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婆娘，借个细箩，赛如赶一趟集，这么费事！”正说着，水水已经跨进街门，手里拿着细箩。海娃趁机站起身，说，“俺看看娘去。”刚站起身，就见田桂桂冲出屋来，捂着嘴干呕的样子。海娃赶紧扶住田桂桂。田桂桂甩掉他的手，扶住墙呕个没完。翻肠倒肚的呕。浑身的肉一缩一缩的。郑水水赶紧过来拍她的脊背。郑水感觉手感很厚实。郑水水说，“都快生了，妊娠反应还这么厉害！”田桂桂抹着嘴角，说，“死遭罪。”海娃看着地上的一堆秽物，也干呕了几声，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嘴里还说，“要不要上医院检查检查？”二丫也跑出来，站在一边不吱声。田桂桂抹了一把脸，喘了两口粗气，说，“检查个你妈的——”翻翻眼，瞅瞅屋里的刘采兰，瞥一眼黑娃，住了口。海娃看着他，陪了笑，说，“要骂，回家骂。别把气窝在心里。要不，对娃儿不好。”黑娃把细箩里的碎米倒进米缸里，狠狠地在缸沿上磕了几下细箩，磕了几下，又磕了几下。一些碎米纷纷掉在地上。鸡们又疯跑过来，不要命地乱啄。黑娃干咳两声，把鸡们给吓跑了。鸡们站在不远的地方，瞅着他，满眼的委屈和不甘，好像在说，“俺们咋招你了！”海娃不敢瞅黑娃，忙忙地拾掇秽物。田桂桂拉了二丫，转身就走，说，“你个没毬本事的海娃，你看人家哥，儿女一胞胎，一下子啥也有了。人家过得啥日子，咱过得啥日子！跟了你算倒了八辈儿大霉了。”海娃腆了脸说，“是人没本事，不是毬没本事。”说完又看郑水水和黑娃。郑水水看着田桂桂厚实的脊背，瞅瞅自家男人。黑娃一声不吭，只管埋头把刚才他们背过来的米面装进米缸里。二丫不情愿跟田桂桂走，身子像扭股儿糖似地，说，“俺还要和奶奶住几天。”田桂桂回身就是两巴掌，打在二丫后心头。二丫呜呜直哭。田桂桂喝叱道，“再哭，再哭！撕烂你的小屁嘴！”二丫瞪眼瞅着凶狠狠的田桂桂，抽咽着，哭声几乎住了。郑水水紧撵两步，说，“他婶子，别上火，当心气坏了肚里的娃小子。日子会好起来的。”田桂桂转头盯着她，说，“咋，你那眼睛是b超呀！”郑水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扭头看了别处，心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黑娃走过来，扯了郑水水，说，“走，把这个给娘搬回去。”自已搬了面缸进屋。郑水水瞅他一眼，站着没动。黑娃提高了嗓子，说，“咋，吩咐不动你？！”眼泪在郑水水的眼眶里打转转。海娃处理干净秽物，正拿扫帚扫底子。见黑娃动了气，赶紧扔了扫帚，抢先一步，说，“俺来吧。”郑水水忍了泪水，打了帘子，弟兄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放好缸，黑娃拍拍米面缸，对刘采兰说，“够娘吃一阵子的了。”海娃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说，“俺那一份后头些给娘送过来吧。”刘采兰摸索着洗碗，说，“娘死不了，就是你们的祸害。”黑娃说，“娘，你这是说甚哩！”看看在院子里来来回回游走的田桂桂，显然是等海娃。黑娃便对海娃说，“说吧，找娘有事？说甚来了？还是找俺？”海娃干咳两声，说，“家里要添得东西多，桂桂又折腾得厉害，这不家电下乡嘛，俺想给娘买台新电视。”“娘能看吗？花钱买个新的？给谁看？当摆设？”黑娃找个凳子坐下来。海娃拍拍柜子上的一台老旧的十四英寸黑白电视，说，“娘耳朵不坏嘛。不能看还不能听！这喇叭都哑了。再说呢，钱也花不了多少，政府补贴13%哩。”刘采兰赶紧说，“不用不用。桂桂坐月子得花钱，生了娃上户口得交罚款。八面花钱，哪有闲钱。娘给你添不上，也不花你的。”海娃不吭声了，摸索着想抽烟，抖抖的掏个空烟盒出来。黑娃递给他一支。点着，海娃深深地吸了一口。黑娃说，“桂桂的主意吧？你们想添啥自己添去，别扯娘的旗号。让娘清清净净活两天。海娃，俺可给你说明白，别人白送的东西，不那么好吃，你别眼皮子浅，人家给你送啥，你都笑眯眯地照单全收。吃人嘴短。一女许下两家汉，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小心自己套住自己。给俺的东西，俺叮嘱你嫂子了，一粒米一把面都不能动，该退的退，该送人的送人。不随便买人的账。自己给自己找圈圈跳。”海娃急了眼，说，“要不人家的东西，那不直接等于告诉人家不投他的票吗？”黑娃说，“可以弃权！”海娃说，“来不来就给人个冷脸子，也不是个事儿。俺自己的事儿，俺看着办吧。”

“哎哟——”院子里的田桂桂叫了一声，海娃飞也似的跑出屋，扶住她，问：“咋？上医院？”田桂桂戳了一下海娃的脑门子，说，“回家！”郑水水和黑娃也出了屋，以为田桂桂真的出啥事了。只听田桂桂说，“海娃，你把那下双黄蛋的老母鸡给俺养肥了，等俺坐了月子，宰了，炖了，补身子。”海娃喏喏应承着。看着一家子走出门，郑水水的眼泪下来了，抽咽着说，“不是千年的冤家不做妯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