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抬起头看了看予幽削瘦的身子，觉得这副身子似是比这娃娃的也实在是大不了太多的。既然能给娃娃做衣裳，为什么不能给予幽也做上一件，既然她这般喜欢。而刚好自己家又有各种布。

加之现在又多了许多放在方氏染布坊里染过的布匹，更是色彩不一，五花八门，任君挑选。

苒苒想到，予幽的家里，断是不会轻易给予幽和姐姐予玄二人买她们喜欢的衣服穿的，好看的衣服也并不便宜，这一点她也知道。明明自家的花布卖出去价格并不高，一旦用等量的花布做成衣裳，价格就蹭蹭地往上飙。手工费也真是值钱。

这两姐妹平日里的衣着也极为朴素。她们并不是像苒苒这样自愿地穿一些素色和暗色的衣服，而是因为条件所致，因此只能在内心憧憬罢了。苒苒的心里慢慢生出了个想法。

接下来的几天，她依然和予幽两个人窝在朴屋里给娃娃认真又精心地做衣服打发时间。予幽每天吃完午饭就来，到了晚饭时间就回家。偶尔也会留在苒苒家吃个饭。

又隔了几日，予玄也好奇地过来朴屋里瞧了瞧。她想看看妹妹这几天老嘟囔着往苒苒家的院子跑，两个人到底在鼓捣些什么神神秘秘的。三个人一齐呆在卧房的地板上，一边做着手工一边聊着天，也是不亦乐乎。

“我感觉像是我们回到了小时候，又玩在了一起。”予玄开心地说道。

“像在灰兔胡同尽头那块空地的大树下。”苒苒补充。“我已经好久没去过那里了。”苒苒想起最后一次路过那片空地，还是因为上次自作主张要带拓跋坤去风里小馆吃羊肉。

“我也是。那里现在也没什么人去了，自从我们一个个有了自己的事情之后，就一直空着似的。”予玄道。

“嗯，我上次路过的时候，也确实是空着的。”

“那时候我们总在一起玩，现在长大了，聚得反而不多了。”予玄感慨地说。

“可也还是聚在了一起，比如像今天这样。”苒苒提醒她。

“也是，哈哈。托了予幽的福。”予玄乐道。予幽也在一边呵呵地笑。

予玄也总是不停地对娃娃身上的花布赞叹不已，直夸好看。她也帮着缝了几针，针脚缝得又细又密，可见平日里在家是做惯了这样的活儿的。苒苒看了不依，一直吵着要予玄来教她怎么一针一线地缝好自己那些散乱的针脚，从小到大，她竟还不知道予玄有这么一门手艺。予玄便也耐心地教她。予幽一边看着姐姐教苒苒，一边也在一边静静地学着。

给尺寸小的娃娃做衣服，因为用的布料少，倒是让苒苒简极为单快速地一目了然并明白了做一件衣物所需要的整个大致上的过程。心里对这种种步骤一旦有了一个整体上的把握，便更是跃跃欲试地想尝试着去做一件正常大小的衣服。

有了这个想法，苒苒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只是，若是此时去找母亲教自己做衣服，即便她会应允，也会打扰到她。毕竟她每天都那么忙。苒苒觉得还是算了。可是府里除了母亲，还有谁会做衣服？想来想去，却发现竟然每个人都很忙。过去从没考虑过平时大家都在干嘛，如今一想，倒是发觉似乎没有一个人像她现在这般悠闲。只要是有了一门手艺的，便都扑在那门手艺上，从未懈怠。

似乎此刻全世界最悠哉游哉的，就是她了。哦对，还有拓跋坤那个比自己更加游手好闲的家伙。心下总算有了点安慰。没一会儿，她又想，她怎么跟拓跋坤比较起来了呢。

这时苒苒想起拓跋坤家中的产业，不正是几家规模不小的制衣坊么？

于是灵机一动，盘算着下次找个机会向拓跋坤打听一番，说不定还能给自己谋个闲差做做。

自己也很快就要加入到缁衣氏庞大的队伍中去了。她兴奋地想道。

?

