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天作之合
作者:燕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652

曹爽这次没有见到很久未见的司马懿,有些失望,但司马兄弟很是殷勤,自从曹秀向他爹说出想娶司马淯的话后,他就想走这步棋。五月初司马懿带着他弟弟司马孚,前朝的机要秘书乐阳亭侯孙资,何曾这帮老臣一块称病不朝,无疑给了他很大压力,自己在政治上的作为因为这帮老臣的抵制困难重重,洛阳城内竟然谣言四起说什么:“何邓丁(何晏,邓飏,丁谧都是曹爽的一党,在政治上占据要职),乱京城。”搞的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之上。虽然说现在司马懿没有什么实权了,不过他这一闹腾,魏朝这政局,自己不能完满解决。所以眼下走这一步,也是想缓和一下子局面,自己毕竟主动伸出了手。没想到司马懿真给了面子。昨天夜里他就在想:“老头子都七十岁了,该放手歇歇了,可以颐养天年啊。”心里自然很是希望他完全放弃掉,七十岁了,雄心壮志都该萎靡了。但是十年的共事他知道太傅大人绝对不是如自己想象般的豁达。不过司马兄弟现在一副谦恭的样子,心想真是有了什么转变不成。

曹爽坐在司马师左边,他看着曹秀,说道:“秀儿,快给两位大人行礼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曹秀赶忙起来下拜。司马昭说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以后还要多亲多近。这次也算因缘巧合,要不是贤侄因伤住进府中,也不会有这一段好姻缘。正所谓塞翁之马焉知非福。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曹训说道:“犬子能娶到太傅大人的爱女实乃荣幸,嗣宗大人,平叔大人都称赞十一小姐是当世奇才,托平叔大人提亲的时候很怕太傅大人看不上我这个傻儿子,这次得蒙应允,实在是我们曹家的福气。”

司马师说道:“也是我们司马家的福气。不过舍妹年纪还小,不知上回跟何大人提的两年之事……”

“没问题,没问题。”曹训说道:“好事多磨嘛。”“那就代舍妹谢过了。”然后双方互相说说客气话,最后曹爽抛出来话:“请太傅大人和两位大人放心,凭借秀儿的才干,加上我们几个兄弟,肯定能给秀儿一个大好的前程,保证不辱没了十一小姐。”

“只要在一块能过得好就行。”司马昭说道。“秀儿在我们曹家这下一辈中算是翘楚,众堂兄弟间没有赶得上的,等我们老了之后,一切都有可能。到时候两家永结同好,这魏朝还要靠他们去开阔新的一页。”言下之意,就是说自己这曹家的领袖地位,还有大将军之位,都可能交给曹秀,显然是想加重这份联姻的分量。然后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渺茫不切实际了。他再次说:“五日之后,大将军府要为这次联姻宴请四方宾客,到时还请二位大人和各位公子们务必驾临,要是太傅大人也能来的话,曹昭伯不胜感激。恭候各位。”

“一定一定,不过爹爹还要看他的身体再定。”“没事的,身体要紧,身体要紧,那我们就告辞了。”三个人站起身来,司马兄弟一直送到门外。

“不必送了,不必送了。子元大人,子上大人。”曹爽笑着拱手,“我刚才突然想到了点东西,等到宴会那天一定给你们个惊喜,恕我现在不能说。”司马师说道:“那我们就等你卖这个关子。”随后双方都笑起来。曹爽叫曹训跟他坐一辆车,缓缓驶回城南的大将军府。

“哥,你说还有惊喜。”“恩,突然想到的。为了让这次联姻更加稳固,分量更重,这份惊喜就必然要有。”“什么惊喜,难道是给秀儿升官吗。”曹爽摆摆手,“那些分量都太轻了。”“那是什么。恕小弟猜不出来。”

“那司马昭不说是天作之合吗。”曹爽顿了下,“这姻缘我就只能让‘天’来做了。”“您是说皇上赐婚?”“恩,一会儿我就去见皇上和太后。”“多谢大哥为秀儿如此费心。”“好了。”双方都沉默下来,只听得马蹄声和车轮驶过的声音,还有车轴出的‘兹拉’声。

