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70

晚饭时,石敏只是偶尔瞥了一眼这个花匠,就觉得眼神不同寻常。很悬,自己带来的这位小爷若是就这么死掉,到时后面的事情就没法办了。花匠进去之后,他想到了司马淯交待的事情:好好历练下。自然杀人也是一种历练。具备杀人的胆量和经历是这种职业的立身之本,想必小姐也希望他早点学会吧。杀第一个人是本质的飞跃,杀第二个就仅是数目的增加了。现在有了这个天赐良机,凭借自己的飞针,只要向宁肯举起那把藏着的匕,他就有把握让花匠的身体倒向那尖锋,结果不出所料,花匠很不走运的右手突然一麻,刀不由自主的落在地上。唯一值得惊奇的是向宁的刀和准确在常人之中算是很优秀的。倒退十年,向宁肯定是可塑之才。可惜这团本可作成上好陶器的湿泥,在年岁的增长中失去了水分,最后只是块泥块,再也捏不成别的样子。

向宁刚才乱喊的声音惊动了掌柜,他带着两三个伙计持着棍棒闯进他房间里,点上烛灯瞧得分明,两个人都倒在地上。随即众人也都吓得喊起来。

“啊。”有个胆小的直接把棍子扔了往外就跑。几个人都退了出来,掌柜的见自己店里死了人十分不悦,心说这要传出去了店的生意就不好做了。此时有几个住店的围在外面,纷纷问:“怎么啦。”

那个伙计喊道:“死人啦,死人啦。”众人乱作一团,掌柜的心里把这个伙计骂了无数遍,只得喊道:“诸位不要慌,现在天黑,大家都暂时先回各自房里,我这就叫衙门的人来处理。”

“要是再死人怎么办。”

“大家都去前面的客栈。这地方住不得了。”

掌柜的说道:“这里最近的客栈离这也要三里了,天色已晚,到了那里也不一定有房间,眼下蜀国要打进来,夜里不太平,劝各位还是不要走,今天的房钱全免,明天是走是留诸位自便。若是觉得害怕,可以在前面呆着。”

石敏从外面进来,掌柜的一把拦住,“您别进去,您那位同伴眼下杀了人,正晕在里面呢。还是得等衙役来了再说吧。”

他沉下脸来,“放我进去,他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可吃罪不起。”掌柜的被这洛阳口音的人吓的有点懵,石敏已经趁这机会进去,伸出手取了支银针在他人中上扎了下。又用手按了几个**位,一会儿向宁眼睛就睁开了。他坐起来,脑子还是有些不明白,随即看到旁边那具可怖的死尸。石敏说道:“堂堂男儿,别再吓晕了,以后这种事情要见很多。”

“恩。”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过站起来腿还是有些软,自己慢慢缓步挪出这间屋子。石敏跟上去扶住。“给我们换个院子。”掌柜的应下。

向宁坐在卧榻上有些呆。石敏见他愣神的样子说道:“人已经杀了,就不要再想。对方不过是个蠢贼,意欲杀你在先,呆会儿衙役来了由我处理就是了。”

他点了点头,“那兵器真是吓人,估计是蛮人用的吧。不是说羌人要造反吗,这人是不是羌族的奸细。”

石敏哑然失笑道:“那不过是花匠用来修剪枝叶的刀子。”

不一会儿来了两个衙役,把向宁和石敏还有掌柜和几个伙计都叫道天水县衙去。掌柜看到这个中年人和县令到后面聊了不大工夫,然后就恭敬的石敏出来。县令厉声斥道:“你竟然收容汪洋大盗,令贵客受惊,本官不能坐视不理。”

石敏一摆手,“算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也是见到我这位兄弟的钱财,忽生歹念。”掌柜的赶忙说道:“多谢,多谢。”县官又说道:“快给两位大人赔礼。有你的好看。”掌柜的刚欲跪下,被向宁扶住,他脸色还是惨白的。

“以后再招伙计要看好人。”向宁说道。县令见他面色不是很好,“贵客不如今夜先到我这衙门里歇歇,好好调养下。”众衙役都惊到这人究竟贵到什么程度能让县太爷主动把县衙让出来住。向宁看了眼石敏,石敏点点头说道:“好吧。”

向宁整夜没有睡好,早早就醒了。走出院子见到石敏已然穿的很利落。

“今天去城外,你去不去?”

