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宁在远处的荒草间寻觅那些残迹，或而捡起半片瓦当，或而是碎了的青砖，从中遥想当年陇右剑派的辉煌。现在这辉煌和那些阴谋血腥一块埋在这林中了，终究会被遗忘掉。他看着这些东西，又把它们放下，扔到远处。然后顺着荒草较少的自然而成的路往前走去，不时回头看看，始终在石敏的视线之内。

他突然看到离自己百十步的地方有两个男子，不过弱冠之年，一袭黑衣，两个人腰间都配着把刀，他就想往回走。不过心想若是这么跑的话，对方肯定要追上来盘问。于是自己只好迎着他们，还离自己很远时摆出了僵硬的笑容，这笑一直保持到两个人走到他近前。

“小子，你往这里来干什么？”

“小人到天水经商，前两天刚住下，今天天色不错，才往郊外转转。”

“郊外转转，好雅兴，转到这深山里来了。”

“实不相瞒，小人是做家具生意的，想四处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木材，要是有好林子，就去砍，贩到京里去卖。”

“你骗谁呢，洛阳城周边没有木头，千里迢迢往天水来。”

“二位可能不知道，洛阳城的木材都被一家大商户包了，我这家具因为他们赚不得钱，听说陇右有上好的松木，所以才来到这。”两个人看到向宁，别扭的笑容消失后，说话显得颇为诚实，面容除了一丝因为他们的刀紧张外，毫无愧色，不像是在说谎。他们又仔细打量了他两眼，突然一个人刷的一下就是一道光，他故意拔刀慢了些，好让那光充分晃晃向宁的眼睛，向宁吓得一下坐在地上，随后赶紧把钱袋掏出来。

“二位大爷饶命，小人身上就那么多钱，给两位大爷打打牙祭，求二位饶小的一条生路。”心想要打劫还不明说，前面非问那么多废话，石敏刚刚还在那片平地，突然一眼就没了，害死我也。

那个留小胡子的接过钱袋，一看满袋子的金银，不禁大喜。随后又说道：“放肆，我们祁山派岂是草莽打劫之徒，小子你竟敢如此小看我们。”说罢就把这钱袋掷给向宁。他刚拿起来往怀里揣，随后看了眼这小胡子的神色，赶忙说道：“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二位乃是祁山派的大侠，二位在这里除暴安良，造福一方，百姓安宁，甚是辛苦。小人对二位十分佩服，无以为报，这点薄礼，二位一定要收下，表表小人的感激之情。”

小胡子再次接过向宁的钱袋，随后把刀收起来。向宁偷偷出了一口气，他旁边那位见到小胡子拿住钱袋，不禁一皱眉，这个人长的比小胡子要和善许多。

“许岩，把钱袋给人家，你这样和打劫有什么区别。”

向宁唯恐多事说道：“不是，我实在是敬仰二位大侠，略表心意，略表心意。”

小胡子说道：“你听人家说的什么，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打劫了。”

“我是没有你这种自欺欺人的能耐，赶紧还给这位小哥，说不定这是人家半生的积蓄，谁也不容易，我们祁山派不缺这点钱财，不能因小失大，坏了名节。”

“老子就不给你能那我怎么样。王辰，别装的跟个正人君子一样，你和新月派那个女的干的那些……”王辰大怒，“住口，少得在这里污言秽语。”

“你当初做了还怕人说不成。”向宁想这小胡子真是无可救药，这个王辰听小胡子这么说恐怕也是个尹志平。这种人最重名誉，他会不会杀了自己灭口呢，此时心里反倒觉得小胡子倒还可靠些，只是贪财。突然寒光乍现，两柄刀同时出鞘，向宁选择了最不易误伤到自己的姿势，抱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耳中只听得呼呼风响，脚划过草的声音，刀撕破空气出的声音，他只祈求双方能和平收场，若是杀了自己同门的话，恐怕都不会让自己活下去。闭着眼睛低头，在脑子想象他们打的上下纷飞。石敏靠不住，要是萧晖在……

突然就是两把长刀的刀刃相碰的声音，声音十分刺耳，向宁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会被刺聋。随后就是两下硬物扎进土里的响声，心说大概是兵刃都被磕飞了吧。该是比划拳脚了，可双方并没有大喊起来，也没有拳风和腿风，呆了一会儿，只听得身体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是两声。赶忙转过头来。

两个人都躺在地上，一个人喉间，另一个左太阳**的位置都中了三分长的袖箭，其中小胡子喉间袖箭从左至右穿了出来，甚是骇人。双方面色没有变化，瞬息致命。两败俱伤，向宁心想太好了，多行不义必自毙。随即他往小胡子身上摸去，把自己钱袋又拿了回来。刚要撒腿跑开，只听得清脆的声音：“小子，哪跑。”

扭回头一看，一个已经过了韶华之年的女子，穿着素色长衣，若是现世的话，二十六七正是好年纪。可惜这三国年间，这姑娘在常人眼中，已经算是半脚踏入老朽。他此时自然不会对这个女子空逝青春年华抒一通感慨。此人左肩都是血，受了刀剑伤。长的挺漂亮，自打踏入天水都没看过如此好看的女子，细弯的娥眉，大而有神采的眸子里充满着灵性和智慧。却又有说不出的冷漠。

