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她的手反射性地按住自己的腹部，嘴里发出一些无意义的挣扎呻吟声。我努力抱住双臂，感到头皮发麻。原来真实里，那种睡眠中的挣扎比清醒时看来的更让人感到恐惧和绝望。

“麻醉剂太少了，给她加量！”女医生机械地吩咐着。另一个年轻一点的护士把预备的药济再次注入冼的身体，冼安静了下来，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唯一证明生存迹象的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可以了，叫醒她。”

当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时，快忘了是怎样把她扶到休息室，又是怎样走出来的。只感到体内有个带着腐烂气味的窟窿正冉冉升起向外冒着冷气,有些东西一触及发,我感到害怕。空洞的眼神迷乱地望了眼四周，似乎一丁点风吹草动就可以让我彻底崩溃。我控制着颤抖的身体，舔了舔了发干的嘴唇。似乎一个声音还在呼喊着“救我、救我”

对面的婴儿房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新生儿的啼哭声，一面是生的喜悦，和着另一面死的绝望。目光毫无焦聚地掠过身边一个个忙碌穿梭的身影，一切都变得飘渺和遥远起来。我想起从冼体内抽出的那一团团无法辩认的碎片，怎么样也拼接不成一个完整的生命。我只是在看到的瞬间手足冰冷喉咙发干，逃也似的出了手术室。像经历了一场战役般浑身无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在脑海里无数次浮现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和明朗起来，一个把头深深埋在手心的小女孩，蹲在散发着冷漠光芒的红木椅背后，沉闷压抑的抽泣声散发着窒息的恐惧和颤粟，整个屋子似一个空洞的坟墓。蔓廷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气，像一个凝固的画面怪异地烙在了记忆深处，带着种被碾碎的痛楚。

“我好怕，呜……我好怕！”一个童稚哽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我看到自己仓皇地奔走在一片灰蒙蒙的雾色里，徒劳地挥动着双手，焦急的眼神四处张望。心口如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撕扯，揉躏着，痛得找不到方向。可依然无法走出那茫茫的大雾！我似乎是在一个固定的空间里不停奔跑，找寻。有种力量在左右着我，总也走不出走不出……

“救我，救我……”那个声音还在催促，我加快了步伐，似乎停不下来，如飞蛾扑火般摆脱不了注定的宿命。

画面在改变，一个成熟的男人牵住了小女孩的手，她紧紧地抓着，像虔诚的信徒握住了上帝的手。她感到安全。我似乎看到她那安详信任的微笑。都是背影，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假的，假的”心底重复着绝望嘶喊，我分明看见角落里埋着头哭泣的小女孩那麻木的眼神。我看到我穿着那套蓝色的牛仔服抱着双臂嘴角泛着一个桀骜而满不在乎的笑站在那那里冷冷地欣赏着，观望着。小女孩还在角落里发着抖，似乎由乞求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嘶叫，我感到心像被无数利剑戳穿着。想像着小女孩躲在我的背后抓着我的衣服，我要保护她，就像保护我自己！我要给她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要带到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们要躲起来，躲起来……一个黑色旋窝带着强劲的吸力向我袭来，我的思绪以几何倍数般的速度朝着那扼住心口的绝望黑洞下沉，下沉。

我要活着，我要活着……我狂乱地语无论次喃喃着，双手紧紧握着，低下头发出了一种压抑的类似挣扎着的濒临死亡的动物的呜咽声，如无数次影片中看到的狼的干嚎。我在这样的响声中惊醒。为那莫名的痛楚和恐惧所怔住，干涩的眼睛没有任何潮湿的液体流出来。我害怕地不去想那种恐惧所谓何来。试着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哭泣声来证明刚才的滑稽行为，想象冼躺在手术室中痛苦挣扎的模样，试图为自己可笑的幻觉找到出口。可那声音就像曾经大笑时般有着从高空坠地嘎然而止的怪异失重感。记忆的锁匙不经意打开了尘封的门扉，发着皮肤冰裂的滋滋声。无数的剑从剖成两半的心脏里飞了出来，我感到痛。那痛一点点从心脏漫延，直至整条左臂。

“天空不要为我掉眼泪”下雨的时候一个望着天空出神的小女孩。那是一个童稚的声音，一双单纯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

一个赤着脚穿着白色边衣裙像天使一样的小女孩出现在迷雾里，时坐时走时躺。有时会幼稚地伸出双手试图捧住那些似泪水般的浓雾，试图让它停留在手心，一定很美，很美……一种不属于人类的美，一个没有生命天使般的灵魂。“我的眼泪，”我低叹着沉入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