“去。”

天水城外并没有什么好地方,仅是山罢了。跟着石敏在后面走了几里,随后开始登山。风吹过,山间满地都是还残有些微绿色的黄叶,踩在上面出沙沙的响声来。看着或是褐色或是淡青色的树皮,仰头看看高大的枝叶很是惬意。脚边偶尔有只棕色的脑袋上有个小角的啄木鸟在用那细长的嘴叼着什么。满耳都是林间的鸟啼,声音或婉转或低沉。空气也是那么的新鲜带有树叶的香气。

“这山的确很好,很适合出游。”向宁说道。

“看点脚底下,小心有蛇。”石敏不经意的说道,“原来我来这里的时候不时能碰上。”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两个人已经翻过一个小山头,俨然进了山谷。逆着溪水而上,向宁蹲下用水捧了点水喝下,朝着石敏说道:“这水真甜。”他只是微微一笑。走了数百步,向宁见到地上竖着块二尺高的矮石碑。用手拂了下尘土,看到几个字:生人不得檀越。看到这几个字,他知道石敏此行就是要檀越这里,于是接着往前走去。

只听得一声叹息:“这碑已经废了。”

前面依然是片树林,石敏走上前去,本以为他还要接着往前走。结果在片空地上突然撩衣跪了下来,郑重的磕了三个头。向宁突然被什么绊住,一看是块灰色的残砖。他又往四处走,每走几步就能看到这些。树木分布的很凌乱,并且都是些新树,最老的看着也不过三十年。只是一切都被长的漫山的荒草所覆盖,再也看不出什么。

“你所站的地方是陇右剑派的正堂。”石敏说道。向宁忽然悟到,石敏,张礼甚至司马淯都是陇右剑派的人,那么来到这里也不足为奇。

石敏接着说道:“二十五年前,我们一家随着老爷和小姐跑了出来。”

向宁问道:“小姐姓什么。”他很想知道司马淯她娘的姓氏。

“小姐姓温。”石敏说道,“当年陇右剑派是个大剑派。很大。地跨雍凉二州,甚至深入到蜀国北面的武都,汉中几个郡。最强盛的时候有几千人。很多山和关隘都是我们的人马,无论谁来到这里都要借助我们的助力。”

“我听小姐提到过,后来为什么逃出来了呢。”

石敏笑道:“老宗主死了。他底下有几个儿子,又有几个大将,就厮杀了起来。老爷是他的小儿子,身子一向很弱,他和我们一商量就决定走。当年陇右剑派高手甚多,上上的高手就有不到十位。老爷老爷没什么势力,身边一个高手也没有,跟着的都是我爹这样的很亲近的人。”

“你现在不也很厉害么。”

“厉害?”石敏叹道,“厉害就不至于在这太傅府里隐忍这么多年了。我爹当年也不过是中上的高手。最后跟老爷出来的只有石,张,还有别的几家。老爷是药罐子,我们石,张两家是剑派里世代的郎中,所以跟老爷很是亲密。可怜最后只是我们这些没用的人跟着他。逃出来颠沛流离,不时有人追来。直到后来在郿县呆下来,不久老爷还是病死了,我们就守着小姐。”随后石敏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小姐是很出色很漂亮的女孩子。什么东西教教就会了,随意就成了上上的高手。不过这武功最多的用处是耍我们团团转。我们也乐得让她耍。”

向宁问道:“那么十一小姐呢。有她娘漂亮吗。”

石敏叹道:“小淯跟小姐差不多漂亮,不过性子像太傅大人。小姐当年如同春风一般,到哪里哪里都能笑成一片。小淯可不是。不过小淯更有希望。”

“什么希望。”

“老宗主的位置是传给老爷的。因为觉得老爷善良,能够保全其他儿子的性命。怎奈所托非人。不过眼下陇右的故地你也看到了,成了这个样子,还谈什么复兴剑派呢。并且现在十一小姐不是陇右的人,而是司马家的人了。”

向宁问道:“当年小淯的娘怎么会喜欢太傅大人呢。”

“我跟我媳妇是指婚的,我不知道这种事情,不过想来也是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小姐跟我们说过,很崇拜太傅大人,特别是他指挥千军万马的时候,看着十万人列成的绵延数里的长阵,都听他一个人的号令。而太傅大人对这十万人中哪怕是最细微的小事都了如指掌。小姐很喜欢看新鲜的东西。跟你提这些有什么用呢。”

“您想过复兴陇右剑派吗。”

“我是在你眼前看到的这个院子里长大的,当然很希望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回到这里接着住,当年都血气方刚,不过也不过是血气方刚的年轻郎中,做不成什么事情。记得老爷说过,要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所以老爷给我们几个都指了婚,希冀我们过上好日子。后来这念头逐渐没有了,只是苟活着。我们也从陇右剑派的人成了司马家的死士,而世上也再没有陇右剑派了。”

向宁叹道:“你们只是小淯的死士,不是司马家的死士。”

“知我者向老弟是也。我也只是到这来拜祭一下。虽然世上不存在这剑派了,可身份毕竟还是有用不是。我在这呆会儿,你去四处看看吧,不要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