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

万千秋在房内修习万家的拘灵之术，可是练到一半，脑中总是浮现前几日东鏖出关时的情景---

“我的守庄，长大了。”东鏖俊美的面庞融进日光，刺眼得让人只能看见他唇角挂着的淡淡笑意。

万千秋好不容易运行起来的气就这么散了。

她有些气运不畅地捂住胸口，稍作休息。

感应到万千秋不对，破破在一旁现了身，“洧芳你怎么了？头几天练功还好好的，最近几日怎么总是心不在焉？”

万千秋哪儿敢讲实话，毕竟一把年纪了，要是让破破知道她对东鏖心存了其他小心思，还不得嘲笑她生生世世？

“可能……这具身体还没有融合到位。”万千秋指的是洗髓之后的魂体融合。

“哦，”破破点点头，“这方面你是行家，不过既然你能用这具‘舍’洗髓成功，证明肉身已经转变成万家的血脉，按道理，你应该可以修习万家的血脉之术了。”

万千秋望着自己的掌心，屈指又张开，“你说的不错，可是最近修炼到第二层，总觉得身体有些地方不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具‘舍’原本就不是万家血脉的缘故。”

“这倒是，从前都是万家人准备好的‘舍’，不说资质一等一吧，也不会差到哪里，可如今你魂降的这个身体就是具肉体凡胎，定是没有以前的那些用起来顺手。”

万千秋同意道，“恩，能够洗髓成功已经是万幸了。”

但凡仙修都知道欲速则不达，自古每门每派的功法都讲究循序渐进，万千秋之所以如此急于求成还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

十年前，东鏖给了她两条路选择，同一天，她派破破去了一趟中州。

不为别的，只为再去禁地拿一两个石珠回来。

三百年前的事，她们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少，以她们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追查下去。

可当破破返回时，却是两手空空。

破破告诉万千秋，禁地石壁上的石珠全都被人毁了。

关键她们当初拿走其中一颗时，其他的石珠都还好好的，可是破破再去，这些石珠就被毁了。

怎么就那么巧？

明显就是有人故意而为。

很可能那人发现禁地少了颗石珠，猜到有人在查三百年前的事，为了以防万一，就把石珠全都毁了。

且不说毁石珠的人一定和当年的事有关，反过来想，万千秋也算暴露了，虽不至于暴露身份，但还是惊动了对方，让那人提高了警惕，这对她今后的查访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她也急啊，偏偏功法止步不前，她就更急了。

轰~

骤然间，屋外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万千秋和破破相视一眼，两人均没说话，不约而同来到外面。

就见浮桥之后的花林间，剑气纵横，飞花走石。

自从来到仙庄，她们还从未见过这种情形，无一不认为是有人来找茬了。

可谁又吃了这等熊心豹子胆，敢来找东鏖的晦气？

飞身前往骚动的尽头，她们却发现东鏖正跟另一个眼熟之人……在过招？

半空中，一身道骨仙风的萧砚归被东鏖打得节节败退，终于撑不住在那儿哇哇直叫，“可以了，别打了。”

说话间，俊逸的脸上被剑气扫过，萧砚归捂着自己的左眼，放下来左眼处就是一圈淤青，他终是急眼了，气急败坏道，“萧亦何！你是切磋还是打人呐！”

话刚说完，迎面便射来一道猛烈的剑气，看势头要是挨到，就不止是淤青那么简单了。

萧砚归被逼得只能集中精神，奋力一跳，险险地躲过那一击。

只听轰隆一声，他回头就朝刚刚所在处望去，只见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坑，脸又黑了一层，说话更加不客气了，“姓萧的，你是打人还是杀人啊！我跟你拼了！”

可事实上，萧砚归光口号喊得好，到底还是成了东鏖的手下败将。

萧砚归看着逆光站在自己面前，剑气直指自己喉咙处的东鏖，终于不再骂了，而是换成一副讨好的笑脸，“亦何，我错了，别那么认真嘛？好歹在小辈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萧亦何闻言稍侧目，像是才发现不远处躲藏在树后看好戏的万千秋。

嗖的一声，他收起剑气，面无表情道，“如何？究竟是谁被打得满地找牙？”

“……”萧砚归爬站起来，一面理衣服，一面努努嘴小声嘀咕，“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小心眼。”

“恩？”

萧砚归听到这声‘嗯？’，背脊顿时一僵，转头换上笑脸，“亦何，讲真，你考虑一下啊，我知道你向来不屑这些事，但……”

“没什么好考虑的，你回吧。”

萧砚归知道萧亦何的脾性，他既然下了逐客令，证明这事已经说死了，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于是不再多言，转身飞离仙庄，可在飞到万千秋的上方，萧砚归有意深看了万千秋一眼。

◇

是夜。

幽青色的夜空没有片云，一轮巨大的银盘高悬天际，月华洒满大地。

萧家东南角的一处绵延阶梯上，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纤细身影正步法凌厉地赶往阶梯的尽头---

位于山巅处的一座八角古亭。

“来早了吗？”万千秋刚一登上山巅，就发现古亭内空无一人，可她刚将帽子脱下来，身后骤然亮了起来。

“我已经久候多时了，丫头。”

万千秋转身望向说话者，只见月白仙袍的俊逸仙人缓缓踱上前。

此人正是萧砚归。

万千秋低头作揖，“晚辈守庄，见过玉道真人。”虽说萧砚归比萧亦何位分还小，在万千秋面前根本就不够看，但是依照万千秋现在的身份，她还是尊称了萧砚归一声真人。

许是在萧亦何那儿受了气，见到万千秋态度如此恭顺，萧砚归的气顿消大半。

“嗯。”他很是受用地沉吟一声，继而朝万千秋虚扶一把，亲切笑赞，“唔，东鏖仙尊果然收了位好徒儿啊~那般情急之下使用的暗语，本真人多怕你看不懂，白白在这儿等一宿。”

萧砚归说的是白天他看了万千秋一眼的事，说来也巧了，换作跟万千秋一般大的人可能真看不懂萧砚归留下的信息，偏偏是万千秋，她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上古宗卷她都看得懂，遑论萧砚归只是用了最浅显的般若语。

说起这套般若语，三百年前在中州十分盛行，几乎当时的小孩都会，只是现在好像已经没什么人用了。

“真人谬赞，只是晚辈必须澄清一下，晚辈并非仙尊的弟子。”万千秋仍旧态度恭顺的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