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言对银钱一事自然是胸有成竹。

他将妻儿安置在客栈后，就去了聚祥街。豆腐西施的摊子远远就可看见，因天色晚了，也无几个客人。

段玉兰正坐在摊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脸上满是期望神色。

她脸蛋像豆腐般嫩滑，一双眼儿柔媚如水，身条窈窕，怪不得有个豆腐西施的名号。

像是早就盼着他来，段玉兰站起身，快步绕出摊口，迎上前来。到他面前了，脚步又缓了下来，又羞又怯地喊：“林大哥……你来啦？”

她还未长成后来嚣张跋扈的样子，也未嫉妒成性，更未被林昭言后院磋磨得老态横生。这样一个妙龄女子，露出这样神态，确实叫人见之难忘，浑身发酥。

林昭言略一点头，态度称不上热络：“嗯，段姑娘好。”

段玉兰眼里闪过几丝失落。

随即又振作起来，羞涩邀道：“林大哥，天色晚了，要不要喝碗豆腐花？”

林昭言评估着段玉兰的反应，心道：果然如此，他这前身惯会作戏，如此吊着个女子，也未尝不可能。

他摇摇头，道：“不了，小生今日还有急事。段姑娘，容小生先行一步。”

说完，他未给段玉兰准备的时间，便走进了一旁单开门的小院。

小院虽是连着豆腐摊铺，却是用墙隔开的，看得出后砌的痕迹，想来是专门赁与别人，补添家用。

环境却也比林家村那草庐好上不少，院内就有水井，植了颗未长成的桃树。共三间屋，外室内室各一间，还有一间厨房。

林昭言无心细看，径直走进内室。

内室窗朝南，窗边书桌上有几个小匣，笔架，和几本正抄写中的书。

桌旁还摆了一张软榻，上面放着饮茶小几，几本通论，背后墙上挂了梅兰竹菊，只是淡描了几笔，印了林昭言的章。

屏风上绘着的山水画，也是林昭言的。

用屏风隔开的里间摆的雕花架子床，花样简单，用的却是上好的木料，弥漫着淡淡木香。床榻铺了几层，垫得格外柔松软。

林昭言淡淡一瞥，直接坐到架子床上，手指屈起，在床头一敲。

便发出闷空的声响。

他摸索几下，打开了藏物的机关，抽出小抽屉，里头放了一个荷包，打开荷包一看，里面放了几锭碎银，兑个几贯钱不成问题。

明日赁契的钱，便有了。

林昭言并不意外前身藏了这许多钱。

家中蔬菜肉食皆有村人送来，只收少许钱。

宝城本地知府又是个爱才的，第一世他就常听说，知府常以助学的名义，挑些好学勤奋的童生秀才发放银钱，助他们专心向学。

前身本性藏得极好，脑子表现得也聪明，想必得过不少助学。

第一世他傻，还一直以为前身日子过得也不好。后来再想，怎么可能？

宝城的秀才，比别城别府的，过得可好得多了。怎么单就原身穷困潦倒，还要回家抠搜妻儿的饭钱。

林昭言将钱袋拢进怀里，又翻出这间院子的赁契，瞧了瞧上面价格，竟只要三十文一月，赁了足足一年。

他拿着赁契，走向豆腐摊。

段玉兰正盯着碗切好未烫的豆腐花瞧，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直到他轻轻敲了下桌面，才回过神，起身惊喜道：“林大哥……你来啦？”

似是知道自个儿说重复了，红着脸又笨嘴笨舌地道：“要……要吃豆腐花么？”

说罢，脸更红了。

林昭言摇摇头，道：“小生今日是来退赁的。”

段玉兰脸色煞白，“怎……怎突然……”

林昭言躬了一礼，然后摸出一块碎银，随着赁契钥匙一道递到段玉兰眼前，道：“这是小生忽然毁契的补偿。”

