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兄弟
作者:西元的伊南娜      更新:2019-08-25 14:09      字数:3805

秦王嬴稷、太后、魏冉、泾阳君、高陵君、慕月公主、义渠王、尔祺、尔瑞一块儿在崇华殿用了午膳,宫女们撤掉残羹剩菜,换上茶果。

太后指示曹藤将殿厅内的宫女、寺人都带到了厅外,连蔡牧也不可留下,厅内只有虞萤伺候着。

“稷儿、芾儿、悝儿、慕月,哀家有一件要紧事,已隐瞒了你们很多年,”太后庄重慈祥的对四位儿女道,“今时今日,哀家须得将此事告诉你们。”

嬴稷的嘴角微微一搐,脸上神情却无明显异样。

嬴芾、嬴悝和慕月公主三人皆是不明就里的,好奇的张口问道:“母亲,什么要紧事呀?”

太后目光柔慈的望了望尔祺和尔瑞,又望了望嬴稷、嬴芾、嬴悝和慕月公主,说道:“义渠国的九王子尔祺与十王子尔瑞,其实也是哀家的亲子,他们是你们同母异父的幼弟。”

太后说这句话的语速十分缓慢,声音也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无人会听错。

嬴芾、嬴悝、慕月公主三人三张脸登时僵住,面色如土一般的发黄,嘴唇颤抖:“什……什么?”

嬴稷倒是镇静,清朗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之状,仿佛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局面,故而泰然处之。他从容不迫的执起玉杯,抿了一口参茶。

义渠王、尔祺、尔瑞均是笑逐颜开,尔祺、尔瑞眼中更是闪烁着诚挚的光彩。能与亲哥哥、亲姐姐相认,这两位淳朴的义渠王子无疑是满心欢喜的!

太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也是怪哀家不好,忧虑国事多于家事,害得你们手足分离了二十四年。而今,你们既已知情,哀家只盼你们能兄友弟恭、团结互助,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和睦,我们大秦和义渠两个国家也要永远和平。”

义渠王哈哈笑道:“太后深明大义!”旁边的尔祺与尔瑞已是热泪盈眶。

嬴芾、嬴悝、慕月公主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人的神情都很局促恍惚,好像仍未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太后生性风流、不甘守寡,他们一向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当年太后和义渠王在甘泉殿里如何如何,他们自可猜到个七八成。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后以四十上下的高龄,居然还能够怀孕生子!而那两个孩子,竟瞒天过海的在义渠国生活了二十四年,如今又英姿飒爽的回秦国认亲来了!

嬴芾一颗心“嘭嘭嘭”剧烈狂跳,口中喁喁哝哝的道:“不妙……不妙……”声音很小,连近在咫尺的嬴悝都听不清他的言词。

太后淡淡笑道:“稷儿、芾儿、悝儿、慕月,你们快和弟弟们打个招呼啊。”

这群晚辈之中嬴稷是长兄,又是至高无上的秦国国君,因此不论是遵照家法、还是依据国礼,都应由嬴稷带头接纳两名义渠幼弟。但此时此刻,嬴稷却只是一声不响的饮茶。

华夷有别,他心里并不愿接纳尔祺和尔瑞。

而他亦料定,有些人此时是绝对沉不住气的。

果然泾阳君嬴芾“砰”的拍案站起,横眉立眼的道:“不行!这不成体统!本公子是华夏族大秦王室的正统子孙,岂能有异族外姓兄弟!这要是传将出去,本公子必会遭到天下人耻笑!本公子还如何能在华夏英杰之间立足!”

他发上指冠的嚷嚷了一通,对面义渠王的表情由笑脸变作怒容,眼瞧着也要拍案而起,幸亏被两位王子劝住。

太后瞪着一双凤目瞋视嬴芾,厉声道:“芾儿,不得无礼浑言,坐下!”

嬴芾争辩道:“母亲!孩儿不能与异族人称兄道弟!”

