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二层地宫入口，帕特知道之前轻松愉快的郊游式前行将不复存在了。

带着淡淡腥味的微风似乎衡古以来就存在着，就像从巨兽嘴里的呼吸；那张开的嘴巴静静地等待着，歪斜的通道如同食道般通向未知。

“未知？以前进去的人从来没出来说过里面的情况吗？任何典籍都没有记载吗？”帕特站在这个地方就开始腿打颤，他低声询问纱丽亚道。

他觉得世界上最另人恐惧的就是未知，如果说还有更让他恐惧的，那就是半知半解的根据一些未经过证实的传说了解的未知。

“够了！你怎么没个男人样。”纱丽亚呵斥道。

“男人样重要还是小命重要……”帕特嘀咕了几句，没再说话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装备——短小的臂弩，短剑，——这些东西杀人还可以，要是碰到之前的食腐兽之类的大型魔物，恐怕给它挠痒都会嫌小。

好在这次不会要他动手，随行的士兵迅速插前集中，摆出战斗阵型。

士兵是清一色的剑盾兵，最适合狭小地形的遭遇战；因为都是精锐，有着不俗的武技，每个人背后还背着一把双手巨剑，这样在分散成更小更灵活的战斗小组的时候能够发挥更大的战斗力。

带队的依然是最强的阿郎明勒斯，他的武器是仿照古代神话中的泰坦之剑，全长二米，看上去绝对非人力能够舞动的，在他手里却像没有重量般能随手挽出个剑花，看来八级剑士无论在技巧或是力量上都已经接近非人类。

看到随行的盗贼已经隐没在通向二层的通道后，阿郎明勒斯带着士兵也开始推进，好在整个地宫都是以大范围抵抗战斗的规模来建的，足以容纳得下三辆马车并排的通道在一行一百多人进入后没有感觉到丝毫拥挤。

随行盗贼的首领是个罕见的灰矮人，同样来自阴暗的地底，他们的性格中也带着宿命式的黑暗；在深渊恶魔出现在地面之前，各种地底原住民是最先受到攻击的，其中几支不能见到阳光的种族例如黑暗精灵，地底蜘蛛人等不是投靠深渊恶魔就是被灭了族；而灰矮人则冲出地面，开始了四处流亡之旅，——其中绝大部分融入了无所不在的人类社会，由于其狡诈的天性与灵活的身体，几乎都成为了盗贼或刺客。

在封魔时代存活下来的异族数量本来就少，像灰矮人这样的生物完全不符合人类的审美观，再加上其狡诈的性格与职业，曾经数次被教廷以清除异教徒为名清洗了数次，让人想不到的是在这次如此重要的冒险还会出现他们的身影。

“我是寇根！”灰矮人窜到帕特的脚边仰头打招呼，那嘶哑有力的说话声音就像来自地狱的呐喊；他的眉毛，头发和胡须都纠结在一起，显得脏乱无比，整张脸上都是黑色的油脂，反射着让人作呕的油光。“听说，你是之前最了解古罗尼的魔法陷阱的人！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帕特重复了一次纱丽亚的推测。

“那么说，我们根本不用担心那些魔法陷阱！那还要我来干什么！”灰矮人的脾气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暴躁。

“以防万一。”纱丽亚都懒得看他一眼，冷冰冰地替帕特回答道。

灰矮人不敢回嘴，他虽然脾气暴躁也毕竟也是以狡诈闻名于世的，对什么人能大声说话能说什么话他还能分得清楚。寇根耷拉着脑袋直接回到队伍后面去了。

帕特注视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队伍前进的速度。

第二层的格局明显的不同了，前排的士兵们分成最适合巷战的五人一组，再搭配一个盗贼在密集且杂乱无章的向内防御阵地时隐时现，队伍的速度也放慢了，魔法师包括所有牧师都作好了战斗准备。

“怎么会这么乱的？”帕特看到这样的工事都觉得头疼，真怀疑当初建造的人是不是故意胡乱建造的。

“你看着乱而已，”阿郎明勒斯又过来，这一层看上去很平静，他也用不着花精力在探路方面，——因为纱丽亚所在的是整个队伍的中心，周围的都是一些法师和牧师，他在这里比较容易应付各种突发性事件，“这些交错的防御工事都形成一个个复杂的阵地，只要指挥得当，被敌人占领了半个后退回来的人手还能够继续布置成一个完善的防御阵地，只要有足够的人手，恐怕没有一只魔物能冲出这里。”

“是的，这里就像个绞肉机。”纱丽亚赋予它一个形象的名字，“绞肉机防御阵，呵呵，真是贴切。”

帕特觉得他们谈论生命的语气太平淡了，就好象是一组数字游戏般，他难过地扭了几下身子，想离开她的身边。

“你觉得我们跟冷漠是吗？”她看出他的窘迫。

“当那一天真的到来，为了大陆的安定，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士兵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阿郎明勒斯似乎喜欢上这样的说教方式，“所以我是个统领军队的将军，而你，仅仅是个感叹生命的，怯弱的，游走于黑暗边缘的小丑。”

