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一句话 一个人
作者:唐白丁      更新:2019-09-02 20:53      字数:4394

东海之滨,徐州之地。

龙沮城。

天下儒生都为之向往的地方。

百贤庄。

单是映入裴长卿一行人眼帘的百贤庄的那重檐大门,就是显得气势恢宏。

上挂有由儒家那位亚圣所撰写,传承至今的“百贤庄”竖匾。

只不过这块匾额,是从如今的小百贤庄那里拿来的罢了。

就在小百贤庄门前,站有一青衣儒士。

这儒士面容好生俊秀,脸上又是始终挂着副和善笑容。

见裴长卿几人走来,主动上前揖手道:“敢问,阁下可是裴长卿?”

裴长卿不经意间微微挑眉道:“在下裴长卿,请问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这儒士含蓄笑了笑道:“几位随我进去,便知晓一切了。”

而这青衣儒士却又看向了段云凤说道:“至于这位公子,大师兄有令,不能让你进去。”

段云凤一听这话直接跳脚指着那白衣儒士的鼻子说道:“嘿你个不要脸的颜渊!本世子你都敢装不认识了!?信不信等老子回去就让段琳琅带八万人马踏平你们这百贤庄!”

名唤颜渊的青衣儒士只是笑笑,并没有在意段云凤的威胁,拍了拍手从百贤庄内跑出来七人。五人牵马离开,另有两个体型壮硕的男子从段云凤左右将他架了起来。

儒士抬手道:“诶,轻点,别伤着这位公子。”

两个壮汉点头道:“是,先生。”

段云凤就这么被两个壮汉架进了百贤庄,还不忘回头大喊大骂:“颜渊!你他娘给老子记住!老子饶不了你!”

直到段云凤的声音渐渐消失,颜渊又对背上行囊就要跟过去的老陈行了一礼。老陈咧嘴一笑,露出那一嘴黄牙抱拳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诸位久等了,请随我来。”

颜渊一探手,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步入百贤庄,紧随其后的裴长卿注视着颜渊的背影,只是觉得这颜渊的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到此人究竟是谁。正转头看向沈如是时,走在前面的颜渊却开了口。

“敝人颜渊,门内排行第三。大师兄闵损,二师兄张文成。此番,正是大师兄命我,在庄前恭候诸位。”

一旁的青莲小声嘀咕了起来,“颜渊、闵损、张文成百贤庄的三位当家......诶!不是当今天下儒门的三哲吗!当初在拜君楼,可是有不少读书人作了和当今儒门三哲有关的诗词呢。”

“拜君楼?”

颜渊回眸看了青莲一眼,有转了过去。恰遇上两名百贤庄内的学生,这两个学生恭敬向颜渊行礼,称一声“颜先生”。颜渊皆是一一笑着回应,哪里有什么百贤庄三当家的架子。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青莲怯生生的躲在了裴长卿的身后不再言语。颜渊步伐不停,开口道:“东王公镇拜君楼,可真是一处当世桃源啊。不过,拜君楼此等地方。且不说以后人老珠黄,单凭姑娘现在的资本,想必在拜君楼也是活的潇洒。不知姑娘离开拜君楼,跟随裴公子日夜奔波,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话让青莲不敢回答,拽着裴长卿的衣袖投去求助的目光。

可颜渊说完这番话也只是笑了笑,“姑娘不愿意说便不说,本就是姑娘的私事,敝人无权过问,敝人冒犯了。”

百贤庄很大,占地足有半个龙沮城。也不知这颜渊究竟要带几人去哪里,几人也无人过问此事。

如果说初入百贤庄,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学府,和一般学府比起来,最大的不同也就是看起来更大了一些。可当几人走了有些时候,不远处的景象让初到这百贤庄裴长卿觉得很是惊叹。

面前是一片偌大的湖面,在那湖面上,好似悬停着房屋亭榭一般,密集紧凑。通往那水上屋林的事一条宽有数丈的白玉石桥。白玉石桥曲折延伸,共有三折。

不明其中含义的青莲小声向裴长卿问道:“裴大哥,一般桥不都是直直来建吗?怎么这桥却折了几折?”

