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
作者:檐下草      更新:2019-08-24 17:44      字数:2564

夏,酷热,尖锐的蝉鸣,不动的树叶。

路,浅窄,丛生的杂草,横生的藤蔓。

人,少年,瘦俏的身材,巨大的棺材!

巨大的棺材在移动,巨大的棺材压在少年的肩上慢慢的移动,瘦俏的少年也因为肩上的棺材而每走一步都显得很吃力。

这是一个至热的天气,更是一天当中最至热的时辰,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时辰走出家门,就算最耐苦的庄稼汉都会选择在这样的时辰里避一避,毕竟没有人愿意和老天过不去。

但这个少年却不一样,他好像不仅在和老天作对,而且还和自己在作对,在这样的天气里他竟然还扛着一顶偌大的棺材。

棺材很普通,用料很一般,更没有雕什么好看的纹饰。

棺材很新也很重,没有人知道这棺材里有没有死人,但谁都看的出这少年并不轻松。

棺材上还有剑,一支没有鞘但被绳子捆的好好的剑。

剑很不普通,甚至可以说很少见,因为这剑已经比世上绝大多数的刀都要大都要阔,如果它再长一点儿简直可以当成扁担来用。

路是一条野路,或许这少年也受够了旁人的目光,所以他才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选择了这条极少有人愿意走的小路。

但极少有人走并不代表没人走,很快这路上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直挺挺躺在板车上的人,这人不仅躺的笔直,而且已经被一张白布从脚一直盖到了头。

板车在走,但拉车的却不是马,而是一只驴,而且还没有驾车的人。

驴很悠闲,不仅走的很慢,而且也很随意,它当然也更加不知道一个人若是被白布从头盖到脚那将是多么的不吉利。

慢慢的,那只悠闲的驴已经追上了前头的那个少年,毕竟它有四只脚。

少年也不扭头,他用眼睛的余光就已经将驴和车上的人都扫了一遍。

他很冷静也很沉默,但很快他就有点沉不住了,他有点开始讨厌这只没有主人的驴,讨厌这畜生为什么要跟着自己的步子走的不紧不慢,也讨厌这畜生为什么总是用鼻孔朝着自己吹气。

于是,他决定动动脚,他能保证只要自己的一脚踢下去,这畜生立刻就会撒开蹄子窜到别处去。

于是,他停了下来,果然,那驴也停了下来,就像一只喜欢近人的猫狗。

少年很生气,他倒不是忌讳这板车上的死人,他只是不想被这只驴认成主人。

但他还没出手,那板车上的‘死人’却动了!

“哎??

轻轻的叫了一声,‘死人’竟伸了伸懒腰,而且他还伸手揭开了自己脸上的白布。

“哎吆,太阳还是这么大???”

‘死人’活了,他一睁眼就被太阳刺了个正着,于是他只能用手蒙着眼睛站了起来。

“畜生,畜生,叫你瞎走,看你把我带到哪里去了!”

活了的死人开始开骂,骂那头不懂人话的驴。

但很快,他也看见了这个奇怪的少年,他也像见了鬼一样的瞪着他道:“你是谁?你是不是有病?”

少年不说话,他的脸上除了汗再也没有别的。

但“死人”已经跳下了车,他开始打着圈儿审视这个少年,许久之后他才缓缓道:“是你的亲人死了?”

少年冷冷道:“不是,是师父!”

‘死人’点点头笑道:“是个好徒弟,不过你这样也太磨蹭了,你要去哪?顺路的话我倒是可以捎你一程的,你也看见了,我是一个不太忌讳的人。”

少年摇摇头:“不用,谢谢!”

“死人”愣了愣道:“不收钱的。”

少年又摇了摇头道:“不用,谢谢。”

“死人”感觉很奇怪,他瞪着少年道:“为什么?难道我看起来像个坏人?”

少年依旧很干脆道:“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你不像坏人,但也不像是个好人,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

少年说的很直接,但‘死人’却好像一点儿都不生气,就像完全没听见一样,他突然走到少年的身旁道:“这剑很特别,我能不能瞧瞧?”

少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道:“你岂非一直在瞧?”

‘死人’干干的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让我仔细的瞧一瞧。”

少年摇摇头:“不行。”

‘死人’道:“为什么?”

少年淡淡道:“因为剑和白布一样都是不吉利的,白布能止血,但剑却只会要命。”

“你这剑也要过别人的命?”

少年摇摇头:“还没有,但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了,如果你硬要试一试,我也不会小气的。”

“死人”笑了,哈哈大笑:“好吧,看来是我过分了,再见!”

‘再见’这两个字在很多时候都代表着再也不见,所以少年没客气,‘死人’也已上了车。

这回那个‘死人’没有再把自己搞成一副死人的样子,他居然站在了光秃秃的板车上开始驾车。

“畜生,快跑,跑起来,让我吹吹风,跑快些,追上前面那片云的影子???”

‘死人’彻底活了,而且活的很好,比很多人都精神,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睥睨天下的大将,只不过他的座驾只是一只懒散的驴。

可是驴毕竟有着四条腿,就算它再懒散,很快也就消失在这条小小的野路上了。

少年没有动,他的眼睛还直直的盯着那个驴车消失的地方,他的眼睛很清澈但又很迷茫,他好像看不懂,看不懂那人为何突然的来又突然的去。

‘死人’还在发疯般的驾着驴车,他叫的很大声,声音也很兴奋,可是他的脸上却一点儿神采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落寞。

自从离开京城之后,白云碧仿佛忘掉了一切,他不知道为什么春天去的那样快,夏天为何又来的这样早。

他忘记了很多人,乌飞楼,明筝,老祖,折玉公子,他也想忘记袁大小姐,可惜这个人在他心里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越是想忘记越是难以忘记。

他还记得数月前的京城里,瘦不了曾问过他到底爱不爱袁大小姐,当时他回答的很干脆,但现在他却有点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在撒谎。

既然不爱,为何总想?既然不爱,为何难忘?难道这就是爱?

白云碧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和袁大小姐天天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她很烦很会惹事,但分别之后他却又有些想她,想她那冒失的性子,想她那些永远问不完的话。

但一切已成定局,袁大小姐仿佛也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她也有了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她也有了必须舍弃的事情。

于是朋友变成了离人,远隔天涯,袁大小姐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甚至永生不得回来,只要白云碧不去找她,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但白云碧不是一个无情的人,甚至在很多次清晨醒来他都想立刻去看看她,不为别的,只看看她就很好,但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急不得。

于是,这几个月来他又变成了一个孤独的旅人,住过桥洞,睡过草地,当然也碰上了这只没有主人却很喜欢亲近人的蠢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