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王公镇里街道上的人群越来越多，有了一个人注意到了屋顶上的两人，就有第二人注意到屋顶的异常。一个两个，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裴长卿看了一眼街道上的行人轻叹了一声。这就是大夏百姓的通病，无论什么样的事，都喜欢凑个热闹。可一旦若是会波及到自己，肯定溜之大吉。

看魏十二这出手的莽撞程度，很大的可能会波及到这些看热闹的百姓。以防万一，裴长卿朝那人群中丢去两枚银镖，牢牢地刺进了大道的青石地板上。围观的百姓背着突如其来的银镖吓到，指着裴长卿骂了起来。后面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前面的人都指着裴长卿在骂，便也随波逐流的指着谩骂裴长卿。

裴长卿气沉丹田，沉声威吓道：“不想死的都快滚，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这声威吓是由丹田之音发出，足以传到每个围观百姓的耳中。谁也不想被波及，谁也不想死。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骂骂咧咧的散开了，但还是有些胆大的离得远远的看着屋顶的两人。

在大夏因为这种看热闹而死于非命的百姓其实并不在少数，甚至魏十二都认为这样死掉的人都是自找的，完全不值得同情。他甚至有些想不通裴长卿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多此一举，这样看热闹的百姓误杀就误杀了，死了活该。

裴长卿看向魏十二低声道：“太保大人似乎很不理解我这么做的原因。”

魏十二笑笑道：“不是不理解，只是觉得你这么做不过是多此一举。”

青州十二太保秉着“平寇镇贼，安定天下”这八个字行使，只要是百姓苦言能传到他们十二太保耳中，必然是能明察秋毫，擒寇捉贼。可他们行事还有一个原则，这是魏收特意给他们立下的三不救。

寻死之人不救，将死之人不救，观事之人不救。

寻死的人就让他去死，即便是看到了两三言语劝不会来那就不救，想死的人还去救他，自己不是成了多管闲事的人。

将死的人的性命垂危，就算是有人求你给你黄金万两作为报酬，没有那个本事的就不要去救，救不活还惹了一身臭，这样犯贱的事不可做。

观事的人他爱凑热闹，既然爱凑热闹那就让他凑去，被误伤或者因此丧命那都是自找的。围观有风险，看戏需谨慎。因为看闲事而丧了命，那就是活该自找的。

十二太保兄弟几人做事十几年来都是这么行事，所以在魏十二的眼里，这帮围观的“刁民”完全可以不用去管他们，是死是活都是他们命里的，裴长卿这么做无异于茅坑里丢石头，做事不讨好还惹得一身臭。

该说的也都说了，碍事的也都散了。魏十二拿枪指着裴长卿说道：“小子，拔剑吧，我给你拔剑的机会。”

狂言放在这里，不知道魏十二这是何来的自信。裴长卿看向腰间揜日剑，不由笑了笑。他是想拔剑，但是心里却还是有所余悸。“揜日可折天下兵”这句话可不是白来的，他只怕到时候两人动起手来，万一没了分寸将他这虎头枪也给折了，事情可能就要麻烦起来了。

裴长卿压了压腰间揜日剑摇头说道：“算了吧，你我又不是什么仇家，点到为止就好。”

魏十二眯了眯眼睛，冷言道：“你小子还是瞧不起我？”

不知道为何，这魏十二总是会把裴长卿的话理解为这层意思。裴长卿也是无话可说，话在这里，别人如何理解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就算不是那个意思，可一旦别人认定了就是这个意思，就算再怎么花言巧语也是百口莫辩了。

“揜日剑出鞘，那可不是说着玩的。”魏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街道另一侧的房顶上，抱肩看着两人似乎也很想看看两人动起手来的场面。他盘腿坐在屋顶上，大声喊道：“诶！沈宫主！不如你把你的却邪借他一用如何？”

沈如是依靠着窗边抬了抬眼睛像是要回应屋顶上那个声音，沈如是才丹唇轻启，裴长卿就说道：“却邪剑也不同，同是出自天山剑冢，却邪剑可是自剑成时便有剑灵而生。灵剑认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更何况却邪现在可是承载了武当四字气运，在下可没什么自信能够让沈姑娘的却邪承认在下。”