裴长卿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何,若不是青莲说出来,他都不会想到这个问题。

“三折,也称作三哲。如今外边的人,特别是一些读书人,常把百贤庄的三位当家比作忠、信、传三省。这桥有三折,同样也代表了百贤庄的三位当家。更是为了让百贤庄的弟子学生每日过桥听讲的时候,都能够将‘吾日三省吾身’这句话记在心中。当然,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也不知是不是这么个原因。”

颜渊走在桥上轻声笑了出来,为转头却说道:“不愧是沈宫主,了解的甚是详细啊。不过有一点是外人传的罢了。百贤庄的学生弟子的住处在百贤庄的西北方向,每日来听讲都要经过这道桥到庄内中心的讲堂去听讲。起初这里的桥确实是和寻常的一样,这桥建成这样的初衷,确实是二师兄为先贤宗圣的‘三省吾身’,‘君子三省’之意,因此这桥的名字便叫做三省桥。到不曾想,外人竟把我们师兄弟三人比作‘三省’。两位师兄自然没的说,只是敝人,实在有些担待不起这个名头。”

沈如是掩嘴轻笑道:“颜先生过谦了,当年六合国战时,群雄七国,哪一国不想拜先生为相。可先生皆是一一拒绝,于这百贤庄内不问世事。所谓满山风雨关窗外,之流翻书不绝声。这句话用在颜先生身上,再合适不过。”

得到如此评价,颜渊羞赧的摇摇头。并非谦虚,而是他真的认为自己担不起这等评价。

过了这所谓的“三省桥”只听那湖上屋堂中传来朗朗书声。

“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之而止矣。行之,明也。明之为圣人,圣人也者,本仁义,当是非,其言行,不失毫厘,无它道焉,已乎行之矣。故闻之而不见,虽博必谬。见之而不知,虽识必妄。知之而不行,虽敦必困。不闻不见,则虽当,非仁也,其道百举而百陷也。”

听到这读书声,宋君平下意识的站住了脚,看向了讲堂内。只见约莫有二十个身着锦罗绸缎做的青衿书生弟子,讲堂正上位的是一位身着黑袍的佝偻老儒士。

这老儒士看起来虽然已有耄耋之年,可声音却浑厚有力,相当的有底气。

老儒士注意到了讲堂外的一行人,合上了手中的书籍道:“今日的课程就到这里。”

待到讲堂中的书生弟子离去,那老儒士款步走出讲堂,颜渊揖手道一声:“大师兄,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讲完了?”

老儒士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沉声道:“这几位,就是子房说的,要来寻签的人?”

颜渊淡然笑道:“我已经确认过了,确实是二师兄所说的一行人。再说,师哥你还能不认得这柄揜日?”

下意识握住剑鞘,裴长卿注意到被颜渊称作师哥这位老儒士的目光放到了揜日剑上。双眸中流露出别样的神色。老儒士抬起手,鞘中揜日嗡嗡作响,下一瞬长剑出鞘,飞落到了那老儒士的手中。

阳光透过揜日剑的剑身映照在那老儒士的双眸上,老儒士眯了眯眼睛,一手轻抚剑身。每拂过一寸,那揜日剑就会发出嗡嗡声响,宛如活来一般。

老儒士双手捧剑,裴长卿双手接过剑收入鞘中。

看着裴长卿,老儒士细细打量了一番,才缓缓开口说道:“跟我来吧。”

见老儒士没有为难,裴长卿暗暗松了口气。看向沈如是时,两人相视颔首,跟在了老儒士的身后。

湖上坐落的房屋紧凑,但仅仅有条,房屋坐落横平竖直,道路更是呈井字。大观来,这湖上房屋,道路,更像是一张巨大的棋盘。

湖上屋舍紧密排列的最深处,是一间很不起眼的小屋。

屋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一张翘头案,几张蒲团,一面山水屏风。再有的,便是书案上那堆积起来的书简。

老儒士来到,看向还站着的裴长卿等人,说道:“诸位,还请落座。子路,上茶。”

“不必了夫子,我们此番来到贵庄,只是为了七签,别无他意。还望夫子能够通融,若有什么条件,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老儒士瞥了他一眼道:“你先坐。”

可裴长卿依旧没有坐下,继续说道:“夫子,独孤傲想必已然破关在即,还请夫子......”

