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中秋下
作者:燕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91

他在回府的路上想月饼的做法。不觉间已经走到西门了,此时从门内走出来一个身影很是熟悉,羊徽瑜穿着素色蜀锦织成的直裾深衣在那低着个头呆呆地往外走,眼睛一直看着前面。正好迎头走过来,向宁说道:“你那么呆走着,小心撞到树。”平日和她开玩笑开惯了,所以才敢这么没规矩的说话。她抬头看了下他,神色有些欣喜,“去。我出府随便逛逛,正好,咱们一起去逛,随便帮我提东西。”向宁说道:“不就是个跟班的吗,还一起去。”

她假装沉下脸来:“你去不去。”“哪敢。”“那就好。你这帽子脏了,回来我帮你洗洗。”

“不用麻烦你老人家,堂堂大夫人怎么能给我洗帽子。”向宁说道,“再说了,你洗过衣服吗。”

“你敢笑我。”说罢她就气冲冲地往前走去,向宁见到生气了赶紧跟到后面。“不理了吗。”

“不理了,谁叫你气我。”“那我赔罪好了,不如中午我们在外面吃饭。”向宁说道,他想了一想,“对了,中秋这阵子的螃蟹肥着了。我们去吃好不好。”羊徽瑜听了有点心动,说道:“还是回来让府里给做吧。我不会弄。”

他想了想‘不会弄’?笑道:“你是没人伺候你吃吧。这个抱在我身上,到时候你只须张嘴,肉自然在你嘴边。”前世他在饭馆里服务员曾经热情的教过大闸蟹的吃法,自己应该可以应付。

“去,把我当成什么了。”“也快到中午了,你怎么不坐马车呢。”“今天还算凉快,我想走走。”

“那好,不过一旦居有些远,不如去近处找找。”说罢就领着羊徽瑜往北走,这些日子因为忙活小观园的事情,他经常在洛阳城里逛,所以路比她要熟一些。走了一会儿,她就有些累,说道:“累了,再这么走都快到金镛城了(洛阳行宫,坐落于洛阳城西北)。”

“这才走了多长一会儿。离金镛城还远着呢。”

“你还真打算走到金镛城啊。”她说道。然后往旁边看了一眼,“这里不是个酒家吗。”向宁一看,果然这有个不大的酒家,上写“陶然”二字。这地方不像一旦居那里身处繁华之地,所以只是普普通通的几间房子,没有二楼。白墙黑瓦,这房子建得不错。从窗户里,里面主顾不多,窗边还摆了一个陶罐,上面插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都很朴素。羊徽瑜见到这花,说道:“这酒家应该不错。”向宁率先走了进去,掌柜的四十余岁很是热情,见到向宁特别是后面的羊徽瑜,虽然穿的显得很是平淡,不过料子是上好的蜀锦,他眼神很是尖刻,这种料子的衣服只是宫中还有那些重臣那里才有人穿,后面这个贵妇人无意间透着一种高贵的士族气质,有些清谈的朴素和老庄气息,却因为是女性更多的是那种柔婉带着的淡雅。她定然贵不可言,所以见到向宁连忙就招呼过去。

“有雅间没有。”他问道。却被羊徽瑜拦住了,她一指那陶罐旁边的位置,“就坐那好了,我喜欢这花。”两个人就坐到那里,开开窗子空气很是清新,她还站起来闻闻这花。向宁问掌柜的,“你这里有河蟹没有。”他赶忙笑道:“您算是问着了,今天刚上的,个个都挺肥呢。”“那好,我跟你挑一些好的。”说罢就跟掌柜的走进内间去,看到满木桶乱爬的河蟹,顿时食欲大增,于是挑了四只公的,四只母的。然后冲掌柜的说道:“给我弄把剪刀,小刀,小勺,牙签。”随后又要了几样小菜,还有壶上好的酒,又要了一壶清水。她说道:“不许喝酒,不然一会儿谁送你回去。”

他笑道:“就这点酒没什么。”这种水酒自己喝过,纯度跟后世的可没法比,所以一壶约莫二两左右根本不在乎。“我肯定醉不了,你放心。就喝一点好吧。”

