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戍守
作者:韬文略武      更新:2019-08-22 03:57      字数:3747

谢琰被害,那个不停地聚敛钱财、富过帝室的元显觉得升官的机会来了。他向皇帝求领徐州刺史,皇帝加封他为侍中、后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十六州诸军事,封他的生母刘氏为会稽王夫人,佩带金章紫绶,封他的儿子司马彦璋为东海王,大臣有的吹他是一代英杰,有明帝遗风,有的谄谀他为风流名士,他也自诩德隆望重,无敌天下。

面对孙军的反攻倒算,他让孙无终、桓不才、高雅之等将军,分别领着北府兵,讨伐孙恩。恰值孙恩进犯临海,被高雅之击败,退走余姚,高雅之进军再战,竟被孙恩打败,部队伤亡惨重,退守山阴(今浙江绍兴)。他只好诏令刘牢之都督会稽五郡,重新到三吴地区,剿灭孙恩。

“恭喜将军。”将军们围着印堂熠熠发亮的刘牢之,纷纷道喜。

牢之听着一句句甜蜜的贺词,心花怒放,嘴上却谦虚地说:“又没升官发财,不知喜从何来?”

“将军都督会稽五郡。”将军们一个个娴熟地拍着牢之的马屁,拍得他舒舒服服,唯独寄奴站在后边,不言不语。

牢之长叹一声,惨淡地笑了笑,说:“谢琰将军不殉国,我哪能都督会稽五郡啊?”

将军们纷纷垂下头,想想也对,不由唏嘘不已。大家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说什么都不妥帖,就纷纷走出他的大帐外。

寄奴走在最后,牢之喊住他,惭愧地说:“大家都记得当初咱俩打过一个赌,大军还朝时,你曾预言孙恩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谢将军戒备松驰,必遭不测,当时我不以为然,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事实,我呀,痛痛快快地认输了。”

寄奴截住他的话头:“开玩笑打赌,何必当真。”

“看来寄奴不仅勇武过人,而且料事如神,我打心眼里佩服。”牢之坦然地说。

“不必当真。”寄奴面带微笑,轻轻地摆摆手。

牢之看寄奴轻描淡写,隐隐约约感到他有看轻自己的意思,就绷紧紫红色的脸膛,瞪起一双铜铃般的眼睛,说:“我身为主将,不能说了不算,算了不说,要是那样的话,如何号令三军?”

“庙堂之算,帷幄之谋,难免纰漏。我与将军设赌一百文,本来纯属戏言,没想到将军如此当真。”寄奴望着牢之一张较真的脸,宽容地笑了。

牢之欣然掏出一百文,付与寄奴,寄奴不忍心回绝他的一番诚意,便顺水推舟:“既然将军一定要兑现,我看不如与弟兄们喝了酒。”

“最好不过。”

寄奴叫回来几个弟兄,拿着钱,笑呵呵说:“趁刘将军高兴,咱就打牙祭去。”

一听说要喝酒,弟兄们高兴得合拢不上嘴,勾肩搭背,嘻嘻哈哈走了。

当他们喝完酒,牢之把寄奴叫到军中大帐,敛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据探马来报,孙恩占据会稽,计划兵犯句章(在今浙江宁波市南鄞江南岸)。我经过再三斟酌,觉得会稽已沦陷,句章不能再落入敌手。我决定派一员大将领兵一千,到句章御敌,宜攻则攻,宜守则守。可派谁去好呢?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你能独当一面,是最好的人选。”

“感谢将军提携重用。”寄奴顿时感到肩上的担子重了。

“你到句章之后,要与大军形成犄角之势,互为声援。”牢之亲昵地拍着寄奴的肩膀头,铜铃般的眼睛本来就大,此时瞪得更大,眼神里饱含信任。

“我会设法守住句章,请将军放心。”寄奴毅然领命。

没想到牢之脸一沉,无情地说:“军中无戏言。”

“愿立军令状。”寄奴毫无惧色,尽管那双拿惯了大刀长槊的手,还不太习惯握这支轻飘飘的毛笔,一旦拿起它,似有千钧之重,但他还是一笔一画、一丝不苟、毫不犹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从帅帐出来,寄奴领着向弥、孟怀玉、孟龙符、檀凭之、檀道济、刘钟、孙处、虞丘进和本部一千军马,直趋句章。

刚入城,人顾不上卸甲,马顾不上卸鞍,就领着一班生龙活虎的将军,绕城巡视一周。只见句章的护城壕又窄又浅,城垛又低又隘。

“这怎么能抵住贼寇呢?必须尽快改变这种不堪一击的态势,不能有丝毫拖延。”寄奴深感问题严重,内心暗暗焦急。

他想到做到,而且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仅用半月时间,就动员兵民,拆清城外房屋,全部迁入城内,实行坚壁清野;同时,组织民力,拓宽加深护城河,加高筑固城墙,每天当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他就夹杂在战士们和老百姓之间,一边同他们一起挖土、抬土、挑土,一边指挥他们干这干那,将士们几次劝他不要干挖土和挑土的卖力活,站在城头动动嘴、吆喝吆喝就行了,他都婉言谢绝,并笑呵呵干得更欢了,汗水顺着他的脊背、屁股沟、大腿往下淌,湿透了衬衣和裤子,整个人就像从水池捞出来一样,但他没喊一句累,没叫一声苦,吃饭就在工地上,吃完饭同大家稍稍休息一阵,然后继续干活,他天天这样做,从不间断,大大地激励了大家伙儿,他们干劲倍增,你追我赶,暗暗较劲,整个工地上热火朝天,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直到金乌西坠,暮霭四合,他们方肯收工,使原来预计的工期缩短了好几天。

