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黑影洪流即将撕碎男女二人的时候，有一剑挡在身前，削去黑影探出的利爪无数，紫色的血液四溅，无一只黑影小鬼能够触碰到男女二人，却一直前赴后继的往前扑去，进酒剑清光大作，荡出阵阵龙鸣。

“我有本书，它扉页写了一句话，是一位大剑仙写的，很大很大的那种，顶天高，我觉得有必要跟你们所有人说说他写了什么。”李白焰淡淡说道。

他不知何时傲立于男女二人身前，剑不在手，墨色大氅随风摆幅不定，俊美的脸上已经隐约见了怒气，这是十分罕见的，李白焰向来清冷，这次倒是破天荒的露出了怒容。

“算了，你们不配听他说的话，你们做人都还不会。”李白焰叹息一字一句道，面无表情。

“如果他们俩个人死在这里，你们所有人都有责任，你们都是杀人者。”李白焰冷声道，进酒剑在空中游荡一圈，似乎是在指着现场所有人，所有眼睁睁黑影冲向二位年少修道者却毫无作为只知明哲保身的修道者。

所有人听完这话，脸上都是不一样的神态，他们万人万态，有人不解，有人辩解，有人怒吼，有人愤然，有人疑惑，也有人迷茫，唯独唯独，没有人自责，没有人自省，没有人觉得自己的临阵而退、选择不对受难者施以援手是错误的。

这才是李白焰最为心寒的。

修道者，修道者。修着修着倒是都忘了怎么去做人。

唐若站在李白焰不远处，沉默不语，他刚才也想挺身而出，不过他一想到自己肩负着家族的责任，若是他身死此处，家族中那些天赋本就平常的同辈又如何能够维持家族中兴？只会出现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便又将自己心中那燃起的一星半点的侠气又熄了回去，做了缩头乌龟。

赵恭瞿在大明台上与年轻太监过招一百有余，竟然是拼了个不分上下，赵恭瞿每次提起铁枪出刺都会被手作莲花印的年轻太监一一打回，枪尖万点之下竟然被太监挡了个无一遗漏，尽数接下。

而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数千只阴森鬼影不知为何都停下了对进酒剑的冲撞，反而突然将目标转为大明台上的年轻太监，眨眼间便如山猴过林，一同涌上大明台。

周瑾玄仍是一脸气定神闲，年轻太监则微微蹙起了眉头，手中莲花印变化万千，竟然发出万缕金光，鬼影被金光照到后顷刻之间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如冰遇上烈阳，被依次方法活生生融化了数十只鬼影后，它们仿佛学聪明了一些，在大明台附近徘徊而不靠近。

“赵恭瞿，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可是端木隆的主意？”周瑾玄淡然笑道，似乎并不在意这位未曾见过几面的将军众目睽睽之下这场大逆不道的刺杀。

赵恭瞿斜提一杆铁枪，笑道：“义父不曾知晓此事，待杀完你，我再亲自向义父以死谢罪。”

周瑾玄一手伸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国子监外马蹄声落如雷震，声势格外浩大，恐怕来了有不下三千重甲。

赵恭瞿闻声望去，眼神阴鸷，拔地而起，消失不见，目视者皆头晕目眩。

三千御林军进入流觞台后迅速围杀了数以千计的鬼影，展现了异于昨日的出色表现，十分迅速有秩，盾甲在前劲弩在后，仅仅的几轮密集的射杀之下，鬼影便一只不存，毫无还手之力。

皇禁城看门人刘执明走上前去，跪倒在大明台下，大声道：“御林军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周瑾玄笑道：“刘将军起身，朕并无大碍。”

他身旁的年轻太监缓缓收回作印的双手，吐出一口郁重浊气，安静地站在周瑾玄身旁。

从刚开始就一直昏昏欲睡毫无慌张神色的头戴斗笠之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独自站在那里的李白焰，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否看出是何物？”周瑾玄回头问向以宦官之身修出佛家金刚之躯的年轻太监，后者摇头。

一位身穿朴素道袍的老道士从御林军中走出，仙风道骨，道：“回禀陛下，此是尸猱，食人脑，单体并不强劲，可就胜在数量，应该是魔界当年入侵时留下的余孽。”

此人是最近才刚刚被封为护国法师的白云山大真人赵茅哲。

“哦？赵恭瞿什么时候摇身一变，变成魔界的魔尊了？能控制这么多数量的尸猱？”周瑾玄打趣道。

一旁头戴斗笠之人终于看不下去一般叹息道：“是尸猱没错，但是魔界的尸猱体型可比这玩意大上个数倍，这应该是用某种禁忌法咒加上死去的幼童为引子自己制造的，十分恶心，是旁门左道里的上上乘了。今日看的不尽兴，走了。”

