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四只翅膀与一把刀
“等等。”苏永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这样的冲了出去。
或许是想起了当初哄服白鹿天马的往事，或者是他实在对这个史前巨兽毫无办法，干脆来了个怀柔政策。
反正他想到海神的妹妹还在陵墓里候着，楼兰公主也在乌兰之海的边缘苦等，还有京中的脱不花，赵雅儿赵宁儿等人。
反正他就这么突然蹦了出来。
四翼鹰马显然被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小小生物吓了一跳。天池的湖水起了一圈波纹，巨兽回过头来，警惕的看着这个穿着鲜花盔甲的古怪人类。
苏永讪讪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火折子，这也是他身上仅存的一个。
“用火烧熟，比较好吃。”他不知道鹰马是否能听明白，所以脸上尽量保持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这只史前巨兽沉默的看着他，同时硕大的眼珠也看着他后方的花木，似乎在察看他还有没有同伙。
在它心中，也许正想着，这里有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
“不用了，我喜欢吃鱼生。”一个沉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就像天雷轰鸣。
“你听的明白？”苏永又惊又喜。
四翼鹰马甩甩头，一口吞下了那条豚鱼。它就像吃个小枣子似地，竟连骨头也没吐出来。
“古老的龙族语言，懂得的人不多了。”
苏永不由皱了皱眉，这是炎龙语言，怎么成了龙族语言了？莫非我们真是龙的传人？
还有懂得的人不多了，难道它根本不知道东边有个炎龙帝国，还是从来就没越过黑雪州与死亡之海？
没等他继续问，鹰马就用那把雷鸣一般的声音说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苏永一步步缓缓走到天池边上，强装镇定的看着这只巨兽：“我要去许愿池。”
鹰马两只巨大的眼睛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继续戏水。
“你赶紧走吧，我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
这几千年来，百花山自然来过一些异类，想要夺取这片华美的领地，但无一不是死在了这只巨兽的手里，埋在了那些花树之下。多年的胜利经验，在它心中形成了一股强烈的自信。
自从自己长出另一双翅膀之后，就已经再没有人能号令自己。
在百花山，它就是皇者，这里是它的领地。
我的地盘我做主。
“我是为了救海神大人。”苏永看着那团巨大的白雪在湖水中漂浮，突然大声说道。
这团白雪终于动了动，传出的声音却充满了嘲笑：“西土之王？我为什么要帮他？难道我活腻了？”
海神大人莫拉玛，正是这只巨兽比较忌讳的其中一人。
另外两个，一个藏于沙漠之中，一个就在不远千里的黑雪州。
这三人在千年之前声名鹊起，掌控了整个西部的绝大部分。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花山主人，就像一个小地主，与这些真正的皇者相比自然还有差距。
幸好那三名皇者似乎也不在乎它这个占山为王的家伙。
“我最后说一次，你立即离开这里，给我走！”
苏永徐徐拔出血刀，传来清脆的一声响动。
“我不会走。”
四翼鹰马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光有些古怪。这个人活腻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鹰马看向他的眼光充满了蔑视：“何必要寻死？”平静了多年，它已经悟出不少养生之道，不愿意妄动杀戮。
这是一个人，不是一条鱼。它不愿意对人类下手。
因为在那遥远的岁月里，鹰马与人类，甚至与人类的祖先龙族，都有着不错的关系。它也知道有些人把鹰马的形象刻于岩石，当做神像供奉。
“我不得不去。”苏永平刀当胸，刃锋遥指那团白雪，脸上气息平和，没有一丝激动之色。这一刻他已经调整完毕，把所有的精神气都提了上来。
鹰马微怒道：“这可是你逼我。”
苏永点头：“我也逼自己。很多东西都是逼出来的。”
四翼鹰马沉默的看着他那张脸，半晌之后才问道：“以你的本事……我实在想不出你的信心从何而来？”
说完，不等他回答，其中一只巨大的铁翅突然就挥舞了出去。
