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与林殊对坐在亭中的石凳之上，桌上有着三四道菜和几小坛酒。

自两年前宫闱之乱后，二人也是好久不曾这般对坐饮酒。

拿下苏州城的第一天，明月高挂，丝毫没有因为昨夜里的血流成河而变得猩红。

月色撒下余晖，二人翩跹的身姿，也因月色而沾了些仙气。

两人少饮了几杯，俊脸在月光下也泛起了红晕。也许是久不曾饮的缘故，让二人如此不胜酒力。

林殊翻了个身，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煜，问道：“殿下，太子殿下，你今日的作为，可是将魏岑那帮老将给得罪的不轻啊。”

不管是酒后胡言也好，亦是林殊有意问之也罢。

李煜对神色已是严肃了起来。那本该藏于黑夜之中的神情，就这么裸露在明月之下。

李煜暂放下酒杯，左右环顾了片刻，而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得罪也只得罪一人，何言那帮？”

林殊好似故意的打了嗝，然后断续的说道：“独木不林，孤猴不群，他便是那一群猴子的猴王，惹了猴王，群猴不戏之？”

林殊说话虽隐晦了些，不过李煜自是知晓他的说法。

魏岑大唐老将，是仅次于周必武的武官，虽不爱财，但对权力却莫名的向往，就在如今南征的将领中，也有不少是他的心腹。如今自己这么得罪他，无异于与整个魏氏集团宣战。

虽说如此，但李煜的眼神里却并未透出胆怯或是后悔，反而是更加的坚定。

李煜拿起酒杯，浅尝一口，淡淡说道：“伐木伐根，乱群杀王，他必须在南征之中失去权力。”

林殊望着月色，说道：“伐根寻脉，乱砍，可是会死灰复燃的。”

李煜放下酒杯，大笑了一声，说道：“自然，自然。”

林殊回头看着李煜，忽然想起两年前他初到江宁的样子，那时李煜还是个不善帝王手段的王爷，整天只知喝酒吟诗，而如今却已有这般城府，看来，人是会变的。

不知为何，林殊想到这即是心酸，又是欣慰。

林殊笑道：“殿下已不是两年前的殿下了，林某佩服。”

李煜嘴角微扬一下，淡淡的说道：“天地之大，尚无一息不变，何况乎人。”

林殊明了，本来就是自己让他变成这样的，又何必再问这些无聊的话。

林殊摇了摇头，无奈又悲伤的笑着，说道：“殿下可曾想过将他们收为己用？”

李煜闻之，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走到林殊身旁，拍着他的肩膀，看着天空明月说道：“林道清啊，林道清，你怎生的就这么糊涂了？天下之势，有用者即用，无用者及杀，他们非我所需之人，留之何用？”

林殊见李煜若有些疯狂，不知其是酒劲上头，还是本性如此，都让林殊有些后怕。

林殊皱着眉头说道：“打破固有局面，十分凶险，殿下确定了么？”

李煜望着天空，似在思考些什么，良久，李煜背着手，低吟而又有力的说道：“无破不立，本宫要建立自己心中得大唐，无人可拦，不合适的，拦路的，换掉也好，杀掉也罢，全都无所谓。”

林殊望着李煜，轻叹了口气，而后站了起来，倒了两杯酒，一杯自己手中拿着，另一杯递给了李煜。

李煜接过手后，林殊说道：“殿下所愿，林某愿全力助之。”

说罢，二人四目以对，浅然一笑。

另一面，魏岑气冲冲的回到营中，脑中尽想着今日李煜对他父子所做的事情，连士卒的招呼也是不回应了的。

这一切却都被查文徽看在眼里。

查文徽见魏岑入了营，便带着好酒好菜去找了他，还特意的支开了周围站岗的士卒。

二人亦是酒后三巡，魏岑才问道：“查大人找魏某何事，不会只为了喝酒聊天吧？”

查文徽见魏岑问道，便知自己的机会来了，他露出鼠笑，说道：“那有什么事，不过是见将军父子今日之遭遇，心中十分不平，料想苏州之战，令郎是劳苦功高，却落得个当众军仗的下场，这叫我们这些下位者，如何不心有余悸啊！”

说罢，查文徽又叹息了几声。

魏岑闻之，握着拳头便朝着桌子一砸，那桌子竟直接打碎成两面。

而后魏岑满脸怒气的说道：“怎说不是，那李煜对我也不见得有什么好脸色！”

查文徽继小声说道：“将军息怒，切不可直呼储君之名讳，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这魏岑纯武出生，脾气暴躁至极，哪管得了这些，继续吼道：“他方才如此羞辱于我，我还管他这些！”

查文徽见李煜与魏岑已有间隙，却又露出奸笑，故作试探的问道：“怎么，殿下还敢羞辱您这元老？”

魏岑听后，竟直接将方才原委添油加醋的告诉了查文徽，查文徽一听，配合着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真是过分。”

魏岑一看，这查文徽还是个知己？便又和他聊上了。

随后，查文惠凑在魏岑耳边小声问道：“当今天子如此不堪，将军可想过另立新主？”

魏岑一听，身子突然一杵，良久才反过神来，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啊！”

魏岑此话之中已无怒气，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惶恐。

查文徽继续说道：“李煜尚未登基，便如此对待我等老臣，若是哪日他做了天下共主，那你我可还有容身之处？”

魏岑仔细一想，皱着眉头说道：“道理是不错，可是如今圣上只有李煜这一个子嗣，不立他，立谁？”

查文徽笑道：“将军忘了当日陛下所下的诺言了？”

魏岑摸着胡子，想了一想，说道：“你是说，当日三王轮坐龙椅的诺言？”

查文徽一听，赶紧嘘了一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魏岑继续说道：“那只有齐王了，可是？”

魏岑虽十分气氛李煜今日的所作所为，但他也知道，要想另立储君是一件多么危险和困难之事，所以他在犹豫，或者说，他在等查文徽给他一个愿意这样冒险的理由。

查文徽自是看出了魏岑的犹豫，便再次贴在他的耳畔，悄悄的说了些话。

魏岑听后，还是有些犹豫。

查文徽道：“将军，天下之势虽定，但你我有能力去破，所谓无破不立，将军三思，告辞。”

说吧，查文徽行了礼便离开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