“那这把剑呢。”

寻声看去，只见一道银亮朝自己飞来。裴长卿侧身一闪，握住那飞来的剑。定睛一看，不正是昨日那还贴在自己脖子上，抵在自己腰间的那把一尺短剑吗。

看向客栈的方向，那袭青白樱桃裙正朝自己挥着手，似乎像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一样，自豪的笑着。

裴长卿掂量着手里的一尺短剑笑了笑，“这把，足够了。”起手端剑，裴长卿嘴角似有笑意，“太保大人，请吧。”

魏十二话不多说，他等待的已经够久的了。他身法多变，脚步诡异，就连裴长卿都认不出这是哪路身法。枪疾如雨，随着魏十二这诡异身法，分明路数是一样的，却无法按照同一路数来化解他的枪术。

短剑虽短，但在裴长卿手里也用的顺畅。即便是短剑也有它本身的妙用，灵活就是它的最大优势。

短剑一尺，气长三尺。

无论魏十二朝裴长卿刺来几枪，又或者这枪法有多诡异多变，或许也是用了短剑的关系，裴长卿的剑路本就是一个“快”字，这短剑在他手里收放自如，甚至要比揜日剑在他手里的时候更快上几分。

魏十二的枪很快，枪枪多变招式难以摸清。但有这短剑在手反倒是比他的枪要更加诡异多变，无论魏十二刺来几枪，枪枪都能被裴长卿用剑挡下。

几番枪刺无果，魏十二心里反倒是有些着急。他本不惧消耗战，只是现在他腹中空空，力气可是没了多少。心急之下一改路数，魏十二收枪横扫过去。裴长卿并没有与之硬抗的意思，抽身后跳躲过这一枪，魏十二顺势收枪回挑。那虎头枪枪头朝裴长卿下颌挑来毫无手下留情的意思。

裴长卿以剑相抗借力后撤，猛踏一脚持剑朝魏十二冲去。魏十二收枪侧身，裴长卿忽然站定了双脚，挥剑横撩，魏十二急忙以枪相抗。这一枪虽是挡住了裴长卿的剑，但裴长卿忽然顺着枪杆上挑手中短剑，魏十二慌忙松开握枪的手，又握住虎头枪下端，压枪反挑，用枪尾挑向裴长卿。裴长卿侧脸躲过，刚想刺剑，就见魏十二舞动虎头枪，枪头朝自己挑来，裴长卿旋即反握短剑，垫在手臂下挡住挑来的虎头枪。

沈如是关上了窗户，结果如何已经不需要再看下去。

魏十二可没有停下的意思，直接猛扎虎头枪朝裴长卿咽喉刺去。裴长卿压着魏十二的虎头枪侧头躲过，可枪头还是划破了他的脖子。从他的脖子上流下一道血痕，裴长卿依旧不急不躁，短剑压枪，手肘朝魏十二顶去。如果只是手肘，魏十二便要以力相搏。可他手臂之下藏得可是一把剑，哪里还能硬抗。

他想收枪，可这是才发现手中的虎头枪已经被裴长卿用手扣住，用手肘夹住，不得已魏十二只能松开双手赶忙撤身。裴长卿这一肘顶过去不过是一个虚晃，为的就是能从魏十二手中夺走虎头枪。

裴长卿顺势旋身带动夹在腋下的虎头枪朝魏十二丢去。魏十二还没站稳身子，虎头枪便朝自己刺来，拼劲全力躲闪却还是来不及完全躲开，他的手臂被自己的虎头枪给划伤，火辣的疼痛让他脸色一皱，伸手抓住自己的虎头枪，可脚步还没站稳就听到几声破空之声。寻声回头间，那飞来的银镖已然到了他的面前。

两镖分别划破他的右臂和小腹的位置。再看裴长卿已然收剑不再打算出手，很明显，这两镖他是故意伤了魏十二的右臂和小腹这种不足以致命的地方。如果他想，方才这一镖已然射中他的心脏和头颅了。

