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裤裆下什么也没有
作者:牛不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02

我们被依次抱进了小木屋,或许是樟木腐烂的味道太过浓烈了吧,床上的杨帆竟然苏醒过来!我高兴得手舞足蹈,聋哑老人也从灶台端来咸菜与馒头,笑眯眯的示意我们赶快吃杨帆吃了就吐,我还没来得及说上半句话,她又昏迷了过去。聋哑老人吓得手忙脚乱,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怎么样比划,便从杨帆怀中掏出纸笔,写下“我们得了禽流感,我有钱,请带我们去医院”递给他。只见他迷茫地辨认着这张纸,过了良久仿佛才豁然开朗,然后掩了门出去。我帮杨帆捡了个合理的睡眠姿势,再将剩下的馒头狼吞虎咽了一番,便追随着她去了。

在支离破碎的梦境中反复煎熬,等黄昏自然醒来的时候,我没看到白衣大褂的医生,也没有全副武装的警察。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位满脸笑意与雀斑的中年妇女。我大惑不解地问:“你是医生吗?我们得了禽流感……”结果,“禽流感”三字就像一纸密符,将昏睡的杨帆突然唤醒。但听我的小天使失声喊道:“禽流感,别过来,别过来!”中年妇女温和地笑了笑,向我们安慰道:“没事的,孩子,你们得的只是普通的重感冒!”杨帆狐疑地看着她是,可是我们吃了死鸭子中年妇女自信的打断道:“但你们的临床表现与禽流感完全不一样,请相信我的专业!”我与杨帆惊喜万分,两人相视而笑,然后向中年妇女表示了深深的感激涕零。

从交谈中我们得知,这位阿姨姓周,年轻的时候是梅城医院的一名中级护士。后来她远嫁到温州,生了个女儿漂亮可爱,却在三岁时因高烧烧成了聋哑儿童。两夫妇为了她四处奔波,进口药物、高级手术甚至连茅山术士都试过了,最终却依然无功而返。后来某一天,周阿姨带女儿到诊所做例行的检查,恰逢医院里有人知道一副秘方,便全神贯注地倾听去了。而她的女儿追着蝴蝶上了马路,被一辆急驶而过的摩托拉倒,之后又被一辆大意的轿车碾死。丈夫为此与她分道扬镳,而周阿姨也觉心灰意冷,便回到“梅山聋哑学校”当了老师,几度轮换,现在成了校长。

叙述到这里,周阿姨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转而笑容可掬地问杨帆:“姑娘你今年有多大了?”杨帆回答:“再等两个月2阿姨扳着指头算了算女儿属狗,还比你大了一岁如当初不是我糊涂,现在说不定就是外婆了。”我和杨帆不无惋惜,觉得生活中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动声色的悲剧。这么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故事,竟然轻而易举地了却了周阿姨的残生。与这位可怜的女性聊天令我们如沐春风,到后来周阿姨母性大,对我们建议道:“我当你们的干妈怎么样?”杨帆第一个反对,她说:“阿姨,实话告诉您吧,我就是电视上的那个囚犯,攀当不起啊!”但周阿姨却若无其事的表示:“这我早就知道了,你们不用怕——其实我也是一个罪人,我对阿丹犯了错,不也活得好好的?人啊,只要愿意用行动去挽救曾经的错误,不论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第二个反对,这令初为母女的她们始料未及。我嘿嘿地看了看杨帆,向周阿姨说道:“我就不叫你干妈了,我叫你干丈母娘!”一句话让紧张的气氛舒展开来,三人都是忍俊不禁地笑了笑。这时候聋哑老人的姜汤煮好了,我与杨帆各自喝了一碗,辛辣四溢的,从大嘴一直辣到了小肠。

周阿姨继续说,这位老人参加过越南自卫反击战。在此役之中,担任炊事班的某大龄青年,被对方特工的人肉炸弹给炸聋了双耳。本来老人也被评了三等功,回家后又被定了四等残,政府许诺给予特别照顾的。不料回家才几天,级大国人便**了他曾经的女友、别人现在的妻子——当然,未遂。不过在那年代这也够重判了,虽然后来他只坐了两年牢,但政府提供的津贴却给取消了。出狱后的老人悔不当初,自觉颜面无存,便独自到梅山山脚搭了间小木屋,平时在海边捡些小蟹小虾度日,生活也算凑合。刚开始老人性格孤僻,不愿与任何人见面;到后来他或许想开了一点,便常去陪聋哑孩子们嬉戏游玩。我在三轮车上看到的野鸭与死鱼,都是隔三岔五地送往山间,给那些孩子们解馋……

