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米紧张的看了各位一眼，点开第一个文件。

明显是用手持录像机偷拍的，也许是手机，日期显示是三年前。起初画面定格在一个转角上，地面是草坪的一角。

刑天漠伸手，放大了声音。众人这才知道，声音才是这个视频的主要关注点。苏米将视频拉回到开头，和大家一起屏住呼吸的认真听里面的内容。

“不是说今天可以抱到孩子的吗？”

“孩子因为难产，现在还在保温箱里。况且都等了这么久了，再等两天应该没问题吧？”

“就是因为等很久，所以雇主很着急。”

“着急归着急，我总不能把一个呼吸都困难的孩子抱给你，让你去跟雇主交代吧。”

也就是在这里开始，视频画面晃动了两下，拿着摄影机的人在往前走。手伸过转交的墙面，拍到了一个背对画面的穿白大褂的人，白大褂对面的人穿一身西装，他扔烟头的时候露了一下脸。拍摄的人也不想打草惊蛇，蹲下来悄悄的拍摄着。画面是仰视的，有一半的屏幕还被墙壁给遮挡住了。

在晃动的镜头中，凌安琦按下暂停，伸手指了指画面上无意中拍到的建筑物。

是金瑞医院的大门。

“继续。”凌安琦凝重的让大家继续看。

“当初不是保证过会健健康康的吗？”穿西装的男人问：“你们医院报价可比市场上高多了。”

“可市场上抱来的小孩，有我们这儿这么稳妥吗？孩子并没有大问题，经过治疗是可以成为一个健康的孩子的。要说一辈子健康，这个是不敢肯定的。不过我可以保证，五脏六腑和重大疾病肯定是没有的。你先回去吧，转告雇主再有个三五天就可以抱孩子了。”

“那你最好快点，这几天雇主的心情都不太好。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自己来医院的。”

“我建议最好不要，这样的事闹起来，恐怕损失的会是雇主。”

“我也是这么想的。”

“生一个孩子还需要耐心呢，这已经是最快的，这个产妇是个单亲，好说服一些。她醒来之后，就已经接受孩子已经死了的事。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健康问题。就算以后孩子到了雇主哪儿，我们还会派医生跟进的。”

“好吧，我会说的，你先去忙。”

“嗯。”

当白衣人要离开的时候，摄像头就开始剧烈的晃动。眼前是金瑞医院的中庭，种满花草树木，中间有几条石板堆砌的小路，用来给病人散步的。拍摄者走到一个病人的身边，镜头捕捉到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是穿西装的那个男人从拐角处也走来了中庭，不过看姿态和表情并不是为了来追拍摄者的。

进度条终于完结，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松口气，这里面的内容简直让人脊背发凉。

“单亲妈妈？这医院真的是挑好下手，能拿捏得住的家庭来下手的吗？”而且这件事肯定没上过新闻，无论是现在的网络新闻，还是神秘人剪辑的报纸上。

“也许这个拍摄的人，是无意中拍摄到的，他也根本不知道受害者是谁。也可能，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开始搜集证据的。越深入，就越知道金瑞医院的能力有多强。”郭彦林身为律师，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个案子，如果没有一定的舆论高地，没有可以靠得住的高级官员，这件事就算是引起注意，也能让金瑞医院将伤害转移到最小：“就算金瑞医院立刻解散，明天他们又能立刻借个壳子，继续开医院。就算抓住负责任的医生，抓三五个，恐怕都无法打倒金瑞园的高层。”

“理论上来说，受害者的家庭生活和精神装填，的确是有比较容易操控的类型。有一个很著名的案例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众多被绑架的人中，有一部分会爱上绑架自己的人，而大多数则会恐惧和害怕。如果是单亲妈妈，她没有准备好迎接一个孩子，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拖着拖着就足月了。得知孩子夭折这件事，难过和松一口气的情绪是可以并存的。”李岩自己则是见过千奇百怪的病人，有一些群体是有共性的。