那两天瞅着一个人空闲的时候，苒苒又下了一次井。

上次打开那扇锈迹斑斑的古旧铁门之后，门后面赫然出现了几节台阶和一个向左旋去的矮矮走廊。除了铁门里面的黑咕隆咚和井中偶尔泛起的水声让人产生一种悠然于世外般的静谧感之外，倒是并没有什么阴森可怕的气息。甚至连气味都是令人感到愉悦的。

那似是一股子的书香气味，空气中漂浮着的味道让她记起父亲书房里堆放着很多祖父司马衡留在府里的旧书的那个书架。苒苒拿起地上的蜡烛，便顺着台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走廊前方是幽深黑暗的。借着手中微弱的烛光，她看到走廊两边的廊壁上斜斜地插着两支火炬。

她用蜡烛点燃了一个，走廊中剩余那些的便连带着自动逐一亮了起来，似是安装了什么机关。苒苒事先没有想得，两边墙壁上两排火炬一个接一个亮起的时候，她还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在火炬明亮光芒的照耀下，苒苒看到这是一处干净整洁的小地道，不算宽敞，但也足以三个人并肩走过，两边亦能留有一些余地。高度也不算高，苒苒的头顶离那廊定大约差了一条手臂的长度。若是她伸出手臂，踮起脚尖，也能碰到那走廊的天花板。

此时灯火通明的走廊尽头，倒似是有着另一个亮着的空间。苒苒心下越发地好奇，便朝里面走去，想要探个究竟。

走到了尽头，发现那儿竟是一间说不上小的地下藏书间，亦是一间书房。书房的大小比朴屋的偏厅还要再大上那么一些，似是从朴屋偏厅的窗子开始丈量，一直到卧室尽头这样的宽度。形状四四方方，空间极为宽敞。整个儿算下来，或许比整个朴屋的地面加起来也小不到哪里去。只见藏书室的中间被几根不粗不细的柱子支撑着，似是起到了承载天花板重量的作用。

苒苒心下奇怪，她大约算了算从井中铁门进来后左转的方向和距离，似是这个地下藏书室正好不偏不倚，就在朴屋的偏厅和卧室的正下方。让苒苒感到奇怪的是，若真是这样，那前几年修建地龙的时候，家中仆人挖地三尺，为何不见土层塌陷？

苒苒抬头仔细看了看，竟发现天花板处有些微微裂开的痕迹，而那痕迹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从里面延伸出一段段的树根。这些树根从一些裂缝中出现，继而又钻回了天花板中。成片的树根呈现于这个地下藏书室的天花板上，似是将这个天花板铺满，并且和它融为一体了。不用说，这自然是院中那棵千年老树所延伸下来的根茎。

苒苒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下井的时候用了多久。这样的高度，藏书室与朴屋地面之间的厚度，以及院中老树的根茎所生长的范围，大概也是合理的。也许刚才攀井的时间，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加长一些也未可知。因此，这密室离朴屋地面之间的距离，也应该足够宽厚。

最主要是中间还隔了一层古树错综盘结的根茎，给两个空间的隔层起到了关键的坐与。加之这几根承重的柱子，倒也是安全，不会轻易地塌陷。

藏书室的墙壁边放着整整两排直达顶部的书架，书架的隔板很深，放着不止一排书。那些书东倒西歪地塞着，看起来有些混乱。那其中有一些书本因被置于地下太久而受潮了，大部分却还保存得毕竟完善。

藏书室的另一边则是一个书房，放着桌子、椅子以及矮柜等家具。

桌面上还放有已经干涸的砚台和积了些灰尘的毛笔纸张等。墙上的火炬尤为明亮，被细心地安置在了离书架较远的地方，似是担心火星会落到书上，引起燃烧。

这个地方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藏书室与书房的联合体，中间没有隔板，只有柱子。倒是让整个空间都成了一个整体，显得很宽敞，又加之火炬的照明，即便连一个用来引进自然光线的窗子都没有，看起来倒也并不让人觉得逼仄难耐，却是异常地宽阔明亮的。

这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苒苒不禁想。

她去到书架旁边，仔细看了看那上面的书，竟惊奇地发现那里面除了写满汉字的书本以外，居然有不同的文字所著的书本，而其中一部分，竟是她所能够看懂的，从母亲那儿学到的外族语言。

她为这个发现而感到兴奋不已。

这些书乍看之下，似是比那些菜谱要深奥许多，但苒苒慢慢地看了几行字，竟也能看懂个大概的意思。似是在讲述一个什么故事的开端。

也许和发现这个密室比起来，这些书的存在更让苒苒感到惊喜无比。

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发现其他。那些矮柜她也并没有花时间逐一地打开去查看。

她将书放回了原位之后，人便出去了。离开铁门之前她用挂在离门最近的那个火炬上的一个金属铁盖熄灭了那支火炬上的火，其余的火炬又自动地纷纷熄灭了。

这便是上次她在井底的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