唠嗑完毕,聋哑老人已经炖好了一只野鸭,味道不赖,却吃得我们心有余悸。然后周阿姨又建议我们等病好后到山上学校躲躲,之后又留下几包感冒药吩咐再三,便连夜上山了。此刻,只剩下聋哑老人与我们,我反倒害怕起来。“**未遂”的虚拟场景开始在我心中作怪,要知道,那位类似的“蔡大哥”可把我们害得够惨!虽然我会同情老人家的悲惨遭遇,我能理解一个老光棍火烧火燎的**,但我还是不愿意看到——“**未遂”的字眼,再度生在我的杨帆身上。以致整个晚上我都在监督老人的一言一行,睡得心惊胆战的,连眼都没敢正式合上。然而,一夜无战事。

无耻了,我。

第二天早上,杨帆的病情恢复得不错,我却开始呵欠连天。老人神秘地端出一个铁盒子,向我们虔诚地展示锈迹斑斑的弹壳、黯淡无光的徽章,以及一张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当我与杨帆对照片展现出情有独钟的表情时,老人的脸上马上荡起了一圈又一圈幸福的褶皱。但见冬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门缝晒进来,老人微闭双眼,长满老茧的双手在二寸见方的照片上一缕一缕的游移,就像抚摸着一块遗忘不掉的幸福时光。这时候,我感受到了时光的牵强,我窥视到了岁月的匆忙,我看到藏在老人心目中为数不多的光辉岁月,在他坎坷不平的人生旅程中无声的回放,回放……

这时候,周阿姨敲门进来,聋哑老人迅捷地收拾起铁盒子,表情慌张地走了出去。我与杨帆大为好奇,便向周阿姨询问了铁盒子的故事,特别是那张神奇的黑白照片。周阿姨有些不可置信,连说不可能不可能,他老人家只谈过一次恋爱,就是那个被他“**未遂”的姑娘。但当我们回忆出照片上的女人额上有颗大黑痣时,周阿姨呀的一声叫道:“黄三姨!”杨帆问:“是谁?”“就是他唯一的女朋友!”……

我开始对老人的经历饶有兴趣——那个女人对他始乱终弃,到后来还告他**,并最终导致他丧失掉所有的荣誉及生活保证。但老不仅不恨她,反而对已经结婚生子、现在估计已经是***她念念不忘。我无法理解这种古董式的爱情,也无法猜测聋哑老人的崎岖经历,但我能够感知煎熬了老人三十多年的矛盾,每时每刻,都在哔哔剥剥的燃烧。于是,等下午老人驱车回家,我不自量力地试图用那套生涩的手语,去了解一段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人生经历。

老人先是警戒不安地看了看周阿姨,见她和杨帆正坐在床头聊天,这才把我小心翼翼地带到屋外,开始了一阵呜呜哇哇的倾诉。不过我基本上没看明白,只有从他激动的“声形并貌解到炸弹、手枪、汽车、医院、监狱等基本单词——但内心的疑惑怎么也串联不上来。老人被我“倾看”的表情刺激得手舞足蹈,看样子是准备向我和盘托出。但见他表情肃然,比划的动作开始轻灵忧伤,把我脸上的迷惑全都勾引出来了,他却越有劲。仿佛他早就知道我不可能理解他的故事,只是把我当作一个保密的瓶子,倾诉一下埋藏内心的委屈罢了。故事正在高昂处,杨帆却出来叫我们吃饭了,老人的叙述戛然而止,似乎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吃饭的时候,老人的表情有些异样,周阿姨给他手语了一阵,他就盛了一碗饭出去了。我问刚才她给老人说了什么,周阿姨神秘地嘘了嘘,后来又意识得没必要,便大声说道:“我说要给小帆试几件衣服,叫他在外面等一会儿。”但杨帆还是原封不动的坐着,我就有些恼怒干嘛骗他老人家?根本就没有衣服试啊?”周阿姨凑过头来,后来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知道刚才他给你说的什么吗?”我说:“不知道。”周阿姨告诉我,她刚才从门缝偷看了,老人说的是:他和黄三姨恋爱了好几年,但对方的父母嫌他没钱没本事,他就主动要去当兵,准备立功、挣钱后回来娶黄三姨。本来黄家也答应了这门亲事,但后来老人的耳朵聋了,黄家便自作主张地把闺女嫁到了吴家村。等聋哑老人回家之后,黄三姨对他余情未了,就壮着胆子主动去找他。不料两人刚折腾到了床上,吴家的人就来了,黄三姨为了明哲保身,这才反戈一击告了他……

我勃然大怒,我对这件三十年前的本末倒置义愤填膺。聋哑老人在战斗中已经失去了耳朵,凭什么还要让他在感情的世界里蒙冤受出?“他为什么不去辩解?”我向译者周阿姨。周阿姨摊摊手,说老人听讲到了这儿,如果有勇气的话我可以再去问问。

我出门的时候,聋哑老人正蹲在木桩上抽着一袋旱烟。我对他比比划划说说,他或许明白了我的疑惑,便将裤子脱了下来。在寒冷的月光下,聋哑老人的裤裆里,什么玩意儿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