曹爽突然问道:“你说太傅大人会不会放手。”曹训想了一会儿,最后无可奈何的说道:“我猜不出来。”“我想这次他既然答应联姻,可能也是想缓和一下。都七十了,怎么也要为后人考虑了。”“还是不要瞎想了,徒增烦恼大哥。太傅的心思,太祖武皇帝和诸葛亮都猜不出来,更何况是我们,他的心思只有他知道。我们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眼下这个局面,只要我们掌控的好,最后低头的肯定是他。”“但愿如此,我就尽力而为吧,但愿这大魏朝能在我手中尽快驶的顺风顺水。”不过他没有停止思考,翻来覆去想司马懿是什么想法,其实他内心深处有这么一点心思:司马懿老了,该顺从了。虽然没抱太大希望,可是还毕竟很期待这种结果。不过又想到司马懿一代名臣,志向高远,地位尊贵,会不会放不下?两种念头反复交织。无意间他突然念出四句诗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向宁形单影只的在府里乱走,一路上好几拨丫鬟,小厮,老妈子,家将成群结队的往前面赶,说是去看前院曹家带来的四十多口大箱子。人都跑了。所以这后府里显得空荡荡的,他心中浮现的满是灰色。莘园往日看门的两个家丁都不见了,自己无所事事的走进去。在南面的空地呆了一会儿,然后就朝长廊走去。

他觉得这长廊设在水中,人的身心都融入这湖水美景之中,心情自然舒畅,所以到这那么多回,只是在这长廊间嬉戏,东边的岸自己一次也没有走过。不过已是快到正午,前面的荷花都仿佛被阳光晒怕了般静静的呆在那,没有什么风,日光给整个长廊都镀上金色。向宁知道长廊被晒得都有些烫,所以只是默默走在这里,因为热,置身于水中的爽快感少了很多,只是这么慢慢踱步,一会儿就烦躁了,那种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觉得热,心想赶快走从北门出去回去睡觉,什么也不干。

终于走到了那个亭子前面,里面那个身影十分熟悉。司马淯正把身子扭着,用两手托着下巴在那看着湖面,密长的睫毛不时闪动,彷佛正在想着什么。向宁想她往日聪慧,深谋,和善,大气,不过这种托下巴的小儿女态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十四岁的孩子,要是在自己那里是应该无拘无束的上着初中跟同学嬉闹,眼下却要嫁人了,承担起担任两个世家的纽带的重任。他想到曹家的结局,再看看前面的熟悉的那个人,想到她的命运,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他抹抹眼泪,又看到这一泓湖水,想到自己两生和她见面都是在这湖水之上,这两个湖都是安谧静详,小巧温顺,适合人们在这憩息,也适合心在这憩息。向宁凝视着这张鹅蛋般的脸庞,那双都是灵慧的丹凤眼中此时的风景该是什么呢。她并没有笑,向宁觉得她更多是惆怅,对未来的无知。最后只是看着她的睫毛在闪动,就那么看了很久。

突然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给他的灵魂的颤动,对那是文学上最真实的青春少女,具有永恒的青春之美,当时自己就很想抓住这美,觉得能带给自己永恒的青春一般,而今这才值豆蔻的青春竟然也要凋谢。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往昔两次见到时,都是觉得这青春离得自己就像这诗中的少女一样,只是远远望着,向宁喜欢这种柔静的感觉,诗虽然是人的思念,不过通过风景和人构成的画面,却达到了无我之境,徘徊于有无之间,他觉得美在这时最为极致,洒落而又淡淡悠长的惆怅。如今这美将为人所涉及,无我之境渐渐远去,美也就没有了。

他又想到要抓住这种美,想到第一次见到以为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第二次被救时又傻问道:“你是来伺候我的吗。”小仙女救过自己一次,自己是不是也该救小仙女一次?