“那也是雷登家族的小丑。”纱丽亚冷冷地甩出一句，她对那句“统领军队”实在感冒。

被说成小丑的帕特倒不以为意，反正能活着，能更好的活着，无论是什么他都无所谓。

阿郎明勒斯忽然作出个安静的手势，“好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帕特凝神细听，听到的只有脚步声，装备的撞击声，还有……若隐若无的清脆撞击声。

“什么东西？”纱丽亚显然也听到了，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前方响起警报，——那是盗贼用的尖锐哨子，这个小玩意哪怕是使用者瞬间被刺穿肺部，也同样能用最后一口气发出警报。

“骷髅兵！”有士兵大叫。

阿郎明勒斯招手让随行的几个圣骑士上前，对付这类邪恶的不死生物没有比连枷或权杖之类的钝器更有效果了。

“寇根！你带几个人，分成两组，往前方左右探察。”骷髅兵并不是什么难缠的生物，只是现在很少罢了，作为帝国士兵，或多或少都有过面对这些低级的邪恶生物的机会。

已经出现的敌人并不可怕，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就阿郎明勒斯所了解的，一些智慧比较高的邪恶生物会跟随骷髅兵一起行动。

不一会，士兵们就把骷髅兵清理干净，而寇根所带回来的消息并没有阿郎明勒斯所猜测的，骷髅兵后面没有隐藏的魔物，倒是发现了第三层的入口。

“怎么会这样呢？”阿郎明勒斯疑惑不已。

“如果你指的是单独行动的骷髅兵，我倒可以解释。”埃拉斯登看出他的疑惑，“这些应该是过去前来寻找财宝的冒险者，尸骨受到黑暗气息的影响才会成为低等的骷髅兵，我估计，这上面的几层除了一些类似的下等魔物外应该不会有其他有智慧的高等魔物。”

“那我们会受影响吗？”帕特对这方面的知识一片空白，听到埃拉斯登的话让他担心自己的骨头会直接甩掉这身皮肉出来咔喇咔喇地跑来跑去，最后被阿郎明勒斯的巨剑砍得粉碎……

埃拉斯登呵呵地笑了出来，不过并没有嘲笑的意味，他拿出一个瓶子，“这是圣水。”

在帕特眼里，埃拉斯登总是一副慈祥长者的模样，相对另一位长者老罗曼，二者之间的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

“普通的黑暗能量并没有直接使活物变成不死生物的能力，但是通过血液或是伤口感染，可以使人类或动物产生变异，——这个过程称之为魔化，大陆上的魔兽就是这么来的；但这个过程称得上漫长，大概需要一个星期，只要用教廷的圣水清洗伤口，就能避免魔化现象的发生。”他看出帕特的渴望，年老的长者对于人性的理解总是敏锐得多，他把手上的圣水塞到帕特怀里，说：

“拿着吧我的孩子，呵呵，这样你就不会害怕那些魔物了，不过在受伤的情况下我更希望你能来找我，或是其他牧师进行医疗处理。”他说完重重地拍了几下帕特的肩膀。

帕特的身躯随着埃拉斯登的手起落下震动了几下，他心里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使他眼角发酸。

长年的孤独与缺乏关怀使帕特内心变得僵硬冷漠，但并不代表他不渴望亲情，残酷的现实让他把这份渴望埋藏到心底。

埃拉斯登看出他在痛苦；虽然猜不到那是为什么，但凭借着牧师的本能已经有了一些预感，所以他竭力去接近帕特，为的是要安慰他。

可帕特的思想老是压在心底，他不愿意有人真正了解他，那对他来说意味着懦弱的开始。

在他的眼里，人生就是一场无休止的，不间歇的，冷漠无情的战斗，他想做得上一个能够称为人的人，都得时时刻刻向身边的人，——敌人，作战。

那些本能中的，扰乱心意的欲望，暧昧的念头，冲动的力量，要使自己堕落的，自行毁灭的念头无时无刻不在洗刷着他的灵魂；他看到了深渊，欺罔，绝望，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困饶他的邪恶念头……

“我们这是去那里呢？”

“去往地底，我的孩子，那里是关系到全人类的安危的所在。”

“那是那有什么用呢？结局，每个人的结局不都一样吗？都会生老病死，苦难，死亡，不早就摆在那里了么？无论我们去了，能做什么，又怎么能改变？”

帕特的眼睛模糊了；他觉得血液都在倒流，冲进了脑袋，那感觉让他无力呻咛，只是一瞬间，那感觉似乎又过去了，他又陷入了那，——那梦寐中，眼前面孔被扭曲的埃拉斯登努力地向他说什么，可他听不见了；他转动眼珠，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异常，纱丽亚用大眼睛瞪着他，阿郎明勒斯错愕地张大嘴巴……

只过了一会，帕特觉得好象已经过去了万年。

所有感官潮水般涌入。

埃拉斯登的话已经说完了，正用担忧的眼睛望着他；而纱丽亚把他的头别过去，掀起一部分帽子来确认是否是帕特本人；阿郎明勒斯嘿嘿地笑了几声，从嘴里蹦出一句：

“嘿，有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