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早，乔青羽一醒来就使劲拍起乔劲羽的门板。

“干嘛……”那头传来乔劲羽的咕哝。

“有事跟你说，快开门！”

“我要睡觉……”

“待会儿我就去图书馆写作业了，”乔青羽说着，把门板拍得愈发大声，“快开门，说完你再睡。”

她听到乔劲羽发出长长的一声抱怨，几秒后门开了。

“什么事。”乔劲羽顶着一头鸡毛，闭着眼在乔青羽床角坐下，“那个文件我这两天一定想办法……”

“就是文件的事，”乔青羽说，“我帮你想到一个办法。”

乔劲羽猛地睁眼：“哇！姐姐！”

“因为靠你是靠不住的，”乔青羽不客气地说，“给你两百天你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智商都送给你了嘛。”

“废话少说，”乔青羽拿起明盛给的手机在乔劲羽面前晃了晃，“我的法宝就是这个手机。”

“这是哪里来的？”乔劲羽顿时眼睛发亮，抢过乔青羽手中的手机，“是最新的触屏！还是新手机！”

“我问同学借的，”乔青羽说，“这手机拍照好，像素高。”

“当然了，我看看……”

“你先专心听我的计划，”乔青羽拿回手机，“我的计划，需要我们两个人天衣无缝地配合。”

“你不是说在学校没朋友嘛……是哪个同学这么好，愿意把这么好的新手机借给你？啊我要去抱抱那个人的大腿……可不可以借我用两天啊……”

乔青羽翻了个白眼，冷冷地问：“你要不要听我的计划？”

“你说你说。”

“只有一次机会，”乔青羽说，“你仔细听好了。”

和往常的周六一样，乔青羽用完早餐就背着书包去了省图书馆。她用六个小时完成了所有作业，接着去机房找到个空位，打开了qq。

陈若已的聊天框仍是空白。

倒是有姜佳在周三留的言，说自己周末来寰州补牙，问乔青羽有没有时间一起玩。

“我明天下午有时间。”乔青羽回复，同时报上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她很想点开顺云一中的贴吧看看上次暴露何恺在追陈若已的那个帖子。应该有更新吧？可最终，她按捺住了自己冲动，转而进入了寰二中的贴吧。

健美操队选拔的事分外热烈，有个帖子在实时跟进今天下午的选拔情况。明盛专属和校花评选仍占据前列。一个回复较多的帖子里，不少学生在声讨政治老师。有两个学生在贴吧里隔空表白，许多人围着看热闹。还有不少初三学生发的求教二中学长学姐的帖子。她发现没有任何一个帖子能引起自己点开的兴趣，便关上了电脑。

回到家，乔青羽给手机充满了电，并删去了手机里和明盛的所有短信记录和存下来的彩信照片。接着，她赶在六点前去到店里，撸起袖子，上菜、收拾桌面、引导客人、收款，马不停蹄地忙了两个多小时。

七点半的时候，乔劲羽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支鲜红的玫瑰花。

“妈，我回来了！”

“叫你早点回来，每次都这么晚……这花是哪里来的？”李芳好皱着眉问。

“我买的，给妈妈，”乔劲羽温良地笑着把花举到李芳好面前，“妈妈辛苦了。”

“乱七八糟哪里学来的，”李芳好嘴上说着，眼角却不自觉地笑开了，“快吃饭吧混东西！”

乔劲羽给了乔青羽一个得意的眼神，意思是哄妈妈还不容易。乔青羽没理他，对李芳好说自己要先回去了。

“姐姐回去休息，等一下我帮着打扫卫生，”乔劲羽乖巧地说，“妈妈，现在没人，我给你捶捶肩。”

李芳好被哄得合不拢嘴。

回到家里，乔青羽再次仔细检查了一下手机，确认里面没有任何消息且开机密码已经取消后，她把手机放在了乔劲羽的枕头底下。

十点左右，乔劲羽、乔陆生和李芳好前后脚进了门。李芳好敲了敲乔青羽的房门：“青羽？”