段玉兰眼圈微红，身形摇摇欲坠，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林大哥……怎突然要走？”

林昭言嘴角溢出温暖笑意，道：“小生将妻儿带来宝城了，已经决定搬走。”

“妻儿……林大哥，原已有妻儿……”段玉兰眼中泪珠如断线，看着他嘴角的笑弧，喃喃道。

“往日一心向学，甚少提及妻儿，昨日回家后才觉得不对。”林昭言又道：“便决定将她们带来宝城，从此好长久相伴。”

“我……我知道了……”段玉兰拭去泪水，接过他手中的赁契和钥匙，碎银却怎么也不肯收：“林大哥赁了一年，如今住了还不到三个月，这补偿便不要了……我……我去将你给我那些钱寻来退你。”

林昭言道：“不必了，多谢段姑娘这段日子的照顾。”

说完，便转身要走。

段玉兰怔怔看了他的背影半晌，忽然唤他：“林大哥！”

林昭言顿了顿。

压抑着哭声的告白传入他的耳里：“林大哥，我……我心慕你许久，就是做妾做小，也愿意的。”

林昭言背对着段玉兰，行了一礼，便走了。

说出那些话，已尽了段玉兰心里的气，哪还敢追上去，只得看着他消失在路口。

林昭言到客栈时，正是用晚饭的时间。

大堂有不少人用饭，香味扑鼻。

锦娘和宝儿呆在上房，一步也不曾离开。见他来了，下意识地有些想躲。后来才反应过来，如今的林昭言已有不同。

“夫君，要歇下吗？”

“困了？”林昭言问。

宝儿和锦娘摇摇头，中午才睡过，怎么会困。

林昭言又问：“饿吗？”

二人又摇摇头，醒来才吃过，也不饿，

林昭言想了想，道：“还是得吃点，不然到夜里肚子空着，不舒服。”

说完，引着妻儿到楼下，点了点小食。

客栈大厨手艺不差，锦娘和宝儿虽然还不饿，还是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等吃完了，又领着他们到钱庄兑了一贯钱，准备明日交给王掮客，顺道散步消食。

第二日一早，他们还未出门，王掮客就拿着拟好的赁契，领着保人，找上门来。

因价格公道，昨日也大致交涉了，林昭言爽快地交了四百二十文。

王掮客难得遇到爽快人，投桃报李，道：“秀才可急着入住？若不急，我可寻几个靠谱的人，去清扫一下那屋子，只消二十文便可。”

林昭言想起那满屋灰尘，不愿锦娘去打扫，点点头道：“那就麻烦王掮客了。”

又拿出二十文，递了过去。

他们今日还得在客栈住上一晚，加上住宿的钱，花销可不算小。

锦娘难免有些心疼，被林昭言安慰性地握住了手，轻轻捏了捏。她耳尖就浮上了艳色，想不起来旁的了。

王掮客找的人手脚很快，翌日就清扫得干干净净，可以住人了。

林昭言找了辆车，买了些安家置物的必需品，一道搬去那间屋子。

林昭言手伤未愈，只得帮着放些小物，做些摆设。好在因擦洗过了，锦娘也只要铺下床、布置下厨房便好。

宝儿迈着小短腿，在新家里跑来跑去，兴奋得紧，终于有了点稚子模样。

一时之间，简单屋内，却也弥漫着欢声笑语。

“咚咚。”门口忽然被扣响。

“大侄！你咋搬家了？”三婶探头从未关的门看进来，双目睁圆，“俺们去豆腐西施那送菜，发现你不在了，问了旁人，才知你可能搬到这来了。”

一书生一妻一幼子，目标还算显眼，他们稍微一提，就有人道可能是往这边来了。

一来一看，还真正在。

“林大哥……”段玉兰此时从三婶身后走了出来，看了看有些局促的锦娘，抿唇道：“我将家里的书和你添置的物件，都给你送来了。”

话说得暧昧，林昭言面色冷漠，目光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