“小酒鬼,喝吧喝吧,今天中秋让着你。”一会儿清蒸的河蟹上来,鲜香扑鼻。他把碟碗都弄好,把乘着姜末的醋碗放到她跟前。这剪子是小夹剪,很不方便,所以向宁小刀和剪子并用着。很麻利地就把八条蟹足剪了下来,随后掀开蟹盖,果然是中秋的螃蟹,蟹黄和蟹膏堆满了整个蟹盖,他用小勺崴出来,都放到她的碗里。“自己蘸醋吃。”羊徽瑜是有点饿了,加之这蟹黄十分肥美香气四溢,刚吃完正在回味间,又有新的放到她碗里,随后递过来撕碎的一部分蟹身,这蟹肉可就是鲜香了,绝对和蟹黄是两种体验。不觉间一只整蟹自己竟然都吃完了。随后向宁竟然递过来蟹腿,腿肉都露在外面,吃的同时,只见他用剪子剪开后面的蟹足,先用最末一节的蟹脚尖细的那一头把蟹腿中段的肉捅出来,再用蟹脚尖粗的那一头把蟹腿前段的肉捅出来。手段精细跟绣花一样,这蟹足肉可是鲜嫩无比之物,本来吃着十分费劲,可经向宁服侍之下,很快就把一根根肉露在外面蟹足递给她,她吃这肉就跟吃大块羊肉般容易,丝毫不用动手,更觉过瘾。

周围食客和掌柜的都呆住,纷纷把目光投向这桌。有一对夫妻议论道:“你要像那个男的那样对我该多好。”“你别变成那女的就行,你看男的一直在那忙,她就一直在那吃,都吃了两只了,饭量比我还大。”

这话传到她耳里,顿时脸红起来,刚欲往嘴里送块蟹肉,就呆在那也没放下,也没吃。向宁笑道:“听那些人瞎说干什么,想吃就吃。”“谁叫你那么会弄,害我吃这么多。有点饱了。”这河蟹一个足有四两重,四个就是一斤,凭她的小胃口吃了两只已经算吃很多了。向宁说道:“你真不吃了?不吃我可就不给你弄了。”

“你吃吧。我饱了。”向宁于是直接把蟹腿掰开,把蟹分成两半放在嘴里就大嚼起来,嚼完之后就把壳都吐出来。羊徽瑜问道:“你怎么这样吃法。”向宁说道:“我们那地方人都这么吃,我这个人又懒又没有耐心,刚才是因为你才弄得这么麻烦,要是我自己吃肯定不会去剥那蟹腿肉,有那功夫都够再吃一只了。”说着他吃了点蟹黄,觉得香腻,味道很不错。又倒了一小盅酒,却被她拦住:“不许喝。”说罢竟然给向宁倒了一小杯轻水,然后把酒盅和酒壶都夺过去,“吃完还得给我拿东西,喝多了怎么拿。”随后向宁又随便夹了些菜,慢慢吃着,可惜酒没有了吃着很没意思。“吃饱了。”她说了句,随即竟然还用右手在小肚子上轻抚了两下,显得很舒服的样子。向宁顿时笑了出来,羊徽瑜意识到自己刚才这个动作很是不妥,脸红起来。“不许笑。”

“跟你在一块每天都能让我乐几回。”

“你再说,都是你,快走吧。”在这已经不好意思呆下去了,还不得让众人都笑话。向宁只得叫掌柜的过来,付完钱后。掌柜的问:“客官觉得我们这饭菜还可以吧。”她噘嘴说道:“不好。”向宁见她突然小孩脾气上来,对掌柜的笑道:“我们夫人逗你呢,饭菜很不错。”“那还请您们常来。”“不来。”掌柜的一时颇为为难。向宁说道:“好了,我们走了,这河蟹确实不错。”刚说完,只见她已经走远了,赶忙追上去。

到了外面,见她还是满脸气样。他笑道:“气堵子。”羊徽瑜问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生些莫名的气,最后都憋到脸上,就像你这样,这就叫气堵子。”“讨厌。你回去吧,我一个人逛。”向宁见到她真生了气,赶忙说道:“别啊。我还正准备给你当牛做马一下午呢。”

“哪个让你当牛做马,还只当一下午的牛马。真是好笑。”向宁急道:“那就当一辈子的牛马行了吧,给你提一辈子的东西。”