太后抬高嗓门道:“收声坐下!”

这回嬴芾着实吓了一跳。他自幼成长于太后身畔,深受太后溺爱,多年来不管他如何任性胡闹、闯祸犯事,太后纵有责备,却从不曾朝他露出过如此凶悍的神色!

他呆呆望着太后,渐渐面红耳赤、眼眶酸胀、全身发抖,心中的愤恨、羞恼、失落、嫉妒,便如同海啸巨浪般冲击着他的胸口,他觉着自己整个人都快炸了!

嬴悝和慕月公主一瞅情形危急,生怕嬴芾遭受太后重罚,连忙拉着他坐下。

太后右手捧心,低低的叹了口气,虞萤跪在她旁边替她抚摩后背。

魏冉也喘了口气,伸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嬴稷脸面上隐泛一丝得意的笑色,放下玉杯,语气随和的道:“母亲息怒,义渠王也莫着恼。泾阳君一贯性子急躁,遇着大事难免情急失态。”

“你胡说……”嬴芾又欲与嬴稷争吵,嬴悝拼命拉着他。

太后又叹了口气,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义渠王向秦王嬴稷施了一礼,勉力笑道:“本王相信秦王是一位公道明理的明君!”

嬴稷笑道:“我等虽无需计较泾阳君的无礼妄言,但这件事终究有其尴尬之处。这些年大秦着力东征,三晋和楚国皆被秦军杀得毫无还击之力,齐国与燕国亦对大秦畏惧万分,大秦军威盖世,寡人倒不介意天下有谁敢非议大秦王室。但据寡人所知,义渠国的臣民却是极注重王室血统的,若义渠国的臣民获悉两位贤弟有华夏族的血统,恐怕会对两位贤弟在义渠国的处境大大不利吧?”

嬴稷这番话虽是在推诿,却也恰巧说中了整件事的一大要害。

义渠王未有仔细揣摩嬴稷的心计,听闻此言只点头叹息,道:“确实就像秦王说的那样啊!”又道:“其实本王也没打算要秦王将此事昭告天下,本王仅是希望两个孩子能与自己的生母兄姐相认。”

嬴稷笑道:“真要寡人昭告天下,那也不是不可,只要让两位贤弟留在秦国,便无需再去理会义渠国臣民的心意了。”

义渠王哈哈笑道:“多谢秦王美意!可惜祺儿和瑞儿是必须留在义渠国的!”

尔祺和尔瑞恭敬又激动的朝嬴稷行礼,道:“大哥厚爱,弟弟们心领了,万分感谢!”

太后微笑着对嬴稷道:“哀家的本意,是未来由祺儿或者瑞儿继承义渠国的王位,那样一来,义渠王室与大秦王室便永是亲人,两国可永为亲友之邦。”

嬴稷颔首道:“母亲深谋远虑也。那么眼下还是得先守着这个秘密才行,以免毁了两位贤弟的前程。”

太后笑道:“名分事小,情义事大。只要你们彼此真心相待,这个秘密纵是守上千万年,也是无妨的。”

嬴稷道:“母亲言之有理。”

太后语重心长的道:“稷儿,你是所有兄弟的长兄,从今往后,你可要好生的关照这两位幼弟啊。”

嬴稷微笑道:“寡人是有这个心思,但两位贤弟遥居异国,寡人要去关照,实也不易。”话至此处,他双目瞟向魏冉,道:“舅父,你可有什么建议么?”

魏冉拱手道:“大王,两位王子目今致力于西征,故微臣提议,大王可向两位王子供给一些辎重。”

嬴稷笑道:“这是个好主意。母亲满意么?义渠王与两位贤弟又意下如何?”

太后赞许的点一点头,尔祺和尔瑞礼揖致谢。

嬴稷道:“那寡人就让舅父去计算粮草的数量,每年依数送往义渠,交给两位贤弟。此外,寡人授予两位贤弟‘昆仑君’和‘西戎君’的爵位,以表达寡人对两位贤弟的重视之意。”

尔祺、尔瑞谢道:“多谢大哥!”