去医院选择不要小孩的少女们，她们可能会哭着签字，那么难过但还是决绝的做了终止妊娠的手术。这部分是因为理性，她们清楚自身的境地，自身所需要什么，明白能给孩子什么不能给孩子什么。情绪是纠结的，选择是果断的。

很多癌症病人会直面死亡，就是不做任何治疗，抓紧最后的时间去享受人生。但是早期病人是有治愈希望的，只不过癌细胞的扩散谁也猜不到。延续生存时间，对他们来说是没有意义的，癌症的意义就是让最后的时间过的快乐一点。节约化疗的钱，也走上了达成心愿的路。

但医院无论如何不该利用病人的情绪来钻空子，就算是单亲妈妈在抚养孩子这件事上情绪不稳定，犹豫。也不该去撒谎欺骗人家孩子夭折，转而将孩子卖给别人。这是拐卖儿童，任何参与的人都是人贩子。

“是经过筛选的，金瑞医院医疗价格高昂，但他们仍然对普通人有吸引力，医生亲和、护士体贴。而且会给予全方位的照顾，他们说这叫家庭式温暖。他们设立了一个基金会，专门帮助那些没有那个金钱力量入住医院的人，这就完成了第一次筛选。家庭情况，每个家庭成员的思维，妇女在家庭中的地位，一目了然。如果我没猜出的话，无论是这个单亲妈妈还是其他被夺走孩子的家庭，都是这样住进医院的。他们无权无势，好摆平。”

苏米简直要为金瑞医院设置的陷阱而鼓掌，可这一切好黑暗，黑暗下的血腥让人根本不忍心看。

也没有人会为了他们呐喊，金瑞医院很会控制舆论，这种事并不会每次都上报道。就算上新闻，上一次的事也已经被人遗忘。在这个信息流瀑布的时代里，就算是爆炸式新闻也会很快让人遗忘的。因为总有更大的新闻，总有更值得关注的事。

由此也可以确定在表面上的已经是很小部分人，多数的人还在事情的真相之后，沉默着。

“要不，咱们就别看了？”凌安生有些怕怕的说，后面会不会越来越劲爆？

“闭嘴吧你，不想看就去吃东西。”给弟弟指了指厨房的位置，凌安琦让苏米继续放。

接下来的内容是在一间病房里，病床上的产妇还打着镇痛泵，一阵一阵的哭。护士和医生都在旁边劝他，几个家属一样的人站在后面一些的地方。从对话中来看，是产妇哭的太厉害，本来就没恢复的剖腹产伤口差点裂开。护士来就是为了帮她重新绑束腰带，而医生则是一脸惋惜的跟家属说，这是医院的错，如果家属愿意的话可以私了。

医生一口咬定孩子是夭折，只是对不起不能让他们见最后一面。而这家人能来这样的大医院生产，已经是医院给的恩惠，住医院就是近万元的费用。当然，慈善基金会归慈善基金会，很多都是普通老百姓募捐来的。医院主要是跟产妇的丈夫说，可以免除一切费用，让产妇住到康复为止，并且愿意在接下来的帮助两夫妻怀孕。

直到下一次生产，医院仍然可以酌情减免费用。另外，还可以得到额外的三十万，有这三十万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下一个孩子的条件会更好的。

尽管产妇一再的哭着要见孩子最后一面，她拼命的辩解说自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医生从头到尾都很遗憾的说，孩子已经夭折。几位护士抱着产妇，像是给她支持和力量一般，陪伴着她。有的人拉着她的手，轻声细语的安慰，跟她讲她的身体状况很好，很快就能生下一个孩子的。

长达半个小时的视频，看的人心中疼痛。

“一般医生都是不会建议在剖腹产后两年内，再怀孕的。有很多现实的例子，都是在剖腹产后几个月内再怀孕平安生下来的。世界上也有很多地方，对于剖腹产和顺产是一样对待的。但医生会秉持最小的风险来建议产妇怀孕最好两年后，因为受精卵着陆后就长出胎盘，如果不小心着陆的地方是上一次剖腹产的伤口之上，胎儿吸取不到足够的营养不说，母体也很危险。撞见这种情况，如同撞见死神，和羊水栓塞比起来，这个是可以防止的。”