他说完便以二指拉了拉斗笠帽檐，起身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服，一跃而起，踏在流觞台的湖面上。

周瑾玄道：“散仙要走？”

尘外散仙脚踩涟漪，湖中波荡四方，他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扬首灌下一口酒，声音含糊不清嗯道。

听到散仙两个字眼，没有人再去死追着李白焰那番有些不近人情的话不放，流觞台内所有人都抛来视线，喧嚣在人群中渐起，有不知多少声青涩少女的尖叫，修道者们看着这位独占天下八分风流的得意人物，心中感慨万千，更多的还是见到了这辈子可能都无法见第二面的前辈那种喜悦，他们大多数人心中最敬佩的可能不是什么修道天下第一，而是这位能够评点四榜的尘外散仙，正是有了他，这些京都十大学院中所谓的少年天才才有了与别人不一样的耀眼称呼。

李白焰方才听到散仙二字，目光移转之间，突然望到一尊神仙潇洒如天神下凡，飘在在湖面，随后扬首灌下一口酒更是万般写意风流，听闻天地极西有神山昆仑虚，上有陆地神仙，一日逍遥人间，李白焰恍惚间认为就是此人。

他看得呆滞，渐渐地似乎明白了其他人的感受，向来是别人看他的绝代风华看的出神，也终归是天道好轮回了一次。

“李白焰。”尘外散仙道。

李白焰愣过神来，连忙应道：“啊？”

不复往常一脸从容冷淡，他脸上竟然没由来的攀上一抹红，耳根发烫。

眼前这人一身青衫，此刻在李白焰眼里瞧着却像是一身雪白，在他看来不管怎么样，这人都应该是白的，是与糖一般的颜色，入眼即是干净，尝起来是无限的甘甜滋味。

“怎…怎么了，你…你认识我？”李白焰话刚说出口，就只觉得想自己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人如果真是那位将他评为逍遥榜榜首的天下风流一绝尘外散仙，知天知地知万事，又如何会不认得他？

尘外散仙有些好笑道：“你说呢？”

让散仙大开眼界的是李白焰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点头道：“你应该认识。”

尘外散仙笑道：“你当真认为天下所有人都应该如你一般侠气肝胆，快意恩仇，何处不平平何处”

李白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站在那里，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暂时不长的人生中少数出现的几次异况，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乔北吕说的一点都不对，自己哪里是什么仙人，李白焰认为，眼前这位才是真真正正的仙人。

“你还太年轻，等你真正独自行走江湖，估计才能够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他们有的上有老，有的则下有小，越是如此，便越是惜命。”尘外散仙淡淡道，转过身去，打算离开。

不知为何，破天荒地李白焰偏偏就是生不出忤逆念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掩饰自己的紧张，他想让自己看起来从容自然一点，而不是现在这么的拘束。

“我们…一起吃个饭吗？”李白焰鬼使神差对着那个并不宽厚反而有些纤瘦的背影问道。

说出这句话以后，李白焰真的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

所有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位孤傲胜似风雪的逍遥榜榜首，对尘外散仙约了顿饭，然后又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想起之前李白焰说的那些不讨喜的话，所有人都认为，这位闲云野鹤或许得了失心疯，吃错了药，所以今天看起来才如此癫狂，不过看上去还是风华绝代，气度超尘。

散仙身形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约饭。

他活了不知多久，这还是头一回。

头一回被自己评点的逍遥榜榜首约饭。

历代那么多逍遥榜榜首，李白焰是第一个。

第一个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饭的。

散仙的一直是个谜一般的存在，人们只知道是他评点尘外四榜，独自占尽天下清俊风流，嗜饮酒，姓谢，这些一鳞半爪之外，其他的都俱是不知。

甚至就连他究竟是男是女，也尚且无人知晓。

没有人注意这个，从来没有，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尘外散仙无论男女，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脱尘超凡的陆地神仙，一袭青衣行走天地，再无这般自在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嗯…我…我只是…”李白焰绞尽脑汁，不知该说些什么，显得有些慌张失措，他不想这样的，也怕散仙觉得他是个唐突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李白焰不想给他留下坏印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

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的是，尘外散仙并没有拒绝这荒唐的请求。

他眼中如清澈水池点起一丝涟漪，又像是凝固了多年的风雪融化为水，反而饶有兴趣地歪了歪头，回头笑道：“好啊。”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撩动少年心弦的绝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