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声音像是微风刮过枝头一样悦耳。

这一次，秦政看到青年摊开的手掌上飘浮着一道紫色的图纹。这大概就是蒙恬刚才提及的密令吧。

蒙恬挑了一下眉毛，依旧不以为然地说：“试炼还没结束，这么心急？”

青年叹了口气，“王诩难得的软一次心肠，替你缓了几日。但昆仑那边是等不及了，长安那边也不好对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看这态度，与蒙恬似乎是相识。

秦政原本想转头看蒙恬打算如何应付，可转念一想，不由得在心底自嘲。

这群人要找的分明是你，你却打算叫你的小弟去接这口大锅，丢不丢人啊。

他捏紧指节，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说：“那把剑是我的，和他没关系，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吧。”

他本来想把这句话说的再掷地有声一些，圆一把没真正出过什么风头的遗憾。以“秦政”出名的那些风头总该归给“秦”字而非他本人，而好不容易考了个状元、今年的状元还是个双黄蛋。

假如这是本少女漫画，假如他有幸做男主角，那这会应当是英雄救美的标准场景，背景大概会布满玫瑰花以衬托他的帅气，他会俯身握着美丽的女主角的手，凑到唇边亲吻，无比帅气地说：“请记住我的名字——嬴政。”

他瞥了一眼“美丽的女主角”，顿感一阵天雷滚滚而过，把他那乱七八糟的联想击碎成缕缕青烟，恰好路过的大风随手一刮，烟消云散。

蒙恬当然不是少女漫画中美丽的女主角，他一点都没觉得感动，睇着自以为帅气逼人实则傻不拉几的男主角，扬起高傲的下巴，冷淡地说：“谁说他们找我是为了剑的事？”

秦政愣了一下，刚想发问，却生生的憋住了，因为他拿不准蒙恬是否想要暴露和星罗有关的事。万一他伸出手，说“先支付xxx”，在场的只要不是个傻子，怕是都能察觉到了。

蒙恬很厌烦秦政的这种地方。

在他看来，秦政就是个无知的人。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不清楚，逆来顺受的承受着在他这个旁观者看来不甚公平的命运，却居然没有被环伺自身的黑暗吞噬。

这很令他费解。

他听说过，无知的人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所以不会惧怕。但他不确定秦政的表现是否可以用这一理论去解释。

因为他觉得，秦政虽然一无所知，可他明白签下那份协议书之后面临的就是“死亡”的威胁。

其实，这个人的直觉很不错，十佬会找上来的确与那把剑大有关系，但他并不了解内情，因而并不知道，问题不出在那把剑上。

他甚至认为，这个人该是稍微能理解这件事的严重程度的，知道十佬会的人喊他去可不是请他喝茶吃蛋糕、就像是怜惜孙子的长辈那样和蔼可亲。

或许他感觉的到，这一去，自己未必还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即便如此，他仍然要这般没有底气地挡在他面前。假如不是算到自己将来或许要为这个人去死的话，他说不定能欣赏他的这份真诚。

可惜，他曾不小心窥探到自己的天命，所以，他想要改变那令他无法接受的命运。

他逼视秦政，目光如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刚才很像是个英雄？”

秦政忽然很庆幸刚才说话的时候自己站起来了，因为蒙恬给他的压迫感太强，若现在不是他“居高临下”，他恐怕会被他逼的腿软，那就太丢人了。

他温和地接纳了蒙恬这突兀的不知冲着谁去的怒意，牵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我只是说出我该说的真相。假如是我的麻烦，我不希望牵连到你。”

周围传来几声嘉许，蒙恬笑了笑，配合的举起手给他鼓了鼓掌，但出言却是讥讽：“你这不就是在逞英雄？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别帅？”

秦政皱了一下眉头，没继续搭理有点像是在发神经的人，转而对青年说：“我跟他一起去。”

“我会算命，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这个人，这辈子，最多就是只狗熊。”蒙恬用一种清晰冰洌的声音说，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清他在讲什么。或许，连街头恰好路过这扇窗户的人也听的见，因为有人转头看了进来。

李信率先表达对他这说辞的不满：“……蒙恬同学，你这话说的太过了！”

说真的，这种时候要能忍的住脾气，秦政觉得这种人就是怂包。所以他当然生气了。

可话说在这种节点，未免让他感到不大对劲。因此，他能暂时保持清醒，不让自己被怒气冲昏脑袋，尽量心平气和地跟他说：“狗熊怎么了？狗熊在山里也能逞威风呢，你这是物种歧视。”

而且，如果你再对我多一点了解，会发现我特么活的还不如一只狗熊呢。

当然，这话他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来，他只会说：“在别人眼里，我嬴政是英雄或是狗熊都没所谓，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就行了。……现在我们有别的事，我先不跟你计较，之后我会好好教教你当小弟的应该怎么跟大哥说话。”

蒙恬好看的眼睫微微抖了一下，饭馆里安静的仿佛连他头发丝从脸上刮过的声音都听得分明，在这极为诡异的静谧之中，忽然，“啪”的一声，扇子前端不轻不重地瞧在秦政的脑袋上。

蒙恬侧了个身，翘起二郎腿，手肘搭在桌子上，指尖扶着额角，挑着眉睫睨他，语气危险地发问：“谁是小弟？”

秦政捂着被这柄悬浮在空中的扇子敲中的后脑壳，眯着眼睛，说：“你自己知道。”

“是啊，你欠我共计三千九百八十万，把你浑身切散拿去地下黑市卖也不够还个零头，所以……我问你，谁是小弟？”蒙恬又问了一遍。

扇子就抵在秦政前额一寸，威胁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秦政此时的第一反应却只能是：“你……你抢钱啊？！账单呢？总不能是你狮子口一张要多少我就给多少吧？”

蒙恬笑了声，手指微微一动，扇子转了个方向，又在他后脑勺敲了一下，“别转移话题。谁是小弟？”

敲都被敲了，秦政也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豁出去了，怒气腾腾地憋出个单字：“你。”

蒙恬慢悠悠地又问：“是谁小弟？”

秦政抱起胳膊，睇着他，“如果这地方我回答是’我’，到你嘴里就会变成’我是你小弟’……都什么年代了，这么古老的圈套你以为我会钻？”

蒙恬几不可闻地“切”了一声，手指挥动几下，扇子“啪啪啪”地撵着秦政的脑袋打，把他打的东倒西歪的在躲，直嚷嚷着：“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唔……”

可惜蒙恬一点都不打算做个君子，便动手指头边笑：“你刚才敲我脑袋敲的不是挺开心的吗？”

众人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一幕，不时地发出“噫”的同情之声，但迫于蒙恬的淫威，没人敢出手相救。

胡金花小声地对胡青青说：“少爷啊，这可不是什么良配，您还是另择良缘吧……”

胡青青瞪着他，“你懂什么，他这样看上去多帅啊……”

王贲翻了个白眼，“我建议你去挂一下眼科。”

看到秦政耷着张俊脸摸一脑袋包的凄惨模样，蒙恬心里的火总算是消了一些，收回扇子，执在手上，站起身来，外表颇是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但亲眼目睹了刚才那凶暴的一幕，在除了胡青青之外的人眼里，这就只能是位“斯文败类”了。

蒙恬折扇轻敲掌心，看向不发一言的青年，淡淡地说：“让他们等的时间差不多了，上去吧。欠钱的，把我的袋子拿着。”

最后这句当然是对秦政说的。

秦政抿着嘴唇，气哼哼地一把拿起袋子，凛着张脸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