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从此与君是路人
作者:璇金      更新:2019-08-31 03:21      字数:2366

“蛮蛮!”

“蛮蛮,你没事吧。”

“蛮蛮……”

傅容和张婶、张伯的声音忽然就离她好远,而眼前慢慢清晰了起来的,却好像许多年前在桃花盛放的那个青石小院中,已被她刻意深埋了的那一幕。

月光溶溶,一树梨花白,半树石榴红,风中是谁的声嘶力竭都已经慢慢沙哑。

最终消失在了那辆暗纹九翟盘龙的玄盖马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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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不用拦我。”

绕过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傅容,一身黑色布袍的夜洛往外走去。

“胡闹!”

但傅容生气的抓住了她,没能让夜洛走出东厢房,“县衙岂是那么好进的,还能容你自由出入不成?要是被当场逮住了,你有想过后果吗?”

“有,但只要能和父亲在一起,其他的都无所谓。”

他们父女早就约定,至此以后,家人再也不会分开。

“胡说,那建安呢,你不去了吗?”

她身子一僵,眼眶竟然开始泛红,吓得傅容手上的气力都松了一松,“是抓疼你了吗。”

“没。”

夜洛胡乱的用袖子擦过眼睛,好一会儿后才又正色的看着傅容,“如果没有父亲,就我一个人到达了建安,看见我时,她也不会高兴的,那我还不如就和爹爹待在一起。”无论生死!

“瞎说什么,如果她真是那样的人,那我不信,先生和你会这样不惜一切的都要去建安了。只要能见到你,那她肯定就会喜极而泣了吧。”

是,她就像你说的那样,可我怎么忍心不把爹爹也一起带到她的面前。

她是那样那样的好啊。

“好了好了,就算是要去县衙,那也不是现在。如今深更半夜的,你这是想把一路的巡逻士兵都打过去呀。”

夜洛和傅容对峙,谁也不退后分毫,但能收拾他俩的也不是没人。

张婶上前,一手抓一个的就分开了两人。

然后右手再一提,夜洛就被张婶又给按回了榻上去。

“张婶!”

她挣扎着想起来,但张婶一只手却就把她给摆平了,“好好躺着,别胡闹,不然你信不信我敲昏你。”

夜洛傻眼,她还真信张婶敢这样做。

“蛮蛮,听你张婶的话,今晚就先好好休息一番,刚刚你那样子可真是吓坏她了。”

一直在旁安静的张伯说话了,顿时所有人就都看向了他。

“如果你真想去县衙找夜先生的话,那等明儿一早,我们就都去一趟县衙吧,这样可好?”

夜洛垂了垂眸,然后又抬头看看神情虽是恶狠狠的,可眼中的担心都快溢出的张婶,最后还是乖乖地躺下,拉起被子盖住了半张脸,点头了。

虽然

很担心老爹,可她也不能忘了这还有大哥和张伯、张婶呀。

无论如何,就算要走,也得确保他们无碍才行。

柳霏儿………

夜云泽被抓走的消息,的确是吓得夜洛不轻,刚刚的一阵折腾也让她从里到外都很累。

刚才躺好,心里也还没转过几个圈,人就睡着了。

梦里一场场过往云烟破天荒的又出现了,走马观花般的闪过,一时间她都快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梦、哪里是真了。

今夕是何夕?

夏日里的白昼最长,往往才是卯时左右,天边就已经慢慢开始蒙蒙大亮。

鱼肚白的浅色天空,经常还能看到零丁的星辰。

这在罗城之中,也算少有的明显的夏日特征了。

而夜洛,也就是在这样一片淡蓝色的天光之中醒来,眼神涣散,好久之后才猛地翻身坐起。

“醒啦?”

温厚平静的声音,与往常一般无二,可她却愣了好一会儿才僵硬的转过了头去,“老爹?”

“这孩子怕不是睡傻了吧?赶紧起来,所有人都等着你早饭呢。”

一旁的张婶笑着说道,夜洛这也才回过了神来,虽然现在还有很多话想向夜云泽问清楚,但因为被张婶赶去梳洗了,所以等她再回来时,傅容他们也都到齐了。

“老爹……”可夜洛却不管,她急于问清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用早饭吧。”

但夜云泽却抬手制止了她,“不管什么事,都先等用完早饭再说。”

夜洛犹豫了,毕竟昨晚发生的事太诡异,官府抓她父亲干什么?但就坐在了对面的傅容却忽然朝她摇了摇头,于是夜洛最后还是安静的坐下用饭,没再多说什么。

在只有夜云泽和傅容五人时,气氛一向都是融洽的。

尽管早饭只是清粥小菜,可夜洛却还是吃的很开心。

只要夜云泽回来了,那就行。

饭后众人照例到院中散食,夜洛心情好,所以步伐也显得很是轻快。

而夜云泽则是一路慢慢的走着,等到大家都转了一圈回廊下刚刚坐好后,他就开口了。

“我已被县令大人征为县衙文书,不日即将随张远将军护送万骑军家眷前往古溪。”

张婶正在为傅容斟茶的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

清明透澈的茶水,自石银的壶嘴中流出,细细地就那样倒进了茶碗,然后再从茶碗里满溢,缓缓地就蜿蜒成了一条小溪,直到水尽山穷。

……

……

今日天还蒙蒙亮时,夜云泽就跟着已经一日未归的王斐一起回来了。

只是高兴的王家众人在见到他们时,却罕见的都没敢凑上前去。因为那时的两人,周身都冷得让人发抖。

这是怎么了?

王斐和夜云泽交情深厚,王斐也颇为依仗夜云泽,凡事都要请教他的习惯,最近整个王家都已经见怪不怪。

而夜云泽对于王斐能雪中送炭的收留他们,也一直是铭感在心。

凡是能帮到王斐的地方,他都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样一对刚好完全契合的宾主,虽在柳霏儿的事情上有过一次裂痕,可那也没几个人知道。

表面上看去,他们依然如故。

但今天早晨的两人,却就真真是有几分毁冠裂裳之意了。

“云泽……”

“王文书,有事吗?”

王家的主院与客院之间,有一座蔷薇花架,霜雪蔓红,茎刺锋锐,在此时犹未熄灭的雕花石灯的照耀下,混合着浅浅灰蓝色的天光,显得是那样的冰冷。

就好比夜云泽现下心头眉梢之上的凉意。

王斐怔然。

半晌都说不出话。

夜云泽静静地看了他好久好久,忽然正色的就对他长长揖了一礼。然后起身,走人。

恩怨两消,从此与君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