“妈，我在看书。”

“好，你安心。”

乔青羽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乔陆生打开了电视机，客厅里响起嗑瓜子的声音。父母卧室的房门一开一关，洗手间的门随即也关上了。

乔青羽拿着水杯走出房间，客厅坐着乔陆生和乔劲羽，洗手间传来花洒喷水的声音。

“哦对了，”乔劲羽抬眼给了乔青羽一个肯定的眼神，扭头跟乔陆生说话，“我差点忘了……爸，老师说开学时登记我学籍信息的时候写错了，让我拿户口本去校对一下，咱家户口本在这里吧？”

乔陆生盯着电视屏幕，点点头：“明天让你妈拿给你。”

乔劲羽眼睛一转：“要不现在拿给我吧？明天晚上我就回学校了，我怕明天我忘了。”

乔陆生点点头，把手里的瓜子壳扔进脚边的垃圾桶，起身站了起来。

他走进房间，把房门在身后关上了。乔劲羽一跃而起，轻手轻脚走了过去，耳朵贴着房门，凝神听着里面的声音。不一会儿，他看着乔青羽，右手食指做了个按密码的动作。

乔青羽点点头，飞速走进厨房，拿起热水壶，将马克杯一放，眼一闭，倒出了热水。

“啊——”尖锐的叫声从厨房直抵乔陆生的耳朵。

“怎么了青羽？”乔陆生猛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冲进厨房，“怎么了？”

乔青羽的脸痛苦地扭曲着，身边是横着倒地的热水壶。她嘴唇颤抖，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烫到了？”乔陆生赶紧凑过来，“哪里烫到？”

乔青羽指了指左手，手腕处的深蓝色衣袖已经被水浸湿了。

“快用冷水冲冲，”乔陆生打开水龙头，“把手伸过来。”

乔青羽疼得龇牙咧嘴：“好痛。”

“冲一下，冲一下，”乔陆生已经将自来水龙头开到最大，“快，快来。”

凉水减轻了手腕上那可怕的焦灼感。乔青羽痛楚地扶住乔陆生的肩膀，并告诉他：“脚上也烫到了一点……好痛。”

“哪里？”乔陆生边问边从头顶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常年不用的碗，把碗伸进水池里装了一碗自来水。

“这里，”乔青羽说的同时，抬起了左脚，“超级疼……另外一只还好，就一点。”

乔陆生弯腰把碗里的水浇到她的左脚上，脱下她的袜子，让乔青羽把左脚也放进水池里冲刷。然后，他一次又一次用那只碗装水，往乔青羽仍旧站在地上的右脚脚背倒水。过了大概七八分钟，乔劲羽出现在厨房门口：“姐，没事了吧？”

“你姐烫伤了，你现在才过来，”乔陆生头也不回地批评乔劲羽，“也不早点来关心一下。”

“我一直在门边啊，就是插不上手，”乔劲羽辩解着，朝乔青羽眨了下眼，“还要冲水吗，我来吧爸爸。”

“我好多了，”乔青羽摆摆手，“爸，不用冲了，我感觉好多了。”

乔陆生点点头，关掉了水龙头：“去客厅大灯下自己看看。”

乔青羽轻轻甩了甩左手，左脚不敢使劲，慢慢走到了客厅的沙发。就在这时李芳好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刚刚青羽怎么了？”她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关切地迎了上来，“呀，手怎么烫得这么红！”

“我想倒点热水喝，太不小心，”乔青羽自责地说，“水洒在手上，又流到脚上了。”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那么不小心？”李芳好紧皱眉头。她语气很生硬，但乔青羽明白，她关心自己，所以才着急。

“好了好了，都已经这样了，”乔陆生拍拍李芳好的背，“以后小心点，开水烫到不是小事。”

“我出去给青羽买点药擦擦，”李芳好仍旧皱着眉，随手把湿漉漉的头发胡乱地绑在脑后，“你们都早点睡觉啊。”

“这么晚了，药店都关门了，”乔陆生说，“明天再去吧。”