嬴稷呵呵一笑,目光一转,看着嬴芾和嬴悝,道:“义渠国的兵刃多为铜制,不及铁器锋锐。泾阳君的封地宛地、高陵君的封地邓邑皆有冶铁场,兼有丰富铁矿,你俩就给两位贤弟供给铁器兵刃吧,也算是你们作为兄长对幼弟的照拂了。”

嬴芾和嬴悝哪肯受这割肉之痛!可他们此际若不妥协,只怕自己的封地从此将被嬴稷和太后收回,遂强忍着怨气道:“臣弟遵旨。”

尔祺和尔瑞彬彬有礼的向嬴芾和嬴悝道谢:“多谢二哥,多谢三哥。”

义渠王拊掌大笑道:“好!甚好!祺儿和瑞儿有着三位母家好兄长相助,何愁不能建大功、立大业!”

太后也很高兴,伸臂向尔祺、尔瑞招一招手,道:“祺儿,瑞儿,你俩坐到哀家旁边来,好好的陪陪哀家。”

尔祺和尔瑞依从母亲之言,笑容满面的走过去就坐。

嬴稷对太后说道:“母亲,寡人还有些政务需要处理,就先回宸极殿了。”

太后笑道:“去吧。”

嬴稷起身离座,又与义渠王互施一礼。

义渠王道:“本王今晚借隆渥殿备下酒馔,邀请秦王、太后、穰侯、泾阳君、高陵君、慕月公主惠临饮宴,还望秦王与诸位赏脸啊!”

嬴稷微微生笑,道:“义渠王太客气了。”

尔瑞朗声道:“父王,莫忘了再去邀请小姐姐和武安君。”

义渠王笑道:“想必小鸢早就与武安君夫人讲好啦!”

嬴稷笑着对义渠王道:“义渠王盛意相邀,寡人自不能推拒,定将按时出席。”

义渠王施礼道:“哈哈,多谢秦王赏光!”

嬴稷阔步走出殿厅,到了门外,仰首望天,长长的呼出一口压抑良久的闷气。

蔡牧急忙趋步迎将上来,弯身低头、忐忐忑忑的道:“大王……”他是个伶俐的人,知道太后故意把他支开,定是要和嬴稷谈论重大事宜,且涉及义渠国。他对嬴稷忠心耿耿,自然牵挂嬴稷是否遇到为难,但又不敢询问。

嬴稷瞧见他窘迫的模样,袖子一拂,淡淡的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宸极殿。”

蔡牧道:“谨诺。”便即招来嬴稷的辂车。

过了一会儿,泾阳君、高陵君、慕月公主也向太后告辞。

慕月公主殷勤笑着对尔祺和尔瑞道:“两位弟弟若有空暇,便常来姐姐的淀萍殿小坐,姐姐很想与弟弟们好生的说说话儿!”

尔祺、尔瑞斯文有礼的道:“多谢慕月姐姐。弟弟们如果得空,一定去找慕月姐姐。”

慕月公主心花怒放,暗想:“他们是本宫的同母弟弟,很多事做不得,固然可惜,但有这一双稀世美男子陪本宫说话解闷,也是不赖了。”

她转身走到殿外,看到嬴芾和嬴悝两人拉长着脸、垂头丧气,遂小声道:“二哥,三哥,今天的事情虽是突然,但你们也犯不着这么颓唐吧?不就是咱们多了两个弟弟吗?”

嬴芾横了慕月公主一眼,道:“你是女流之辈,你懂什么!”

慕月公主蛾眉斜竖,颇有恼意的道:“二哥,你冲我发火作甚!”

嬴芾愣得一愣,也察觉自己言语欠妥,吁了口气,道:“总之,你是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