“小娃娃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多废话!”闵夫子忽然消失在众人面前,只有颜渊嘴角维扬。再出现时已然在裴长卿的身后,捏住裴长卿的肩膀,硬是将他按坐下去。不由蹙眉道:“一开始说你是裴旻的儿子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跟你爹一个性子,年纪轻轻就只认一个理,跟头倔驴似的。”

夫子正坐于案后,抬眼看向裴长卿,又看向了沈如是,喃喃自语道:“上一辈欠的债,这一辈人看来是能还上了。”

“夫子您说了什么?”

没有听清闵损的喃喃自语,裴长卿再次询问的时候,闵损只是看了他一眼也不解释便说起了其他。

“七签给了你什么提示。”

一听提起了这件事,裴长卿立即严肃对待,认真回答道:“大魏金篆所写,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此句本出自当年晚齐大儒苏仙之手,虽晚年的苏仙自号‘道人’,但这两句诗可是被后人称为最能表现儒生气概的两句诗。所以当七签给我了提示之后,我所想到的,便是如今天下儒士都向往,广纳天下贤士的百贤庄。”

这样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就连一旁的颜渊似乎都赞同的点了点头。而只有闵损一人皱着眉头,似乎对于裴长卿的解释很不满意的样子。

“夫子,我可是有什么地方说错了?”

闵损闭上眼睛,开口问道:“天枢、天璇给你的提示是什么。”

不明白闵损问这个此为何意,但裴长卿还是如实回答道:“是‘玄武当道’四个字。”

眼睛都没有睁开,闵损继续问道:“在何处找到天权。”

而裴长卿依旧老实回答道:“武当山一块天然而成的怪石当中。”

“天枢、天璇、天权给你的提示又是什么。”

“尼连禅河里生钵盂,毕钵罗树下生佛陀。”

“何处寻到。”

“佛心寺千佛大殿上屋脊宝瓶中寻得。”

“如今,天枢、天璇、天权、天玑,又给了你什么提示。”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夫子,您究竟是什么意思?还请夫子明示。”

闵损终于抬头看向他,点了点面前桌案道:“你方才自己也说了,此句出自大儒苏仙之笔。你可知,苏仙当初所写此句,说得是谁。”

裴长卿微微愣住,因为他才刚刚说过,这两句诗,被后人称为最能表现儒生气概的两句,如今这夫子却又问了一遍。不由得让他深思片刻,才回答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若放在那个时代,或许也只有苏仙自己能担得起这句话。”

这话音刚落,闵损一拍大腿说道:“对啊!既然说的是一个人,你来百贤庄作甚?谁适合这句话你找谁去啊!”

一直静观夫子与裴长卿交谈的沈如是轻声道:“如今天下只怕唯有那位独守小百贤庄的二当家最能担得起这句话了,”

裴长卿恍然大悟间,一名庄内学生快步走了进来,在颜渊耳边低语一番有匆匆离去。

一直露出微笑的颜渊笑容忽然消失一瞬间,旋即揖手笑道:“师兄,留守落凤山的弟子来报,那位跟着西蜀王的小兵圣带着摘日神教的教徒上了落凤山……”

话还没说完,嗖的一声裴长卿就不见了人影。这时颜渊才淡淡说出,“基本被二师兄解决……”

“裴公子!”

“裴大哥!”

沈如是和青莲就要追出去,却被闵损一句话拦住。

“文成每次只见一人,多一人去,莫说玉衡签,只怕会连通摘日神教的人一同轰下山去。”

这位被当世人都尊一声夫子的老者站起身来,缓步离去。只有颜渊对其他人行礼道:“诸位旅途劳顿,还请移步到洗墨亭歇息,也好让我百贤庄,尽一尽地主之谊。至于裴公子,我想,还不需要诸位太过担心。”