果然是医生，比较容易纠结的是专业性。而且就目前在国内公立医院，出于对产妇的身体考虑也不会建议两年内在怀孕的。

每一次孕妇生产，就算一切顺利，就已经去了半条命。

“李医生，你到底是什么医生？”苏米羡慕的看着李岩问：“怎么感觉你什么科都懂呢？”

“学无止境，同行之间也会时不时的交流一下病人的病情什么的。”李岩耸耸肩，对他来说很无所谓。

“律师，该你了。”凌安琦望着郭彦林，想让他能给出点什么建议。

“除非我们能找到孩子和亲生父母做亲子鉴定，否则的话，医院也只会有一个小小的失职行为。毕竟他们咬定是尸体，不是活生生的孩子。第一段视频的确可以证明，他们有拐卖儿童的嫌疑，可并不是直接证据。况且，这种视频，法院是不会采纳的。贸然用这个来当证据，连立案的标准恐怕都不够。我们可以选择报紧，让紧方跟进这条线索，这就是刑事案件。找出上面的当事人，医生、雇主一方、家属一方，前提是他们是参与者，并且愿意说这件事。”

郭彦林觉得除了找到孩子这条路，其他的路都不太好走，而且很容易打草惊蛇。紧方就算立案，愿意跟进线索，恐怕在调查结束之前，金瑞医院已经空了。

这件事牵连不会小，医院的高层肯定牵扯其中，有的人知情，有的人不知情。但这些年从来没有人站出来，这足以让众人感觉到他们是一条心的。

“啊……我好绝望啊。”苏米把头埋进手掌里，她当初想到的时候真的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而事情发展到现在，好像有了点要一步步坐实猜想的感觉。

苏米将自己缩在沙发上，让刑天漠坐到前面，靠着刑天漠的肩膀继续偷偷的跟着看视频。

想象着每一个视频后的可能，就让人心惊胆战。

谁能想到一群医生，乃至于一间这么大的医院会干这种事。而且，金瑞医院的背后好像不止只开了一家医院。

“是不是之前有人说过，全国私立医院有一半都掌握在一个家族的手上？”苏米惊恐的看着众人，大家应该都看新闻的吧。这应该是某个自媒体反对私立医院的文章，为了给大家解惑，苏米立刻翻出手机打开微博，找当初的文章。挥挥手，让大家继续看。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如果要扒开金瑞医院的皮，需要更深入的了解他们的新闻，金瑞医院如此高调，蛛丝马迹应该会比出乎意料的多。

第三个视频非常的短，只有几十秒，拍摄者好像在阳台上。

镜头往下对准金瑞医院的后门，一名穿着护士衣服的女人抱着孩子，上了一辆高级轿车。镜头特意拉近，最后定格在车牌号码上。

车牌号码是本地的，五位数是全数字没有字母，应该是早年就拿到的车牌。

“表嫂，要不我们还是报紧吧。”封世钧看不下去了，忍不可忍的说。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类似的事不知道已经上演多久、多少次。而且说不定他们还能影响政府的决策，为了钱，救死扶伤的医生居然做这种事。他们肯定自以为滴水不露，但真相是不会永远被掩埋的。封世钧觉得就算是目前的怀疑，也会让紧方有所行动的。光是报紧人中有一个军官，一个刑天漠这样的富豪，在两边权衡中，就算金瑞医院有人罩着，紧方也更得罪不起这边吧。

“报紧也不是不可以，我担心的是可能紧方可能有内鬼呢？你有信得过的紧察吗？就算我们报紧，引起了主意，紧方也决定要查。可如果有人把案子压下来，让紧察去参与反扒也不理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