铁翅犹如湖面上飞掠过的一片乌云，带着风雷呼啸巨响。宁静的湖面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天池翻滚如油锅，巨瀑的激流摇晃得就像狂风中的雨丝。
苏永也几乎在同时动了。
他在岸边飞身而起，飞奔的脚步在湖水上踩出一连串漩涡，在铁翅还没近身之时，已经靠近那只巨兽五十米之内。
他最后一步踩在已经开始翻涌的湖水上，依然荡出一个十米方圆的波纹。那一刻他已高高跃起。
一弯血红的月牙儿从空中亮起，近百米的刀光自天而降，狠狠的砍向那团白雪。
然而，刀光还没临近，就已被那片乌云带起的狂风吹散。
咔的一声巨响。铁翅上的一根旗帜大的羽毛瞬间散开成千万朵毛屑，飘满了整片空间。
而苏永飞奔而来的身影被那过十二级的狂风一撞，身躯被逆向飞弹出，伴随着漫天而起的花瓣雨，狠狠砸落花树林之中，良久才动了一动。
看着漫天嗡嗡作响的毛屑与星星，他无力的闷哼了一声。
靠，全力一砍，只是砍掉了对方翅膀上一根/毛？
他知道对方是留了手。他关节白的手指扣上一棵花树，艰难的爬了起来，鼻孔里两条红色的小溪立即淌了下来。
回过头来看了看峰顶边上的这一圈花树，已经变成一片光秃，再也没有一朵花在枝头。
脚下落花满地。往山下看去，落花满天。
他用破烂的衣袖抹了一下鼻子，一股血腥味立即充满了感官。
“再来。”他把拄在地上的血刀拔了出来，左手也松开了那棵花树，开始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去。
再来这两个字，依然叫的很响亮。
四翼鹰马看他的眼光倒像不是看人类，而是看怪兽。
“你确定？”
苏永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一丝畏惧。
鹰马不会叹息，但它另一只铁翅再次扫出！
这一轮风暴的结果，就是苏永扯住了峰顶边缘上最外围一棵树的一根枝干，整个人就像小风筝一般在空中飞舞。
一身破烂不堪的玄衣黑甲猎猎作响，如同一面不倒的旗帜。
终于是没有掉下去。
狂风过去，他本想纵身跳下，最终却是一跤跌了下来。
他沉默着爬过十多米，从地上捡起血刀。抹去了鼻孔里的小溪，他觉耳朵也痛的嗡嗡作响，伸手抓了抓，才现脸上已经多了两个血洞。
耳膜已被风暴震伤。
还挺得住。
他再次站了起来，以血刀为拐杖，艰难的一步一步往天池边走去。
二百米的距离，他足足走了有半个时辰还没走完。
把身子靠在天池边一棵花树的主干上。他已经无力大喝，只是伸出左手对那只巨兽扬了扬。
来吧。
第三只翅膀挥舞。
他身后这棵树的树干齐根折断。周边几棵树的枝桠全部粉碎，随风而去。
他再次华丽的倒了下去，脸上又多了两个血洞。
双眼的。
鼻孔下的小溪，耳垂上挂着的血滴，还有双眼下方的血痕，让他看来就像个吸血鬼。
他脸色苍白，嘴唇也已开裂，只是被紧紧咬着，嘴上并没有留下鲜血。
七窍流血，必死无疑。我现在脸上已经有六个血洞了。他心想着，把嘴里涌出的血水和牙关咬出的血液吞了下去。
庞然大物从犹在不停涌动的天池中走了出来，它巨型的身躯刚刚离开水面，那条瀑布差点因为回流而干涸。
巨大的马头如同一座小山一般移近。
鹰马的比他头颅还大的双眼看着他，眼光中不知是轻蔑、敬重还是可惜。
“我劝告过你，叫你不要逼我。”它最后一只没动过的巨翅高高竖起，犹如一把砍山断岳的乌黑巨剑。
这只翅膀划下，别说是他脆弱的脖子，就是整个身躯，恐怕也敌不过上面铁片一般坚硬锋利的羽毛。
“不过你这种精神，值得我用第四只翅膀。”
原来四翼鹰马四只翅膀，竟然是长短不一，一只比一只长，也一只比一只更厉害更狠。
苏永脸上露出艰涩的苦笑，他似乎想要说什么。
奈何只是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音。
鹰马不会皱眉不会叹气，但它终于把第四只翅膀顿住，巨头靠近了一点：“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嗯……”苏永出微弱的声音。
鹰马再靠近了些：“说吧，让你死个痛快。”
“……其实，你即使用上四个蹄子……”苏永突然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意，声音也大了起来：“也没用！”
话音刚落，他的血刀已经抵住鹰马的巨大喉管。
白雪上已经开出一朵梅花。不深，但很艳很丽。
“相信你清楚我这把是宝刀，切开你的喉管就跟切豆腐一般。”他持刀的手微微抖，但锋利无比的血刀紧抵着那条巨大的喉管，下一刻说不定真会涌出一股血瀑来，染满这已经有些荒凉的封顶。
“我带你去。”鹰马沉默了好久才说出了这一句，眼光中不知是憎恨，还是欣赏。
活了三千年，它突然害怕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