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琴瑟和鸣
作者:离枝提子      更新:2019-09-01 05:23      字数:4283

第二次左江审讯宋依,让宋依大开眼界。

“你认识死者?”

“是。”回答很快。

“你熟悉死者?”

“是。”

“你喜欢上网?”

“是。”

“那晚,你在会所里见到了他?”

“是。”缓慢。

“你在吧台见到了他?”

“不是。”快速。

“你在舞池见到了他?”

“是。”缓慢。

“他很高?”

“不是。”

“你们面对面跳舞了?”

“是。”缓慢。

“你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他的不良新闻?”

“是。”快速。

“你通常对见过一面的人,会有印象?”

“不是。”

“即使你不认识齐声,但你在网上见过他的照片?”

“是。”缓慢。

“所以,不管你是否印象深刻,你在舞池看到他的时候,知道他是齐声?”

“......是。”

“他死后你关注了网上的信息?”

“......是。”很慢。

“鉴于他以往的行径,你觉得他死不足惜?”

“......是。”

“你见过凶手?”

性质直接由不配合作证变成隐瞒包庇?

宋依愣住。

宋依脸色发白,紧紧抿唇,没回答。

死一般寂静的室内,只有左江手指轻扣桌面的清脆声。

之前左江就分析过,毒杀齐声的凶手,未必当时就真的没有人看到,只是可能因为齐声本身名声和脾气不好,所以人们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视若无睹。

左江拉了张椅子坐在小眉身旁:“截一下这个时段进入洗手间的人的图像,看看能锁定他们的身份吗。”

小眉找了好几个视频,截了几十张图,做了点技术处理,最终还是因为清晰度和视频拍摄角度的问题,找不到清晰的人物图像。

……

今年樽城的雨水比往年多。五月初,天空意外的湛蓝。

雨细如江南,院子里樱花打落一地。煮一壶茶,南桑抱着平板电脑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

电话叮铃铃地响。

她趿上拖鞋,从藤椅里起身,手里托着平板,接过电话歪头夹在耳边,散漫道:“你好?”

那边似乎略感意外,顿了一下,嗓音很轻:“桑桑?”

她心跳一磕,或许因为电话,他的声音格外温柔,说着她的名字。

窗外,清风吹过樱花树梢。她不咸不淡的:“你找木子?”

“是,我有事情要与她说。”南桑蹙眉,木流岚从来不会忘记约定的,这次怎么忘记了?

“他不在,你有事情可以让我转交给她。”她想也不想,飞快地说。

那端陈天南的声音顿了顿,似是有些吃惊,半晌才说:“桑桑,最近身体还好吗?我托人送去的那些营养品,你有吃吗?还有,医生嘱咐你吃的药要按时吃,要按时去医院复查……”

陈天南絮絮叨叨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地从听筒里传来,南桑有些恍惚,感觉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候,陈天南会打越洋电话过来,只是为了给她讲睡前故事……

南桑有些不忍心打断陈天南的话,由着他说完了,那端陈天南也是有些意外,要不是听筒里的平稳的呼吸声,一度让他以为电话早就挂断了。

“你还有事吗?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我还有事情。”

陈天南听到她这样说,忙说:“没事了,我再给木子那丫头打电话就好了。”

陈天南开了一天的会,很累了。很想到家喝一杯参茶,好好的休息一下。听到南桑的声音,他突然感觉一身的疲惫都褪去了。

甄意用木棱把窗户撑开,把书房里的茶具搬到窗前,茶壶里换了水重新烧。

布置好一切,落地挂钟指向三点。煮水器里的水安分而缓慢地升温,院子里有雨后的清香。

钟摆“咚”地敲,雄浑厚重的声音在别墅里回荡。南桑从书本中回过神来,四点了。钟声才落,窗外“吱呀”一声悠扬,有人推开了院子湿漉漉的栅栏门。

南桑探头看。池墨进了院子,立在栅栏边拿手帕擦手。打黑伞的随从钻进车里,木栅栏的另一端,没跟进来。

天空中还飘着雨丝,往他身上飞。他穿了一件海军风的黑色薄风衣,衣领料峭地立着,看着更显挺拔。

南桑起身去开门,拉开门的瞬间,他刚好走上石阶来到门口。南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把他请进屋里来。

“你继承了南夫人的茶术,做的很好。”

她垂着眸,素手纤纤,茶匙将茶则中的茶叶拨入茶漏,看了池墨一眼,有些许惊讶,上次左江喝她泡的茶,确不是这样说的啊,“难得听你夸奖我。”

“这次回国也是来监视我的吗?”南桑直接点出池墨的用意。

池墨也不恼,只是低着头,茶杯里的茶香袅袅地传出来,他的黑眸深深,静静看她半秒,云淡风轻道:“桑桑,文远去找会长了。”

“哦?是觉得我这个大小姐怕是完不成事情,免得把他也搭进去吗?”她声音轻软,嘲弄的意味却明显,“会长怎么说的?答应他了?”

