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珂看床铺收拾得很整洁，弯腰轻轻在床上按了按，仿佛还能感到一些主人昨晚刚刚用过的气息。

可是很快这个孩子就要离开这儿了！想到这李珂的心里又犯酸。

凝儿聪慧和善，性格有些像她的父亲，体形上也多一些父亲的挺拔，少一些母亲的柔弱，皮肤像星茹，洁白细腻，眉目清雅，兼具父母的神采。无论从哪方面都是个招人喜欢的好孩子。也不知道这次七品市之行，会把这孩子带向一个怎样的将来！但不管凝儿什么时候回来，在哪儿，她都会为她留着这个房间。

李珂下楼来，站在客厅里愣神，觉得心里像落下什么要紧的事没做。最后她深深地叹口气，接着又苦笑了下，感到现在她也习惯性地老是叹气，像是公公那不知不觉从鼻腔里深深吁出的气息声也传染给她。

自从婆婆过世后，这个家连表面的轻松平静都没有了，她心中的压力有从没有过的沉重，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才对，绞尽脑汁地想让情况都往好的方向展，可又处处力不从心。

她觉得抱怨似乎不应该，因为每个人都不是故意让她忧心，可她真快心力交瘁了，常常是做着什么事情得忽然停下来想想自己接着要做什么，觉得脑子都不在她身上了。

6

她径直走向新效明的书房，敲了两下，里面没回声。她一点点地推开虚掩的房门，在她以为房里没人时，终于现公公坐在房门这一侧对着大写字台的黑色皮沙上。

新效明坐在沙里神情恍惚，没有觉察儿媳妇已经走近他面前。

“爸？”新效明被截断了纷乱的思绪，抬头看着儿媳妇。李珂笑了笑，“我要出去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新效明又是似是而非地答道：“嗯，好。”

李珂听见公公声调苍老，近日的神情也越来越没有了以往桀骜得像岩石一样的气魄，竟是位处境有些凄凉的老人家！她知道公公还是无法释怀连日来家里的这些变故，她很想帮他也极力地在帮他，但她已经不知道下面她还能做什么了。

她想劝他想开点，嘴唇动了动没说出来。这些年来，她见过公公火，也领教过公公的固执，但从没像现在这样见他如此无奈地叹息，他可能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像今天这样对一件事情束手无策。

她虽然很敬重她的婆婆，但她仍然认为是婆婆纵容了现在的公公。婆婆维护了一个男人的自信和豪气，却自己承担了生活的琐碎和无奈，直到现在公公也许都未必明白，他是个对生活要求很简单的人，但生活却不像他要求的一样简单。他的儿子在他那儿碰了几次壁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去向他表示同情和安慰了。

李珂终于还是把劝慰的话咽下去，她说：“爸，这几天天一冷一热的，容易感冒，你得注意多喝点水。”她从书桌上拿了新效明的水杯走出去，一会儿泡了杯茶端进来，又无意似地加了几句，“我刚才去姨妈那儿，姨妈问我凝儿他们暑假放到什么时候。我想姨妈的意思肯定是想在凝儿开学之前回来。凝儿说也要跟奶奶妈妈去时，我心里就往这儿想，凝儿这一跟着，她们就在那儿住不长了。顶多一个假期，凝儿就得回来上学，姨妈她们多数就会跟着回来了。”

新效明眉宇间动了动。确实，儿媳妇的一番话让他郁闷的心里透了点缝，但又感到李珂看透了她的心思。被儿媳妇看出他对星茹她们的依恋不舍，这多少让他有些羞愧。他向来看不起这些婆婆妈妈的儿女情长，况且，他认为自己不同意星茹她们离开，并非单纯的“个人私情”，更主要的还是为她们婆媳母女考虑。

他怀疑儿媳妇小看了他的意图，所以显出一些局促，但又不能作解释，解释不仅不是他的作风，而且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便掩饰地端起茶来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