更何况自己十分喜欢她。

他没有上去说话,只是掉头从原路走了回去。自己此时心情放松很多,因为打定了主意该怎么做。宅男脱离社会太久了,所作出的决定自然也是脱离社会的决定。他没有听到两年后才成亲的消息,即便听到,恐怕也不会想到距离司马懿动政变在历史上也不足两年。

信息不对称,是赚钱的一个重要来源,也是人们作出愚蠢行为的一个推力。

向宁先就去找了萧晖,当面就问了一句:“要是被魏国通缉怎么办?会不会诛九族?”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要是被通缉了,你能不能带我安全离开。”“诛九族得看情况而定。不过要是只是咱们两个的话,带你安然到吴蜀去,我有这个信心。”“要是先回家接下亲戚呢。”“人家肯定在那等着了。虽然危险,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吴国蜀国哪个好。”“蜀国难走些,吴国从淮南走很容易。你问这个做什么。”“没什么。没事了,忙你的吧。”

回到自己屋子里,向宁想刚才太冲动了,竟然想到两个人逃婚浪迹天涯去,眼下第一个问题,是她要不要跟你走。

她凭什么跟你走?她只有愿意我带她走,才能跟我走。然后向宁往前推理了一步,让她愿意跟我走而不是去和曹秀成亲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她想逃婚,不过即便逃婚也不一定非和我去逃婚,再说自己贸然一说,还不得被她抓起来扭到王胡那打死。所以眼前最稳妥的方法就是第二种了:让她喜欢上我。

向宁现了归根结底这事情根本上需要自己的一次表白。不禁犯难起来。自己虽然能说,不过从以往二十多年的经验看,凡是到关键时刻一紧张估计什么也说不出来。难道真要去榴园摘两束花冲到她面前,去说那些话吗。他把所有的电影电视同学的经历这些桥段都想了一遍。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能最完全的明白。最大可能去打动她让她尽快和自己走,他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十多年半吊子文学青年练成的文笔上,心说眼下书法也练好了,可以写点东西了,她那么聪明,自己写的越详细肯定就越明白,当下就扯了一摞宣纸,提笔就写。

小淯:

请允许我这么叫你,往常五小姐这么叫你的时候,我想我要是有一天能那么叫你该有多好。因为如果这么叫你,在我面前的就不是十一小姐,主子,而仅是一个善良柔弱的女孩子。她那么漂亮,聪慧,纯真,活泼,美得让人心动,让人觉得抓住了就能获得永恒的青春,永恒的幸福。我这一生很是孤单,所以渴望幸福,无比渴望……

心想自己凭借这种白话文五四风格的情书,这个时代多少少女要拜倒于身前啊,真是不用可惜了,然后就那么铺陈开去,心最少也得写一万字。不过眼下用毛笔真慢,太慢了,这一张纸才写了那么点字,并且这么把胳膊悬空着累的要死,根本比不上键盘和钢笔,但还是这么坚持写着,午饭照顾完她们就匆匆回来写。改到练字的时间了,赶忙把纸都藏好。去榴园练字。

他见到羊徽瑜劈头就问:“怎么样字能写的快点,一定的时间内尽可能写的多点?”“写草书啊,你怎么问这个,练字最忌讳急躁,心要平和。往常你都挺好的,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脑子里有一本巨著,想尽快写出来。”“那么大点年纪就信口说写巨著,那巨著岂是你这种小毛孩子写出来的。把心塌下来,好好写字。”

“一个人追求幸福没有错吧。”“又来了,总说这些怪怪的话。没有错。”“假如要是追求幸福的过程中给别人带来伤害,不过确是无心的。这个人有错吗。”羊徽瑜想了一会儿:“没有错。”“要是带来伤害了,那个被伤害的人会原谅吗?”

“再这样不理了。”她用手指着几案,“快写。别瞎想别的。”“最后一句好吗。要是你你会原谅吗。最后一句,你好好想想,再也不说了呢。”

“我会原谅的。”她沉思了一会儿,咬着嘴唇说道。

向宁心说司马淯性子和大夫人一样好,要是自己惹恼了她,她不会去抄我家吧,虽然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大夫人这样回答的,她应该也会这样想。心下就放心多了。当下安心下来写隶书,一个月下来字已经认了不少,字体也很好看了。

接下来几天里,慈儿注意到向宁几乎每天除了去练字都没有出门,就是晚上那蜡烛都一直亮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