他慢慢饮一口茶:“桑桑,你明知道结果的,豹哥的事情我已经替你处理妥当了,桑桑,你记住,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的利益,当然了,你的敌人也会是整个陈门的敌人。”

“那就是拒绝了?”她克制着欣喜,微笑适度,像谈判专家,“又是这句话,当年就是因为这句话,我妈妈远走美国,而我隐姓埋名生活在这冷冰冰的樽城,就是因为我们曾是陈天南的家人,你知道我有多么恨吗?”南桑拿着茶杯的手指泛白,手中的茶被她一饮而尽。

“是我欠了你。是我当年没有保护好你,可是从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说会长的坏话,而且是为了另外的男人,”池墨笑了笑,沉默了会儿才继续说,“我小孩子的时候,常听会长说,人会堕落,只是因为心里的执念太强烈。他们很喜欢用一个词,”他的声音停顿,“心念成魔。”

“心念成魔,”她喃喃着,“很有意思的词。”

池墨总会说出一些话,让人觉得他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的这个样子。这个男人,手拿屠刀,却总能说些佛家典故。

“有意思吗?”他笑,“听过佛祖的故事没有?释迦牟尼为人时,曾在菩提树下,向东方结跏趺座,对世人宣誓若不能悟道,就永远不会起身,”他在茶杯里重新倒了一杯茶,继续说:“后来,他周身涌现祥光,魔王怕他真的成佛,就让三个女人来诱惑他,这三个人分别代表着乐欲,贪欲和爱欲。后来都被释迦牟尼识破,化出了真身。”

“真身是什么?”

“骷髅,一切欲念,都是没有血肉的骷髅。”

南桑闭上了眼睛,许久,她睁开眼睛,看着池墨包里那根万年不变的鞭子,眼神里满是悲哀,自嘲道:“哥,你手中这根鞭子终有一天会落在我身上。”

听到她的话,池墨的心揪得疼。他的眼黑白分明。有些话不用她说出来,他心里也分分明明的,许久,他才轻声说:“桑桑,放下你的执念,成全你自己。”

“这份执念,是支持我活下来的理由。”

……

晚上喝酒的时候,许是喝多了,池墨竟然想到了季怀远。

池墨柔涅着眉心。

季怀远。他一直说不出对这个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讨厌,可也绝说不上喜欢。隐隐约约的,总觉得有哪儿不对盘。

其实季怀远也是,从来没有真正属于他们这个圈子。同其他人,至多是客客气气。可是就这么个人,让陈天南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南桑,恋的痴迷、狂热、义无反顾。让他们所有人都吃惊都感叹,都觉得不可思议。

正是他,让池墨头一次知道,南桑已经长大了;也正是他,让池墨知道,南桑是懂得爱的——就算她的恋爱,被绝大多数人激烈而且坚决的反对着。在众口一词的反对声里丝毫都没有动摇的南桑,在季怀远无声无息的利用之后,所有的坚强和勇敢,轰然倒塌。

他亲眼目睹了那个过程。让人心疼又心悸。所以同样是他,让池墨知道,一个男人,可以把一个女人由怎样的热烈,变成怎样的冷漠。

……

pontos会所以奢华尊贵立足樽城,这里不乏有钱有权的人士,这里也多的是艳光四射的女子。

左江今天是以左氏集团的少东家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他身旁的是当前左氏集团的副总左亦,也就是他的堂哥。

里面人更多。

有些熟面孔,但多数他并不认得。

不停的有人过来和他寒暄,向他问候。

左江乖乖的配合着左亦。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点头,什么时候该回应……渐渐拿捏的很好。

人人都说,左氏的少东家无疑是左老爷子出色的接班人。

闻言,左江看着左亦,有些尴尬,左亦从侍从手里换了一杯香槟,说:“阿江,你没必要这样,我现在在集团也是迫不得已,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你就早点回来接你父亲的班,这样我还可以早点实现我环游世界的梦想。”

左江好笑的看着他,顺手也拿了一杯。

左亦也笑出来。

人们都传言左氏集团因为接班人的人选内里明争暗斗,可不曾想到这样被人们趋之若鹜的身份,左江是不喜欢的,左亦也是。

左江抬头就看到南桑正低头靠在栏杆处对着他笑。南桑此时身上是一件玫红色的长裙。采了旗袍的元素,小立领,包肩,柔软的绸子熨帖在身上,衬出她那姣好的身段;自腰部往下,长长的裙裾拖在身后——此时的南桑,整个人艳光四射,又十分的优雅。

左江走上去,伸手搂过她的腰,南桑笑着说:“怎么?左小老板也来了?”喝了香槟的缘故,她桃腮微醺,星眸闪烁,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诱惑。

这样的女人,不带出来就罢了,带出来,可一定要看好。

左江想到这儿,不由得又笑了一下。

左江看着南桑此时站的地理位置正是监控里宋依站的位置,抬头看去,并没有看到走廊里的监控,这里确是监控的死角,所以若是宋依死不承认的话,他就得从别的地方下手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坐一下?”她的脚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站到麻木。

左江皱眉看了眼她脚上的银色高跟鞋,搂着她腰的那只手不由得用了力,虚扶着她,走进了左亦在会所的包房。

南桑坐在沙发上,左江缓缓地在她身前蹲下,他脱下她脚上的鞋子,用手掌很轻很轻地揉她的脚掌。

阮归他们知道,认识左江的人都知道,他有洁癖。不吃别人碰过的东西,食物也好,水也好。

任何一点脏东西都不想碰的左江,在这一刻,用手握着南桑鞋子底下的那一面,手掌被鞋周围一圈边缘沾上灰,也毫不在意。

他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捏着她褪下高跟鞋的脚掌。

“不痛——”

“不痛了——”

就像念咒语,他反复咀嚼,不停重复这几个字。

南桑今晚来会所是要见文远,可是从她来的那一刻,她就看到了左江,那个站在人群里闪闪发光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就只站在那里,就已经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她给木流岚打了电话,让她代替她去见文远,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和文远有联系,或许是心虚吧?

从她耳侧看下去,是一段柔白细腻的颈子,被玫红的绸衫衬着,白的更白,红的更红,有点儿惊心动魄的美。让人忍不住叹息。

想到这里,他又皱眉。“下次不要穿这么高的鞋了,我会心疼。”

此时两人的姿态,又自然又亲昵,看在人家眼里,该是多么的琴瑟和谐、如胶似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