一切准备就绪,专等孙恩来犯。

当他再在修葺的新城墙上巡视时,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坚毅与自信。

檀道济祖籍高平金乡(今属山东金乡县卜集乡檀庄),出生于京口一个贫寒的家庭,此时跟在寄奴身后,须臾不离,只见他长着一张黎黑的脸庞,宽宽的额头明亮而又饱满,长长的胡须迎着风不停地飘动,紫色的铠甲在阳光照耀下异常鲜明,伟岸的身躯不论站在哪里,都像一尊雕塑那样威严。

他疑惑地问寄奴:“我们忙碌半个月,连一个敌人影儿也没见,他们会来吗?”

寄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搂着他的腰,把嘴伏在他的耳朵,亲昵地说:“你不是爱研究兵法吗?”

檀道济顿时感觉遇到知音,心中暖烘烘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未来志向:“我爱研究兵法,这已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我将来能写一部流传千古的兵书,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当不当官,当多大的官,我觉得无所谓。”

也许从此次的谈话里,寄奴就了解了檀道济的内心真实想法,知道他没有太大的政治野心。他戏虐道:“既然自称爱研究兵法,难道不知道‘无恃其不来,恃吾有所不可攻’的道理?”

一番话说得檀道济心服口服:“对,对,对,只要我们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两个月后,即公元401年2月1日,孙恩军在浃口第三次登陆,兵锋直取句章。只见城外尘头大起,孙恩领着大军像雪崩似地卷来,檀道济与弟兄们不禁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寄奴将军真是神算,我等望尘莫及。”

孙恩立马扬鞭,指着城上寄奴,怒喝:“刘裕小儿,句章弹丸之城,势难固守,我现在领上将十员,精锐五万,把小城围得像铁桶一样紧,倘若顽固到底,城池打破之日,玉石化为齑粉。望你迷途知返,开城出降,我会抛弃前嫌,与你共图富贵。”

寄奴满脸鄙夷地说:“孙贼,你是我手下败将,没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四,有本事与我斗三百个回合。”

“有胆量你出城。”孙恩想引诱寄奴出城。

寄奴鼻子轻轻哼一声,说:“难道我还怕你不成?有种你等着,看我取你项上人头。”寄奴吩附众将守城,自己亲领三百人,驰出城外,列队迎敌。鸾铃响处,他抡刀拍马,直取孙恩。孙恩没走十个回合,就抵敌不过,大败而走。

晋军敲着得胜鼓,唱着得胜歌,凯旋还城。

孙恩初战不利,溃败二十里,死伤几百人,让他心中懊恼不已,扎营后,一个人坐在帐里喝闷酒,一个小校从外边走进帐,报告说:“孙将军,徐将军到了。”

他喜出望外,说:“快请。”

徐道覆像旋风似地从外边走进来,嚷道:“孙将军,大白天不攻城,怎么喝起酒来了?是不是又吃败仗了?”

“你来之前,我与刘裕交手,他太厉害。”孙恩烦恼地说。

徐道覆恶狠狠说,“刘裕上次射我一箭,让我养伤好几个月,这回我听说他在句章城戌守,特意增援将军,报一箭之仇.”

“恐怕没那么容易。”孙恩心有余悸,摇头轻叹。

“刘裕虽然骁勇善战,单独与他交战容易吃亏,但是我们一齐与他混战,他纵然有三头六臂,也必然顾此失彼,想当初楚霸王项羽力能拔山扛鼎,遇着汉军十面埋伏,不照样乌江自刎?更何况刘裕呢。”道覆唾沫星儿乱溅,不住地为孙恩鼓劲打气。

一席话说得孙恩拔剑斫地,大声喊道:“不破句章,誓不罢休。”

寄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一天他视察城防,忽见城外堆起一垛土山,心里不由一惊:“孙恩捣什么鬼?”

他细想一会儿,恍然大悟,“你小子地上不行,就来地下暗袭。想得倒美,我非让你鸡飞蛋打不可。”他鼻子轻轻地一哼,便让檀道济率领部下四处埋缸,监听地下,凡是听到缸下有咚咚挖地道的声音,立命将士掘壕断绝,杀散挖地道的敌军。

如此一攻一守,计有半月,句章城巍然屹立,岿然不动,倒是孙军钝兵城下,死伤惨重。攻城者黔驴技穷,守城者仍绰绰有余。

孙恩唉声叹气,徐道覆暴跳咆哮,而寄奴激励将士,谈笑自若。孙军士气低落,北府兵争相杀敌。

原以为这么一个才一千多兵镇守的小城,应该唾手可得,手到擒来,谁知道寄奴不但作战英勇,身先士卒,而且异常狡诈,诡计百出,孙恩数万大军的几次进攻全被打退,不能前进半步。

孙恩苦无良策,坐在帐中不得不与徐道覆计议:“刘裕防守严密,城没有攻下,反而死了许多兄弟,进不能,退不是,如之奈何?”

“钝兵挫锐乃兵家大忌,通过多次交锋,刘裕确是一个劲敌,有他在句章戌守,恐怕攻陷城池没有希望,目前只有撤围这条路。”一向不服输的徐道覆也认输了。

恰值刘牢之率军前来支援句章,孙恩不敢迎战,连忙上船,逃回舟山群岛,句章保卫战到此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