“这么痛，不擦怎么睡得好？”李芳好给了乔陆生一句，“擦点药舒服点。我赶紧去，可能还能找到没关门的药店。”

说完，她拿起钱包，披上外套，换上鞋子就走了。

一想到明天李芳好不到五点就要起床，乔青羽心里涌起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乔陆生进房把户口本拿出来交给乔劲羽就进洗手间冲澡了。乔青羽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从枕头底下拿出乔劲羽放在那儿的手机。

“拍了吗？”她问乔劲羽。

乔劲羽摆摆手，耸耸肩。

“没拍？”

“没有。”

“没有？”乔青羽不禁提高了点音量，怕乔陆生听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只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两手空空的乔劲羽。

“保险箱里没有什么文件，”乔劲羽说，“就是两本存折，一个账本，一个信封，还有一点金首饰。”

“就只有这些？”

“对，我连账本都看了，就差没拆开那个信封了，”乔劲羽的声音里也透着失望，“真没有爸爸给姐姐打官司的文件。”

难掩的失望爬上乔青羽的脸。她看了眼自己被烫得通红的左手手腕，默不吭声地坐了会儿，嘴里吐出一句：“好吧，至少以后不用再想着保险箱了。”

“我们的努力白费了，”乔劲羽说，目光也瞄向乔青羽受伤的部位，语气有点心疼，“姐，你为了那个文件，把自己伤成这样，值得吗？”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乔青羽一摆手。

“不过，我在爸妈的账本里看到有打官司的开支，所以这份文件肯定有，只是不知道放在哪而已。”乔劲羽说。

乔青羽“嗯”了一声，抬头，发觉乔劲羽的脸色很难看。

“哭丧着脸干吗？受伤的是我，你又没掉一根毛……”

“姐，”乔劲羽声音里充满委屈，“我们家怎么这么没钱啊。”

“啊？”

“我看了爸妈的账本和存折，才知道家里根本没什么钱，”乔劲羽不满地瘪了瘪嘴，“你知道吗，存折上不到一万块，账本上写的借款好多！超生费、买房子、奶奶手术费、姐姐打官司的费用，上个礼拜才还清！”

乔青羽不说话。她知道家里经济紧张，但爸妈一直在还钱，是她没有料到的。

乔劲羽愤恨地踢了下地板：“姐，我，哎，为什么我会生在这么一个没钱的家？只有一双耐克鞋，平时都舍不得穿，真的很难让我在朋友面前抬起头……女孩子都好现实的，就算我样子还行，谁会喜欢我这种又没钱又没才的人啊，真是让人伤心……”

其实在乔青羽看来，乔劲羽已经够她羡慕的了。父母虽然不能提供最好的，但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而她，连买件新衣服的要求都不敢开口。

“这就是现实，”她平静地看着乔劲羽，“我们两都是超生的，已经给爸妈带来了巨大的负担，认了吧。”

乔劲羽又踢了下地板。

“你要想，人的一辈子很长，”乔青羽安抚乔劲羽，“你现在没钱，不代表以后也没钱。”

“我不像你，我成绩不好！而且你是女生，以后还可以嫁个有钱人！我成绩那么差，在体校又比不上那些从小就练的，连个省队都进不了，哪有什么未来！”

这是乔青羽第一次见到乔劲羽发脾气。她有点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见乔劲羽瞄了眼自己手中的触屏手机，她突然有了要把手机给乔劲羽用的冲动。不过，也只是冲动而已，她很快就理智地告诉自己，手机不能给任何人。

“你本来不是很开心的吗，”乔青羽温和地说，“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你没看过爸妈的账本吧，好吗？”

乔劲羽闷闷地看了乔青羽一眼。

“你刚刚不是说，爸妈已经还清欠债了吗？”乔青羽继续安慰乔劲羽，“爸妈这么勤劳，店里的生意也有了起色，接下来我们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与其说是劝慰乔劲羽，不如说是在劝慰自己。她同样不喜欢自己的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家庭，可那又怎样呢？事实如此，总得找到积极的方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