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薄暮阴蒙
作者:闲闲野风亦夭面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70

当你看到一条垂死的癞皮狗,被拖着扔到垃圾场,是什么感觉,幸灾乐祸,怜悯哀叹,还是冷漠无视?然而,当你自己是那条狗时,又会是什么感觉?我是深有切身体会,然而我却不知道,因为我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被人夹在胳膊下,双腿拖在地上,像一件破物一样被扔到一间屋子里。大概是一间堆放弃物和干草木柴的杂房,半昏迷半醒的我闻得到陈霉和干木草的味道。我像房间里的其他废弃物一样,被随意丢弃在这里,没有人来过问,看我一眼。

有了之前的非人待遇,这个肮脏的地方对现在的我来说可以算是天堂,疲乏脱力、饥饿伤病的我,终于可以不再担惊受怕地放下心来休息了,哪怕只有一会儿。在这个平坦安稳的僻陋之所,我带着脱离苦海的由衷心喜和满足,很快睡过去,陷入昏迷。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当我再次有了意识,脑袋还处于混沌状态,眼睛睁不开,身体也无法动弹,只是感觉到周围有人,依稀还听得到说话声。感官迟钝麻木的我感觉自己被撬开嘴,灌进几大口不明液体,木钝的味蕾感到微微有点儿苦,是在给我喂药吗?

“……别把他弄死了……看着他……”沉缓的声音似远若近,声若玉石,可是却透露丝丝冷意。

他是什么人?当我想再仔细探究时,声音已经消失,此后在我卧病期间再未听到过。

当我终于清醒张开眼睛,现自己仍旧躺在杂物房里,跟我之前猜想的差不多,房里堆着积满尘埃的废弃物和干草木柴。只是待遇好了很多,现在每天看得到人,按时有人来端药送饭,虽然没有人搭理我,每次只是放下东西就走,我也感觉有了生气,虽然吃的只是青菜白饭,我也终于能够填饱肚子了。

我躺了十多天,病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每天清汤寡水的,本来就清瘦的身体更加得单薄,弱不胜衣。理着宽松空荡的衣服,不用照镜子,我都可以想像自己的样子,一定是瘦骨嶙峋,颧骨凸现,不比僵尸骷髅丰盈多少。

当我终于可以起身,活动自如的时候,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把我带到这所偏僻院落的另外一个房间,有简单粗陋落着厚厚一层灰土的单人床铺,散出阵阵霉灰腐臭怪味,看样子是一间废弃不用的低等下人房,房间里早已经准备好一个澡盆,盛着没有热气的清水。

“洗完澡换上衣服。”管事指着床铺上的青布衣衫,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

多日来滴水未沾,风尘仆仆加上连番折腾,身上的味道不比房间里的臭味好多少。我飞快除下已经快看不清本来颜色面目的衣衫,迫不及待地跳进不大的澡盆里,冰凉的水刺激身体,我打了个寒颤,却感到一阵舒畅,让轻柔的水慢慢浸润我干枯的身体。我从来不曾想到有一天我会落得像街头叫花子的地步,我甚至怀疑自己身上是否长了虱子。

那盆有限的水只能让我清洗身上厚厚的尘垢,混浊黑的水在身上留下花纹样的污渍,我就着原来的脏衣服擦干身上的水,大概揩了揩湿漉漉的头,穿上准备好的干净衣服,用手把湿梳理整齐披散在脑后。

管事远远地站在院子空地等着我,等我走到近处,他鼻子一皱侧过脸嫌恶地睇了我一眼,我明白自己身上还有味道。

“跟我来。”管事转身走在前头,大步向院落外走去。

我第一次有机会可以观看打量自己的所在之处。一路行来,踏上石阶走过错落别致的游廊,穿过典雅精致、曲径幽深的花园一角,路过几所景观各有异趣的院落,由此大略一看可见一斑,这所园林庭院建筑处处彰显非凡富贵气派。

来到一所偏僻冷清的院落,不大的院子里稀稀疏疏地长着几丛翠竹,给这个蔓草杂石的荒凉之所增添了几分清雅。

管事领着我来到正屋房前,卑躬屈膝,声音不高不低,毕恭毕敬地禀报:“主子,我把他带来了。”

“让他进来。”清冷的声音让我觉得似有听闻。

“快进去。”管事低喝着,推了我一把。

我轻皱下眉,整理情绪,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一扇“嘎吱”声响,看起来经久未用的镂花木门。

简单的几样家具可以让我一望到底,外室一张花梨圆桌配三个凳子,视线穿过拱形花饰门,可以看到内室里的幔床一角,除此之外,别无它物,更无装饰,墙壁白净的晃眼,整个房间显得是如此的宽大空旷。

声音是从内室传来的,我脚步一顿,迟缓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走进了内室,眼前的情形让我惊异讶然。

映入眼睛的是一位锦衣玉带的男子,脸朝里看不清面容,姿态慵散斜靠在床头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正暧昧的逗弄着躺在他怀里,神情惊惶无措,浑身瑟瑟抖,泪眼红眶欲滴,清秀粉琢的小孩。

“爹!”粉琢小孩一眼看到我,像是找到了救星依靠,不顾一切的挣扎着翻爬起身,跳下床一头扑到我怀里。

“安儿?”这个小人儿叫我爹,那么他一定就是默子游的儿子――默以安了。我蹲下身子,抱着惶恐不安“哇哇”大哭的稚嫩身躯,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抚道,“好了,爹来了,爹在这里,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爹,安儿在这里一点儿也不好,安儿不想住在这里,安儿想爹爹和娘亲,安儿想回家,安儿害怕……哇哇……”安儿紧紧地缩在我的怀里,寻求安全,涕零如雨沾湿了我的衣衫。

“好了,安儿别哭了,爹在这里,不用害怕,爹会带安儿回家的。乖,别哭了……”我细声安慰。这可怜的小人儿,到底受了什么惊吓,为何如此的无助害怕。他们对他做了什么,怎么能忍心伤害一个软弱无知的孩子。

他只是一个孩子呀……霎时,一股激愤涌荡心间。我怒目抬头,不想立即就对上一双目光冰冷,居高临下俯视着我的眼睛。

如果换作其他时候其他情景,我一定会惊叹于他优雅俊美的出众外貌,可是在此时此地,我受迫于他决非友善的目光,突然惊觉自己已身陷一个未知的是非之地。我警惕谨慎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