裴长卿收了手，魏十二也没有再斗下去的打算。这几个来回他已经清楚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武学的熟练程度，他远远不及裴长卿。单打独斗的情况，如果两人是仇家的话恐怕他魏十二会在十招内死在裴长卿的剑下。

魏十二手里握枪抱拳道：“小子，好本事，是我技不如人。我服了。”

裴长卿松了口气，抱拳道一声，“承让了。”

在楼上看戏的段云凤不由咋舌喃喃道：“这拿枪的小子看着挺猛，怎么没几个来回就认输了。没劲，真没劲。”

两人飞身跳下房顶，一些还躲在周围看两人比试的百姓也都散了去。另一面屋顶上的魏一也跳了下来，拍了拍魏十二的肩膀大笑道：“怎么样小十二，平时哥哥们可是能让着你，这遇上对手可就没辙了？以后修炼还偷不偷懒了？”

“大哥......”

魏十二委屈的叫了一声，一边噘着嘴一边用裹枪布将虎头枪又给包了起来。

裴长卿走向客栈门口的青莲，两手托着那柄短剑伸向了她，“多些青莲姑娘的剑。”

青莲笑眯眯的将短剑收回袖中，围着裴长卿转了一圈，用纤指轻轻点了一下裴长卿脖颈上的伤痕。突如其来这么点了一下，裴长卿顿时身子一抖，摸了摸脖子。看看手上大片大片的红色只能苦笑也说不了什么。

“一左一右，正好对着，真巧~”青莲说的自然是昨天被短剑所伤的地方和今天被魏十二所伤的地方，确实刚好一左一右成了，正好对着。却又可惜的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可惜了这身衣裳，染了血色可不好洗啊。诶，裴长卿，你还有没有可以换的衣裳？”

裴长卿点点头，“还有一件飞鹤道袍。”

这一听青莲不由皱眉道：“怎么又是道袍？别给我说你真是个道士？”

从离开武当山的时候凡是遇到的人都会把他当做道士，青莲没把他当做道士已经让他有些好奇，这句话更是让他心生疑惑，“自然不是，就算是又有什么影响？难道我是道士的话，你就不会跟我走了？”

青莲掩嘴娇笑一声，两手放在身后一步一跳的进了客栈，“你想都别想，别说你是道士，就算你是和尚我也跟定你了。”

这回答让裴长卿也没了话好说，感觉到肩膀被谁拍了拍，裴长卿回头看去是一脸意味深长表情的魏一，“进去说话吧，把该问清的我们问清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魏一特别着重强调了“打扰”二字。说这话的时候魏一的眼神看了青莲一眼，又看了客栈楼上一眼。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魏一话里是什么意思，裴长卿是个聪明人，可偏偏就是没有听懂魏一说得是什么意思。

裴长卿沉默着，魏一按着裴长卿的肩膀坐下，亲自给他倒上了酒说道：“来吧，说一说，汨江压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清了，我们也算了事了。”

魏十二闷不吭声的夜坐了下来，青莲轻轻做下，只是和刚才想比似乎靠的更近了一些。裴长卿将渡江的前前后后详细的讲述了一遍，听得魏十二不断皱眉，似乎总像是在怀疑裴长卿所说的一样。可是他所描述的却和那撑筏老翁所说的如出一辙，甚至连那江中大蚺的样貌描述的都分毫不差。

他们两人可不认为裴长卿会是那种为了制造出什么传言而特意和村民串通一气的人，既然不会是，那么也就说明裴长卿说得一切都是真的。

壶里的酒也喝光了，魏一站起来活动活动肩膀，悠闲说道：“早知道就是这么回事，何必还要这么费劲追到这里。还挨了一顿打，真他娘的憋屈。算了算了，算是完事了，小十二，睡觉去了！”

魏十二还是一脸茫然，但魏一都已经动身上楼，魏十二也就只能跟了过去。裴长卿长呼一口气，刚要起身，毕竟沈如是可还在等着他。那一脚踏上楼梯的魏一忽然想起了什么，朝着裴长卿的方向吆喝一声，“喂！小子，你到底是谁。”

裴长卿抬眼看了看魏一，又看向最后碗中的酒，一口饮下放下酒碗说道：“黎山铸剑山庄，裴旻之子，裴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