“这两个人是你杀的？”向宁问道。

“恩，你把这个人的衣服扒下来。不要让衣服沾上他的血。”她伸出葱指，指向那个小胡子。向宁就是一愣，随后看她的眼神甚是凶狞，只得蹲下去扒衣服。

“已经沾上点了。”

“那你就注意点。”向宁双手有些抖，这种事情自己没干过，此时小胡子身上还有余温，他想尽快扒掉，不然一会儿人冷了就更害怕了。手仍不停再抖，他下定决心，突然手劲变的大了，几下就剥掉外面的。

“就让你拨外衣，谁让你拨里面。”那女子赶忙把头扭过去，向宁随后才明白过来，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把衣服递给这个女子。女子接过之后，向宁又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这是小人的一番心意，将来女侠住店留宿，能吃住的好些，好为我们这些百姓伸张正义。”不经意间，这个女子左手食指碰上了他的食指，这手真是好看，浅细的手指，素色细嫩的手背。他没看到手心里的茧。

“你这小子油嘴滑舌的，好了，走吧。”她心下喜悦，自己冒死进入祁山，被人觉，算上这两个无名小卒，已经杀了二十余人了。现在从山里九死一生出来，换上这身衣服，只要进了天水城，就算是安然无恙了。

“那姑娘咱们就此别过，小的祝您武艺群，侠名贯九州。”

“好了。”

向宁扭头迈步就往前走，恍惚间。石敏突然从眼前二十步地方的半人高的荒草丛中跳了出来，好像突然出现的诈尸一样，只见他右手啪的一甩袖子，随后耳边就觉得一阵风过。看他样子似乎在暗器，可人明明站在眼前，暗器怎么会从脑后往前飞过呢？

奄忽间，石敏整个人影鬼魅般往前飘了过去。向宁明白了他原来一直躲在这里，暗中保护自己。无瑕多想，又抱头伏在地上，两个人都是使暗器的人，保不齐手一歪，自己就挨上。又听得一声身子栽倒在地上的扑通声，向宁扭头看了一下。女子已经栽倒，随即石敏在她身上点了几下，心想这就是点**之法吧。

原来向宁刚一转身她就抖手挥出袖箭准备杀人灭口，只是石敏见状只是先制人甩出支针去，她见得对方乍现，赶忙避过，瞄准向宁后脑的袖箭才歪了。石敏怕她再暗器，并且人已然受伤，于是最快度欺到她身，两三招手掌就拂中对方受伤的左肩，这女子才受伤被制。向宁走到她身前，手指指着她说不出来话。然后低下去就摸她身子，姑娘一阵惊慌，不过他只是摸到她腰间，把钱袋拿了出来，然后又放入怀中。他气昏了头，说道：“这种人就欠杀。”

石敏笑道，“那有刀。你随便。”向宁看了落在地上的那两把刀，随即指着女子说道：“都是疯子，一样。”

“姑娘显然是冒死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又受了伤，不过刚才伏在那里那么久，一击致命，这手段和隐忍让我不得不佩服。”

“二品高手。”女子叹了一声，“我也佩服得很。”

“你是哪个门派的。”石敏问道。

“看先生口音也是洛阳人，什么也不知道。门派的事情恕我不能说。”向宁看了一眼她的眸子，她在看着石敏，可是觉得似乎在瞪着他。神情有些像被捉住的小鹿一样，不安害怕又有些隐隐的愤怒。他突然觉得很是可怜。随后想到对方只是把自己视同草芥一般想杀就杀，又有说不出来的厌恶。石敏对着向宁说道：“这个人没用了，就任你处置吧。”向宁看了一眼石敏，“先生……真的让我处置吗。”

“恩，你让她生就生，让她死就死。”向宁从没有这么握过一个人的命运，顷刻间他觉得这个女子整个都在自己手里一样，他用清澈的眼睛望着她，眼神没有仇恨，没有别的，似乎只是一面如水的镜子。她看着这双眼睛，觉得很是迷茫，生死已经度外了。只是这眼睛看不到仇意，色心，贪婪还是别的什么，就是这么清澈。她突然认识到这个少年不是个商人，因为眼神看不到一丝世俗的**。她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石先生，你放了她吧。”向宁呆了很久才说道，“我也仅能做到这些了。狼能吃掉自己的同伴，可是人从来没有吃过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杀手无寸铁的人，也从没打过女人。虽然觉得没什么用，我还是想对姑娘说，这些武人不说了，可是下次当你看到我这样的手无寸铁的人，他们没有石先生这样的保护他们，请你想一想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有家庭。希望你珍视他们的生命，也珍视你的生命。生命对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很宝贵，应该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石敏知道自己旁边这个同伴又在犯痴病了，在太傅府的时候每天那帮仆人嘴里最多的就是小姐院子里的向宁今天干什么了，闯什么祸了。干的那些事情只能用愚蠢来形容，今天总算亲眼见到这个人有多蠢。他摇摇头。

“好了，我这个人可能啰嗦些。总之就是希望姑娘能够少杀无辜。”

石敏看到有一匹神骏的马竟然从山脚下往自己这半扇间狂奔而上，这马高大非常，像是塞外的马，通身赤红亮。而坐在马上的那个人持着一柄长刀像是上阵的武将，方向正是朝自己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