她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我还买一辈子的东西不成,那成什么了。”“成二夫人了呗。”向宁笑道。羊徽瑜想到王元姬也不禁笑了,不过还是说道:“小心我把这话告诉二夫人,让她拔你的舌头。”“那可就没人逗你笑,给你讲故事,伺候你吃螃蟹了。”“谁稀罕。好了,走吧。”

“这店确实是不错,只是地方不如一旦居那样繁华,所以主顾不是很多。我想把它盘下来。然后改成自助餐。”

“你脑子又有什么鬼主意。”她问道,向宁就把自助餐的大概讲了一遍。羊徽瑜说道:“要是都这么随便吃的话,不赔才怪。”

“我想好了弄两种,一种贵的,主要主顾是王公大人,到时候大家一起来聚,都是为了交际谈天,吃反倒不重要,恐怕也没一个像……”他看了看她的脸色,只得住口说道:“另一种是方便小民的,到时候每月逢几天便宜些,吃多了下次还有优惠,儿童半价。就不信我不财。”随后又滔滔不绝说了很多,“我希望洛阳城里的人都能因为我快活起来。”

羊徽瑜说道:“那可好,也不知道你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好主意。”向宁说道:“不如你和我一块做吧。到时天天看到每个人笑着进去吃饭,笑着出来。然后咱两个数钱数到手抽筋。”

她听到数钱这句乐了,“想的倒美。多少钱能数到都抽筋了。”“跟我一起干……”“好了,收起你的生意经吧,我怎么能经商呢。”

“只是想和你分享快乐。”向宁很是落寞。

“好了,又不高兴。每回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你才是那个,‘气堵子’。我又不是你娘,每回还得哄你。”说罢她从囊中掏出一大块银子来,“这个给你,算是入伙了,这下高兴了吧。”向宁接过银子很是高兴,说道:“每人各五分的股。”

“那可说好,我什么也不管。也不要在人前提及我。”向宁答应道;“到时你天天抽筋就可以了。”

“去,到时候我连抽筋都懒得抽,让别人替我抽,我就把钱都放到箱子里然后刨坑埋起来。”向宁说道:“随你高兴。”他随后把银子小心收好,“这可是五分股,可得收好了。对了,时候尚早,不如咱两个去白马寺玩一圈。”

“还白马寺,我可走不动了。再往前面走走就到了布料店,转一圈得了。”无法,跟着她走到街市上,羊徽瑜虽然不是王元姬那样的购物癖,不过女人天性,一通下来也瞎买了不少东西。向宁身上扛了两匹布料,手里还提着不少。他觉得一头驴比自己更适合这种差事。并且她买东西时还经常问他这个那个好不好,他唯一会说的只是一个向宁和她出来,刚想回走,旁边有家灯笼铺,今天是中秋,所以这灯笼铺的买卖格外的好,各种款式的灯笼,小羊,小狗样子的,圆的,八角宫灯,什么都有。向宁见到了,不顾背上和手上的大小东西,一下子就冲过去。他觉得很是好看,想到晚间要是点满灯火,小观园肯定像个天上的仙女一样漂亮。于是冲掌柜的说道:“这里的灯一样一盏,送到太傅府东边的小观园去。”

羊徽瑜说道:“你疯了吗,要那么多灯。就是晚间灯会也不需要那么多。”

“中秋是在家里过的,我才不会去什么灯会。到时候小观园会放满灯很好看,我就在小观园呆着。你来吗。”

“我怎么可能出得来。”她说道。

“是呢。”向宁说道:“下回吧,下回咱们去看白马寺。”

“白马寺里都是和尚,有什么可看的。”她说道,“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听你话呢,你说去白马寺就去白马寺。”

“呆在一起不挺开心吗。”向宁说道,“很少能这么无忧无虑的像下午这么玩一回,可能是你老惹我笑吧,我才特别开心。你不也开心吗。”

“恩。”她笑道:“那是因为你惹我笑的次数更多。小气堵子。”随即又张嘴笑起来,向宁觉得这笑真是能让他忘却一切的忧愁,这是给他幸福的笑。

人生最迷乱的一个中秋节,在希望和失望夹杂间度过。那幸福就如同夕阳般渐渐坠入地下,不知道还能不能握住。假如不能,那这一篇《中秋下》就算是我做的一个握住幸福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