黑暗之中,然后衣袂破空之声响起,一道身影在我身前一停,然后又追了过去。

虽只是短暂的停顿,我却已看清了那人是西湖梦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